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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8 00: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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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刚刚吃过早饭,“石头”便说要回家。水云与月辉哪里肯放,水云死死拖住“石头”,并让妹妹梦青帮忙,将他的旅行包藏了起来,才将“石头”硬留下了。
5 K" F- A. Z) x& s 怕“石头”关在家里闷得慌,水云找出了几支鱼杆,在房前芭蕉林里挖了一堆蚯蚓作为鱼饵,与月辉一起带着“石头”去河湾里钓鱼。同去的还有梦青、月龙、月华以及月辉家的大黄狗。
- i2 F9 h# h0 ~3 S7 Q V5 h 水瘦山寒的冬日,河湾里依旧风景如画。远近山峦萧瑟,河谷薄雾轻飏,两岸翠竹凝霜,静谧中透着一种凄清的美。这群钓鱼的孩子来到水边之后,冷清的河湾马上热闹起来了。7 X! x! H& n+ m0 f, N% `
钓鱼需要安静,免得吓跑了鱼儿。可谁又能让梦青、月龙、月华还有那条大黄狗乖乖地坐在水边,傻子一样不说不笑也不动呢?月辉好不容易才让弟弟妹妹们安静下来,大黄狗却冲着远处大路上几位陌生的行人,“汪汪汪”地大叫起来来。水云抓起根竹棍,想将这狗东西赶回家去。这家伙却左闪右扑,绕着水云撒起了欢。瞧它的高兴劲儿,准以为水云是在陪它玩耍哩。
! `& X+ Z" H& H9 o; ~ 在水边玩了半天,大家收杆回家时,除了梦青钓起了一条瘦小得可怜的柳条鱼,其余的人个个两手空空。月辉与“石头”齐夸梦青好运气,水云与月龙却不服,说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7 W- O) L' w6 M% U$ @- F 得到两位大哥哥的夸奖,梦青乐得合不上嘴,听了水云与月龙的话,她抢白道:“那你们去碰一个啊。”2 @9 `" s, O8 ?5 H! S9 d: |. z
小月华也替她帮腔:“就是就是,不服气你们也去碰一个啊。”拎着只装了一条小鱼的大水桶,小家伙美滋滋的神气得不行。; F% y, s; r/ Y+ P( D9 x) @
一行人回到村口时,正在太阳底下打牌的二狗、小黑等人出声询问:“大秀才,搞到了几条啊?”2 _6 L( h: g9 d5 V/ ?' E
月辉、“石头”大为尴尬,水云却朗声笑道:“倒血霉了,一条也没搞到,不过嘛……逮了只王八。”
! ~8 a# M- D0 m0 T; I4 N! Y 王八远比一般的河鱼贵重,听水云这一说,二狗马上扔下手中的牌,兴冲冲地跑过来,从月华手中抢过水桶,探头探脑往里张望。没见到王八的影子,二狗一脸疑惑问道:“王八呢?藏哪儿了?”0 P0 m2 U3 l, x8 I0 J5 n
水云趁机抢占了二狗的位子,跷起二郎腿,打出一张牌,嘿嘿笑道:“把桶放到地上,等里头的水不动了,你再仔细瞧瞧,就能看到王八啦。”4 n% ~3 f' M3 V5 V. K+ \7 j
牌桌边的五、六人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弦外之音,一个个乐得前仰后合。小黑笑骂道:“这龟儿子,到底多念了几天书哈,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f! B( e$ z& x3 Z9 v( H
二狗反应迟钝,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气得一把掐住水云的脖子:“老子说不过你,还打不过你么?”1 Z7 A: ]' A* X9 c- a- k
水云大叫:“月辉、‘石头’,快来救命!”7 L+ o8 s" [, |& t
那两人却抱着膀子说:“活该!”& O$ |7 ]& e* d' L' Z
月辉家的大黄狗见有人欺负水云,倒是冲着二狗狂吠了一通。这帮泥土里一块儿爬大的老伙计,胡闹一番并不会真伤了和气。笑闹过后,水云占住了二狗的位子,几把牌抓下来,手气竟好得出奇。替二狗赢下好几块钱之后,水云回头数落道:“二狗,老子从没见过比你更猪的猪头,财神爷爷来了,你还要把他赶出去。”二狗忙着清点那几张破旧的票子,咧着嘴直乐,自然不会再与水云计较。小黑与其他人却不干了,一齐动手将水云架了起来。小黑说:“财神爷,你老人家赶紧滚吧,让你家贵客饿着肚皮等你,你也好意思?”! U0 \) I, w$ H. b- ?# e0 H A( b/ e
小黑的话刚说完,却巧月辉的母亲来到村口,招呼大家回去吃午饭了。& p# B8 A' C* l' Q( A" ?
