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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8 00:0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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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水云从姑姑家返回了学校。一路上,水云惴惴不安地想,见面之后,月辉是否会愤怒地质问自己?而自己又该如何作答呢?7 h% k8 j3 G3 F- E( n
见到水云,月辉什么也没有问。水云从屋外走进来,一直走到自己床边,缓缓坐下来。月辉未曾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从门口进来的不是个大活人,而只是一阵穿堂而过的冷风。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月辉“乒乒乓乓”翻出饭盒子,径直从水云床边走过,却招呼林小兵一道去食堂。林小兵问水云是否同去,水云忍着饥饿,摇头称自己已经吃过了。2 _! }5 a5 |$ h+ a
上晚自习时,水云与月辉各自将脑袋埋进书本,彼此未吐一字。水云没去吃晚饭,这会儿肚子“叽叽咕咕”唱开了“空城计”。好不容易熬到课间休息,他拖着肖剑,跑到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袋饼干充饥。
c; A5 {6 H, S( \ 刚回到自己座位上,林小兵从后排伸出爪子,一把抢过饼干袋子,却将一个习题本扔给水云,说:“先帮哥们儿解开这道题,饼干我替你吃着。”
' {, l) c* @2 }# ~1 p: i 题目并不难,水云略作思考,抓起笔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问题,将本子扔还给林小兵,说:“比猪还笨,这么简单的题还拿来问老子!”
6 x l3 _, t! l- D! [! b 林小兵未还嘴,月辉却满脸铁青,“啪”地扔下手中的书,一脚踢开凳子,出门去了。水云一时反应不过来,林小兵哈哈笑道:“让你龟儿子乱骂,这题是月辉问我的。”0 l& N' v: F3 F$ D( l. c
水云几乎气歪了鼻子,“狗日的,干吗不早告诉我?”
/ Y, G Y( X$ a& _1 S2 W) F 肖剑拍拍他肩膀,劝道:“算毬了,屁大点事。月辉这龟儿子也真是的,有问题不问你,偏要问林小兵这头猪?”水云摇摇头,将苦水吞回了自己肚子里。- n9 V, _: m6 @4 [. A; c
直到第二节晚自习上完,月辉一直没有回到教室。水云与一群同学返回宿舍时,发现月辉已经在床上躺下了。肖剑掀开他被子,骂道:“龟儿子,今晚吃错药了?发这么大火。”, o' g# `# l0 `; L
月辉夺回被子,没好气道:“放屁,老子头有点痛,先回来睡一会儿。” ( O Q* I) P- K- V
从晚自习结束到宿舍灭灯,仅有短短半小时。每天这个时候,整个宿舍楼都如同炸了锅,开门关门声、流水哗哗声、脸盆坠地声、斗嘴嬉闹声响作一片。' g$ L5 ~- j, ?0 x, x
过去月辉不仅自己忙碌,还得时常监督水云抓紧时间刷牙洗脸洗脚,好赶在熄灯前上床睡觉。今晚二人都从忙乱的人群中游离出来,早早躺到了自己床上。不同的是,月辉早已漱洗完毕,而水云却连外套也没脱就钻进了被窝。( f+ f# S- J# \6 D' k) @( r7 l
水云与月辉的床首尾相连,过去二人一直头抵着头睡觉。有时水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会伸出手去抚摸月辉温热的脸,甚至捏住他的鼻子,将他吵醒来陪自己。月辉即便困得不行,对水云的捣乱也从未发过火。月辉通常会将胳膊伸过头顶,拍拍水云的脸,打着哈欠哄他:“别闹,别闹,睡……睡觉吧……”
' b2 i( c4 h) R) \ 然而,今晚抵着水云头顶的已换成了月辉的一双脚。别人都没有注意到,月辉悄悄调换了睡觉的方向。而水云刚一进门,一眼便发现了这一变化,顿时悲哀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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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x- I# _. @ 此后多日,月辉将昔日往来密切的朋友全部抛在了一边,终日独来独往,脸色如同冬日天空一样阴沉。
1 K V& }' e+ C4 R3 h 林小兵好几次问水云:“月辉到底咋啦?见谁都象见隔世仇人一样。”9 ]9 t# `8 ]' Y, _# J
水云冷冷道:“你干吗不去问他?”
7 t) O& t9 w1 K7 ? 林小兵奇怪道:“你也不担心?”
