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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5 11: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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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 w2 C4 M( p: s. N( V. m 夜里两点,我醒了过来。四周静悄悄的,夜行人偶尔发出的声音被寂静慢慢地吞噬掉了。天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发出惨白的光。我点上根烟,却发现心里也像窗户外面的那片天空一样空荡荡的,无所可想,或者可想得太多,一团糟。, `$ S0 h" x. c
! B' B- ~, i8 ^0 b- c( l 我试着回忆小飞,但是苏瑾很快就插了进来,然后是Ryan,然后是父母,然后是老张,然后是百无聊赖的工作,然后是街上那个向我伸出手来的乞丐,然后是我被新街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吞没。这些景象开始变得混乱,像我小时候荡秋千时看到的那些模糊的飞速闪过的树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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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声笑着,我的笑声在阳光明媚的公园里兴奋地四处奔跑。我从秋千上掉了下来,是从最高点的地方倒栽下来,我的头和大地相撞时发出了一生钝响,就像是现在半夜里我关上抽屉时抽屉与桌体相撞发出的钝响一样,显得寂寞。笑声在我的耳边嘎然而止,沉入一片灰色的世界。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酒精味,我听到了妈妈焦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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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严重吗?”2 p. i2 S' W* O)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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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没什么问题了,但是可能会有后遗症。”# @* F+ o U( q u, t9 [
- s! g8 i, q4 q 我看到一团白色朝我飘过来,翻开我的眼睛看了看,然后拍拍我的脸。他的手冰凉,在这么热的夏天他的手居然是冰凉的,并且带着浓浓的酒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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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背着我回家。我躺在妈妈的背上,闻着妈妈的汗味。阳光很强烈,但是没有了那股子酒精味道。我的头疼。我昏昏沉沉的,想睡觉。然后我在妈妈的背上睡着了。在梦中总隐隐约约地感到不远处有一团白色的光,就像晚上月亮照在水面上,不停地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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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w: f3 o- _' J 那次撞击只是在我的头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医生只用一块纱布就把它堵住了,但是从那时起我的头就没有停止疼过。我开始不停地吃药,爸妈不断地从医院里拿来最新的据说是最管用的西药让我吃下去,但是从没有管用过。有时候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吃这些药,此外没有任何意义。当我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爸爸大发雷霆。爸爸是医院里的最优秀的医生,他医好了很多很多的病人,但是却对我的头疼无能为力,这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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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受到的第二个打击是我奶奶给的。人与人都是一个样的,都是两条腿顶着个屎包,这是奶奶常说的一句话。因此我觉得奶奶是一个哲学家,她只用一句话就把人的本质给说了出来,那些哲学家们倒是忙活了几十个世纪也没有忙活出个所以然来,奶奶的这句话里也透露出了人人生而平等的思想。并且我还觉得奶奶具有摇滚气质,就是用最简单的话语来说最深刻的道理,那些摇滚歌星们把这些话语扩散成无数句口号似的歌词,然后唱出来,就像是在用拳头很轻很轻地擂在人的身上,感觉像一个女人在向她的男人撒娇。奶奶不这样,她的那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把人打得晕在那里然后就转身迈着小脚去做饭了,好像没有说过什么话。但是现在奶奶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说话,等待着属于她自己的死亡。奶奶的病是突发性脑溢血,虽然抢救及时,但是还是瘫在了床上。爸爸同样对奶奶的病无能为力。家里有一个出色的医生,但是家里却有两个病人。这就像是一个玩笑,或者说是讽刺。' Y' n; F" U*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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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灯,屋里的那些黑暗立刻遁入桌子底下、衣橱后面。我打开抽屉,拿出药来倒在手上,然后去倒水。一只蟑螂紧张地缩在墙角,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夜深了,它为什么还不睡觉?水没了,我打开一瓶啤酒,就着酒把药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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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4 b& C: p' w$ x$ ~2 D0 { 在凌晨两点,我坐在房间里一个人喝酒,什么也不想。 J. T# ?- q5 d, q2 z; `' C3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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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3 \3 v# q( m5 p- r# O( E; R, X 天气很热,我坐在车棚里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来来往往的人路过时都会看我一眼,好像是我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其实我知道他们之所以看我只是因为我在那里,既然我在,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看上几眼,如果换了是一条狗蹲在那里,他们也会看的。