午饭过后,“石头”再次提出要回家,水云仍旧拖住他不肯放手,月龙、梦青、月华得了礼物,也着实喜欢这位“石头”哥哥,于是一齐帮着水云挽留。见“石头”铁了心要走,几位家长和月辉劝水云说,人家“石头”大半年没回家了,你就让他先回去吧,以后可以再来玩嘛。水云拿长辈们没办法,却气极了月辉的“叛变”,狠狠瞪了他一眼。月辉呵呵笑道:“别蹬我,我啥也没说,啥也没说。”情势至此,水云知道无法留住“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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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6 O; s5 q: @- D “石头”离开时,水云与月辉将他送出很远,一直送到了“白云寺”门口,三位老友才依依惜别。彼此说过“再见”之后,“石头”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挥挥手,说:“我走了,你们也回去吧。”说完从月辉手中接过旅行包,转身去了。
2 R# ~* @# Y' t9 M “石头”渐渐走远,最后进了一片松林子,再也看不到了。月辉揽住水云的肩膀说:“走吧,该回去了。”水云郁郁寡欢,没有开口,月辉逗他:“还想抱着人家睡一晚啊?”
" d" j: O. E3 e' f, A# r. i 水云骂道:“放屁!”
2 q0 f5 W5 h# H, ]2 a9 Q- w4 v 月辉嘿嘿笑道:“老子哪里说错了?昨晚我半夜起来,亲眼看见你们两个狗东西头靠着头,脸贴着脸,气死我啦!”说到最后,月辉的话中真的泛出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N8 c4 ~% }8 Z
水云眼一瞪:“再放狗屁,我真火啦!”
1 S5 C' D3 o w0 G, M 月辉的醋意只是一闪而过,见水云发火,他暗自责备起了自己:他俩你还信不过么?你想逗他开心,何苦又扯出这些鬼话来气他呢?
7 w' T( h$ g0 r1 J' D 曲折如蛇的山路上,远近杳无人迹。月辉突然涌起一阵冲动,他一把将水云搂入怀里,笑道:“让哥啃一口,哥就啥也不说了。”' @' ^: G8 _3 C* F& S; n* e
水云气坏了:这死东西,不明不白冤枉自己,竟然还想占便宜?他挣扎着叫嚷道:“少做梦,放手,快放手!”
