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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undrive

《婚礼》 BY 静静行走 (无结局 作者停止创作)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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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10:0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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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y/ ^! Z! w' n" L      在旁人看来,水云与月辉如同山涧里的小溪,偶尔会在某个岩石当道的地方一分为二,但很快两道水流又会合二为一,韵致和谐地流向前方。经历了一段不长不短的疏离之后,二人再次回到了最初的亲密状态,从清晨到黄昏,从教室到宿舍,时时可见二人并肩同行的身影。% w; w- d  T+ U( l* X
      然而即便是李伟、林小兵等好友也不清楚,在水云与月辉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更不知道二人如今尽管行影相随,心境却与往日大不相同了。朋友们能察觉到的是,水云与月辉仿佛做好了约定,同时变得沉静了很多,与人嬉戏玩乐的次数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二人都将自己关在教室里啃书本,偶尔去长江边或后山小树林散散步,也不忘带上本书。在高一学生中,如此埋头苦读的人并不多。大多数孩子仍未从中考成功的喜悦中醒来,除非大考临近时才恶补一气,平日更多的是逍遥自在挥霍时光。
: m; v( X+ _; [      李伟在几次邀约水云与月辉进城玩乐遭到拒绝后,连连摇头叹息:完了完了,这世上又多了两个书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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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最近的一次聚会,是在最近一个周末,地点是在水云姑姑家。
: a2 j( S$ b. D+ q      这天中午,姑姑家摆了两大桌酒,庆祝水云姑父进入县交通局工作。请来的客人中,除了交通局的头头脑脑,还有县人武部、劳动局的几位干部。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李伟的父亲——李副县长。
& q, U; s  [$ F+ V; ^$ g      姑父从东北转业回到县城后,在家闲置了很长一段时间。请客送礼找了不少关系,才进了县城一家竹器厂,当了一名小小的车间主任。然而仅过了一个月,这家惨淡经营的小厂便宣告倒闭。于是姑父只得又回到家里茫然守侯。直到李副县长出面帮忙,姑姑一家坐吃山空的局面才得以扭转。, t& X7 W7 R7 U$ r
      李副县长肯出面帮忙,得益于水云与李伟的穿针引线。就在水云陪李伟、李艳到赤水河畔的“听涛阁”吃饭的那天晚上,闲谈之间,水云想起姑父的工作还没有着落,心念一动,便开口求李伟向他父亲说说,看能否帮上忙。水云还特意嘱咐李伟,一定要说这是自己姑姑家的事。李伟狐疑地问他为什么。水云不便解释,掩饰说彼此的父辈是老同学,这样去说,或许希望会大一点。李伟答应回家试试看,但同时提醒水云,事若不成可不许怪他。水云说自己并未抱多大希望,事情成不成都会发自内心感谢你。3 L# K* V3 r( Z1 e# I% M
      对李伟的父亲,水云的确不敢寄太大希望,此次相求,权当一试而已。记得一次聊天时,李伟曾不无骄傲地向水云讲起过关于他父亲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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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县里办了首次农产品博览会暨商品交易会。官方将这次活动称作“盛会”,民间却有人攻击它劳民伤财。1 _5 R5 q( H2 B
      为了让省里、市里来的领导们“住得舒心,吃得放心,玩得开心”。县招待所更新了一切设施,空调、电视和床上用品全部由专人赴重庆采购而来。除了安排省、市领导游山玩水,县里还特别组织了一场羽毛球友谊赛,邀请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参加。据说这样可以为“盛会”注入精神“内涵”,且能增进上级领导与地方上的“友谊”。
; e" Y% Z; x( W  y* Q/ ]* S) \. i      虽说是友谊赛,但比赛却打得甚为激烈。因为参赛者谁也不愿予人以不堪一击的印象,球场上的紧张角逐,仿佛演变成了官场争斗的一种延伸。当然,在高官与“芝麻官”对阵时,俯首称臣的通常是“芝麻官”。这一格局一直维持到了决赛。
9 N0 O  `. c. D      参加决赛的两人,一位是权位最高的省里领导,另一人正是当时地位几乎垫底的李镇长。二人此前都是一路过关斩将,轻松拿下了所有对手。决赛开始后,二人各展所长,直杀得天昏地暗。
6 X6 c! T, V+ k7 z      场外观战的县里一干头头急得直跺脚:这狗日的小李子,平时看起来象个聪明人,在这节骨眼儿上,怎么敢跟省里领导较劲?!
: s6 h' x) C  ^+ p8 t3 e      好在进入决胜局后,省里领导终于大展神威,有惊无险地摘得了冠军。这个“圆满”的结局,让场外干着急的县里头头们如释重负。* |* ^5 j) {$ _- B
      夺冠的省里领导球技颇高,平日难得如此酣畅淋漓地打一场球。离开球场时,这位大人物屈尊邀请李镇长这位难得的对手,约定明日再战一场。/ Y" B- ]9 C( S9 U2 t
      次日再战时,在没有闲杂人等干扰的情况下,省里领导骇然发现,球网对面的人一夜间功力大增,简直象是换了个人。在李镇长急风骤雨般的攻击下,省里领导连战连败,毫无还手之力。领导这才醒悟过来,昨日之战,对方只是演了一出好戏给大家看,同时暗中保全了自己的形象。
: M) F1 H6 \# T1 s) a- d      球是无法再打下去了,领导邀李镇长去自己房间喝茶谈心,李镇长欣然前往。二人坐定后,领导问李镇长:“昨天你让了我,今天为何又不让了?”1 B0 c/ R$ e$ U: z+ ~, l8 b8 G- E1 a
      李镇长答道:“您老明察秋毫!其实不能说让不让,做人须识分寸知进退,昨天的冠军应该属于您。而今天李某自抬身价,把您当作良师益友,因此坦诚以对。猖狂了,得罪了!”
' S+ ?: {* E* U: ~- w" `0 s      领导正色道:“事实摆在眼前,让了就是让了。”随即却拍拍李镇长肩头,哈哈笑道:“良师不敢当,我交你这位朋友,是朋友就别说什么得罪的话。”
5 g% I( S8 R& {4 a4 X& P      一番交谈之后,领导发现这位小小的镇长不光球打得好,学识、才华也令人叹服。不禁感慨:如此贫寒闭塞之地,竟藏有这等人才,难得,难得!李乡长则谦逊道:不敢当不敢当,还需领导多多教诲。6 ^1 `* e- @. I( T
      
* U2 `  y- _+ @1 h7 c      李伟告诉水云,自己父亲能从一位贫困乡镇的镇长一跃成为副县长,并非如外界传言身后有“背膀”,也不单单是因为干出了几桩“政绩”。最大的玄机,正是在于这一前一后两场球。3 {- A% ^( t- i
      对于这位如此精明的“李叔叔”,水云在托付李伟求他帮忙后,隐约有些后悔。重提起姑姑的名字,在如今步步高升的李副县长心中,会引起怎样的反应呢?水云想,如若事情办不成,自己今后恐怕再也无颜面对这位对自己一向和蔼可亲的李叔叔了。* `6 [! Y4 {8 H: Y
      随后的日子里,因为与月辉陷入“冷战”,自身的烦恼几乎让水云忘了这件事。直到姑姑说起家里要请客,让水云带上月辉一起来吃饭,水云才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了。
: O' m/ z2 L& w, {      以前求爷爷告奶奶,请客送礼没少花钱,姑父的工作一直未能办妥。如今未求任何人,天上为何突然掉下了“馅饼”。姑姑对此极为疑惑。水云犹豫片刻,对姑姑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并建议她务必要请李副县长前来赴宴。姑姑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沉吟了好一会儿,点头答应了,却将邀请这位贵宾的任务交给了水云。- D' E9 A5 S: L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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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客这天,姑父陪领导们坐在一桌饮酒畅谈,李副县长自然是这一桌的中心。另一桌是几位女宾以及一干晚辈,李伟以其特殊的身份,以及伶俐的口舌,让他亦成为了这一桌的中心。
0 s# t  W* @! p      水云发现,姑姑待李伟颇为亲切,不时替他布菜盛汤。水云自然明白其中的缘故,想到在这一屋子近二十人中,真正知情者只有姑姑、李副县长以及自己,水云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很想知道这对分隔多年的故人,如今各自携儿带女重逢,彼此心中会是怎样的感受呢?水云几次偷偷注视二人,却未能发现任何异常的神情。
. Z9 {1 l: \6 E7 Q" c; V3 F; ]7 [- _      姑姑也不时与月辉交谈,问他为啥从不过来玩。月辉脸上有些尴尬,推说学习太忙。姑姑便说忙学习是好事情,又说水云这孩子懒惰又顽皮,让月辉帮着好好照管他。0 T' H/ l. f" r, x
      水云撅嘴道:“姑姑,当着这么多人,你又揭我短!”( d* z+ A5 [, ], ~& S8 A
      月辉多时未见水云露出如此孩子气的神态,冲他微微笑了笑,又对水云姑姑笑道:“姑姑放心,我会替您照看他的。水云如今也长大了,懂事多了。”6 Z& H: ?* L* O3 J
      姑姑笑眯眯地望着水云,说:“他会懂事?我才不信。上周他过来,还跟小晴抢橘子吃呢。”/ E8 {( U" m% _3 m( u/ r: D. n
      表妹小晴已长到5岁多了,听了母亲的话,便冲水云扮鬼脸,叫嚷道:“臭哥哥不乖,小晴乖。”) p9 T8 g# G- N- J
      水云哭笑不得,说:“你乖,乖个屁。”( N" v2 O3 |# [: e1 b8 M2 A. ^
      一桌的女客全笑了,说水云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 B" b' a- v! m
      
) x, W4 B# B6 I0 i# J" i      酒宴仍在继续,水云、月辉与李伟先行告退了。三人出门没走多远,李伟对水云嬉笑道:“小云,你小表妹好漂亮哦,长大后准是个美女。”
8 B' R2 l4 x3 q8 J# ?6 |& D) B      水云傲然道:“那当然。”  U' c& }" S1 S; |) R
      李伟又说:“可惜太小了……”* V/ C. U( W: @( Y3 P
      水云一把揪住他耳朵:“狗日的,我让你胡说!”
- c. E9 f) U' h7 b+ {4 }      李伟“哇哇”大叫起来,月辉呵呵笑道:“活该,五、六岁的小妹子你都敢打主意,真是头畜生!”
4 l" B6 y* i8 \, s2 g      李伟连声讨饶,水云刚一放手,这小子马上又没正形了,笑骂道:“狗日的,下手这么黑!以后你们两口子打架的时候,别再来找老子!”说完没等二人出手收拾他,便一溜烟跑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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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云与月辉一时颇感尴尬,沉默着向二中走去。( y) m9 A9 r( i" ~
      “下周你回家吗?”月辉突然问水云。
! P2 C% ^6 i4 ]5 u      “我还没想,咋啦?”/ G4 J5 T2 W# P% m( f
      “上周我回去,到你家给你取钱粮时,见你奶奶好象很想你的样子。你多久没回去了?”+ F, D0 R9 `9 ~
      水云说:“好象快一个月了吧?”
. Q* ]1 j- h. @      月辉点点头:“差不多吧。”
. @$ t8 @- c3 f7 g5 R4 E% i      水云想了想,说:“那下周我跟你回去。”
( f. t) r- F4 d* m      月辉问:“你不是要学箫么?”
2 m: @. c. y* P* A& {$ A$ O      水云说:“我先去跟杨老师说一声,应该没事的。”
9 L' @3 J7 [' c8 r' X8 q& d      水云所说的这位杨老师,正是县文化馆的杨馆长。两年前,在镇中学举行的全县中小学生文艺汇演中,水云吹奏的一曲《潇湘水云》,曾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当小雷老师把水云领到杨老师家时,二人都颇为吃惊。更让水云吃惊的是,杨老师的女儿正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文艺委员杨慧,而小雷老师竟然还是杨慧的小姨。有了这几层关系,杨老师十分爽快地答应教水云,并且完全免费。' E9 g6 w( _3 ^( W5 a0 t! k; E
      自此,每逢周六、周日下午,水云便去杨老师家学习箫技。如此一来,回家的次数自然就少了,上学所需的钱粮,通常由月辉回家时替他带来。8 Q% `* G& H3 C/ @% D
      月辉曾问水云:“下这么大的功夫,你想考音乐学院?”
6 \4 g! N) |2 s1 \# l. ^      水云摇头道:“从没那么想过,我只是喜欢吹。吹箫的时候,心可以变得平静一些。”
1 S2 r  g3 m4 u. O) g+ `3 E) x      月辉苦笑道:“我也跟你学过几天,却从来体会不到你说的平静。倒是埋头学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平静下来。”* G8 @. P. ?/ {2 N
      吹箫或是念书,果真能使人平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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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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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考试临近,校园里的空气日渐凝重。月辉却在此时一天比一天烦躁起来。此前他对水云说,埋头学习可以使自己平静。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心若乱了,做任何事情都无法给自己带来宁静。9 B: a: J6 `0 _
      水云问他:“你到底烦啥子嘛?”
  F8 v4 C9 L# Y: ^  n1 y  ?      月辉急得骂自己:“妈的,看来老子真不是念书的料。成绩刚提高一点点,突然又象给人卡住了脖子,再也上不去了。”2 A' a& A0 `6 X8 L" y0 P
      水云安慰他:“这事急不得,只要肯下功夫,总会有提高的。等你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学法,成绩一下子就上去了。”
! ?$ @# A0 w) C$ `; s, k: h5 y      月辉忿忿道:“上个毬,你以为人人都象你这天才儿童啊?”
4 T8 B& \8 n0 w- z; C      “你!”水云气得想骂人,但见月辉一脸痛苦的样子,只得又忍住了怒气。- [2 a! F8 X0 \, p
      月辉也不想再气他,摆手道:“你看你的书,我自个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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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辉心里很清楚,学习受阻虽说是实情,但并不是自己烦闷的真正原因。自从班上传出水云与杨慧在谈恋爱的消息,月辉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了。
# f' n: g0 v6 E! U& ^4 v! @      最初对月辉说起此事的人是肖剑,当时月辉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强忍着不快,呵斥肖剑让他少造谣生事。同时他也开解自己:不可能,绝不可能,别听他们的鬼话!$ x9 D! Q; D6 ?7 K9 m# V
      然而几天之后,一个新的变化却证实了这些“鬼话”并非空穴来风。从一个周末之后,每天上完晚自习,水云开始护送杨慧回家了。二中距县城有一段不短的路,夜里这条路上一片漆黑,不是十分安全。家住县城的女生晚自习结束后,通常会由亲人来迎接,或是约上三五个同学结伴而行。由男生专程护送的也有,这种情况只能证明一个问题:这对男女生在谈恋爱。% M2 z  S  h( n
      事实摆在眼前,月辉无法再堵住自己的耳朵,去拒绝先前听到的那些“鬼话”。月辉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潭苦水,嘴里、心里全是苦涩。1 G/ L0 F- O. m1 d$ ]
      水云却神情自若,一如既往地约月辉一起去上课,一起去吃饭,一起去洗衣,一起去他姑姑家玩。月辉曾忍不住问过水云:“你谈恋爱了?”
