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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药大男孩

★已收录★ 《流水·天涯》BY 张尽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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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39: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建新学: F" q& O# g2 U. r3 ~8 t3 l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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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了小小的事,我心里的重担稍轻,立即抓紧时间准备组建新学。
; `# ~4 ~  Z* X( s7 e  好在抄袭前人的智慧结晶,比起要自己着书立传容易几千万倍,我虽然算不得天才,但默写圣人名篇的能力还是有的,劳累了一天一夜再加半天,写完了三砚墨,挖挖补补,增增减减,终于“集百家之长”,默写出了二十篇“杂学新论”。$ X; C6 t' D! j8 M; @7 [
  仔细查看一遍,想想这纯粹是剽窃圣贤巨著,不免汗颜;再想想有这些圣贤之作,定可将中昆学子唬一大跳,又有些得意——哼,我身后有这样坚强的后盾,不信还收拾不了你们这些书呆子。
" x# F8 A2 B+ Q* Y* y: Z/ H6 k& f  然后将这二十篇“杂学新论”由四方楼里笔迹工整,有书法功底的帐房先生们誊写出来的八份文稿送到会文楼去,恭请五子过目,剩下的三份却一份交给余生,一份交给李琳,还有一份交给华石染。
- [- d) f2 V! a0 t  T  中昆学子彼此间传换文章,以求精进的事常见,他们也不以为怪,见我眼睛通红,精神萎靡,知道我必是熬夜了,都有几句抚慰的话送上。
4 G; l8 x$ X' {1 U. J5 V4 }  我猜想他们头次接触标点符号,对我这二十篇“杂学新论”,必会诸多非议,本来也极为好奇。奈何熬了这么段时间不睡,早已瞌睡虫钻脑,维持着基本礼仪,客客气气的请他们赐教之后,就立即告辞回房,强撑着洗了个澡,晚饭也没吃,倒头就睡。! `& F2 v) B  O6 R
  倦极而眠,这一觉真是睡得酣畅淋漓。直至眠浅时,才被腹中的饥饿感逼醒,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小小一张咬牙切齿忍笑的脸。
8 q0 A! e- p- a8 m* R9 I  我迷迷糊糊的问道:“怎么?”$ K( v6 k) @5 y; ?+ G8 ]+ ^/ s" {+ [
  小小的脸上有抹可疑的红晕,声音也因为憋笑而有些尖细:“二哥,原来你睡觉还会流口水啊?”* Q6 e8 X, }2 F2 l5 @6 ?7 }: i8 g
  我抬手一抹,嘴角果然有抹水迹——我什么时候染上这个毛病了?要知道,以前经过宫里的严格训练,睡觉是连气都不能喘粗的。打酣磨牙流口水,更是千万个不可以。
# w. X. U  M6 ~* f- S+ z  想来,这就是脱离宫廷后,心情放松,本性渐复才引发的后果。我不禁笑了起来:“唉,我做梦梦到在吃白玉羹,正吃得高兴,突然有只小老鼠跑过来,吱吱喳喳,软硬兼施,把白玉羹抢走了,害我干瞪眼。你说,我能不流口水吗?”) t2 `& j) x( t2 e& D
  小小被逗得咯咯大笑,我也跟着笑,笑了一阵,小小见我笑得古怪,恍然大悟,尖叫:“二哥,原来你说我是老鼠!”
