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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4 22:3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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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决定留在天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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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四开始,秦伟就时时担忧,害怕我毕业后会离开他,回到南方去。我从来不懂得为自己的前途作长远的设计,也不知道下一步我该怎样走。我只会跟着感觉走。而此刻的感觉就是万万不能和秦伟分离。四年的爱恋,比大海还深厚,比天空还广阔。爱情是一个强大的磁场,而我们却是两颗铁的微粒。“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就是我们当时的想法。* z& I0 f' c4 M. @5 O# n) L
% D/ |6 p8 ?3 I% h, o 要离开秦伟,回到南方工作,这根本就没有一点可能性。而且秦伟也不会跟随我到南方工作的。我在南方一点社会关系都没有,我们回去,只能白手起家,靠自己的力量去打拼。而且秦伟家里也绝不允许他离开天津的。我很自然地留在天津。这样的决定好像都不用经过考虑,很自然地定下来了。秦伟家的公司总部已经搬到了天津城区。他的父亲还年轻,还可以干十来年。他的打算,是让秦伟到政府机关里干几年,结交一些官场上的朋友,然后再出来经营自己的公司。我们五月份就报考了政府的公务员。我知道,对父亲、母亲,对我的全部家人来说,这都有是一种无言的、深刻的伤害。他们虽然不曾明说,但是我心里十分清楚,我的肩头是有责任的。我是家里唯一一个改变了命运、出人头地的孩子,他们作牛作马供送了我读书,除了让我有一个好的前途之外,就是指望我能让父母过上一个安乐的晚年,指望我将来捞个一官半职,将一大群外甥和侄儿女们培养出来。父母和姐姐、哥哥们的愿望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理所当然,可是我竟然连他们这点可怜的愿望都不能答应。我留在千里之遥的天津工作,实际上就是对整个家庭的抛弃和背叛,实际上就是只顾我一个人过上好日子 ,却不顾他们的死活,实际上就是让他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辛劳、所有的付出都一笔勾销,让他们所有的愿望和计划都泡汤。我简直是玩弄了他们。我伤害一群最善良的人最美好的情感,我的决心会让他们心寒、心碎。我残忍地吹熄他们心头唯一的希望的火光,让他们看到的一线希望重归于无。我们祖祖辈辈都无法走出贫穷和苦难的深渊,正当一切都有可能的时候,一切马上又变成毫无可能。- D, c' [. u. W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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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不敢写信告诉父母,说我决定留在天津工作。我担心他们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地想办法,怎样水到渠成地告诉他们我的决定。从第七学期开始,在给家里的信中,我就开始透露今年难找工作。平心而论,我并不是危言耸听。因为那时候,政府机构改革、公司裁员、银根紧缩、亚洲金融风暴四重叠加,经济很不景气, 就业形势十分严峻。但是以我的名校背景、我的人才,在任何一个城市里找一份工作都不会难的。我说难,是为以后告诉他们我要留在天津工作埋下伏笔。父母都是未经世面的乡下人,听我说难找工作,都担心得不得了。根据他们的理解,难找工作,就意味着我毕业后就会回家,做一个像他们那样的农民。想到我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多劲,到头来转一个大圈,又回到原地,母亲担忧得天天夜里都睡不着觉。我这样折磨母亲,心里觉得十分不忍。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我要造成这样一种假象,即我在南方根本就很难找到工作,最后关头在天津找到了。这样他们就会由绝望变成庆幸,就会原谅我的背叛。或者说不上背叛,他们会觉得我是情非得已才留在天津的。这样总比回家种田强,况且不至于让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一个大学生回家种田,在我们村里,肯定比比基尼的原子弹爆炸更具有轰动性。村里人看到我考上大学,早就烧红了眼,假如有朝一日虎落平阳、龙搁浅滩,真不知道他们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呢。母亲的担忧当然有道理。她过了一辈子, 刚刚扬眉吐气了三年, 又要面对新的、更深刻的绝望。我担心他们受不住,又连忙写信,说好消息。我尽量拿捏好尺度,不让他们太乐观,也不能让他们太悲观。我用心良苦去做这件事,说到底,面对父母和家人的善良,我尝又不是丧尽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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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年的铺垫,我终于亮出图画下面的匕首。