; S+ {' j/ A' z7 S# C5 R& M$ a      水云笑道:“准是肖剑这狗东西乱嚼舌根子,他放的屁你也信?”" O/ O3 R/ K% Q
      月辉不无醋意:“我哪晓得是真是假?”
! r3 t# v* W; \6 V" ^# C  c8 f. C      月辉注视着水云,非常希望他能够断然否认。然而水云只是淡淡地笑笑,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这样一来,月辉更加相信他与杨慧的确搅在一起了。
6 N, `9 e, s& s5 w* H( ~      此后,水云越是心平气和,月辉便越是心痛难当。笼罩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月辉不仅无法潜心于学习,而且对于水云给予自己的关切与劝慰,月辉也越来越不耐烦,一张口便是夹枪带棒的冷言冷语。月辉也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枉然。
8 ~  t! D3 O- D2 D$ X      有时月辉对自己说:也许真象水云说的,这一切只是别人造谣生事!但心中立即会有另一个声音响起:瞧这小混蛋躲躲闪闪的样子,肯定是在骗你!这声音一起,月辉便止不住对水云生出几分恨意来。+ y, q! q7 a0 z* y/ v2 g' ]1 f' \
      月辉烦闷也好,怨恨也罢,水云除了安慰他几声,丝毫没有要改变些什么的迹象。每天下了晚自习,无论刮风下雨,水云还是会坚持将杨慧送到家,然后匆匆赶回学校,在宿舍里已经鼾声渐起时,才摸黑爬到自己床上。
' a, w% Y% o! r8 M      水云未回来时,月辉总是心烦意乱,盼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水云回来后,月辉听着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上了床,听着他悉悉簌簌盖上了被子,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渐渐平静,渐渐悠长,先前的盼望化作了无比的失落。于是月辉越发烦闷起来,并对水云生出了强烈恨意。4 o1 n5 q# S5 o: H  m
      恨他不知自己在等他。
  F$ P- s2 _: V; @( {1 \* x      恨他根本不看一眼自己是否已入睡。
7 j( u) `3 h+ ~; T      恨他不再凑近自己耳边问一声“哥,你睡着了么?”* X3 ]( Y9 [4 |5 O# w3 I
      恨他再也不把手从床头上伸过来,抚摩一下自己的脸。
1 Y& ?/ ~% K6 M  w) r3 U& k7 T) g8 `7 r6 J      ……" K7 \2 o. B  @( G6 ~
      一天夜里,水云的胳膊突然伸了过来,温热的手搁在了月辉脸上。月辉心中一阵狂喜,以为他毕竟还是想着自己念着自己的。月辉正想捉住那只手,水云嘴里含混地呢喃几声,随即将手移走了。月辉这才发现他依旧在睡梦之中,方才伸手过来,原来只是无意之举。月辉刚刚扬起的一颗心,再次一点一点沉陷,一点一点冷却下来。8 n" ?  Z) B" h- [- U) E
      怕水云着凉,月辉支起身子,将他光溜溜的胳膊放回被窝,并替他掖紧了被子。借着淡淡的微光,月辉凝视着水云沉睡的脸,呆了很久。直到支撑身子的胳膊越来越酸疼,露在被子外的身体越来越寒冷,月辉才缩回了自己的被窝。黑暗中,月辉想起了自己与水云所订下的约定,止不住悲伤地责问自己:5 \. N# [4 W( F) Y  C* t3 R# s
      你与他即便有过感情,不也早就结清了么?9 R& p" Q3 x0 D) |9 I
      他谈不谈恋爱,与你何干?- M# p& Q" S( q" Q0 s% x# i
      你算他什么人?: h1 R8 y8 u0 G8 f3 c3 ?
      ……; B1 f$ C5 I: q
      在这一连串的自责中,月辉心痛到了极点,心灰到了极点。就连先前对水云的恨意,此刻也无力再去坚持了。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恨他,没有资格去恨任何人。
" S% M6 b8 ?8 V6 u! @      
3 b. ~/ V4 A1 Y5 b: Q      然而到了周末,月辉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一想到水云正在杨慧家里,灰败的心却分明又会感到针刺火灼般的疼痛。! A7 G+ S. J9 H. L0 }; @
      一次路过“竹里馆”时,远远望见张二毛正与新婚妻子在远处菜地里干活,月辉脑子里竟浮现出了一对男女赤身露体交媾的情形。更糟糕的是,脑海中的一对男女并非张二毛夫妇,而是水云与杨慧。; W0 {% ^  n- y; z: V: }5 A. Y" i
      趁二毛夫妇未发现自己,月辉一路小跑闪进了前方的一片树林子。四顾无人,他便背靠着路旁的一棵树,紧闭双眼,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伴随脑子里混乱的画面,开始搓揉起自己的身体来。0 ?# Z) c( E( \
      完事之后,月辉垂头丧气整理衣裳时,首次对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身体深感厌恶,觉得它原来竟是如此丑陋,如此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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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傍晚,月辉回到学校时,水云已经吃过晚饭,正在宿舍里等着他回来,并且替他买好了饭菜。嚼着已有点发凉的饭菜,各种滋味在月辉心里搅作一团。水云在一旁收拾二人的书本,等着月辉吃完饭,好一同去教学楼上晚自习。月辉不敢直视水云的眼睛,他担心自己的眼睛会成为一扇泄密的窗口,让水云看出自己头脑中曾经出现过的下流画面,以及自己在这画面的蛊惑下所作出的下流举动。
# g: j3 c8 r3 z: t      而当水云未注意自己时,月辉却又忍不住要偷偷注视他的脸庞,注视他嘴角淡淡的绒毛,注视他微微突起的喉结。月辉的目光最终落在水云脖子上,僵住了。在那里,赫然挂着一条崭新的浅灰色围巾。月辉心中一阵抽搐:那一定是她送给他的!说不定,还是她一针一线为他编织的哩!
5 q/ m" k4 W. {) o/ E$ @      水云转过头来:“干吗呢?快点吃啊,要迟到了。”+ m: i' w2 M3 M7 z) N0 ]% ?
      月辉慌乱地放下饭盒子,“哦,不……不吃了,走吧。”
; u8 J# Z2 x6 P      上晚自习时,月辉胡乱掏出本书摆在眼前,目光却一次次滑向身旁的水云。水云神情专注,整个人仿佛掉进了书本之中。此时的水云总是紧抿着嘴,脸部线条因此显得比平时冷硬了一些。水云心无旁骛的样子,令月辉看得有点着迷。然而,当他的目光一旦触及那条围巾的时候,月辉便感到喉咙发紧呼吸不畅,仿佛自己的脖子上给人套上了一道绞索,并且正在一点点收紧。+ B  v+ y  k, z9 {" D& A
      水云察觉到了月辉的烦躁,抬起头来轻声笑道:“不好好看书,盯着我干吗?我洗过脸了啊?”说着装出小猫洗脸的滑稽样子,在自己脸上擦了几下。
6 B1 j: {! U  I4 M2 {- p      月辉明白他是想逗自己开心,可自己实在开心不起来。月辉掩饰道:“见鬼了,我还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 o( _% _4 J: ~" T# U8 H/ H! C      水云皱皱眉头,低道:“那就先别看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G" a: I9 S, f
      趁辅导自习的老师一转身,二人蹑手蹑脚溜出教室后门,迅疾冲向校门口。不一会儿工夫,二人便来到了校门外的公路上。隔着一道赤水河,对岸的县城依旧灯火辉煌。但二人心境早已改变,并早对这样的景象已经习以为常,自然不会再发出初到县城时那种傻里傻气的惊呼了。6 |; P+ R2 `, g4 l5 a) [
      月辉提议道:“去长江边走走,怎么样?”
4 D6 n0 ], J; Y( z' j      水云说:“不要吧,这么冷,一会儿就该下晚自习了。”
3 ?: ?( m3 k$ e      月辉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对了,我忘了你还要去送人。算了,回去吧。”说着转身便走。
$ r; j4 T$ [: U+ ^: a      水云拖住他:“又不高兴了?”
" O2 ^2 U+ v% m8 \      月辉冷笑道:“我为啥要不高兴?你跟着我跑出来,不赶紧回去,恐怕有人会不高兴了。”7 \/ K6 L3 v4 {: _" R
      水云有点生气了,沉声道:“少他妈胡扯!算了,回去吧。”
4 v- E$ _5 l8 s* ^1 h8 g) @9 Z6 T      月辉却又不走了,“要回你自己回,反正我又不去送人,用不着急着往回赶。你走吧。”
; @* |; A8 f7 b: I) W5 ^" K      水云气坏了,骂道:“狗咬吕洞宾,好心陪你出来,反而惹了一身的不是。”
6 B, m# c) r& N$ N- }9 P      月辉哈哈笑道:“我求你陪我了?赶紧滚吧,别让人等急啦!”' I) S, r- ]9 U4 l# P- [
      水云恨恨骂了声:“混蛋!”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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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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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q9 l  A  t/ h: U! V0 s      前方灯火绰约,身边一片黑暗。以往送完杨慧回来,水云总是行色匆匆,仿佛急于要投入前方温暖的灯火,又象是要慌忙逃离身后的黑暗。今晚水云走得很慢。他感觉很疲惫,这疲惫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从心底升起的一种乏力的感觉。) C& x3 V' w' ~5 G: z
      是因为与他的争吵吗?是因为他的消沉吗?是因为她的热情吗?这些疑问犹如夜幕下寒风中的树影,影影绰绰在水云心头摇荡,却难以看清它们的面目。, d3 ~' h5 u& f1 H/ `: d9 |
      在月辉眼中,水云过得平静而又自在,甚至颇有几分得意。月辉并未想到,在水云平静的外表之下,内心同样是矛盾丛生。
$ r: u8 h+ k* v      水云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月辉的痛苦,并且知道这痛苦的根源是因自己与杨慧的“恋爱”而生。
. V2 E' L* N7 r/ o$ _! J9 J/ E      月辉问水云:“你谈恋爱了?”2 l/ z" [6 B+ w# d) {
      水云不假思索,立即摇头否认。从月辉期待的目光中,水云看得出来,他希望自己能否认得更坚决一些。水云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并且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水云不想欺骗月辉,从来不想这样做。水云顾左右而言他,是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恋爱。水云能够确认的是,杨慧的确在喜欢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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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入学时,杨慧曾在几次班干部会议上与水云顶过嘴。虽说只是些半玩笑半认真的话,但其中一两次,水云着实对这位城里大小姐有点恼火。可以想象,这位大小姐当时对水云也不见得有多少好印象。
* ^( |5 K$ }+ C* p# |) T$ I      水云至今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令杨慧对自己生出了好感。记得刚到杨老师家学箫时,杨慧总是躲在自己房间里,极少露面。偶尔出来一次,也只对她父亲说几句话,对水云仿佛视而不见。
: D+ |6 G$ Z; P- Z- d8 [  u/ N      过些日子之后,杨慧有时会到书房来一趟两趟,送上两杯饮料,或是一盘水果,随即飘然而去。对水云依旧不理不睬。
+ e9 V. j% Y- Z      一个周日的下午,杨老师正指导水云学习《妆台秋思》这支曲子时,文化馆有人来找他。杨老师随后告诉水云,说自己有点急事需要外出,叫水云自己练一会儿曲子,如果晚了他还没回来,水云可以自己先回去。
- w/ o9 ?; k! u+ `$ F      杨老师走后,水云依照他的指点吹了几遍《妆台秋思》,却在沉静的旋律中烦躁起来。《妆台秋思》这支曲子,以前“孙猴子”曾教过水云,但据杨老师说,好几个音节都教错了,如今水云要做的,是将它们纠正过来。可是水云练习了好几遍,一到需要纠正的地方,不是会卡壳,便是依旧沿着以前的印象吹了下去。
6 I# w: M% z9 g' @. u/ K      “呜——呜——”,窗外响起轮船响亮的汽笛声,水云抬头望去,一艘小型客轮正从不远处的河面上经过。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河面与轮船都闪着让人感觉温暖的亮光。见屋外天气这么好,水云索性推开房门,走到了书房外的阳台上。2 _1 p5 d; i% _
      杨老师家住着一栋两层的小洋楼,房子坐落在正对赤水河的一片小山坡上。水云趴在阳台的水泥护栏上,眺望着赤水河对岸层层叠叠的山峦,从群山不同的距离与形状,猜测双溪、竹里馆、回龙湾、白云寺等地所在的方位。无意间,水云将箫管举至唇边,吹出了一支他从未吹过的曲子。
( z4 _: \" K. P& G* M! V      “你吹的是什么?真好听!”杨慧的声音突然响起。5 j" Z! f: |9 t4 ~
      水云吃惊地回过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身后,正靠在书房门口注视着自己。水云有些慌乱地问:“你觉得好听么?”# p2 F% p! @, t4 F6 D$ x4 |: N1 V
      “好听啊,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曲子呢。”
$ E: w& P& V5 Y  v: @& G# @      “我告诉了你,你可别告诉你爸啊!”
+ o+ C& G2 {- h7 U# m      杨慧白了他一眼,“真罗嗦!你快说吧,我替你保密就是了。”' J  f! E& o. @0 _
      水云嘿嘿笑道:“其实也没啥,这是我们老家的一支山歌。我是怕杨老师知道我吹这样的东西,会不高兴。”* q  f$ P/ a0 V
      杨慧兴致勃勃道:“是山歌啊,那你会不会唱。”
! t; `0 |7 i5 o      “当然会啊!”$ c. G5 z6 h* Z! [: _5 k$ W  I
      “那你唱几句给我听听,好不好?”* {" c( t; ^; F& e) G
      水云直摇手,“不行不行,我不会唱。” 2 G3 S5 @+ ~8 |) z3 k6 r2 r
      杨慧哼道:“你这个人,不唱就不唱嘛,还要撒谎!刚才还说会唱,现在又说不会了。哼!”