. Q( x) a) c* I  b7 a( e' V  他说着,不依不饶的扑上来胳肢我,我虽然不怕痒,但被他压住了肚子,也极不舒服,只得告饶。4 D( r8 g! b( t' h
  小小在游戏上小胜了我一回,居然得意洋洋,活像打了大胜仗的将军,当真是指挥若定,威风凛凛,满面春风。
. c6 W( F! f8 h2 r3 q: ^  这一日,小小被当阳生带去讲解武学的基本理念,我却带了帮我誊写“杂学新论”的几名帐房先生,去百纳楼拜访郑百工、陶冶子等人,想把他们的技艺经验也抄录下来。
; c; F2 W. N4 D  技艺经验,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收集齐全的,我也只是想将他们的技巧收集了,好把我那“神迹拾遗”修补充实,以便它易于被人接受。
; S! [& c: N1 Y+ f) K; L% Q  这些老行尊自然都有自己的独到心得,虽然也不免有些私心杂念,但这些人比起文人来,可就直爽多了,又大多数出身寒苦,了解民生艰难,只需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连逼之以威的都不必。( t! I$ \$ s$ E4 p0 G' M
  我仗着嘉凛说过这四方楼里的东西我可以随意调用,也不吝啬金银,对愿意交出自己的独到心得的各位师傅,都客客气气的付与相应的钱财。
7 I2 P0 T8 M1 q! ]- U! x3 q! O  郑百工等几位老人家虽然出身市井,豪义之气却不输于人,竟然千金一笑轻,把送给他们的金银推拒了,他们说的话,虽然平淡朴实,却更见其人忧国忧民的风骨。% M  o  H( m& {2 \4 @# ~
  陶冶子还有点商业意识,郑百工可就全是一腔义气了,不止口述自己的技艺心得,还把他的老朋友也拉来。我对这些老人家心怀敬意,除去跟他一起讨论百工技艺外,也聊聊闲话。半天下来,哄得他们眉开眼笑,要不是到底顾及着我的“官家”身份,多半就要将我当成自己的子侄孙儿一辈,亲亲热热的拍拍我的头,哄哄我。
$ ^" O+ @& R( X$ w, h- Y- X1 z  久处谋算之地,乍然与这些温厚良善,朴实无华的人相处,由不得让人分外的感动欣喜。
  W& P7 J7 o/ }+ w$ `% p  我心怀大畅,只觉得人生至此,也算得乐中一味。8 |! O) J  l" n8 u. C
  果然还是天地风月,人情温暖,游走江湖适合我啊。这样纯朴直接的感情,如是朝堂之上,皇权之中,怎能得见?
1 ^% O4 L) V2 K: Y  虽然年龄有差,但我与这些老人家说话,小的是着意奉承,老的又性情宽厚朴实,居然十分投契,一天过来,大家食同桌,坐同席,俨然如同相知已久的忘年之交。
( p" K$ F- H4 |) X7 X6 l  在热烈的谈兴中,我听说郑百工年轻时竟还当过雕版师父,真是大吃一惊,叫道:“郑老伯,你学过木工、做过老司、拿过裁剪……连雕版师傅都当过了,这天下的手艺功夫,只怕没有哪几样是你没做的了。”. q4 b6 \' h+ w! m+ N
  郑百工居然有些小儿式的得意:“要不是天下百工,我都能了解一二,怎么当得起‘百工’这一称号?”* t' K8 |9 {& \- `8 l2 ?$ W8 }0 Z
  我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 s8 ~& o: @" V3 C) r4 b# x  郑百工见我突然呆了一下,居然立即猜到我有什么想法,笑问:“你又有什么点子?”: C0 {$ Y" ~3 s9 |8 J; }
  我哈哈一笑:“小辈是想到了一个雕版印刷的改进方法,只是这却要有位精通陶艺的老师傅一起来商量商量才行。”
- T! i" w: c! p3 J( K  A  郑百工眯眯眼,笑道:“有我和陶冶子在,陶艺方面的问题还难不倒我们。只是雕版印刷和陶艺能有什么关系?我却一时想不通。”% \/ [8 Z- C1 O! J- [
  “现在的雕版印刷,大多以木板雕字,一个字雕错,就整版都要重雕,雕工的辛苦就不用说了。最苦恼的却是这雕版除非再版,否则就成了废物。书价居高不下,平民百姓无法习文读书,很大一部分原因和雕版印刷的艰难有关……”( q$ O& H9 ^( E6 K# ?