) m% j* @8 K; g/ j! A 肖剑哼道:“担心个毬,水云,别去管他!那天你又不是故意骂他的。以前从没发现,这狗日的竟是个小气鬼!”' W- R+ u% o- A. h8 P/ r8 y' T
7 Z3 |7 t" T, O: C# U 班主任小雷老师也发现了月辉情绪反常,问过月辉几次,月辉只说自己没事。这天放学后,小雷老师找到水云,又向他询问起此事。水云心中也正着急,却强笑道:“没事没事,他那么大的人,老师您就别操心了。”) b1 Q" M0 A. g5 Q6 y8 A3 ^
小雷老师将信将疑,却对水云说起了另一件事:“都说你箫吹得好,想不想再好好学学?”8 y: `6 ^# U9 G6 I/ v7 H
水云心神不定,随口应道:“随便啊。”
' U/ h* ^" u) \) l$ L “这叫啥话?老师认识个人,箫吹得很棒,你要想学,我替你去找找他。”
& o" |) U2 j, X3 s! F, O D. V “那好啊,谢谢您了。”+ P6 r- D9 U% i7 |! t5 Q+ A
小雷老师笑道:“谢就免了,上次没让你看成电影,这回算是补偿吧。不过有个前提,不能影响学习,以前讲好的条件不变,期末你还得给我考第一。”
' b- q; w/ O2 e$ @2 ?/ N x: j# _! h 水云伸出手,“要不要拉钩?”
: {# S) w$ t( j2 R% C 小雷老师横他一眼,“少跟我嬉皮笑脸!丑话说在前头,考砸了可别怪老师。反正我和你伯父住隔壁,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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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2 } L8 T% v3 t- ?6 Z9 e$ m( \ 一天傍晚,李伟来二中玩,林小兵、肖剑揪住要他请客。这家伙半期考试不知抄了谁的答卷,好几门功课竟然都及了格,母亲喜出望外,奖了他几百元。因此别人要他请客,他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并让水云去把月辉也叫来。
3 b @( q9 Z# I& @9 W: E 水云闷声道:“要去你自个去,我才懒得跑。”: |) n V& x+ I+ |3 m- ]" N
李伟望向林小兵与肖剑。两人一齐摇手,林小兵说:“你是东道主,不如好人做到底,亲自去请他吧。”
4 K- X, Z( m% V, d6 q0 w$ k4 | 李伟气坏了,骂道:“龟儿子,一个个懒得没人样!好,都不去才好,替老子省一顿。” t; ?, \, b1 h4 O" ~
此言一出,肖剑立即风一般往宿舍楼冲去。然而过了好一阵子,回来的依旧只是他一个人。见李伟一脸疑惑,肖剑双手一摊,说:“老子请不动他。”
+ B4 _7 l2 b/ T1 B9 p J+ Y 李伟疑惑起来,“你们一个个鬼头鬼脑的,搞啥子名堂?”
" r3 v7 ^# J3 e0 o, ^4 J 水云突然开了口:“算了,还是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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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只有月辉一个人,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水云走到床边。月辉呼吸略显急促,水云知道他并未睡着,并且知道他已听出是自己,却故意不睁开眼睛。水云沉默片刻,沉声道:“你连看也不想再看我一眼了?”
0 Q. r1 {: Z- T$ u G; \ 月辉纹丝不动,水云咬牙道:“好,既然我让你这么讨厌,我走,再也不来烦你了!”: i8 E B! h5 B8 s& t
月辉猛地睁开眼,“说话要凭良心,到底是谁讨厌谁?”月辉冰冷的声音,让水云听得打了个寒战。多日没有如此接近月辉,此刻水云发现,月辉的下巴变尖了,胡子变长了,而在那双冰冷的眼中,几道血丝清晰可见。水云突然感觉心里发酸,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是绝不会讨厌你的……先不说这个。李伟请吃饭,他们几个在校门口等着。你去还是不去?”
/ |/ i, B/ p0 ~! }0 `0 C “不去!”& M# a( V9 U' x3 k% L1 }' _
“我求你,你也不去?”# W7 ^6 N& S' {2 p
月辉不再吭声了。
+ h; Q! [9 V7 ~ |7 o4 V9 h 水云又劝道:“以前你说过,咱们不论什么时候,都得加倍小心,不能让人看出破绽。现在你这样子,能不惹人怀疑么?”: ^, Y& h. u5 z4 L2 V
月辉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接着从床上爬起来,默默穿上鞋子,与水云一道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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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M0 N4 G1 S 这天晚上,月辉喝了不少酒。水云依旧滴酒不沾,只是闷头吃菜。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劝阻月辉喝酒,只是忧心忡忡地望着月辉一杯接一杯,一副存心要将自己灌醉的样子。! J* J; z X; t6 s
李伟一开始力劝大家喝个尽兴,待发觉月辉不胜酒力时,这家伙破天荒开始劝人不要喝酒了。他搂着月辉的肩膀,说道:“老大,听说你最近有点不对头啊,有啥事摆给弟兄们听听嘛,谁敢得罪你,老子替你把他放平。”3 I7 w) S+ G2 | b4 x3 E0 `
月辉扒开他的手,举起一杯酒摇晃着站起来,“我没……没有不对头!来,喝……喝酒,我再敬兄弟们一杯。”
' N" A+ i% t) T 林小兵、肖剑连声劝阻。月辉却一仰脖子喝干自己的酒,喃喃道:“好,好,你们……都不喝,我自……自个喝。”几人无奈,只得陪他喝了一杯。
' L Y0 V; w. S* b0 K; I5 k& H) a4 { 月辉却又倒了一杯酒,突然口齿清晰地对水云说:“小云,哥知道你不喝酒,但哥还是想敬你一杯,为了咱们一起走过这么多年,为了咱们的过去,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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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R/ J$ O, U8 o2 [ 从酒店出来,月辉的脚步已经东倒西歪,却坚持说要散散步,并且不让人陪,执意要大家先回去。几人好说歹说,才让他松了口,答应由水云陪着他。李伟等人去远后,月辉突然开口道:“为啥这样对我?你可以讲了。”
: K; H3 c( F& m3 z( e! L/ { O 水云吃惊道:“你没醉?”