# T2 u! {( g1 |3 s( a3 ?1 ?      水云急红了脸,连声分辨道:“不是撒谎,我刚才说错了,曲子我会,可歌词记不清了。”
; K; T0 `5 j7 Y, |2 y      杨慧盯着水云的眼睛,“真的?你不骗人?”( \6 M9 B2 F% i# @! Y6 C3 w4 P
      水云点头道:“真的,我骗你干吗?”
" W. D4 k5 \# r  z$ e      杨慧有点失望,说那就算了,并让水云再吹一次。水云只得再吹了一遍,才将她打发走了。
! a8 I2 O5 S$ e- T) {      这支山歌的歌词,其实水云是记得的——
0 m( t, G  X( D, u, T' V! H      ! Z7 ~( `1 l# B* \8 a: q
      高山顶上白云走哎,
& n' F- p+ x! a1 Z* y      高山脚下河水流,
! I; E  W  y5 P8 L; B6 H) R      云走水走人也走哎,9 ]* @7 i( ~  S5 e: z2 L4 [
      哥哥哎!
/ G' I( c$ u2 V$ p3 X- a" }+ R      几时你才回到小妹子心里头?, \0 i' f" ^" f+ G& Y1 D! a
      ) Y: g4 _1 h8 r* M
      这样的歌词,水云哪敢对杨慧唱出来?
1 x/ x9 d7 C+ ?      在水云老家一带,或许受高山深谷的险峻环境影响,山民们口口相传的山歌大都高亢而又苍凉,如同屹立山颠的危岩,盘旋峰顶的雄鹰。歌中唱的大多是山里艰难的生活,或是山民在生活重压下发出的感叹。而水云所吹的这一支歌却极尽婉转低回,如同山涧里百转千迴的流水,柔媚而又忧伤。水云自己比较喜欢它,没想到杨慧这样的城里大小姐也会对它感兴趣。5 R2 m: {6 l2 [: X9 i. \# y
      此后,水云再去杨老师家学箫时,发现杨慧来书房的次数渐渐频繁起来。有时是来送饮料送水果,有时是来询问父亲晚饭想吃点什么,有时她径直走到书架前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找出本书,却又塞了回去,然后再继续挑挑拣拣。有时书已经找好了,若是遇到水云正在吹奏,她会把一支曲子听完,然后再悄然离去。
% S- u# A+ G6 ~0 D      一天下午,杨老师正指导水云吹奏一支颇有难度的乐曲时,杨慧拿着习题本进来了,首次打断了水云的学习,说自己碰到了一道难题。
- G% x" X+ ~1 p% a1 E+ ]* @$ G      杨老师责备道:“我们正忙着呢,你就不能等一等?”& V; D* D% U$ l0 Q8 O. d
      杨慧撒娇道:“人家不会嘛。”- h$ z: ^" g7 b. M
      杨老师拿过本子看了一眼,马上又塞了回去:“化学题啊,这我哪儿会。”
6 M  w  M0 U2 i6 r: M9 O      杨慧嘻嘻笑道:“本来就没指望你,是你自己抢过去的。”说着将本子递到了水云面前,说:“请指教。”5 ?5 i; n9 Z8 C0 p
      水云接过本子,唰唰几下做好了习题,交还给她。3 i- {8 E! D/ F0 h. S
      杨慧接过本子,说:“谢谢啊。”
) r+ m4 E3 x& d4 K3 j9 v3 s$ f      杨老师赞道:“水云厉害啊。”
& S" _1 V/ j0 J  h" _* p      杨慧笑道:“人家中考全县第一,半期考试我们全年级第一,还能不厉害?你没看小姨把他当个宝一样捧着么?”
1 f$ s1 w, E7 a. S2 m- {      水云大为尴尬,连连摇手道:“没有没有,你太夸张了!”
1 v! C+ f2 g% J! a; |- ^# e      杨老师拍着水云的肩膀,呵呵笑道:“你看我,真是有眼无珠。说真的,箫这玩意,如今的年轻人没几个会去碰它了。以前我还一直疑惑,你学它为了啥呢?就算能考上音乐学院,它也不能给你以后的生活带来多大帮助啊!”
. [! k) w% G# N- Z" N+ n  E      水云微笑道:“我只是喜欢而已。”* r8 T8 s0 S3 V
      “这样我就放心了,用它陶冶性情,挺不错。”杨老师又说:“水云,老师还真没想到,你学习成绩这么出众,往后可得多帮帮杨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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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12:1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天学完箫之后,杨老师一家首次留水云一起吃晚饭。吃饭时,水云感觉杨慧目光闪烁,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自己,而一旦迎上自己的视线,那目光又羞怯地慌忙飘走了。
: t- U6 I2 N+ {2 c2 i      以后每逢周六,杨慧放学后往往不再急着回家了,而是等着水云将书包送回宿舍,然后二人同行去她家。有时她干脆陪着水云走到男生宿舍楼下,等他放好书包下楼来。
* h* s, W/ |. C" E' j* o* l# L      
/ v) k. r6 m# F5 P! [& k) F      当杨慧提出恳求,希望水云晚自习后陪她回家时,水云与月辉以及其他人的判断一样,确认杨慧已经喜欢上了自己。水云知道,与杨慧顺路的同学有好几人,若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根本用不着自己来当“护花使者”。水云也知道,自己若是踏出了这一步,便几乎等于昭告众人:水云与杨慧恋爱了!% k& Z; W; u" E5 r( {7 Z
      对于杨慧的请求,水云足足犹豫了一周。在这一周里,水云一直试图这样来说服自己:杨慧是个好女孩,长相不错,家境不错,学习成绩也不差。难得她真心喜欢着你,你应该接受她,应该珍惜这次机会!$ S" X7 X- P/ [* g1 [5 W
      然而最终说服水云的,并非以上原因。决定接受杨慧的请求时,水云其实只有一个念头:与她交往,可以让你更彻底地忘记那些不该再保留的东西,这样对你、对月辉都有好处。( u3 @6 w. K# e$ I) |- c0 P- `
      水云未曾想到,贸然迈出这暧昧的一步,会使自己陷入更深的困境。' b- P, i& z* P/ D$ G. U$ Y
      
7 X* M" E0 S8 t, k2 I4 N      自从水云踏出这一步后,杨慧便开始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自居,甚至全然不顾别人说三道四。除了周六下午的等候,每晚自习后的同行,杨慧还三天两头将家中最可口的食物带到学校来,有时偷偷塞进水云的书桌,有时干脆送到水云宿舍去。$ m0 ~; Q/ l  i1 j2 ]0 E
      闲暇时,象所有坠入爱河的小女生一样,杨慧喜欢拖着水云去逛街,去看电影。而每次出门,她都会带上自己积攒的全部零花钱和压岁钱。碰到水云爱吃的零食,她便毫不犹豫掏钱去买。见到水云喜欢的电影、录象,她总是抢着去买好票,拖着水云去看。+ `, A7 g; j, z$ i5 X
      有一天逛街时,水云对路边橱窗里的一件外套多看了两眼。杨慧马上拉着他进了这家服装店,让老板取下衣服来给他试穿。见衣服合身,她二话不说掏钱买了下来。出了服装店,水云要给她钱,杨慧说啥也不收,水云急了:“你再这样,以后我再也不陪你逛街了!”
/ E& H6 b# M% d! s  {% d4 E2 {  D      杨慧楞了一下,撅嘴道:“就这一次也不行么?”; g) Y$ F& m- V9 p: r. @" L0 x% ^
      水云沉着脸,“一次也不行!”
3 v* m& Q" A9 E8 T8 f9 `, q, |      杨慧接过钱时,水云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有点湿了,心里突然感觉很不好受。他将语气放得柔和了一些,说:“我是个男人,哪能总花你的钱?往后别这样了。”; R8 i) e) c' f. t. l+ `
      杨慧低声道:“好吧,我晓得了。”
! M" d- u5 C7 k, [      当天夜里,杨慧委屈得要落泪的样子一再浮现在水云眼前。水云问自己:你对她这么凶,真的只是为了维护做男人的尊严吗?
$ D: B  ^/ T. u1 L5 t. }, r5 _      用不着多想,水云自己也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 L% Q$ ]( R7 Y  {3 [" g      这些日子交往下来,杨慧的感情越炽热,水云就感觉越恐慌。杨慧每前进一步,水云便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杨慧若是逼得太近,水云在恐慌之余,甚至会生出强烈的反感。水云知道,杨慧并未做错什么,一切的错全在自己。
/ u. Z3 R; }& T1 a1 q0 t& t      水云错误地以为,一次“正常”的恋爱,能够将昔日情感洒下的落叶从自己心中清扫干净。然而正如校园里那株老梧桐一样,扫去落叶,只要它的根须还扎在泥土中,生命就不会消亡。被水云看作不该存在的那份情感,早已盘根错节地生长在他心中。除了水云自己,谁又能将它连根拔起呢?, z) t' l4 d9 O! x
      一想到杨慧对自己付出真情,自己却始终不曾给予她任何回报,水云便会深感愧疚不安。而再想到自己接受她的感情,原本只为拯救自己,水云更是为自己的自私与冷漠羞惭难当了。
6 F% l2 l/ `: @, K6 S# \8 v2 K      然而愧疚也好,羞惭也罢,水云悲哀地发现,在平生第一次与女孩的“恋爱”中,自己竟如同隔岸观火。无论杨慧的情感火焰燃烧得多么热烈,却始终无法在水云心中溅起哪怕一点点爱的火花来。
7 o, L& ?! Z' P6 y0 ]      如此矛盾复杂的心绪,如此大异于常人的情感,杨慧这个简单而又纯真的女孩子,如何能够想象?又如何能够理解呢?# c. G: [  ~! U8 P  I  S4 @+ Q
      
9 f% X/ P/ S3 b5 P; e      这个周日下午,水云又去杨慧家学箫。到了才得知,杨老师临时出差去了,留下话让水云下周六再来。杨师母盛情挽留水云吃晚饭,说到时候还可以跟杨慧一同回学校上晚自习。水云却借口要去姑姑家,匆匆告辞了。7 |9 V$ z2 P* x. D" X6 ]
      杨慧将水云送出门,惴惴不安地从身后拿出条围巾递给水云。围巾是用浅灰色毛线织成的,素雅大方。杨慧特别解释道:“你可别生气啊。这不是花钱买的,是我用妈妈织毛衣剩下的一点线,自己为你织的。”7 @# I! T5 _/ G% C) V' i  n, U
      杨慧局促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水云的心。“你替我戴上吧。”水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2 X& w" g1 }/ y6 X* V
      杨慧怔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欣喜的笑意很快从她山泉般清澈的眼中泛起,并迅速溢满了她青春的脸庞,“好啊,好啊。”她一边说,一边替水云系上了围巾。: j0 F  T( x9 x6 r
      告别时,水云第一次握了握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晚上见。”. A2 L+ Z$ b- G" m1 ]1 A, [
      杨慧面颊上现出两朵红晕,微笑道:“晚上见。”
- Y) S4 M' ]* d7 U               水云背过身没走出几步,赶紧擦了擦已被泪水浸湿的眼睛。他知道,此刻杨慧一定在身后望着自己,但他不敢回过头去,向她挥挥手。9 O/ @' U9 k$ c& \7 M( T. I; g, }) G
      水云并没去姑姑家,而是直接返回了学校,在宿舍里躺了一下午,也想了一下午。越想越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不能在这场荒唐的“恋爱”中继续滑下去了,自己心如铁石,或者根本就无心,这样对杨慧实在太残忍也太不公平。可是,要怎样对她讲,才能让她断了这份挂念,并且尽可能少伤害她呢?
8 `) j& t) h' l9 U- I5 v4 M, ]( v: F! b3 z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下午,水云始终未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3 l2 g5 }4 c2 s) ]% w& u
      
; }, h$ q/ c; `# j: D( T      与林小兵、肖剑去食堂吃晚饭时,一个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端着替月辉买好的饭菜,水云突然想起:如果月辉看到自己的围巾,会有怎样的反应?
( i; o! _4 U% I" R1 d7 O& w      独自在宿舍里等待月辉归来时,水云将围巾摘了又系上,系上又摘下来,如此反复再三,终究决定还是系上它。反正林小兵、肖剑已经看到了它,有肖剑这大嘴巴在,月辉早晚一定会知道。水云想:难得今天下午让杨慧那么高兴,就让她今晚能够带着一份好心情进入梦乡吧。% q' w1 z7 p/ B# v
      水云刚把围巾系好,月辉便推门进来了。水云并未注意到,月辉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但他清楚地看到,当月辉发现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时,眼神立即黯淡了。
( Z, c& h- C0 Z( h8 E      最近一段时间,月辉失魂落魄焦躁不安的种种表现。水云一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水云自己心中也缠着一个个挣扎不开的死结,又何尝不感到痛苦呢?/ D8 ~7 U$ G/ ^* Q( P9 u
      只是与月辉相比,水云似乎拥有一项天赐的强大优势,碰到再困难再伤神的事,只要他愿意坐下来钻进书本,往往很快便能进入忘我的境界,一切喧哗与烦扰暂时都可以暂时抛在脑后。而从最近的情形来看,月辉却似乎恰恰相反,当痛苦袭来时,他往往心烦意乱坐立不安,甚至为此荒废了学业。月辉所说的从学习中获得宁静,用在水云身上倒是更合适一些。水云有时想,自己一向视若岩石般坚定的月辉哥,也许内心还不如自己坚韧。6 a/ S- R9 X+ v. M2 a8 R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这条围巾,月辉会变得如此狂躁,这是水云未曾预料到的。3 z" a( X9 S+ |
      
4 m, y- c6 M3 P" Y5 u      往常送完杨慧回来,宿舍里早已是漆黑一片,一些瞌睡虫甚至会迫不及待打起了呼噜。但今晚水云推门进来,却发现房间里仍旧烛光摇曳,所有的人似乎都还没有入睡,而是闹哄哄地谈论着什么。
$ @  t; @6 f# y' k      水云疑惑道:“这么闹热,开会啊?”
" I- B: M; _+ W+ N0 b4 G      林小兵一把拖住他:“还说呢,月辉闯祸了。”% B, L' o7 _8 z: k4 D5 B0 r  f
      水云这才发现月辉不在屋内,大惊道:“出啥事了?你快说啊。”
7 l+ t0 ~+ [5 p7 G, A7 D      肖剑嗤道:“少听他胡扯,只不过跟周辉干了一架,那龟儿子欠揍!没啥了不得的。”" k4 F- C- Z) M
      水云问:“那他人呢?”1 X/ W8 o% E3 J" I
      林小兵答道:“两个都被政教处带走了。”" A8 v5 d  n$ n6 d! z: A% \0 m9 _
      “我去看看。”水云嗖地冲了出去。& ^3 C3 ?" n8 Y$ U
      
" J% N% U, m+ c: o      月辉与周辉已被交给了班主任。水云赶到时,二人正垂头丧气地接受小雷老师训话。
$ J/ f( J/ ^: h5 _' Z5 d) `' e      今晚的冲突,可以说完全是因月辉的挑衅而起。与水云吵过之后,月辉一个人到长江边游荡了好一阵子。等他回到宿舍时,灯光刚刚熄灭。月辉摸向自己床铺时,冷不防踢到个水桶,险些摔了一跤。月辉破口大骂:“哪个狗日的把水桶放在路中间?”