  几位老师傅齐齐点头,他们虽然不是文人,却都是游走四方,见多识广的老行尊。就算隔行,每一行业的大致弊病,他们还是看得出的。
1 _( R7 Z* J' M  t  听的人捧场,说的人自然说得更起劲:“可是如果用泥块把字一个个的雕好烧制,做成字库,有需要的时候到字库里选字进行排版,印刷过后,再把雕版拆开,把字清理好,归库收存……”% N' b* _  X& R; Y$ Z' V1 n
  “啊——”
+ ^2 \1 q8 X4 k+ e1 g  郑百工技艺经验丰富,话听到一半,就已经明白了,惊呼一声,指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但心情激动,竟被口水呛到了。
8 j% y- X" b' v+ M% }! `- J9 X  我赶紧上前替他拍抚后背,平复心情——这些老人家,个个技艺高超,经验丰富,可称为“国宝”,要是损伤了任何一个,可都是一个国家极大的损失。
3 E& L2 p9 N1 D1 y  M0 {; U& x  更何况,他们是如此的宽厚纯朴,善良诚挚,叫我不能不从心里对他们尊敬爱护。
7 D# n2 r) U1 i, \- }5 v. r  陶家虽然经营瓷器,但和对冶陶也相当熟悉:“这字雕版虽然容易,烧制出来需要极为精炼的技艺。制陶的大多都只是烧制一些砖瓦水缸等粗胚,像活字这样精细的东西,大家都没有烧制经验,手艺不够精,想要快点把活字应用起来,可就有点困难。”
+ ]0 }. u, G% X7 \  中昆数百年来,重文思想偏倚,这些老师傅大多数都认得些字,对文化的传播所怀的心情,可不止是敬爱,更有一份尽力推广的心意。活字雕版能带给平民百姓字的子女带来的影响,是他们心里乐见的,听到实施会有阻难,令他们顿时都有些不悦。
) i- A4 ^7 c( a1 Q: _3 F' A1 N  郑百工兴头被打断,只愣了一下,又振奋起来:“那有什么关系,一次烧不出,就烧两次,两次烧不出,就烧三次……咱们哪个没有吃过事情做不成的苦头?总要一次次的试着来,哼!前朝皇帝修建那‘九重山庄’,逼着咱们‘一山遍纳四方之景,一庄尽揽南北花月’,咱们都能做出来,还怕了烧字这样的小事?”: F& q& k9 |, V) b; }/ K
  原来郑百工他们竟然就是修建“九重山庄”的师傅之一,难怪他们会滞留在安都,被战乱所困。1 [/ |1 E0 R- D3 f; w* N
  九重山庄位于安都南面百里之处,依山傍水,正对南安运河,最初的时候只是一个皇家的避暑山庄,逐渐发展,就变成了行宫。到了邓酆手上,更是大兴土木。九重山庄已经扩建成了连绵百里,精巧不输内宫,宽广却更胜内宫的一处行宫。
7 }& I# ^" U% I: N0 {% h  邓酆扩建九重山庄,立愿要九重山庄遍纳南荒、西凤、东辽、中昆四地的独到之景,尽揽南北的奇花异草。前面的一个条件,也还有能工巧匠可以模仿出来,后面的一个条件,却着实苛刻。各方各地草木之性各不相同,所能适应的气候也不相同,哪能强搬硬种?
* T" M8 D" a0 x" c0 G  这九重山庄的扩建,倾尽了国库的财力自不必说,光是建筑征用的徭役就上了百万,内里的工匠师傅,累死的、因为建筑不合皇帝心意而被坑杀的,不知有多少人。
# e% O( t2 N  r- r* C  那九重山庄,我也是住过的。一念至此,突然间有股莫名的羞惭,发起怔来。7 p* c3 h+ s6 G, I7 ?
  与郑百工并位而坐的一位黄姓老师傅听了郑百工的话,却突然一拍桌子,笑了起来:“谁说会烧不出来的,现成的陶瓦师傅就在安都……有他在,还有烧不成的陶瓦?”" e1 L. o  t6 c. S
  众人都愣了一愣,恍然大悟,郑百工一拍脑袋,呵呵大笑:“是啊!我怎么把他忘了?安都有百年基业的十六连窑,孔家的孔艺老哥哥!二十年前,安都内宫城楼‘极天阁’上那镌刻了诗赋近百首的城砖,可就是孔老哥一手烧制成的啊!就算他年纪大了,可这手烧字砖的手艺独成一格,他一定舍不得让它失传的!”: s. i% R$ d, s, a" N# `
  如果能够把活字印刷术应于实用,对新学的发展实在有天大的好处,我大喜过望,对这些老师傅说不出的感激。  x7 N1 P" Z) p( ?2 c" y3 ]! e
  天色渐黯,我把想做的事情拜托几位老师傅,起身告辞。几位老师傅见我不和他们一起吃晚饭聊天,脸上都不禁浮出不舍之色。我知道他们其实是因为久困安都,心里焦躁,难得遇到跟他们谈笑的小辈,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不舍,只里也有丝心酸,好言的安抚他们。
0 ^& |( }6 f7 j! W3 d, p5 Q4 f, J0 i  郑百工送我出门,我看他神色有几分犹疑,目光时不时的看看跟在我身后的帐房先生,明白他有话要对我说,便借口把他们支去找滟容,自己挽着郑百工的手慢慢地走着。6 s" r& `0 v# `" i
  “阿随,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神工娘子’的弟子?”