我写信说,用人单位一般在学生毕业离校前就签好用人合同了,如果我毕业之后才回到南方去找工作,就太晚了。因为到了那个时候,用人单位都已经找好了要招的人。正好天津的政府部门招聘公务员,我征求父母的意见,是否同意我报考。父亲马上回信,叫我以前途为重,不要以家里为念。还说家里虽然穷,虽然苦,但一家人在一起,同舟共济,尚能渡日。还说我一个人在外面,凡事都要小心瑾慎,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安排好学习和生活。如果要用到钱,就跟家里说,家里尽量筹借。我在欺骗他们,抛弃他们,背叛他们,面对他们比高山还沉重、比大海还深厚的恩情,我欲哭无泪。我何尝不想和他们在一起,恪尽孝道,替他们养老送终,让他们尽享天伦之乐,安渡晚年。我何尝不想回到南方去,摸爬滚打,捞个一官半职,把外甥儿女和侄儿女们都培养出来,算是弥补一点我对姐姐哥哥们欠下的道义之债,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i5 M' F4 d8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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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在天津工作,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如果我回到南方,我就割裂不了和家庭之间的关系。我有义务将父母接出来生活。哥哥、姐姐以及别的亲戚们,也会时不时出来串串门。在这样的情况下,婚姻就成为一道我迈不过去的坎。在父母的眼里,只有全部儿女都成家立业了,他们养育子女的任务才算真正完成。哪怕有一个儿女没有成家,都会成为他们的一块心病,他们都根本不会安乐的。他们会牵肠挂肚,日夜操心,为我的婚姻大事四处奔波。在他们看来,当然是越早成家、越早替他们生孙子就越好。我毕业两年之内,他们就会将我的婚姻大事提上议事日程。我不找对象,不谈恋爱,他们就会四处托人给我介绍对象,我吹掉一万个,他们就会找出一万零一个来。总之肯定会百折不挠的。一面还会苦口婆心地百般劝说,还会大搞封建迷信,求神告佛,保佑我早日找到姻缘。如果我不结婚,他们就会伤心悲痛,坐立不安。整个家族、同事、朋友都会被他们发动起来,为我的婚姻大事团团转。只要我一天不结婚,我就别想有一天清静安宁。我不忍心这样去折磨我的父母,我也忍受不了这种无休无止的折磨。我绝不可能为了遂他们的愿,哄他们开心而去娶一个女人。哪怕杀了我的头,我都不可能与任何一个女人亲热。和一个女人共处洞房之中,想一想都会让我毛骨悚然。而我留在天津,他们眼不见心不烦,又鞭长莫及的,我自然可以省掉这些可怕的烦恼。我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谁也不会对我横加干涉,谁也不会苦口婆心地劝我。我也不需要对谁负责任,我可以按照我的意愿选择我的生活方式。我不打算经常回家,书信也会写得越来越少。我要让时间来冲淡一切,让家里人渐渐地将我淡忘。这样也许对双方都会好一些。我出生之前就注定是一个孽种,注定我一生都会痛苦。我谁也不怨,谁也不恨,我自己全认了。母亲也注定因为生了我这个孽种而终生痛苦。我没有办法去改变,只能尽我所能去减轻我给她带来的痛苦。皇天作证,我有多么深爱我的母亲,我真的愿意为她做任何可以让她快乐的事情。可是她要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并且非要我做到不可的一件事;做到了,别的都不做,都可以让她晚年安乐的事;做不到,别的做得再多都会令她痛苦不安的事情——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却是我今生今世绝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我欺骗她,抛弃她,背叛她,离开她,竟然是为了让她好过一点,天,这算什么道理!5 c; w: u- I9 Z1 L5 E" l; ~
, r7 k9 v" O9 j 我留在天津,绝不是意味着我对一家人就撒手不管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每月都给父母寄生活费的。将来如果有了钱,我还会给姐姐和哥哥们寄,让他们供送儿女读书,把他们培养出来,跳出祖祖辈辈都跳不出的贫穷和劳累的泥潭。不再重蹈父辈母辈的覆辙。我唯一要防范的,就是绝不能谈我的私生活,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私生活,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和一个男人像爱人、像伴侣一样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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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n( Y6 a5 J' W* E 我知道,对我而言,所有的选择都是错的,所有的结局都是坏的。但这样的选择,也许就是错得最不严重的一种;这样的结局,也是坏得最不离谱的一种了。 u4 R. C6 `' ~4 K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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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我都不敢告诉秦伟。他也绝对想不到,我考虑得那么多,我的心事有那么复杂。他料定我家里不会同意我留在天津的。他根本就不敢问我,我猜想他是害怕听到我否定的答案。