5 ]) h$ O0 B  G0 m1 p2 ~9 K1 B- ]# G      男生宿舍一向乱得象猪窝,踢踢绊绊是常有的事,谁也没想到平时成熟稳重的月辉竟会为这点小事发火,大家一下子都楞住了。这时有人冷冷道:“桶是我的,你嘴巴放干净点!”) Y: u$ D0 e: }
      “我日你妈,绊了人你还敢歪?”  h- z9 T" Q* F0 w
      把桶忘在过道中间的人正是周辉,这下可谓是冤家路窄,周辉回骂道:“绊了你狗日的,你又敢咋样?”
+ f( I: K& \* c/ d3 ?      有人已经点亮了蜡烛,林小兵来拉月辉,想劝他算了,月辉摔开他,指着周辉的鼻子:“有种给老子下来!”
  }7 F- b& w3 o# D      刚入学时“雄心勃勃”的周辉,这半年来一事无成,在班上、在宿舍里都被月辉与水云映衬得灰头土脸,早已由妒生恨,正愁找不到机会发泄,一听这话,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不料脚刚着地,月辉已一拳砸了过来。月辉拳大力沉,周辉又立足未稳,只听得“哎哟”一声,整个人已踉踉跄跄摔倒在地。周辉一手捂着流血的鼻子,一手指着月辉骂:“好啊,你竟敢打人!你算什么鸡巴班长!”月辉冷笑道:“打你咋啦?早就想踩扁你龟儿子了,还敢跟老子跳,你跳啊,咋不跳了?”月辉一边骂,一边又在已经倒地周辉身上踹了几脚。, @" p" y( V$ {& C/ A. N5 h
      周辉到底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原以为身为班长的月辉,未必敢对自己怎么样。不料今晚的月辉如同受伤的猛兽,他却莽撞地送到嘴边,焉能不吃大亏?; Q5 r1 K# h,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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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水云进来,小雷老师厉声道:“你跑来干啥子?是不是想到我这里来打群架?”5 s$ C' ~# C4 A& o1 T  t- U
      水云苦着脸:“老师哎,我可是好孩子,您别随便冤枉好人啊。”没待老师开口,他将桌上的茶杯递到小雷老师面前,说:“我是怕老师讲得口干舌燥,特意为您端茶递水来了。”
) E/ b9 H& q1 m  R/ J" F9 z. S9 C      小雷老师的确讲累了,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却瞪着水云说:“少讨好卖乖,我正要找你呢,你倒送上门来了。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放学再到我办公室来一趟。”7 o; d( }. b5 }, W7 D
      一听这话,水云知道准没好事,但此时救月辉要紧,别的事顾不得多想,他苦着脸笑道:“明天我一定来,您看现在真的很晚了,有啥事明天再说,行不?要不早上起不来,耽误了出早操,麻烦岂不是更多了?”
9 P$ a* P+ D0 n; r% b4 o4 t8 q$ U      这回小雷老师听了他的话,只训了三五句,便挥挥手让三人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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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辉出门后气愤愤地先走了。水云与月辉远远落在其后,待见不到周辉的身影了,水云牵住月辉的手说:“哥,你咋这么傻,跟他有啥好闹的?”0 H6 H- |# v* s  ?7 Y* V6 T- n* i, g1 Q
      月辉摔开他的手,骂道:“滚开,不用你管。”- l4 Z% X! [1 Q1 U  @
      水云笑道:“那我真滚了,再也不管你了啊。”
1 f! W7 l  ^) u5 ?% s1 L( u      月辉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 s! O& G# c* e$ D' ^      水云一跺脚,当真扔下月辉先走了。拐过一个墙角,却躲进一片阴影里。待月辉走到后,他猛地跳将出来,“哇”地大叫了一声。可月辉并未给他吓倒,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水云只得没精打彩地跟上去,踩着月辉的影子回到了宿舍。
7 C$ U; y& z/ _+ J' f      
# |; a  D# m1 {" o  }: |      这天夜里,水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月辉的一只手越过头顶,正抚摩着自己的脸。察觉到水云醒来,月辉的手立即缩了回去。水云伸出手去,在月辉脸上一摸,摸到了满手的泪水。这是水云第一次发现月辉流泪,水云的心陡然间被揪得隐隐作痛。: \" H& G& l' {# N1 D9 A
      水云支起身子,凑近月辉耳边,哽咽道:“哥,好哥哥,你别哭,别哭了。”
" p9 {0 u9 G+ P- x2 B& G+ K      月辉没有说话,一口咬住了水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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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12: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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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前半个多月,各种事情纷纷扰扰接踵而来,让水云感觉有些眼花缭乱。水云有时胡思乱想,觉得假如冥冥中真的有个人在安排着人间之事,那么这老东西看来也是急着想过年了,竟把这么多事乱七八糟塞到了一起。
% |* ?! U' l9 i8 m$ q  W      元月11日,星期一。小雷老师找水云训话,问他与杨慧到底怎么回事?水云狡辩说什么事也没有,并向老师保证,今后也绝对不会出什么事。走出老师的办公室时,水云已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r$ o7 C7 b  z8 B8 M4 _) ^& M
      元月14日,星期四。月辉辞去了班长职务。在此之前,小雷老师在政教处费了不少口舌,才力保月辉免遭处分。月辉的辞职,令她大为失望。月辉托水云向老师致歉,说自己基础差,不敢再分心了,只想集中精力念书。小雷老师原谅了他。7 j  L6 }: {) C
      元月15日,星期五。水云上完晚自习后,在送杨慧回家路上,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相送了。杨慧问他:“为什么?”水云说现在谈感情过于奢侈,只会毁了彼此。杨慧说:“那我等你。”水云说:“我不值得你等。”杨慧说我认为值得就值得。水云说:“我以后一定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想回来了。”临走前,水云应杨慧的请求,轻轻吻了吻她被泪水沾湿的腮边。这天夜里,水云死死抱着月辉一只手不放,并在月辉手上啃了好几口。月辉骂他是条小疯狗。/ G* Z9 X6 @$ t
      元月17日,星期日。水云最后一次去杨老师家,对杨老师说感谢他的指点,同时表示功课太紧张,往后恐怕不能再来学箫了。杨老师表示理解,邀请水云以后常来玩。直到水云离开,杨慧都未曾露面。/ b4 |1 f4 d7 I0 B. s& ]1 A1 S
      元月20日,星期三。小雷老师请大家吃订婚喜糖。传言郑国平已经在市里替她联系好了学校,春节过后就会调走。但小雷老师告诉水云,她至少会将这个班带到毕业才离开。小雷老师戏言自己野心很大,希望首次带班就能带出个北大或者清华的学生,填补二中从未有人考上这两座全国最高学府的历史。水云装疯卖傻,说老师您既然心比天高,何不自己去考?2 p+ N4 u' ]5 g3 a4 d& L( K/ R
      元月23日,星期六。周辉进城逛街,回来时鼻青脸肿。同行的同学说,是给几个不认识的小混混揍的。当天晚上,李伟来二中玩,请水云宿舍里所有人出去喝酒。只有周辉一人没去凑热闹。席间李伟搂着月辉的肩膀说:“兄弟替你报仇了。”
2 s& g. `9 M; E0 j      元月28日,星期四。杨慧在期末考试前夕请了病假。9 Z. o# Z5 D, e( S8 y+ K
      元月30日,星期六。班上一位女生给水云递来一张纸条,杨慧在纸条中告诉水云,她将在长江对岸的白塔下等他。水云硬拖着林小兵陪同自己前去赴约。杨慧见到来的是两个人,立即红了眼睛。她扔下一句话给水云:“你真够狠心!——今天是我生日。”随即转身奔向渡口,乘渡船返回了县城。水云呆呆地注视着她远去,然后与林小兵一道,登上了高高的白塔。水云在塔顶对着长江高喊:“我要飞,我要飞得很远很远,再也不飞回来!”林小兵在身后抱住了他,没让他
7 q9 D# e- _/ Q) I      飞出去。) v) Z) N. L4 I9 X
      元月31日,星期日。李艳突然请假回家病休。李伟告诉水云,偶然一次大意,险些让他当了爸爸。4 v4 B2 r  u" }, N) i+ _
      2月1日,星期一。期末考试开考,杨慧、李艳双双缺席考试。水云考试状态极佳,犹如一只洁白的水鸟,在滔滔大江上轻盈翻飞。, _8 \0 o; a* }5 f- M# B5 E
      
! A3 Q1 R* m2 k! K& p9 X! E      期末考试刚一结束,在校园围困半年之久的孩子们便匆匆收拾好行装,倦鸟归巢般向各自家中飞去。短暂的喧哗与忙乱之后,校园很快变得空旷而又冷清,如同水云与月辉刚到校时的样子。
% n4 o9 e, o/ M4 V  k9 M+ i9 l      水云与月辉这一次没有急着赶回家,而是在校多留宿了一晚。姑姑托人从市里买了些药品和补品,让水云给体弱多病的奶奶带回家。水云与月辉一同去姑姑家取药,被留下来吃了晚饭,返回学校时已经天黑了。
5 i1 h& S% g' \7 v# ]0 J* K' w" @      这一日天气出奇阴冷,水云一进宿舍,连外套都懒得脱,便哆嗦着钻进了被窝。月辉从水房打回一大桶热水,让水云洗完脸洗完脚再上床。水云却赖着不肯起来,说怕洗跑了瞌睡虫,回头又睡不着了。月辉不由分说,将他从被窝里拖了出来。6 q2 `2 H9 g/ N8 ~4 r5 y
      水云的一双脚几乎年年都会长冻疮。今年还未入冬,月辉便逼着他每天用滚水烫脚。这样坚持下来,入冬后将近一个月,水云的双脚难得完好了一回。月辉满意地说:“不错,看来这个冬天,你这双猪蹄子应该没事了。”然而这话说过没不久,水云开始护送杨慧回家,每天夜里总是回来得很晚,再也没时间泡脚了。而月辉的心情糟糕透顶,也懒得再去管他。于是水云的双脚一如往年又肿了起来。) h& h) P/ z" [3 X  z! A
      前些日子,水云晚自习后没再去送杨慧,而是直接返回了宿舍。月辉疑惑地望望他,没有询问什么,只是又去水房打了桶热水回来,对水云说:“泡泡你的蹄子。”
1 I$ L- b& f: p# d. E; G9 p) c) Y" N- l0 ^' h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水云始终没再去送杨慧。月辉暗想,看起来小雷老师的训话收到了效果,这两人的注意力似乎又回到学习上来了。月辉心中依旧漂浮着一片疑云——难道他们已经分手了吗? 0 x  I" j" f6 M0 Z# u5 N) g
      尽管心存疑惑,对于水云的生活,月辉不知不觉又开始操心起来,甚至比起初入学时呵护得更细心,似乎想要以加倍的热情,来驱散二人此前的疏远,以及由这疏远带来的透彻心肺的寒冷与孤独。而水云则在不知不觉间,将刚刚养成的一点点自立的习惯扔得一干二净,故态复萌又事事都要赖上月辉,并且心安理得。# s: M+ X/ O$ R" J2 f4 G, w7 R) l
      水云洗脚时,月辉翻着一本不知谁扔下的《读者》,目光却不时溜到水云脸上。水云突然夺下他的书,将脸凑到月辉眼前,笑嘻嘻道:“何必偷偷摸摸呢?想看我,我就让你看个够。反正就咱俩在。”6 y  L) b, R/ D. ?# d: Y1 H, J
      月辉竟给他闹了个大红脸,没好气道:“臭不要鼻子,哪个要看你?你连上开了花啊?”
% C0 S# [# u# Y) t) o  H* D2 ~  y      水云嘿嘿笑道:“你说的啊,呆会儿各睡各的,不许碰我。”; z' a) x8 ~# U( l
      二人许久未挤过一个被窝,难得今晚天时地利人和,月辉心头早已有点蠢蠢欲动。但此前二人曾有过要“改邪归正”的约定,加上又忽冷忽热闹腾过好些日子,月辉不知水云心意若何,未敢袒露自己的心迹。听水云如此一说,月辉知道这小子原来也是心猿意马,心中窃喜,嘴上却故作强硬道:“脸皮比城墙还厚,哪个说要跟你睡了?”1 ?; B6 d8 X: t4 b+ E" B
      水云哼道:“嘴硬,我看你能撑多久!”
2 L. i. j8 H; O+ L4 A/ c& u      关灯躺下后,先撑不住的却是水云自己,直觉得床铺比平日冷,被子比平日薄,连寒风撕咬窗户的声音,也似乎比平日响亮了很多。黑暗中,水云哆嗦道:“好……好冷,你冷不?”- q0 S# r) @+ I- l7 L
      “不冷啊。”月辉暗自好笑。9 r% _  @# M1 h) T# ~( s2 I
      “可我冻得不行了。”
$ @4 ]7 X2 K, z  |  x4 C9 J/ [      “把被子裹紧点嘛。”
" {7 l- K, n$ _$ P" ~8 X) ?, _" ~  }      “我不。”水云说着,已迅疾爬起来,钻过床头,爬到月辉床上去了。月辉张开双臂,将他揽入了温暖的怀抱。' x; B  q2 u7 m8 V
      ……
9 |/ @' L. w7 W/ g0 @" y3 X      ( [. o, e4 e; ~0 M0 w- `
      天色微明时,水云条件反射般惊醒过来,嚷道:“不得了,早操又迟到了!”2 |0 _6 @: O1 j: A
      月辉也慌慌张张叫道:“那你快起来啊,别压着我胳膊。”
" L" e. p7 q) [& W. \      水云跳下床,手忙脚乱抓起衣服往身上套。突然发现房间里安静得不象话,一张张空荡荡的床上,被子、褥子连同草席都已被卷了起来。这才意识到,眼下已是寒假第一天,哪里还用得着出早操?水云一下子傻住了。  m7 ~' z) h  d) G# Y/ ~, j  u$ ]( S
      水云刚跳下床时,月辉已回过了神,见他昏头昏脑忙得不亦乐乎,月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水云恼羞成怒,扑过来抓住月辉一只胳膊,使劲往背后一拧,骂道:“狗日的,不提醒我,你还敢笑?!”. ~( e( v2 a% F. d- [& @
      月辉不小心给他制住,用力挣扎了几下,竟难以挣脱。月辉首次发现,这小子不知何时长了不少力气。水云却全然不知自己长了力气,下手依旧不知轻重,只管越拧越紧。: X4 W2 U, J4 s! E- ]0 D
      月辉痛极大叫:“快放手,痛死了!”3 s' l8 A& {4 e* o
      “不放!”水云手上又加了点劲。
1 E- ^3 q( `, N+ n      月辉扭头吼道:“再不放开,我急啦!”  [2 l9 ^6 |- b! ?  P
      水云这才发现,月辉已痛得沁出了冷汗,慌忙松了手,一跌声道:“哥,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痛,对不起,对不起!”