( V6 Q/ I7 R6 T  我吓了一跳,但对着这样慈爱仁厚的长者,实在无法虚言欺诈:“对不起……”, Z5 q6 e' V  F: Z2 k; _8 t
  郑百工沉默了一会儿,勉强一笑,摆摆手:“没关系,‘神工娘子’的技艺虽然也出众,却有偏向,不像你对各行各业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新鲜点子,却又没有哪一行是自己能够亲自动工的,这不是工匠者应该出现情况……她既然做了西元王的王妃,金尊玉贵,又怎会再沾手这些百工贱事……”
/ v5 Y. U/ P  b8 R; b+ j, |  “不……”
5 V& @. E0 M* t  我虽然和嘉凛的母亲素不相识,却忍不住辩解了一句:“她依然还是‘神工娘子’,她的儿子现在骑乘的宝马,名为踏月,举世无双,就是她花费了十年时间培育出来的良种!”
7 E! N3 U9 W. O9 M  郑百工惊喜的轻叹一声,再看向我,迟疑一下:“既然你不是她的弟子……我看你的体形相貌,都像是南荒人种……”
' C+ r  L% O5 L0 t6 g# H  “我的确是南荒人。”
2 O# P* g2 s0 V: O9 S  我仔细一想,对郑百工的心思猜出了几分,不禁有些黯然。果然,郑百工叹道:“那你怎么会这么卖力……”
: k' D0 ?7 C9 T7 Q, v$ x  他的话虽然没有再说下去,但内里的意思却已表达得很清楚。
7 k( c/ o( q$ r" S  我静默了一下,将前夜嘉凛不肯用中昆女子换取一时苟安的事隐藏了缘由,告诉了郑百工,缓缓的说:“我不为别的,只为他‘凡我座下子民,我定当竭力守护,若非力有不殆,绝不容他人轻辱’一句,深得我心。”4 n" t' N) m- I9 H5 H/ V( Q3 [+ k
  郑百工怔了怔,长长的叹了口气:“阿随,你本是南荒人,如此尽力的为元族奔波,只怕日后,在名声上,免不了委屈。”
' o0 n: W. w6 f4 X, M- r4 v6 Q  我听他这话里,关怀之意大过于指责,心里感动,朗声一笑:“事情都已经做了,难道还怕名声委屈这样的小事么?留随一生做事,未必能够无愧于心,但绝不后悔!”: y" b1 s8 _9 E% M/ ]8 h. @4 t( N2 {
  郑百工轻轻的拍拍我的肩膀,温声道:“如果见到了‘神工娘子’,你还是拜到她门下去吧!……你说是我的子侄,她如果变化不大,应该还会念着旧日的义气,收下你的。以后再有人问起,你也只说自己从小就被‘神工娘子’扶养长大。别的,就不要再说了。”
  w( e+ c+ q6 ^4 r2 ]  我心头一暖:这位老人,好锐利的一眼睛,好周到的心思,更重要的,却是他的确出于肺腑的关心我,才会给我指点这么可以使我免去“里通外国”“卖国求荣”的臭名的法子。
, C/ o% s* _9 r* x7 Z$ O0 p5 ~  我深深地弯腰,拜谢他的厚谊:“老伯,小辈只怕日后会连累您一世盛名!”8 G; Y! [4 j4 U+ [
  郑百工摆摆手,笑了起来:“你小小年纪,都能受得了委屈,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怕这个?中昆的百姓苦了很久了,真该有个爱护子民,又有能力压服叛乱的皇帝。我听你刚刚说的话,他的气派大得很,又是‘神工娘子’的儿子,应该不会像前朝的那个昏君一样吧……你年纪虽然小,却比我们有眼光,你既然信他,我也相信他。”
* y9 }+ e. H  [7 ~  我一时语塞,只得再拜一拜,以谢他的信任。
) R. S* Q5 s, o/ N$ }  s  标点符号一事,果然引得中昆学子大为震动,有支持的,有反对的。
/ ?8 d6 k9 v$ A% W9 Q+ w  华石染出身寒门,很有几分不平思想,从中看出了士学为庶民实用的契机,大为振奋,纠集了余生等人对我的意思极力维护推广。李琳等人却是出中昆的士族大家,直觉的感觉到了士学垄断的危机,当然大不同意。
, `9 `2 W" J$ u  小辈们的争论轰轰烈烈,老一辈并不与直接就此发表意见。2 G+ N, L( D# ?& D
  五子收下我的“杂学新论”后,会同了十来个同辈长者闭门议事,两天没有出房门一步,也不知他们到底有没有什么讨论的结果。
3 `. @% o  V1 V5 V/ r6 ^9 A7 ]9 `  我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们一棍子把我冒出来的苗头打折了,但听历功回报,说是他们在屋里也讨论热烈,往往直至深夜,还灯火不息,心里不安的同时也有些得意:为了写出这“杂学新论”我是熬了夜的,现在总算轮到别人熬夜头痛了吧。
8 Q- D' u! G, Q6 T4 y  会合了中昆老师傅的技艺经验精萃的“神迹拾遗”,经过我四天的整理,也从最初的雏形渐渐的丰润,虽然各行各业相杂,略显凌乱,不能每行每业都自成一个系统的学派,但在当前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1 s# v! F$ [* ^% E& b