( ~' L7 y9 u4 ]8 j* H: C 月辉却越箍越紧,并且一口咬住了水云的嘴巴,让叫不出声来。片刻之后,水云便如同一尾受困沙滩的鱼,抛打了几下尾巴,再也动荡不得了。$ N7 S7 R5 V" u% s+ G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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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寒假,水云度过了平生最快乐的一次春节。在这个喜庆的节日里,过去严厉阴沉的父亲,居然一次也没找水云的麻烦,也没有在酒后对家人撒疯。这对水云、对全家无疑都是天大的喜事。* i9 y8 _2 s2 C! U6 k/ P
刚结束的这次期末考试,水云与梦青再次双双排名全年级榜首。亲朋好友谈起这对兄妹,莫不交口称赞。在人们的恭维声中,酒酣耳热的郑鹏飞不时现出怡然自得的神情来。不知为什么,面对这样的情形,水云有时会感觉父亲有点可怜。
- B- y6 F0 j+ @# v9 J# T 水云发现,不知从何时起,父亲的腰板似乎不如过去硬挺了,头上风霜却日渐醒目起来,过去令人畏惧的暴戾性情,如今也仿佛变得温和了许多。
5 ^, Y9 o$ R- H 而在父亲眼中,儿子的身形正迅速拔高,骨架越来越硬朗,稚气虽未褪尽,但眉宇、声音、举止和神情,已不时流露出男人的力量与锐气。儿子在学习方面的过人天分,更是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强大。与所有人一样,郑鹏飞越来越相信,儿子水云正在一步步向着他成功的未来逼近。
- B) ~6 \( u% ~* q 儿子的迅速成长,让郑鹏飞在欣喜的同时,真切地感到自己正一天天老去。有时,郑鹏飞望着冬日萧瑟的山林,不禁悲哀地想:自己真的象这满山的老树枯藤,不可避免地老了。而那些痴迷了多年的感情或是理想,似乎已化作了梦里云烟,被风吹远了,飘散了,再也无法寻找回来。
B- Y7 {2 u+ L% {3 k, S% X 这个阴冷的冬天,被酒精与梦想迷醉多年的郑鹏飞首次睁开清醒的眼睛,仔细审视自己的家境、自己的儿女、自己的人生。这样的审视让他欣慰不已,这样的审视让他灰心至极。实实在在的生活,无法抗拒的命运,让郑鹏飞再也无法回避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1 U0 F2 y' R9 M1 i* [, `
或许很多时候,在父母与孩子之间,都会经历类似的情形:孩子从发芽生根时起,便开始吸吮父母的物质与精神。孩子从幼苗长成了大树,父母则从大树变成了枯木。等到孩子能够独挡风雨之时,父母的生命,早已被他们吸吮得憔悴不堪了。父母心底曾有过的梦想,甚至是那些最隐秘的痛苦与温情,在孩子的根须强有力的拱动下,也变得肢离破碎,或化作云烟飘走,或变成齑粉洒落。
, s! X( ~4 S; K( O1 @1 N9 t3 { 将希望寄托于孩子,也许并非父母心甘情愿的选择,而是他们无法逃脱的宿命。当最后一丝梦想被现实粉碎,除了将生命的余光献给自己的孩子,父母们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 T: r: N5 l8 c/ ~5 X( O 水云还意识不到,父亲眼下的心境正因自己在发生怎样的转变。他只是感觉到了父亲的可怜。这点怜惜之意,让水云在父亲面前变得乖顺了很多。当父亲再让他给客人们敬酒时,水云不再倔强地冷脸相对,而是尽量为客人献上笑脸,让父亲在客人的赞扬声中,获得一份满足与陶醉。; ?& H9 _# D3 g! h# \&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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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的融洽固然可喜,但令水云感到最快乐的,却是能够与月辉朝夕相伴。二十多天假期,二人几乎片刻不离粘在了一起,即使到了晚上,二人也尽力寻找借口,争取能够同榻而眠。这样的借口并不难找,山村里的人家房屋都不够大,床铺都不够多,家里若是多出几位留宿的客人,主人家往往就得去邻居家借宿。春节里人来客往极其频繁,水云与月辉因此得到了许多共处的机会。; E* |' y4 U6 v: R% o& u
有时候,两家都没有客人来,二人实在找不到一起过夜的理由,次日清晨一起床,水云便会急不可耐赶往月辉家。常常是他刚走到半路,月辉也迎面赶来了。随后一整天,若是不用走亲戚拜年,二人便会形影不离地呆上一整天,其中一个连饭也懒得回自己家去吃了。他们的理由是要在一起做寒假作业,或者说要一起预习、复习功课。孩子过新年还如此勤奋好学,做家长的自然十二分满意。他们如何想象得到,二人如此形影不离,其实主要是为了将头天晚上短暂离别的时光弥补回来。1 ?/ v3 M4 ?/ i6 r3 ]. A