$ I4 {% ~& \6 q" w* F* ~      月辉小心地转了转胳膊,哼道:“没想到?你让我拧拧看。”
0 ~* C6 {: y1 j% _" |) |- W      水云吓得后退了一步,摇手道:“你别生气嘛,我真不是故意的。”5 J0 h) A: o2 N4 h( P+ y/ z1 u
      月辉沉着脸:“没心没肺,小畜生!”
& X- C' m" k6 v( g; \( E      水云嬉皮笑脸凑到月辉面前:“哥,好哥哥,别小气啦!我都说了‘对不起’了。要不,我让你打一下消消气?”% \5 ~4 L3 e; E  N7 ]0 z, t
      月辉哭笑不得:这小子个头高了,力气大了,越来越象个大小伙子,可这一身小孩习气,何时才能改呢?
4 N- }% U; @' E. H! i; [3 m      见月辉未动手,水云却得意起来了,嬉笑道:“我就晓得你舍不得打,嘿嘿。”说着脱下外套,重新钻进了被窝。
% ^9 K, `% T6 E- a      月辉一把箍住他,恶狠狠道:“舍不得?看我不整死你!”1 \) a9 s5 A, B- V, M( }$ J8 M
      ……: n. L) g. m" ]& ]+ Y, @
      : }& F+ G5 {( [! f8 L* E5 W6 H/ o
      水云与月辉再次醒来,已经是上午10点多钟了。二人理好床铺,背上行囊,踏上了回乡路。; b& w* j9 p7 I5 r, v
      刚出校门,水云突然指着不远处的赤水河大桥,叫嚷道:“哥,快看,看桥上那人。”) N- c0 E' T2 Z1 ~8 k: S/ I; V) O* z
      月辉抬头望去,桥上并无一人,没好气道:“你眼花了吧?鬼都没一个嘛。”3 `9 m( K1 H5 |2 r
      水云狐疑道:“刚才明明有个人嘛。”
. _# w, |8 e/ ]. V7 s9 d      “那又有啥值得惊怪的?”
, Y7 q. c+ Y/ v# P" E1 y1 |* ^      “我觉得很眼熟。”' b* X0 `9 i/ m  s5 |9 X2 M2 B5 O0 c' l
      月辉笑道:“杨慧?”$ H) g6 @( U% ?
      水云瞪了他一眼:“放屁,那人是男的。”
- F8 c4 I) g9 O$ a. H) r4 d      “哦,那又是谁呢?让我们小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9 ~- B4 x+ c1 w7 r- t- ^. y/ q9 v
      水云嚷道:“放屁,放狗屁,不理你啦!”
! h3 F- Q3 Q- @. U$ t# r      
& ~1 A5 N! R/ L/ U' I0 U/ |      昨夜今晨,二人连番折腾,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于是在路边找了家小面馆,叫了两碗抄手来填肚子。抄手其实就是馄饨。这家小店名叫“刘抄手”,老板伙计统共只有一人,也被人称作“刘抄手”。这位与冬瓜长得十分相似的仁兄,抄手做得可真不赖,皮薄、馅饱、汤浓、料鲜,在小城里颇有名气。
; M- A" z; E$ D+ N- G      小店开在二中校门口,这可苦了那些穷学生,每次路过“刘抄手”门口,他们都得加快脚步、攥紧钱包,这样才能避免被那可爱又可恨的抄手香气熏倒。: v9 ?4 ^) r& K4 `
      水云极其挑食,对“刘抄手”却是情有独钟。曾经有段时间,每逢吃晚饭时,这小子总是愁眉苦脸说没胃口吃不下,而一到晚自习课间休息时,又开始叫嚷肚子饿,吵着要月辉陪他去吃抄手。如此仅过了10余日,一个月的伙食费竟然全部变成了抄手,早早钻进了二人的肚子。当水云向李伟借来几十元钱“救命”时,月辉二话不说一把抢了过来,干脆接管了他的经济支配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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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13:16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好了,不用再担心会闹饥荒,二人坐在低矮的小店里,悠闲地说着话,期待着美味的抄手快快到来。等了不一会儿,水云开始用筷子在桌沿上、杯盘边敲打起来,并且大声叫嚷:“刘胖子,你就不能快点啊?再不端上来,老子要去隔壁吃包子啦!”
1 a4 F9 A1 a5 {- K      “刘抄手”慌忙把抄手送上来,抱怨道:“龟儿子,回回都是你喊得凶!” 1 j$ x7 i2 f) h9 Z
      热气腾腾的抄手摆在眼前,红油汤、白“抄手”、绿豆苗,装在一只大大的白瓷碗里,好看得很。麻辣鲜香扑鼻而来,未动筷子,水云、月辉早已垂涎欲滴。水云刚把一只抄手送入口中,突然扔下了筷子,“哇哇”大叫着冲向门外。月辉嘴里含着口热汤,差点没喷出来,正想笑话这小子莫非给烫傻了?一回头,却发现水云已跑公路边上,与一人紧紧搂抱在了一起。月辉又惊又怒,顿时变得呆若木鸡。
/ u' x  T+ }. c% M9 C; O      水云拖着那人回到店中,大叫道:“月辉,快看看谁来了?”月辉定睛一看——老天,来的竟是“石头”!这小子竟然不声不响跑回来了!
" U6 i8 p6 J$ a8 J7 S6 s      “石头”回家探亲,刚到县城码头一下轮船便直奔二中来了。/ o- X/ @+ _1 f) L/ n
      水云抱怨道:“干吗不先说一声?我们好去码头接你啊。”9 J/ [4 {7 }- k/ x$ t: Y
      “石头”笑道:“怕影响你们复习考试呢,给你个惊喜,岂不是更好?”0 Y3 G5 L: C3 h0 a9 s7 S
      月辉说:“还好呢,再晚点,你就错过我们了。”% U. Q7 z9 P8 `) l) t$ K
      “石头”嘿嘿笑道:“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
( p) C& V5 D" O6 B' X* p: R' Q      水云皱眉道:“喂,到了家门口,就别再装腔作势讲普通话啦,你说着不累,我们听着都累。”4 @+ l. M& `5 D- P
      “石头”尴尬道:“一下子还改不回来……”话锋一转,突然破口骂道:“狗日的,老子刚回来,你就挑毛病。”这后面一句讲的是四川话,并且还相当地道。月辉与水云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月辉说:“看来没冤枉你,当真是装腔作势,明明会讲的嘛,。”
! `3 _2 g" x2 Q      水云将自己的抄手让给“石头”,自己又叫了一碗。“石头”也不客气,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连连感叹:“安逸,安逸得不得了!在外头吃不到辣椒,老子想得做梦都流口水。”
( r* ^  ]9 s, K* R, \' K      月辉突然问道:“石头,你的工作很苦吗?”" U" N3 u6 l) _; [2 z, U) L) @
      “石头”奇怪道:“不苦啊,在车间里干了两三个月,经理就把我调到办公室去了,挺轻松的。”" b5 L) |/ G$ M  [. e
      月辉迟疑道:“那……你的头发……”水云这才注意到,半年不见,“石头”仿佛消瘦了一些,满头乌黑发亮的头发中,竟然生出了不少白发。+ W4 v( K8 h9 T4 Y9 J) E/ S0 @% H
      月辉的问话,让“石头”眼神明显一暗,但他随即朗声笑道:“呵呵,我挺好的,你们别瞎操心。一个人在外地,就是有点想家,想我妈、我妹妹,还有你们。”) R: ^% P6 c/ a. {6 s9 [) Z" e* k
      “鬼才信你……”水云本想说你想的不只是我们吧,突然想起李艳与李伟的事,赶紧住了口。经月辉提点,注意到“石头”的白发后,水云兴高采烈的心也突然变得有点黯淡了。, M$ j+ b/ |. M' w6 ?* s" `2 U
      “石头”本想尽快赶回家,但在水云与月辉的盛情邀请下,最终答应先随二人去“回龙湾”玩一天,然后再回家。, g" S& n2 V; N5 r
      . j+ \$ u8 _5 U: p. f
      沐浴着暖融融的冬日阳光,三个老朋友走过了一段愉快的旅程。/ s" j7 k* l0 W/ x
      刚开始穿越县城时,遇到了一段小小的插曲。三人正谈笑间,水云突然紧张地拖着月辉与“石头”,闪进了路旁小巷子中。
& u6 n& v5 p  v/ {) A      “石头”奇怪地问道:“你发神经啊?”。$ r+ K4 A$ Y" _) E* [1 B; |
      月辉却不怀好意地笑道:“他才没发神经,人家在躲老婆呢。”* U0 [* I  |" g- a( M
      水云急得掐了他一把,低声骂道:“狗日的,快闭上狗嘴,她们过来了。”
6 Z- z  o  M: a0 g3 K% e/ M* Q$ D      说话间,杨慧与她母亲从巷口对面的街边走过去了。水云藏在月辉与“石头”身后,没有看见杨慧苍白的脸。因此杨家母女走远之后,水云与两位伙伴开着玩笑,走出幽暗的小巷子时,心情立即被阳光照得明亮而又温暖。而这份好心情,从水云睡醒后,从月辉的臂弯里爬出来时,便已开始在他心中缠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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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这次回到故乡,颇有点鸟枪换炮的架势,一身笔挺的西装,将他衬得很精神,并且看上去成熟了许多。但等到三人登上“醒觉溪”的渡船,这份“成熟”便被戳穿了。) s6 t: X) Q, ?1 W/ f8 e2 U8 O
      水云上船之后,一如往常从撑船男人手中抢过了竹篙。“石头”见状也来争抢,两人抓着一条竹篙,口里都在叫嚷,“让我来,让我来。” + \  C, c8 n9 b! _7 \
      月辉劝水云:“你忘了他的臭脾气啦?我看你还是让他算了,否则咱们今天别想过河了。”水云只得松了手。  k& F0 o3 b, d. e. G4 J* M
      不料“石头”刚撑了几篙,小船便剧烈颠簸起来,并且在原地打起了转转。. Q9 @# |! t/ k% N/ H9 R
      船舱里一位渡客笑道:“哥子伙,下细(仔细)点哟,大家伙都还没吃上年夜饭哦。”
; J6 J, z% J8 ^4 C& l      “石头”从未在大江大河边生长过,未料到小小一条渡船,摆弄起来竟如此困难。水云夺回竹篙,笑道:“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滚进去乖乖坐好,学着点!”谈笑间,渡船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欢快地向彼岸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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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处小山村时,路边人家的晒场上趴着条小狗,见到水云等人经过,便冲着他们“汪汪”大叫起来。水云平日极怕狗,今日有月辉与“石头”在身边,加上碰到的又只是条小狗,他自然不会害怕,不仅不怕,他还冲着小狗也“汪汪”乱叫一通,且教训小狗说:“小畜生,你哥哥大老远赶回家乡看你,还不快去跟他亲热亲热?”