  我近日来和这些老师傅来往,对他们的愈发亲近,也愈来愈佩服,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现在这本“神迹拾遗”迫于时间和现况,匆匆草就,实在污辱他们的大智,若是有一天,我能得到相应的时间与空间,非得召集人手,把这些技艺好好的整理,做成一套系统完整的“百工录”,将他们的智慧好好的传承下去不可。
& v9 v) E" V, M3 D* _+ a8 X& w/ H  就当是我在昆仑大陆上尽己所能,推行的一次“科普教育”吧。
" ~2 c4 ?# t1 u/ A  这边新学的争论一日激过一日,屋里的情况却也不太平——小小向管鬼祖求了一贴药材,把自己在药水里泡了一天。他大病初愈,本来体质就虚,被药水泡上一天,皮肤起皱也就算了,风寒入侵,又病倒了。9 f7 O# t# I" n/ K5 m
  幸好他现在意志甚坚,伤风感冒的小病扛得住,才没有酿成大病。7 h0 \) k: {8 ~5 A
  这番苦头,他也算吃得值。那药里的颜色深入肌理,把原来洁白的肤色变成灰褐,据管鬼祖说,只要洗澡不用皂角一类的东西,那颜色可以保持一年左右。
; d1 o  H- h+ r$ T" ]  灰褐的肤色,再加上他着意收敛,外相看去无精打采,萎靡不振,总算掩住了他惊人的容色。+ O& u6 ?9 D8 ~5 ]+ q
  我虽然年轻力盛,可近来连日奔波,心思又重,里外夹攻,事情没完没了,也生出几分倦怠之意,幸好管鬼祖及时发现给我开了方子,发了一身汗,才回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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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c% r  M4 \* K4 X3 M; u第二十三章 时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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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5 Z- P9 Z9 Q* [+ y, j" O$ C  嘉凛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消息,我揣测着他忙碌的缘由,有几分担心,所以乍见嘉凛的两名贴身女使姝鬟、姝妙的时候,我有些摸不清她们的来意。& G( t  e( s" b! u! B6 Z% U
  姝鬟与姝妙二人,一沉稳一跳脱,大约是慧生一忌她们的身份,二忌小小的病情,所以客客气气的将两人绊在小花厅里,只说一些风月之事。
. W# q) m. M7 ^$ S0 Y  这两名女子既是嘉凛的贴身女使,自然聪明伶俐,也不是寻常女子,只是慧生却是成了精的人,连管鬼祖当阳生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吸引,很自然的与她亲近,她们却哪里招架得住?虽然心存防备,还是坐在小花厅里和慧生开开心心的闲起天来。& |+ [8 \& i  }% X7 b& @
  我走进院里,瞧见那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禁一笑。姝鬟抢在慧生之前转过头来,一见是我,立即起身施礼:“公子万福金安,主公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几次想回四方楼与公子相晤,都被急务缠绕,故而今日特命奴婢二人来迎公子入宫。”
" v+ I2 G' ]$ r0 o  我见慧生眉目里透出的一股恼怒愤懑之意,转念一想,才明白她是认为嘉凛轻慢了我。
2 u; ?# }: l4 @7 G" H; ?9 E  我哑然一笑:慧生最是隐忍,可到了这种已经忍无可忍,事情定局的地步,她竟是连我受到半点轻慢,都有不平之色。
4 C9 X+ g5 \# m* S$ g' |9 F: ~. V  心里想着,却不能不顺着她的意思,微笑道:“舍弟这两天旧病复发,卧床不起,在下实在不忍离他而去……十八爷可有什么吩咐?”: h3 ^: a3 ?- _6 W* V! w) H
  姝鬟躬身一礼,双手奉上一张对折的薜涛笺,恭恭敬敬的说:“临行之前,主公说,他有对不起公子的地方,公子若有什么话想问的,奴婢二人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I+ G( r* j: w8 V  我想了想,也不忙着看信,开口问道:“十八爷这两天的吃睡可好?”