那段时间,他真的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一样,一天一天地等待自己的死期,万分沮丧。他的情绪也极度低落,几近崩溃。我欲擒故纵,刻意不告诉他我的决定。这是一块试金石,足以试出他对我的感情的真假深浅。他备受折磨的样子令我十分痛快。我成竹在胸,我就是要他为我而痛苦。这是对我一片深情的回报。它满足我的虚荣,令我倍觉放心。眼看到了报考的最后期限,我才告诉他,我决定留下来,并且我家里人都尊重我的决定。他乐得都要疯了,简直就是一个突然获赦的死囚。我的心里涌起无限温柔的爱意,我默默想,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是我一生的克星。我认了,全都认了。我爱他,绝不改变地深深地爱他,并且愿意承担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 g0 ]2 j!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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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秦伟都以高分被区政府办公室录取。我被分配在区政府办一科,是办公室的综合部门。秦伟被分配到三科,管政法系统。也许因为我学中文,秦伟学法律的缘故吧。我们六月底毕业离校,而要到七月底八月初才安排上班。也许算作对我为他作出牺牲的一种补偿吧,秦伟主动提出陪我回一趟老家。. H; N0 r5 M/ d( M3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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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意他跟我回去。倒不是因为怕他舟车劳顿,而是因为我家里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怕他不习惯。但他十分坚持,说他小时候什么苦日子没有经过。况且他从来没有到过南方,正好借此机会,见识见识南方的青山绿水。他愿意陪我回去,我打心底里高兴。我丑话说在前头,给他打了预防针,他坚持说不怕苦,我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四年以来,我多次乘着列车往返在京广线上,可是没有一次有这次那么愉快。有秦伟在身旁,干什么事情都让人觉得充满意义,心里都无比甜蜜而幸福。清晨的朝霞,东升的旭日,傍晚的晚霞,西斜的夕阳,明亮的月亮,银白的大地,辉煌的灯火,黄河,长江,广阔的平原,连绵的山脉,一切都显得充满诗情画意。我根本就不觉得疲惫,一点也不。我们先到桂林玩了一个星期,独秀峰、伏波山、叠彩山、象鼻山、骆驼山、七星岩、芦笛岩、漓江、阳朔,所有的地方都去遍了。秦伟对秀美的山水赞不绝口。我自小在山清水秀的南方长大,见得多了,不以为然。不过境由心生,有秦伟在旁边,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充满趣味的。秦伟还见识了南方的雨。其时正值雨季,天天都下雨,有时候一天下两三场。在烟雨迷离、如梦如幻的漓江上,秦伟大发慨叹,说怪不得南方人都那么感情细腻,多愁善感,原来南方有这样的水土,这样的气候。* @8 s! E3 S; ^& D3 e7 l& t
0 E w! L8 \( t! F5 w( @; }! f 我家里境况的贫穷和凄凉,到底超出了秦伟的预料。对他而言,这样的境况只存在于电视里、报章中,甚至是一种虚构的艺术环境。就是他儿时的记忆,也不至于如此悲惨。在万籁俱寂的夜里, 在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我向他倾诉我苦难的童年,坎坷的少年。我流着泪,混和着受尽委屈和苦尽甘来的幸福的泪。秦伟无从回答,只是将我搂得越来越紧,为我擦去泪水,用温柔的亲吻和充满痛惜的爱抚来回应我。他不听我父母的劝阻,执意要下田劳作。这样一位豪富之家的娇贵公子,做起一脚泥巴一脚粪的庄稼活,真是难为他了。我们走的时候,农忙还没有结束。但是我们回去就要上班,不能多待了。秦伟留够回程的路费,叫我将一千多块钱全部给了家里。我心想这是我最后一次花他的钱了。下个月开始,我就可以自食其力了。父母很节俭,一千块钱够他们半年的生活费的。临走的时候,家里人千叮万嘱,母亲忍不住哭了,几个姐姐也哭。他们分明知道,我这一次走得非同寻常。因为我不再是去上学,而是去工作了。这意味着,我将有可能在千里之遥以外的地方落地生根了。我只觉得对不起他们,又有离别的悲痛,心里刀绞一般。我说我过年就回来,一言未了,哽咽难言,泪水早就哗哗地流了下来。秦伟护着我的腰,劝我上车。我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模糊一片。! U( i+ p, B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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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政府离秦伟的家里太远了,上下班很不方便,况且我们不愿意分开。我们就在区政府附近租了一套一厅两房的小房子合住。秦伟向家里要钱买了家俱,布置得也颇像个温馨的家的。那个小区叫作“林泉居”,树木确实不少,泉却只有一个喷泉,偶尔开动一下。真不知道秦伟用了什么诡计,居然说服了他的父母,同意让他出来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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