5 E8 ~! G" |" h6 M, E+ W  _! w      听出这家伙绕弯子骂人,“石头”哪肯吃亏,他也跑上前去逗小狗,说:“不认得哥哥没关系,你男人就站在面前,你也敢不认么?”! G7 W6 P7 E8 K7 ]. k
      二人一狗闹得正欢时,屋里突然蹿出条肥壮的大黄狗,呲牙裂嘴咆哮着冲了过来。二人一齐叫声“妈呀”,屁滚尿流扭头就跑,双双藏到了月辉身后。月辉手里空无一物,慌乱中只得低头在地上乱抓一气,朝那恶狗扔去。黄狗吃了一惊,退了几步,正要再扑上来时,主人家从屋里走出来了,将狗喝退,让几人赶紧离开。. n7 V$ C' z9 y3 K& c5 O' C9 k
      水云与“石头”乐不可支,嘲笑那狗叫得凶,想不到是只“纸老狗”,月辉扔出去的只是几根稻草,想不到就把它吓退了。月辉气得大骂两个混帐东西只晓得闯祸,遇到危险就出卖他。0 D8 D$ y; J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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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路胡闹着,几十里山路很快便走完了,丝毫也不觉得累。日头偏西时,三人抵达了“回龙湾”。水云带着“石头”回到自己家中。月辉将行李送回家后,很快也赶了过来,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弟弟月龙、妹妹月华。
1 _: O. F% V3 u) I' W& Y      月龙与水云的妹妹梦青是同班同学,两人昨天下午结束了期末考试后,从镇中学回到了家里。“白云寺”小学放假早一些,小月华好几天前就回家闲着了。让水云与月辉感到欣慰的是,这三个弟弟妹妹学习都很刻苦,成绩一个比一个出色。上次半期考试,梦青是年级第一名,而月龙也在班上排名第三。小月华则踩着哥哥、姐姐们的脚印,正沿着崎岖的山路一步步往上爬,明年就该小学毕业了,以她目前的成绩来看,升入镇中学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0 K2 W$ f  y8 f% w0 F  |, j: R. c
      水云的父亲还在学校批改试卷,过几天才会回家。这样也好,孩子们少了很多拘束,尽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在他们的笑闹声中,快乐的新年仿佛提前来到了寂静的山村。/ s" ~" E7 K) Z+ I
      新年前后,正是山村生活里难得的闲暇时光,不少邻人正闲得发慌,听说水云与月辉归来,还带回了一个远方大城市来的客人,也纷纷跑到水云家来凑热闹,男人们围着“石头”,津津有味地听他摆“龙门阵”,摆那些大山之外的稀奇事,且不时提出一些让水云感觉愚蠢无比的问题。女人们则大都围在水云奶奶身旁,陪老人家说着东家的儿子孝顺、西家的媳妇忤逆一类闲话。5 L" F7 R& u6 D! M+ m
      水云注意到,有的年轻女人趁人不备,不时将一些或热烈或羞怯的目光偷偷扔进“石头”怀中。这也难怪她们,谁让“石头”这小子衣着如此光鲜,脸蛋又如此中看呢?而这个长着同一张脸蛋的小子,几年前与月辉来“回龙湾”玩耍时,却没听说有谁对他感兴趣。可见男人的衣裳,有时比脸蛋更要紧。
+ F  V7 c' L: j& f8 z      当然,若说那时候没一个人注意到“石头”,却也有点绝对了。至少后来水云回到家时,刚满8岁的妹妹梦青就嚷嚷着告诉他:“哥,你们班那个‘石头’哥哥,长得比你还帅,他还给我棒棒糖吃咧。”那时水云与“石头”正形同水火,听了妹妹的话,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 i1 S7 @" P! W) K( u      这次“石头”前来,送了郑老师两瓶好酒,送了水云奶奶、母亲以及月辉父母一些糖果。水云与月辉则得到了两块一模一样的电子手表。梦青、月龙和月华也分别得到了发卡、文具盒一类小礼品。尽管“石头”说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但山沟沟里的村民还是被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晃的眼晕,一个个啧啧称羡。
* D, Z5 w; w* M; l1 J      这个热热闹闹的冬日午后,水云家欢声笑语不断。水云看见,笑闹声冲淡了母亲的愁容、奶奶的病容,于是他一改平日的沉静,笑闹得格外卖力,格外欢快。0 U  \" \6 a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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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是在水云家吃的,吃饭前,水云跑到月辉家,硬将月辉父母也请了过来。这样一来,两家的晚饭就完全并在了一起。
0 ?  \5 P0 ~' B+ ?& W      “石头”性格开朗,在长辈们面前,他收起了与水云胡闹时的玩劣,言谈热情而又得体。月辉暗自感叹,看来这半年的工作,到底还是让“石头”成熟多了。
/ [" Q+ N& P5 K; i- N+ u$ B8 S      水云却没功夫去管这些,他正忙着与小月华争抢一块鸡翅膀。其实他早已吃饱了,只是逗小家伙好玩。眼看月华急得要哭,才将鸡翅让给她,笑嘻嘻道:“逗你呢,小气鬼。”
4 v3 ]6 j2 ~; G. ]2 W5 a0 Q9 S7 }      母亲敲了他一筷子,嗔道:“逗哭了看你咋哄她?你爹一天不在家,就皮得不成样子。瞧瞧你同学,人家咋不象你这样?”7 m& @9 n% l) y" Z. x6 r% G2 w; V
      水云瞪了“石头”一眼,嚷道:“吃饱了,走,放鞭炮去喽!” 说着扔下筷子,拖着月龙就往屋外跑。4 b: f+ ?; k1 ]# u) ~- Z  z) b
      鞭炮是水云在县城里买来的。除了只会将耳朵震得发麻的挂鞭,还有几种能满地跑或是飞上天空的花炮,发出的声音与色彩都比挂鞭好玩得多。此时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一齐来到屋外看他放炮。“石头”再一次原形毕露,与水云争抢起来。水云低声骂道:“龟儿子,咋不装了?害老子挨骂,回头找你算帐。”( t0 w0 N* p, G# A: Z6 p4 _8 n7 Y
      “石头”嘿嘿笑着没回嘴,却突然点燃一只“地老鼠”,扔到水云脚下。水云一闪身,火红的“地老鼠”从他脚边“吱吱”叫着跑开了。跑到月龙脚边,月龙抬脚想踩它,“地老鼠”却机灵地从他跨下钻了过去,直往梦青与月华冲去,两个小女孩吓得连声尖叫。
1 M; |  {2 w% V' o      水云对小月华笑道:“这有啥好怕的?来,放一个,哥替你点。”说着将一只“地老鼠”塞到她手中。月华如同抓到了一团炭火,慌忙将“地老鼠”扔到地上,连声叫嚷:“臭水云,臭水云!”四周的人给她逗得哈哈大笑。
8 S; Z+ t) O$ i* Y* Z0 A6 S, e      “石头”将“地老鼠”拣起来,递给梦青,说:“你来吧,真的很好玩。”梦青笑着直摇头,“石头”与水云一起怂恿了好一会儿,她才战战兢兢接了过去。- w/ D2 o; t, |5 G: W
      水云替妹妹点引线时,一连几次都是还未够着火苗,梦青已将“地老鼠”扔了出去。水云将煤油灯交给“石头”,苦笑道:“还是你来吧,再扔几回,‘地老鼠’都要给她摔死了。”
! ]3 F7 G- C) Y9 b      “石头”却是一点就着,因为在点燃引线前,这家伙先一把抓住了梦青的手,没让她提前将“地老鼠”扔出去。1 C- b* |% q' l" p6 ^+ D9 P
      水云瞪着妹妹哼道:“你可真给哥争面子!”) A2 M  E4 a# H0 L9 N7 y
      月辉笑道:“要怪就怪自己笨,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出来。”. S) I5 Q/ L- N% r4 D1 @
      几位家长或坐或站,一直呆在屋檐下,笑眯眯地看着晚辈们嬉闹。艰难的生活镌刻在他们脸上的皱纹,在鞭炮明灭不定的闪光中,仿佛舒展了许多。9 Q. n! d5 c- j  T
      烟火散尽,夜的寒冷与寂寥便席卷过来。大人们打着哈欠,催孩子们该上床去睡觉了。月辉父母同意他留在水云家,多陪陪老同学。2 J8 r" B# j( G: Z" a7 A$ `, B
      夜里,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床不够宽大,只能分两头睡。水云与月辉本想睡一头,“石头”却不答应,说:“我好不容易回来,你们也忍心把我一个人扔一边?”
7 [  `( A8 y: e      月辉说:“那我和你睡一头。”$ q4 J( s6 |. V
      水云却又不干了,嚷道:“少做梦,敢把我扔一边,谁也别想睡!”! w% t+ c) W( O; T& g# t7 J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月辉这位“大哥”只能自认倒霉,让水云与“石头”睡了一头。
. `  D) _% y" Y; O% m0 x      刚一躺下,水云便笑着叫起来:“臭‘石头’,你爪子别乱动。”" m# i* h  B, E4 L9 }- U  }$ P
      月辉沉声道:“小点声,别吵着她们。”* a6 D  S, O& i6 b3 T/ v* ~, [
      水云忍住笑:“他乱抱我,痒死了。呵呵……”2 X: }3 P  `; G* n9 i$ I$ Z
      月辉气得踹了他一脚。水云也不回敬他,却小心地将自己的脚缩回来,再摸索着伸出去,压在月辉的要害之处,笑道:“我让你再踢,你踢啊。”7 U9 c$ ?$ {4 r* z
      “石头”问:“你们在干啥子?”
; ^9 V/ E2 n5 k5 e: P      月辉将水云的“蹄子”掀在一边,说:“没干啥,睡觉!”说着装模作样打起了呼噜。水云与“石头”俯首帖耳,唧唧咕咕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沉沉睡去了。  x8 t4 j: ~/ U$ b* s
      听着水云与“石头”一起一伏的呼吸声,月辉却睡不着了。半夜里,月辉起身去茅厕时,用手电筒的余光照了照睡在另一头的两人,只见水云与“石头”紧挨着头睡得很香。二人嘴角都带着一抹微笑,不知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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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l+ B1 x: K7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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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6 p( P6 z; [1 ?8 B) P      次日清晨,刚刚吃过早饭,“石头”便说要回家。水云与月辉哪里肯放,水云死死拖住“石头”,并让妹妹梦青帮忙,将他的旅行包藏了起来,才将“石头”硬留下了。
; Z  ]$ x3 K' B2 O* J6 \8 l' [      怕“石头”关在家里闷得慌,水云找出了几支鱼杆,在房前芭蕉林里挖了一堆蚯蚓作为鱼饵,与月辉一起带着“石头”去河湾里钓鱼。同去的还有梦青、月龙、月华以及月辉家的大黄狗。8 ^9 J( X% ~  {" y' \4 ^* W
      水瘦山寒的冬日,河湾里依旧风景如画。远近山峦萧瑟,河谷薄雾轻飏,两岸翠竹凝霜,静谧中透着一种凄清的美。这群钓鱼的孩子来到水边之后,冷清的河湾马上热闹起来了。- p8 F* H, I5 O* Y( C1 Y1 i
      钓鱼需要安静,免得吓跑了鱼儿。可谁又能让梦青、月龙、月华还有那条大黄狗乖乖地坐在水边,傻子一样不说不笑也不动呢?月辉好不容易才让弟弟妹妹们安静下来,大黄狗却冲着远处大路上几位陌生的行人,“汪汪汪”地大叫起来来。水云抓起根竹棍,想将这狗东西赶回家去。这家伙却左闪右扑,绕着水云撒起了欢。瞧它的高兴劲儿,准以为水云是在陪它玩耍哩。
6 u3 c5 e0 t* ?+ J1 `, @) K* o# ~      在水边玩了半天,大家收杆回家时,除了梦青钓起了一条瘦小得可怜的柳条鱼,其余的人个个两手空空。月辉与“石头”齐夸梦青好运气,水云与月龙却不服,说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 d! B( i) h; ~+ n7 {      得到两位大哥哥的夸奖,梦青乐得合不上嘴,听了水云与月龙的话,她抢白道:“那你们去碰一个啊。”
" }" m% L4 f) d      小月华也替她帮腔:“就是就是,不服气你们也去碰一个啊。”拎着只装了一条小鱼的大水桶,小家伙美滋滋的神气得不行。
  D7 M3 b2 n  E( J7 P      一行人回到村口时,正在太阳底下打牌的二狗、小黑等人出声询问:“大秀才,搞到了几条啊?”( j& ^( H7 b9 \3 ]/ E
      月辉、“石头”大为尴尬,水云却朗声笑道:“倒血霉了,一条也没搞到,不过嘛……逮了只王八。”8 R% X7 C% S4 T; @6 q. V$ @
      王八远比一般的河鱼贵重,听水云这一说,二狗马上扔下手中的牌,兴冲冲地跑过来,从月华手中抢过水桶,探头探脑往里张望。没见到王八的影子,二狗一脸疑惑问道:“王八呢?藏哪儿了?”
4 B5 w' r0 q  i+ @1 i8 E' _( U      水云趁机抢占了二狗的位子,跷起二郎腿,打出一张牌,嘿嘿笑道:“把桶放到地上,等里头的水不动了,你再仔细瞧瞧,就能看到王八啦。”" z- ~7 m) X# c) j( ?
      牌桌边的五、六人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弦外之音,一个个乐得前仰后合。小黑笑骂道:“这龟儿子,到底多念了几天书哈,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7 K7 @. i/ w+ W6 v      二狗反应迟钝,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气得一把掐住水云的脖子:“老子说不过你,还打不过你么?”. L# N# Y. l4 T) T4 _! M
      水云大叫:“月辉、‘石头’,快来救命!”
0 c& ~8 u0 }2 d6 ^8 M5 K9 |$ P      那两人却抱着膀子说:“活该!”
* ~0 P* R6 `8 e$ c$ G      月辉家的大黄狗见有人欺负水云,倒是冲着二狗狂吠了一通。这帮泥土里一块儿爬大的老伙计,胡闹一番并不会真伤了和气。笑闹过后,水云占住了二狗的位子,几把牌抓下来,手气竟好得出奇。替二狗赢下好几块钱之后,水云回头数落道:“二狗,老子从没见过比你更猪的猪头,财神爷爷来了,你还要把他赶出去。”二狗忙着清点那几张破旧的票子,咧着嘴直乐,自然不会再与水云计较。小黑与其他人却不干了,一齐动手将水云架了起来。小黑说:“财神爷,你老人家赶紧滚吧,让你家贵客饿着肚皮等你,你也好意思?”
$ ?  G  z  X! e      小黑的话刚说完,却巧月辉的母亲来到村口,招呼大家回去吃午饭了。# }: G$ w9 [7 y+ M' w  U" W
      午饭过后,“石头”再次提出要回家,水云仍旧拖住他不肯放手,月龙、梦青、月华得了礼物,也着实喜欢这位“石头”哥哥,于是一齐帮着水云挽留。见“石头”铁了心要走,几位家长和月辉劝水云说,人家“石头”大半年没回家了,你就让他先回去吧,以后可以再来玩嘛。水云拿长辈们没办法,却气极了月辉的“叛变”,狠狠瞪了他一眼。月辉呵呵笑道:“别蹬我,我啥也没说,啥也没说。”情势至此,水云知道无法留住“石头”了。) ]% y: @' F# a/ A. n
      
, p3 c* ^" W3 x  f  z7 M      “石头”离开时,水云与月辉将他送出很远,一直送到了“白云寺”门口,三位老友才依依惜别。彼此说过“再见”之后,“石头”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挥挥手,说:“我走了,你们也回去吧。”说完从月辉手中接过旅行包,转身去了。
5 q% ?( ~) N5 q$ }* r- U5 ]* |/ }      “石头”渐渐走远,最后进了一片松林子,再也看不到了。月辉揽住水云的肩膀说:“走吧,该回去了。”水云郁郁寡欢,没有开口,月辉逗他:“还想抱着人家睡一晚啊?”
% ?; C& a/ Y' n7 I6 f) \4 k  M      水云骂道:“放屁!”- D8 a% X  r- w, W* z( k* n0 ^/ f' L
      月辉嘿嘿笑道:“老子哪里说错了?昨晚我半夜起来,亲眼看见你们两个狗东西头靠着头,脸贴着脸,气死我啦!”说到最后,月辉的话中真的泛出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8 j$ J8 M2 X8 ~, Z' V4 }
      水云眼一瞪:“再放狗屁,我真火啦!”