. s7 o3 O( ~  y5 j: W  姝妙立即应道:“主公这四天吃得还好,睡就完全说不上了,一天两个时辰都睡不足……公子,请您务必移驾……近日战事吃紧,政务繁杂,主公身边能人虽多,可攻城掠地容易,后续整理艰难,主公又心存慈善,想把百姓的损伤减到最低。目前更有一件天大的难事,他实在不忍决断……”5 P! R7 O# O" J& Y3 n% e
  我霍地一惊,飞快的看了慧生一眼,慧生摇头表示不知。3 x0 D, ^$ @& ^8 E( V
  姝妙仗着我脾气温和,日常跟她们说话都客气尊重,竟抓住我的袖子撒娇使赖:“公子,您要是不去,奴婢就没脸回去复命,只好缠在您身边不走了。”
* L( @8 V, @- V: l6 a) O. J  这么明丽娇俏的少女,用这种娇嗔撒赖的态度说话,谁能板下脸来,忍心对她斥责喝骂?我挣之不脱,苦笑一声:“有你这样请人的么?十八爷应该有去与不去,由我决定的话吧!”
8 }, M( S: R0 `1 y* w3 a  姝鬟怔了一下:“主公的确有过这样的吩咐,只是——只是——”4 M. G5 j+ O$ [3 B, H) R( l
  她的性情不擅作伪,于说服他人的口才上,就不大便给,一时无话可说。& T3 B( ]+ D. w9 ~+ V
  我这才打开信笺,里面龙飞凤舞的两行字:“谏卿,勉强你涉政,我实是无颜正面相请。”
, j  ]2 F% g0 \7 J' W" q4 j$ w  我心里一沉,以嘉凛的心性,正常的时候,他会一步步的引导我自动涉入政局,而不是这样突然相强。他明知我的性子,必不能拒绝双姝姐妹这样的死缠烂打。只是这法子虽然能惊动我,却不免落于下乘,对我和他来说,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使用的贱招,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
/ |% `; H- b& a; M) U$ Q/ k  姝妙收起脸上的嘻笑,低头叩首,深深地一礼,而后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我:“只是——公子啊!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主公想念您的心情,是他的情忧。如果不能帮替主公解忧,就是奴婢的耻辱;如果您拒绝主公的邀请,对主公来说,就是一种污辱。办事不力,而使主公受到污辱,奴婢就是用鲜血也无法清洗啊!”
4 ]* d( n% G' K  {  U  明明是一件极小的事,但被姝妙一说,竟理所当然的变成了生死大事。
' C; f3 V7 [  ^) D9 O! @. x  嘉凛身边,果然藏龙卧虎,高手如云,连一个奴婢,都有这样的智谋,这样的胆量,这样的口才,这样的忠心。  R0 {, g. Y4 P; ^9 o+ ~6 J
  姝鬟也恳切的说:“公子啊,您与主公相交日深,彼此互相敬重,他对您的尊重爱惜,您深有体会;就算您对他没有同样地心情,难道您竟忍心不稍予回报吗?”) y& F! y- N2 l6 m
  姝鬟平常话少,显得有几分口笨舌拙,这番话说来,更是不见半点华丽挑拨,只是一昧诚恳平和,让人深深地感觉到这话是她出自内心,竟不忍驳回。
9 s& ~# {3 n4 w) R* Z/ t& e( d: G6 Y  慧生眉头一皱,神色微动,怔忡的看着我。我吞了口口水,心里突然发虚:“我会去见十八爷的——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家姐有话要说。”
% v' @1 @% x1 m% ?9 w+ l  姝妙的话被我打断,一时间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才一跃而起,欣喜欢谢,和姝鬟退了出去。" T' R+ x+ e5 R2 w/ q( u
  小小已经被庭院里的响动惊醒了,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见我和慧生并肩而入,神色间便有些委屈。
) E& l1 `) s. R% W+ F% v6 p+ f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心里百味齐集,一时无语,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 “小小,现在,有件需要决断的事,你要仔细考虑,做出最后的决择:我去见嘉凛,如果正式涉入政局,以后就再难脱身——可这就是你拜师那天,我说的机会;如果你愿意放弃,那么,我陪着你养病,设法离开,从此逍遥江湖,自在快活。”. d9 f8 q. k- d9 r0 P5 \+ u
  小小怔怔的看着我,许久许久,咬牙切齿,却没有说话。我闭上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S2 A; j  }7 J! j3 s3 A& V7 u
  旧朝的皇城内宫,经历了二百六十余年,十七代皇帝的经营,气势恢弘,雄伟威严,远远的看过去,就带着一股直压人心的威严。
+ {0 o3 L" n" s$ |) r2 r: K  走到入内宫的金水桥前,我心里生出一股涩意:这重重深宫,风云诡谲,步步杀机,当年为了能安然无恙的从里面出来,我和慧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怎知会有已经逃出,又自投罗网的一日?