P, v: N2 O) @$ J 月辉冷冷道:“醉了,可我心里清楚得很。”
6 X, x- Y! x6 k, z& i 水云长长叹了口气,说好吧,其实我也早就想告诉你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一开始是自己心里头很矛盾,怕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到后来决定要说时候,你又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了。& j5 i8 u7 A4 ~* ]
月辉道:“现在说也不迟。”
( W# h. w7 b L) ^6 w& S 水云沉吟片刻,理了理思路,开始从赴“竹里馆”喝二毛的喜酒说起,将自己的醒悟、自己的挣扎、自己的绝望,以及自己最终所作的决定一口气倒了出来。说完这一切,沉默伴随浓重的夜色包围上来,将二人紧紧裹入了其中。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响起月辉近乎飘渺的声音,“明白了,我明白了,其实我早该明白的。”, x7 c3 I% F+ }0 [- k
水云迟疑着伸出冰冷的手,握住月辉同样冰冷的双手,问道:“你,还恨我吗?”9 y, }0 | ?& u; b
“我为啥要恨你?”月辉抬起手来,抚了抚水云的头,先前冷漠的声音有了一丝暖意,“你说得对,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云,你真的长大了,开始懂事了,懂事得……让哥都感觉有点不认识了。”
" T+ G# ^7 ^+ y& a0 e* B: g- w" V “只要有你在,我情愿一辈子不长大!”这句已对月辉说过多次的话,水云几乎再次脱口而出,结果却还是忍住了。水云苦笑道:“人怎么可能永远不长大呢?”
. W$ l% y% G- e1 q/ n5 X: X$ _6 I. c 月辉的声音听不出是喜还是悲,“我只想问你一句,这样做,以后你会不会后悔?”' P2 E1 Q. c4 f8 f$ y2 B
“以后会不会后悔?我不敢多想。我只知道,咱们应该这样做,只能这样做……”水云突然哽咽起来,“哥,你刚才说要和我干杯,为……为了我们的过去。你象是拿着刀子在扎我的心。”( U# o. V9 l5 S R; d7 ?! |
“小云,哥这些天不该那样对你,你别哭……你也说了,咱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无论如何,咱们都得象个男人,挺起脊梁骨,好好走下去。”$ o) J6 o {7 ~( r
9 j( V8 ?. l( [2 K$ k+ X* ? 二人返回宿舍后,月辉换回了睡觉的方向,再次与水云抵头而眠。
$ [8 y! n6 j3 Q" P( D& a 这天夜里,一个同样的梦在水云脑子里出现了好几次。在梦里,水云与月辉赤裸着身体,手握着手,并排躺在“观音岩”下的深谷之中。突然间,水云发现月辉温暖的手变得一片冰凉,水云正感到惊慌之际,月辉的手竟如尘埃、如空气一般彻底消失了,水云挥舞着手乱抓,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四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0 \/ n$ ^. V7 T4 D' Q, x 梦做到这里,水云一次次被惊醒过来。黑暗中,月辉悠长的气息就在耳旁。这熟悉得如同从自己心底散发出的气息,却再也无法为冷汗淋漓的水云带来些许温暖。' u" k! B* z1 z
次日清晨醒来,水云与月辉恢复了以往的生活习惯,一起去水房洗脸刷牙,一起背着书包,并肩前往教学楼上早自习。经过操场边时,水云注意到,路旁的老梧桐不知何时已被寒风摧损得憔悴不堪。晨雾中,隐约可见几张枯叶仍在枝头摇荡,毫无意义地反抗着行将凋零的命运。
0 `( v# S3 H M5 d/ s 踩着满地枯叶,水云恍惚觉得,那飘落满地的不是树叶,而是在自己与月辉心中已扎根生长了多年的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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