* E9 a! b0 c7 ]      月辉的醋意只是一闪而过,见水云发火,他暗自责备起了自己:他俩你还信不过么?你想逗他开心,何苦又扯出这些鬼话来气他呢?2 i2 O: o: y; h' c2 s
      曲折如蛇的山路上,远近杳无人迹。月辉突然涌起一阵冲动,他一把将水云搂入怀里,笑道:“让哥啃一口,哥就啥也不说了。”
- e6 ]$ l- d0 o7 t" o      水云气坏了:这死东西,不明不白冤枉自己,竟然还想占便宜?他挣扎着叫嚷道:“少做梦,放手,快放手!”, T/ Q# K6 A# I8 u/ S$ [
      月辉却越箍越紧,并且一口咬住了水云的嘴巴,让叫不出声来。片刻之后,水云便如同一尾受困沙滩的鱼,抛打了几下尾巴,再也动荡不得了。
- k$ E2 L. y: q1 Q( j5 @- }, z, E      
/ i4 g" L- V+ i7 |1 c8 p      这一年寒假,水云度过了平生最快乐的一次春节。在这个喜庆的节日里,过去严厉阴沉的父亲,居然一次也没找水云的麻烦,也没有在酒后对家人撒疯。这对水云、对全家无疑都是天大的喜事。
+ K- s4 `: I6 H1 r0 v2 @: k& B      刚结束的这次期末考试,水云与梦青再次双双排名全年级榜首。亲朋好友谈起这对兄妹,莫不交口称赞。在人们的恭维声中,酒酣耳热的郑鹏飞不时现出怡然自得的神情来。不知为什么,面对这样的情形,水云有时会感觉父亲有点可怜。
- s% j, h6 j6 p0 H$ a: [      水云发现,不知从何时起,父亲的腰板似乎不如过去硬挺了,头上风霜却日渐醒目起来,过去令人畏惧的暴戾性情,如今也仿佛变得温和了许多。
  U3 o; M9 o9 f* g3 }+ ^      而在父亲眼中,儿子的身形正迅速拔高,骨架越来越硬朗,稚气虽未褪尽,但眉宇、声音、举止和神情,已不时流露出男人的力量与锐气。儿子在学习方面的过人天分,更是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强大。与所有人一样,郑鹏飞越来越相信,儿子水云正在一步步向着他成功的未来逼近。
5 M  v6 f9 `  \( c' l6 e      儿子的迅速成长,让郑鹏飞在欣喜的同时,真切地感到自己正一天天老去。有时,郑鹏飞望着冬日萧瑟的山林,不禁悲哀地想:自己真的象这满山的老树枯藤,不可避免地老了。而那些痴迷了多年的感情或是理想,似乎已化作了梦里云烟,被风吹远了,飘散了,再也无法寻找回来。
! _+ i# Z* Q7 n$ |      这个阴冷的冬天,被酒精与梦想迷醉多年的郑鹏飞首次睁开清醒的眼睛,仔细审视自己的家境、自己的儿女、自己的人生。这样的审视让他欣慰不已,这样的审视让他灰心至极。实实在在的生活,无法抗拒的命运,让郑鹏飞再也无法回避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
/ F2 V( S# [% g* m1 i/ \1 r) K      或许很多时候,在父母与孩子之间,都会经历类似的情形:孩子从发芽生根时起,便开始吸吮父母的物质与精神。孩子从幼苗长成了大树,父母则从大树变成了枯木。等到孩子能够独挡风雨之时,父母的生命,早已被他们吸吮得憔悴不堪了。父母心底曾有过的梦想,甚至是那些最隐秘的痛苦与温情,在孩子的根须强有力的拱动下,也变得肢离破碎,或化作云烟飘走,或变成齑粉洒落。
9 s! ]& X7 R9 a# E" s% Q6 \9 K      将希望寄托于孩子,也许并非父母心甘情愿的选择,而是他们无法逃脱的宿命。当最后一丝梦想被现实粉碎,除了将生命的余光献给自己的孩子,父母们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6 i, t9 \2 s& ]7 ?/ r7 c      水云还意识不到,父亲眼下的心境正因自己在发生怎样的转变。他只是感觉到了父亲的可怜。这点怜惜之意,让水云在父亲面前变得乖顺了很多。当父亲再让他给客人们敬酒时,水云不再倔强地冷脸相对,而是尽量为客人献上笑脸,让父亲在客人的赞扬声中,获得一份满足与陶醉。3 n1 e9 h. h) p6 n3 g5 w
      
5 q# p' g& `3 I      亲人的融洽固然可喜,但令水云感到最快乐的,却是能够与月辉朝夕相伴。二十多天假期,二人几乎片刻不离粘在了一起,即使到了晚上,二人也尽力寻找借口,争取能够同榻而眠。这样的借口并不难找,山村里的人家房屋都不够大,床铺都不够多,家里若是多出几位留宿的客人,主人家往往就得去邻居家借宿。春节里人来客往极其频繁,水云与月辉因此得到了许多共处的机会。) y9 W  E' |  z+ c) ]+ s3 I
      有时候,两家都没有客人来,二人实在找不到一起过夜的理由,次日清晨一起床,水云便会急不可耐赶往月辉家。常常是他刚走到半路,月辉也迎面赶来了。随后一整天,若是不用走亲戚拜年,二人便会形影不离地呆上一整天,其中一个连饭也懒得回自己家去吃了。他们的理由是要在一起做寒假作业,或者说要一起预习、复习功课。孩子过新年还如此勤奋好学,做家长的自然十二分满意。他们如何想象得到,二人如此形影不离,其实主要是为了将头天晚上短暂离别的时光弥补回来。
6 Z2 {& c3 s1 B% C  N+ h6 D4 y      每到日影西斜时,水云常常在心中祈祷:老天爷,您就行行好,赶快给我和月辉送几个客人来吧!
% \! W1 W7 O# J  J" C, W1 h6 X      
/ ?5 S  g# {7 X' k6 _7 D! @2 P      整个假期,二人最漫长的一次分离是在正月初三。这天一早,水云叮叮咚咚跑到月辉家,却发现房门紧锁,问隔壁的邻居,得到的消息是:月辉全家都去他外婆家拜年去了。水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个大窟窿,不知怎样才能将它填满。
: c8 v1 t0 A: Q  x# u  A      好不容易熬过了上午的时光,吃过午饭,水云满怀期待再次往月辉家跑,结果又吃了一次闭门羹。邻居家的女人告诉他,月辉一家今天都不会回来了,早上出门前,月辉的母亲已经将家里的牲口都托付给她照管了。
; `0 `* V6 q- J/ |      水云回到家时,脸色想必极其难看。奶奶问他:“小云,你咋啦?是不是着凉啦?”
& K3 b' R: Q9 t' D- J4 W0 q      水云点头道:“可能是吧,我觉得身上有点冷。”这样顺着奶奶的话说,是避免令家里人生疑。
9 Y/ t, \/ G4 x! R! k      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摸了摸水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说:“好象不大烫,要不妈给你熬碗姜汤喝吧。”
! g, ~6 `' y( ?      水云对喝药深恶痛绝,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去盖上被子睡上一会儿就好了。”1 b  ^- }0 G( D9 a; v3 r, d
      奶奶却让母亲去熬一碗,说天寒地冻的,着了凉可马虎不得。水云急了,只得使出最后一招,扭着奶奶撒娇:“奶奶,我真的没事,我不喝,不喝,就不喝!”奶奶与母亲拿他没办法,只得让他回房去睡下了。
( u; h% S! W* [. C+ n1 r' p$ v8 \7 b2 g      躺在床上装病的滋味并不好受,奶奶与母亲轮番进进出出,一会儿来给他掖好被子,一会儿问他是否好受一点了,一会儿又问他想不想吃点啥……水云不胜其烦,嚷道:“奶奶,人家就要睡着了,您又把我吵醒啦。”奶奶说:“好了好了,乖乖,你好好睡,奶奶不吵你了。”
, y- O3 R5 P: ~, u      奶奶刚出去,从邻居家喝完酒回来的父亲也踉踉跄跄进来凑热闹。闻到他的酒气,水云赶紧闭上了眼睛。父亲走到床边时,险些摔了一跤,一同进来的母亲连忙将他搀住了,低声道:“当心点,别把孩子吵醒了,他刚睡着。”水云感觉到,父亲在低头看自己的脸,还替自己摁紧了被子,然后在母亲的搀扶下,出门去了。) G! {! \4 d5 {: e4 j( A! d
      水云听见父亲在门外问:“要不要紧?不行的话,让……让我去把胡三请来,给他……看看。”
2 ^2 q6 V+ a9 C1 f1 y) H; Z      母亲答道:“要请胡三,我去还差不多,你这样子哪能走得到山后?”" v" Y1 r1 Z( ~  Q% S2 F
      父亲:“我……我没醉。”* K; w2 e5 a! Q, h# f; n
      母亲:“你还是去躺下吧,我看小云应该没事。”% U# u' C: _4 l6 R3 E2 x
      ……* m& v5 ?' ]1 o2 B! H
      胡三是本地一名草药医生,号称是祖传医术。至于这祖传医术到底有多深,就只有天晓得了。反正近处只有他一名医生,谁家有人闹病痛,要么跑几十里去镇上或是县城进医院,要么便只能去请他。# Q% T3 s/ y) m( c
      从“回龙湾”去胡三家只需翻越一座高,路程却有六、七里之遥,并且沿途全是坡坡坎坎。以郑老师眼下的醉态,要去将胡三平安地请回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水云竖起耳朵,听着父母的一番对话,眼泪不知不觉间滑出了眼眶。在水云的记忆里,父亲对他似乎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关心。- c# r3 {  H( u$ c6 }$ I6 J
      吃晚饭时,水云在亲人面前显得精神了许多。母亲让妹妹去叫父亲起来吃点东西,妹妹撅着嘴不肯去,说他醉成那样,肯定叫不起来。水云自告奋勇道:“我去吧。”在母亲诧异的目光中,水云走进了父母的卧室。/ v1 e$ z$ {- H4 {  ?% j
      父亲打着呼噜,睡得很沉。水云叫道:“爸,吃饭了。”父亲毫无反应。水云伸出手,想将他推醒,手到半途,却转了念头,只是将父亲伸到被子外的一只脚盖好,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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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8 00: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的,情感流露得恰到好处,好似你自己得经历一般...
  y6 \2 y1 V1 x8 F只是拜托为何没有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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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14:29 | 显示全部楼层
水云告诉母亲:“爸爸睡得正香,还是别吵醒他,等他醒过来,再给他弄点吃的好了。”
2 U, f+ C9 |7 A# u2 p4 i5 [      母亲再一次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儿子。奶奶乐呵呵地说:“咱们小云长大了,晓得疼他爹了呢。”8 @/ `4 Y3 W' H0 \. b' X
      9 d, c# C  o6 t+ g' y) U
      吃过饭,水云陪奶奶和母亲说了一会话,便回到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翻着父亲的一本《全唐诗》,困意渐渐袭来,正准备关灯睡觉时,突然听到外面堂屋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有人在叫:“小云,小云,开开门。”——是月辉的声音!1 I# W8 K2 F/ I$ a# p- k: h
      水云一骨碌爬起来,外套也未披一件,便跌跌撞撞冲了出去,拉开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水云丝毫不觉寒冷,一头扎进了月辉怀里。黑暗中,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1 j4 S/ X6 X, a: G. L8 E6 u
      “小云,谁来了?”母亲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7 H: m4 w9 b$ H7 O  U; r
      水云将嘴巴从月辉嘴上移开:“是月辉,他今晚在咱家住。”0 n) \3 ?8 i7 Y, u
      “哦,问问你月辉哥吃了没有,没吃的话,我起来给他热点饭菜。”
$ D8 y) h- ]4 }0 r      水云问:“哥,你吃了没?”
5 C8 q# H/ a/ M4 N& x# j      “还真没吃呢,呵呵。”
4 w+ n6 u6 X) R# j3 q      水云叫道:“妈,月辉还没吃。不过您就别起来了,我们自己热点就行了。”* ?3 C! j3 I, d9 L4 X4 c
      母亲打着哈欠说:“那好吧!你穿好衣裳没?可别再着凉啦!”6 t3 Y/ Z! D  D# X
      怕月辉露馅,水云捂住他的嘴,对母亲撒谎说:“穿好了。”) L$ F( p% h3 i( A9 m- i
      二人回到水云的房间,月辉问:“你着凉了?”
  D$ Y: z) e/ w4 z$ U! B" B      水云又扑进月辉怀里,将自己的脸用力在月辉脸上摩挲,低声道:“没有,我骗她们的……哥,你去那么久,想死小云了!”
6 J+ J4 l5 j# X/ m+ v5 m      月辉拍拍他后背:“哥不是回来了么。你不晓得,我费了多少口舌,外婆才肯放我走的。”% [- d. T& F1 d2 J! N
      水云扬起脸,亮闪闪的眼睛盯着月辉:“想我不?”9 b$ [- T, U/ W" D
      月辉绷着脸:“不想!”
$ _$ N! k5 B- B% n# _0 f' u      “真不想?”8 [: [$ _6 c) p# s' i% d
      “真不想!”& |' {7 h0 P& H' v. K
      水云一把揪住月辉耳朵:“再说一次!”. G; s' `- f" ?" J9 O4 N0 ]: B& J: C
      月辉低呼:“哎哟!他妈的,想,想还不行么?”
, l( @) H3 L" E( ~+ F; @9 t! L      水云与月辉都极少下厨房,替月辉热饭菜时,水云负责坐在灶堂前烧火,月辉则笨手笨脚地挥动勺子炒菜炒饭。
9 a% {6 t/ ^; a      红红的火光映照下,水云的脸仿佛抹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油彩,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月辉看得有点犯傻,冷不防几颗油星爆起,溅到了他的手上。
5 q1 h) }; S# i" W8 d- c. |      “哎哟!“月辉痛得叫起来,水云扔下手中夹柴禾的火钳,绕过灶台来到月辉身边,拉起他的手,抱怨道:“你在乱想啥子嘛?莫非想把自己爪子也炒熟来吃了?”' F; m  V% ^/ w& o4 p8 j8 D7 y
      月辉贴着水云的耳朵,轻笑道:“小云,我不想吃饭了,我现在就想和你到床上去!”
" d4 _5 E9 Q" [! v- N      ……
  D7 G- |! M7 i2 A7 l0 `! b      这个寒冷的冬夜,从河谷里刮来的阵阵寒风,将屋外的竹林刮得哗哗作响,在水云与月辉心中,温暖的春天已经提前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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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15:2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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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 f! @* ~' U0 B9 P3 U9 g& i      元宵节前两天,水云与月辉返回了学校,新学期将在第二天开始。宿舍里其他同学早几天已陆续返校了,林小兵告诉水云与月辉,前天大半夜,他们的一位初中同学来宿舍找过他们,留下话说他要离开故乡了。无须多问,水云与月辉知道来人必是“石头”无疑。“石头”离开“回龙湾”回家时,曾答应过水云与月辉,说临走前一定来二中玩一趟,并且同意让二人去县城码头为他送行。不料却悄悄地提前离开了。; x/ q" }/ e; o4 N# I" p
      月辉疑惑道:“这小子,假期不是还有好几天么?”, F9 r2 K* r- V: a, h
      水云没有吭声。回想此次短暂的重逢,“石头”始终只字未提李艳,但水云隐隐觉得,“石头”的提前离去,极有可能还是因为她。想到“石头”来去都无人接送,水云不禁有点黯然神伤。5 R  l" }: A- a9 e; o
      过了一个多星期,“石头”来信了。水云的猜测在信中得到了证实。“石头”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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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云、月辉:
7 k9 K$ ^! O* L$ o; F) ~' o      没跟你们打声招呼,我就偷偷走了,请别怪我。提前离开家乡,实在是心里太难受,让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不用说,你们也知道我为什么会难过。; a4 p0 E2 a9 t) @; B" E$ B$ z
      这次回来,快乐的时光只有短短一天,那就是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现在我真的很后悔,当时为啥不在你们家多玩几天呢?就算多住一天,也可以多高兴一天啊!