在他们看的时候我与一条狗并没有什么分别。他们只是看一下,并没有别的想法。我戴着帽子。自从我的头被打了一个包后我喜欢上了戴帽子,因为这样可以遮挡住那些纱布,并且也会使我的脸看起来稍微胖一点,这是我在照镜子的时候发现的。我认识一个设计师,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他每次出来的时候都是带着一顶帽子,这样不知道底细的人总觉得他只有二十几岁,还是个大小伙子。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也这样认为,听到他的年龄时我吃了一惊,但是我没有看出是帽子掩盖了他的年龄,还以为他本来就显得年轻。后来有一次我去他家,他进门后就把帽子摘了,坐在桌子旁给我们展示他的设计图纸。我站在旁边,看到他的头顶已经是头发稀少,并且因为摘了帽子,他的脸也显得长了些,并且老了很多。那时我终于认识到了帽子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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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帽子除了可以使自己显得年轻一点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可以把帽檐压得很低,这样我就可以避免别人的眼神,也让别人避免我的眼神。我就是这样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低着头抽烟的,从帽檐底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的脚和小腿,猜测一双双脚上支撑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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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桶是个好东西,因为一个人坐在马通上的时候,是他最个人化的时候,可以不受任何打扰。我说的当然是那种一次只允许一个人使用的卫生间,而不是外面的大通铺一样的公共厕所。 M6 X4 G; f/ `7 W
, j3 S x4 H! [) R# P1 i 除了嗯嗯,坐在马桶上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说读书看报,比如说打枪,比如说抽烟发呆。在厕所里打枪像在厕所里和人做爱一样让人觉得恶心,不管厕所被打扫得多么干净,不管是称呼洗手间还是盥洗室。在那种地方看书也是挺难受的,因此当我坐在上面的时候通常都是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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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M8 b- H; S; Q7 \4 K6 n: f 在卫生间发呆比在床上或者椅子上发呆更有发呆的情绪,因为这里的空间最狭小,人的思维也最容易回到自我的内心世界。人在卫生间“办事”的时候是最专心的,发呆也最专心。一直觉得,如果每个人都能够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会好很多。8 U1 |7 A9 z9 t- I x8 p
4 C2 t+ a& [, i; h 我对于昆虫的兴趣,就是在卫生间培养起来的。那是在单位的卫生间。' r Y# W' A1 d5 w8 F
3 s) b# v" g8 Q5 c" v 那个小房子在一个楼梯下面,每天都被打扫卫生的阿姨弄得很干净,但是还是让人觉得阴暗潮湿,因此每次蹲在那里我都把浴霸的灯打开(据说在我进入这个单位之前这里还是可以洗澡的,后来热水器坏了,但是浴霸还是保留了下来)。我蹲在那里,目光呆滞,然后我看到墙角一排蚂蚁。蚂蚁们很忙碌,不像我一样悠闲自在。它们的路线很单一,只沿着那条几乎是笔直的墙角来回奔跑着,一只蚂蚁从A点爬到B点的途中要碰到若干个从B点奔向A点的蚂蚁,每碰到一个就要停下来,触须彼此一搭,然后各奔前程。我觉得这些小家伙也真够累的,见到一个就要打一次招呼。小学时候的知识告诉我它们这是在传递消息,但是看到它们跑着跑着就停下来彼此碰一下头然后再各自继续跑还是让我觉得有趣。我奇怪它们碰完头后就各自从对方的右边走过去或者各自从对方左边走过去,为什么从来不会发生一个从左边一个从右边的情况,那样的话它们就真的要碰头了。并且以它们的体积,他们的奔跑速度应该算是很快的,应该相当于一个人驾驶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但是蚂蚁们在瞬间的加速以及停止却是轻而易举。# x: X/ k! [9 N4 P( y# e2 U' F
/ L6 a& X# y7 x0 R0 i: o 我观察了半天蚂蚁,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人生重大意义的启发(学校里老师教的以小见大举一反三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当我提上裤子走出厕所的时候,蚂蚁还是蚂蚁,我还是我。但是当我提上裤子的时候我想起了张楚的那首《蚂蚁》。我喜欢那首歌,事实上我喜欢张楚的所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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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卫生间里除了蚂蚁,更盛产蚊子,个大,并且凶猛。它们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等待,等待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屁股的到来。因此每次我蹲在那里的时候过一会儿手就要往后挥舞一下,否则办完一次事屁股上就会出现若干个圪塔,色泽红润,艳若桃花。有时候我就拿烟当剑,往眼前飞舞着的蚊子刺去。那个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剑客,大仲马笔下的那种,但是那个时候我也常常想起《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黄日华演的那个版本,他真笨,总让他的七位师傅失望,那招“玉女穿梭”总也刺不进悬挂在前面的铁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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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与蚊子都是在单位厕所里发生的故事,在我住的地方上厕所就没有这么多好玩的事儿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一次蹲着蹲着突然色心大起,原因是想起白天看的色情小说。我不喜欢在这种地方想情欲的事情,虽然我的厕所很干净,于是我就想那些纯情的小说,然后感到厌倦,然后就想自己也写,然后就想到了一开头的那句话,然后就开始为这句话衍生情节,然后就想到了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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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起裤子走出厕所打开电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写完了开头,然后用五分钟写好了结尾,中间是一长排的回车键,那是未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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