6 A6 t7 p- O% }' |. |$ ^# m  照旧朝的规制,过了金水桥,入了朝阳门,就得武官下马,文臣停轿。但嘉凛天下未定,一切都还是依着军中从简的习性,我们一队人马,纵马直闯朝阳门,停在北极殿外的六合坪上。( J3 u' w% u5 C0 G# K  E. U
  双姝领着我入了北极殿的右偏殿,那偏殿约是正殿的一半大小,内里十分开阔,中间以九层书架隔成内外两室。内室是皇帝办公室疲累的休憩室,外室是皇帝和臣工除去朝议之外议事的地方之一,除去帝位外,还有两排十二套桌椅。
: q. I6 M5 F! N# h1 T9 Q! D% Y3 B  如果照着旧朝规制,右偏殿应当有司仪女官和黄门侍候,但今日这殿中却一片寂静,除去双姝之外,就只有带刀侍卫。  ]- X; O9 C. o" P- l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奇怪:“侍候的宫女太监呢?”
7 R& r0 J8 K4 d- e) l1 l  姝妙笑眯眯的说:“旧朝的太监都已殉主,嫔妃宫女现在都由珊影、珊珊姐妹管束着,以武英殿为界,不得外出。公子要是有什么需要,吩咐奴婢就是。”" z$ f. N: ~: ~
  旧朝的六宫九殿十二菀三十六楼,除去迷城尽是女子外,太监足有万人之数,竟是全都“殉主”了?我手心里不由自主的捏了把冷汗。一时百味齐集,赶紧岔开心思,去想把宫女嫔妃隔开的缘由。
  w% f5 S# P6 X- d9 l1 N  粗粗一想,明白这安排和嘉凛破城之后不住内宫,反而住到四方楼去是同样的道理:战事未平,实在不能在脂粉堆里消磨了英雄志气,为免将士见色起意,打这些内宫女子的主意。嘉凛索性将这些女子隔开,以身作则,约束部众。
# C* V, O8 T6 l' ~  “战事平后,这些宫女嫔妃,却不知会如何处置?”4 j2 e# T( u) q) G* _
  “我也正为这事头疼呢!”9 Z6 {. o5 g% f+ x
  原来在意识间自己不经意的把疑问说出了口,而接口的人正是嘉凛。
0 K' Q, Q; s8 P, l) P  嘉凛显是从正殿偏殿相通的隔门里过来的,一身淡黄色的中昆士人窄袖常服,看上去英武高贵,除去威严外,更有一番动人心弦的风流倜傥。
1 }5 m9 s: y" x& w6 o! ~  q6 N* m  几日不见,再看到他,突然有股似是亲密,又似疏淡的感觉涌上,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突突的跳着,不受控制,怔怔的看着他,竟连行礼都忘了。. T: {. L  T6 s4 B
  嘉凛走过来轻轻的挽着我的手臂,看着我微微的一笑,那笑容仿佛朗日晴空,熏风天簌,说不尽的亲切柔和,他什么话都没说,但几日不见而生的异样情绪,却都在他这一眼一笑中化成了微风轻尘。3 ^" O* {( V  k3 `. v0 I+ @
  我轻轻的呼了口气,发现心里的杂乱已然不翼而飞,胸中心口,便只得一片喜悦宁定,这笑容发自肺腑,自他明亮的眼眸中映出,竟是隐然宝光流动。2 y( N2 ]: \" F* B' T4 ?* q6 y
  嘉凛看着我,表情也有些呆怔,好一会儿,才露出一种重负得释的轻松笑意,叹息之声竟也起伏波动,带出无限深含蕴意:“谏卿,我派姝鬟姐妹去接你,想想你可能恼我怒我,便觉得心惊心痛,似乎连神魂都颠倒错乱了。那时候,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半生杀伐决断,从无半点犹疑,竟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迟疑忐忑的时候。”! {: v6 @* v1 l% I- `' B1 @( w4 q
  一股暖融融热流熨入心底,带出丝丝酸酸涩涩的柔软情怀,两人的握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变成了相拥,我轻轻的一叹:“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是事出突然,绝无他法,你断不会如此逼我。”9 x6 W1 F3 d$ a0 X" g% ~5 R
  此时此刻,两人明知时局艰难,情势紧迫,心里竟生不出焦灼之感,我隐有捉弄之意,笑问:“那些嫔妃宫女,个个姿容端丽,更不乏绝色天姿,应该是让人心动至极,怎会头痛呢?”4 |. _+ M, l0 S1 }" Z& {3 _! U
  嘉凛瞪了我一眼,笑骂:“你还跟我胡闹!”