$ Q" H* E7 U6 ?  C. ~  p      在我面前,你们都没有提到她。我也不想问,因为我不想破坏这难得的重逢的快乐,因为我知道,一旦问起她,你们告诉我的答案,肯定会让我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 I/ L9 N! E" ?+ @& R, h5 ?4 G      其实我早就明白,自己心头那点痴心妄想既愚蠢又可怜,多年前,我就应该象收割稻子一样,把它割得干干净净。你们也劝过我,让我彻底忘了她。可我实在是没用,始终做不到这一点。这次一回到家,听到他们说她的那些事,我还是觉得痛苦,非常非常痛苦!3 h5 _$ D+ u" ]6 h) w; D* Z
      这半年来,每次想起她,我都会感到心里很痛。我想,正是因为这样的痛苦,才让我只过了半年时间,就长出了数不清的白头发。以前要是有人对我讲,一个18岁的男孩,因为想一个人,居然想得头发都白了,我肯定要吐他一脸口水,再骂他放狗屁!世上哪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呢?然而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可笑的事情,更可笑的是,这样的事情偏偏落到了我的头上!亏我以前还总以为自己很坚强哩。现在偶尔照镜子,我简直不敢相信,里面那个倒霉的家伙就是我自己。, w% u' g8 w1 g8 K) W# E
      小云,你以前骂得对,我简直蠢到了极点,蠢得无可救药!可我是块“石头”啊!“石头”掉进了水里,你让它怎么能浮得起来?3 f& m, m  w; _" U; Q7 k, G5 }# k' x
      他妈的,不说这些狗屁话了!
. W7 B  b) B" }# i3 y: ?! h4 p; @      告诉你们一件正事。我这次回来,把我妈和我妹妹都接到这边来了。我妈身体不好,在家也干不了多少活。以后我们家所有担子,都得靠我一个人来挑了。让她们在我身边,我还能安心点。好在我们公司收入还可以,经理对我也比较关照,一家人节约一点,应该过得下去。所以你们别为我担心。只是这样一来,我在故乡就没有别的亲人了。不晓得下次再见你们,要等到啥时候……
3 D0 N5 m, |7 z# U: @/ \      月辉,你已经明白我为啥要隐瞒这个消息了吧?; k7 c1 H" O& z
      小云,你这小子太爱哭鼻子,哥就是怕你在我面前哭,所以才没敢告诉你。
2 O0 v. [; Z5 N7 |% M' i6 P      可是,离开县城的头一天晚上,我却又感到后悔了,悔得连觉也睡不好。快到半夜时,我溜出了旅馆,跑到二中去找你们。明明晓得你们还没来学校,可我一路上还兴冲冲的,以为推开你们的宿舍门,你们一定就在里面等着我呢。你说我蠢不蠢?结果,你们当然不在。一个人回旅馆的路上,我居然……伤心得哭了。那时候,我心里突然非常非常害怕,怕从今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6 g6 L! ?/ s; F" H" K
      第二天上船后,我替母亲和妹妹找好位子,自己却一个人躲到了船尾。望着故乡越去越远,想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又流出了眼泪。唉,不让你们来送我,本来是怕小云哭,结果你们没来,我自己却哭了……
1 }4 c# s8 N, ?      这些丢人的事,不说它了。我得去上班了,下次写信再聊吧。9 Y) o3 S' D& u6 R6 u- G
                                                                  ——石头; T" L0 G2 |& u8 a% @4 W( D8 h3 {
                                                               1988、3、3、3 l; J$ m, e7 s9 X0 @$ ]+ u( t4 G
      (对了,月辉、小云,你们好好念书,以后好考上大学。答应我,你们两个一定都要考到我这座城市来,这样咱们兄弟三个又可以在一起了。)7 `, |6 a8 J  p4 ^' X.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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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这封信,水云与月辉望望对方,脸上都是一派凝重。二人都觉得胸中仿佛被人塞进了一团什么东西,堵得异常难受。/ C) \  F" C3 j( c% P3 ~9 }
      这一天正值周末,吃过晚饭,月辉提议进城去逛逛街,水云点头答应了。一路上二人话很少,经过去往轮船码头的街口时,水云忍不住往江边多望了几眼,回过头时发现,月辉也正在向江边张望。, w" f1 S9 V7 c* ~5 l$ @! H
      “‘石头’好傻!”水云说。( v. F3 g4 j" o: U
      月辉拍拍水云肩膀,“别再想了,咱们干着急也没用。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经过了这一回,‘石头’应该能看开一些了。走,咱们去看场电影吧。”" R* ?6 w# _2 c, `0 h' x
      水云并不认为“石头”能看得开,不过他承认月辉说得对,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自己再着急再难过,也帮不上“石头”什么,毕竟自己的路,只能靠自己去走。$ Q* b; ~& P0 p) m7 T. E' x
      到了电影院门口,二人产生了一点分歧。正在放映的是一部国产的战争片,月辉有心去看,水云却一直对这类片子不感冒。二人争执了好一会儿,眼看电影快要开演了,月辉急了:“每次都是我让你,你就不能让我一回?”
8 H: |+ \# a9 U3 D      这话触动了水云,他笑道:“陪你去看就是了嘛,你急啥子嘛!”
$ x1 A: D/ k' S4 E, ]' J9 k      电影才放了不到半小时,水云便在隆隆枪炮声中,歪倒在月辉肩膀上睡着了。走出电影院时,水云直嚷嚷脖子痛。! l3 ]) q. Z" a7 f7 S, ]( b0 M+ _) ]
      月辉没好气道:“这么精彩的电影,你也睡得着?我看你龟儿子是存心气我,是吧?”" v# d/ r0 v3 C4 p- ~
      “我吃饱了撑的啊,跑来找罪受,就为了气你?”水云正说着话,突然闭口无声了,眼睛却直直地望向前方。3 R2 b+ b2 C- Z' S6 t/ e( A( v
      月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对衣着入时的青年男女正并肩走过。男的是刘羽,女的是杨慧。水云阴沉的脸色,让月辉的心情也随之暗淡了。
5 w' W, I$ N( q! Z# b      水云与杨慧如今到底相处到什么地步,水云从未对月辉说起过,月辉也没有询问他。春节里的朝夕相守,一次比一次热烈的缠绵,让月辉猜测水云与杨慧已经彻底分手了。但此刻见到水云的反应,月辉不无嫉妒地想:看起来,他还在为杨慧牵肠挂肚呢。
0 @7 v* e* c  D5 p2 t4 S  F/ |8 q      月辉并不清楚水云眼下的感受。若说“石头”令水云伤感的话,杨慧则让水云愧疚不安。
! V# J- c, @; h8 Z2 ]  Q, V& l4 f+ t      新学期开学后,杨慧回到了学校,但却从水云所在的高一(三)班转到了高一(一)班。水云断定,杨慧是为了避开自己,才宁可不在自己小姨的班上念书,而要转到一班去的。一想到此前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水云眼前就会浮现出杨慧在白塔下苍白的面影和含泪的眼睛,这一切令水云的心陷入了深深的不安。1 n2 D1 e4 E$ |2 a
      开学没过几天,一个传言令水云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同宿舍好几个人告诉水云,一班的刘羽正在追求杨慧,有人见到下晚自习之后,刘羽在送杨慧回家。7 Q; }! m$ T+ e; v5 {
      对于刘羽这个人,水云从初次接触时起,就从未有过好印象。上一学期,但凡听到刘羽这个名字,似乎总与两件事牵连到一起,一是追女孩,二是打架。号称二中两朵校花的“双飞燕”,都先后与他有过瓜葛。先是纠缠李艳,受挫后又整日屁颠屁颠地在赵燕红身边跑前忙后。据肖剑说来,如今刘羽追杨慧简直追得鸡飞狗跳。水云自己有过切身体会,知道这一类“流言蜚语”,通常是无风不起浪。
, I. j# ~9 Y# R      肖剑问水云:“这杂种惹到你头上来了,你想咋收拾他?哥哥一定帮你!”2 y# `  i! \6 e0 b
      水云冷笑:“关我屁事!”: Q, s# E8 a2 D; q# I, x% @
      肖剑叫道:“我日,你小子是不是男人?”
4 X; C- k3 m) b5 A, W$ [0 z7 w      林小兵则说:“跟这号烂人搅到一起,杨慧恐怕不大妙。”. r/ P7 P* H, s5 i  T" i
      水云故作镇定:“那是她自己的事。”心里却被林小兵这句话击中了要害。尽管无法回报杨慧的情意,但水云一直天真地希望能与她象好友甚至是姐弟一般相处,即便这一点也做不到,他也希望杨慧至少能过得好一些。然而从上期末的缺考,到如今与刘羽这号“烂人”混到一起,很显然,杨慧过得不仅不好,相反过得非常糟糕。这样的情形,是水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R8 \+ u9 N9 n* V1 U
      
, k% \. r* J' p" W      今晚,这样的情形却明明白白摆在了水云眼前。水云甚至感觉到,杨慧已经发现了自己。但她非但没有离刘羽远一点,反而抓住了他的胳膊,大声说笑着走过去了。这一幕看得水云心里直发冷。! ?' t3 w( F9 E3 T3 D
      回过神来之后,水云才发现身边的月辉脸色不大好看,他故意亲热地握住月辉的手,说:“哥,咱们回去吧。”
5 h- I* E# e3 J, k% T* w      二人快走到赤水河大桥时,水云提议:“去石盘角走走,好不好?”月辉未置可否,默默地跟在水云身后,走出了城里的灯火,向隐伏在黑暗中的“石盘角”走去。
2 F: I0 A4 V* i6 S+ P8 ^  q      冬日河滩上太冷,“石盘角”上空无一人。水云牵着月辉的手,穿越了整片石滩,一直走到长江边上坐下来。水云将头靠在月辉身上,轻声问道:“哥,你在生气?”
) H! b1 J+ ?' r# q6 ~7 p9 }      月辉闷声道:“我有啥好气的?”
" a- Q. E9 W- J2 r/ |" T      “你听听,还说没有?心里想啥子,你就对我讲嘛,别把自个闷坏了。”! s$ C$ n3 ]# q/ `9 C% y
      月辉轻轻拧了拧水云的脸蛋:“没事,你别胡思乱想了。”
8 }( a2 r$ C+ B3 E% r$ e0 S/ D      水云说:“是你在胡思乱想吧。我知道,你想问我和杨慧的事,对不对?我告诉你就是了嘛。”+ K0 S* l1 {6 m& a1 ~) A) E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水云大体对月辉讲清了他与杨慧之间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情。他同时坦白地告诉月辉,如今自己与杨慧的关系也交割得一清二楚了,让月辉别再疑神疑鬼。讲完这一切,水云说:“哥,我感到很害怕。”: [4 B% X& j( k6 ~4 r2 ~
      月辉问:“怕啥子呢?”8 m  m3 A5 z, n! [3 I0 \2 M
      水云说:“上学期咱们曾经约定,以后不再做那些事了……刚好在那段时间,她走到了我身边,当时我的确想要接受这段感情,我想,以后咱们早晚都得谈恋爱,都得结婚生孩子。我觉得杨慧人还不错,能跟她在一起,应该还不错吧。可是不晓得为啥子,每次跟她在一起,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总是想要快点离开她,想要快点跑回去找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感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快活。哥,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不正常啊?”1 e, e& E. n5 B3 W; R+ M3 D1 q
      月辉叹了口气,迷惘地道:“我也这样想过,我也想不清楚……你打算咋办?”8 c/ @8 t/ {* o$ N1 K! p
      水云搂住月辉的腰,说:“你都想不清楚,我又哪能想得清呢?现在我啥也不愿意去想了,我只希望每天都能够跟你在一起,只要想看你的时候就能看到你,想抱你的时候就能抱抱你,就已经很好了。”
2 }5 I2 `1 U* W* X* k      月辉扑哧笑道:“肉麻,肉麻死了!”听得出来,他的心情比先前已经畅快了许多。4 o9 [' q* I$ L6 N* V& j( J, c8 V
      水云气得将一双被江风冻得冰冷的“爪子”插进月辉脖子,骂道:“该死的,我让你笑,你还笑!”/ T& F8 P& o2 i2 E8 t) _5 J
      月辉仗着力气大,一把将水云按倒在石滩上,整个人压了上去,脸逼到水云眼前,哼道:“死小子,你是越来越张狂了,动不动就欺负你哥。看我咋收拾你!”: w2 Z+ X* K0 z. A* P; J8 q& \
      水云咯咯笑道:“快放手,让我起来,石头冰得要死。”
$ g$ A. N* i5 p0 ?( c$ u      “不放!向我求饶。”
, U5 v( q7 _/ u$ G3 n: _      “呵呵,我求饶。”; \) m0 W# y/ m6 t3 N$ p
      “这也算求饶?”
/ u0 n% k0 D( n; u. g+ c! M$ x      水云抬起头,在月辉脸上亲了一口,说:“行了吧?快让我起来,真的好冷。”月辉这才放过了他。
) f$ a9 `! n$ M      二人起身离开“石盘角”时,一艘夜航的轮船正逆流而上,轰轰隆隆地绕过“石盘角”,向县城码头驶去。从岸上望去,船上的旅客已开始忙着收拾行李,迫不及待准备上岸了。# L0 z% t: _; e1 R) n
      水云突然冒出一句,“不晓得‘石头’现在好不好。”' g# w( O( n1 f. _
      月辉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d2 T0 A8 j0 K: I4 {2 Q) J5 L
      “哥,假如哪一天……我也要坐船离开了,你会来送我吗?”
& ?7 `0 h1 t! n5 i/ t" h      月辉迟疑了一下,叹道:“还用问么?”
) |5 f$ g1 O# @4 B/ V      “那说好了,到时候你一定要送我啊!”- V9 h* F$ d+ |  C) p
      “一定!”6 R6 w% A/ ^" q. p0 C4 Z+ k
      轮船在码头泊定,隆隆机器声消失之后,四周变得十分冷清。一阵江风掠过,水云与月辉都感觉有些冷。二人紧紧靠在一起,朝着回头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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