每到日影西斜时,水云常常在心中祈祷:老天爷,您就行行好,赶快给我和月辉送几个客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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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假期,二人最漫长的一次分离是在正月初三。这天一早,水云叮叮咚咚跑到月辉家,却发现房门紧锁,问隔壁的邻居,得到的消息是:月辉全家都去他外婆家拜年去了。水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个大窟窿,不知怎样才能将它填满。 d/ Z U6 o8 u
好不容易熬过了上午的时光,吃过午饭,水云满怀期待再次往月辉家跑,结果又吃了一次闭门羹。邻居家的女人告诉他,月辉一家今天都不会回来了,早上出门前,月辉的母亲已经将家里的牲口都托付给她照管了。
9 K# t; u% a3 H" g! ] 水云回到家时,脸色想必极其难看。奶奶问他:“小云,你咋啦?是不是着凉啦?”6 M3 l# I7 t, V. \
水云点头道:“可能是吧,我觉得身上有点冷。”这样顺着奶奶的话说,是避免令家里人生疑。- y4 u& M3 Y: s
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摸了摸水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说:“好象不大烫,要不妈给你熬碗姜汤喝吧。”
$ p. w% r. D ]4 i' P 水云对喝药深恶痛绝,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去盖上被子睡上一会儿就好了。”$ w M% v* x$ S2 W
奶奶却让母亲去熬一碗,说天寒地冻的,着了凉可马虎不得。水云急了,只得使出最后一招,扭着奶奶撒娇:“奶奶,我真的没事,我不喝,不喝,就不喝!”奶奶与母亲拿他没办法,只得让他回房去睡下了。& w9 P# k. Z$ h; ~, ^4 s0 R! q
躺在床上装病的滋味并不好受,奶奶与母亲轮番进进出出,一会儿来给他掖好被子,一会儿问他是否好受一点了,一会儿又问他想不想吃点啥……水云不胜其烦,嚷道:“奶奶,人家就要睡着了,您又把我吵醒啦。”奶奶说:“好了好了,乖乖,你好好睡,奶奶不吵你了。”% y% U1 g0 k2 _# S* L
奶奶刚出去,从邻居家喝完酒回来的父亲也踉踉跄跄进来凑热闹。闻到他的酒气,水云赶紧闭上了眼睛。父亲走到床边时,险些摔了一跤,一同进来的母亲连忙将他搀住了,低声道:“当心点,别把孩子吵醒了,他刚睡着。”水云感觉到,父亲在低头看自己的脸,还替自己摁紧了被子,然后在母亲的搀扶下,出门去了。3 ^: N/ x6 f: u, p6 s7 U
水云听见父亲在门外问:“要不要紧?不行的话,让……让我去把胡三请来,给他……看看。”# u2 L/ ?$ c7 k; {) E3 s2 ~, J
母亲答道:“要请胡三,我去还差不多,你这样子哪能走得到山后?”
- N, i: O; U) `$ f) Z4 J. g 父亲:“我……我没醉。”
, L% ]+ a0 `. O6 R 母亲:“你还是去躺下吧,我看小云应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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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是本地一名草药医生,号称是祖传医术。至于这祖传医术到底有多深,就只有天晓得了。反正近处只有他一名医生,谁家有人闹病痛,要么跑几十里去镇上或是县城进医院,要么便只能去请他。
/ I0 U, y# q; I* h+ ]% y( A' j 从“回龙湾”去胡三家只需翻越一座高,路程却有六、七里之遥,并且沿途全是坡坡坎坎。以郑老师眼下的醉态,要去将胡三平安地请回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水云竖起耳朵,听着父母的一番对话,眼泪不知不觉间滑出了眼眶。在水云的记忆里,父亲对他似乎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关心。
4 Z8 `" _2 z; o% R e 吃晚饭时,水云在亲人面前显得精神了许多。母亲让妹妹去叫父亲起来吃点东西,妹妹撅着嘴不肯去,说他醉成那样,肯定叫不起来。水云自告奋勇道:“我去吧。”在母亲诧异的目光中,水云走进了父母的卧室。
. T" D) q6 v8 [, |4 l 父亲打着呼噜,睡得很沉。水云叫道:“爸,吃饭了。”父亲毫无反应。水云伸出手,想将他推醒,手到半途,却转了念头,只是将父亲伸到被子外的一只脚盖好,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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