9 h+ e, b9 V$ t. Y/ K1 ^  说着一敛笑容,正色道:“旧朝的宫廷规制,我都要废除。这样的话,内宫和各府里的数万名女子,一时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安置好。放她们回家吧,时局还未大定,路途艰难,她们怕是难以安然返家;我虽然有意留着她们,想等在战事平定后仿元族风俗,办个花会,将她们配给军中将士。可就这样养着,吃穿用度不用说,她们自己也不见得能安心……”
0 f* T6 y. `# ]) ]8 L( w  我微微一笑:“中昆女子精通女红针指之技,大多都会纺纱裁剪,现在已是秋日,民间棉麻入仓,何不索性将她们集中一处,供给绵麻,着她们纺棉织麻,替将士缝制冬衣?一是去了她们胡思乱想的闲暇,二是让她们由此自立。”
! B8 s! O. Z) T4 @& P0 o  还有一个原因:假如军中将士穿着的衣裳皆出自她们之手,因物生情,双方自然会有怜惜亲近之情,于日后民族融合大有好处。; X1 _9 Z/ m# W% L3 k' I" {
  嘉凛一扬眉,哈哈大笑,神色变动,显然心中也有所得:“谏卿,我当日拒绝六哥的建议时,心里没想这么多,到现在却突然发现这些女子实是大有用处。后宫的宫女侍婢是皇帝从民间搜选而得,以仑河沿岸七郡人为多。这七郡近年来受盗贼、酷吏、战乱之苦,百姓纷纷流亡,无所归依——”
2 |  W7 E8 O% I3 [- f8 z. h  这些百姓家破人散,没有立足之地,他们四处流亡,无非是想找个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南荒和西凤义军造反,官府平叛,局面混乱不堪;而北面,也有元军新入的混乱,使他们南下北上,两难选择。
7 n% p9 p6 ~0 {" X$ H" P  c  如果在这样的困局里,他们得知往日被送进安都的姐妹女儿被新的朝廷赋予了独立的经济能力,可以提供一个立足之地,避雨之所庇佑自己,北方的情况远比南方安定,必会前来投靠。! M! \% k" e! \. _
  流亡,有时候也会形成风潮,仑河沿岸七郡,只要江右流亡百姓有北迁的举动,必会带动对岸的流民。平白的就能给新朝廷带来数万,甚至是数十万上百万的百姓。9 l. Y4 _* n$ V$ Q6 u3 y, Z' L: U2 C
  中昆近二十年来民生凋蔽,人丁不兴,百废待举。假如可以召集到这样一批流亡的百姓,好生的安顿,休养生息,就是日后的立国之本。
8 ?# V2 f# q$ b$ J2 }  我微微笑了起来:“虽说这么一来,你那给将士招亲的花会可能就办不成了,但是能得数十万子民,于国家却是更为有利。”
: T. T1 X# n9 X) D  两人四目相对,心意相通,齐声开口:“民心可用啊!”3 m! _; x: U  P5 N+ J' B$ A
  虽然新的朝廷也可以借免收赋税,重丈土地,甚至是武力移民等方法来招安百姓,但元军新入,军威虽盛,百姓‘信赖’这一点上却大为不足,发出的政令他们未必深信,远不如人情让他们接受得快。1 P3 I& S' l" G5 M
  人是感性的动物,在法制社会,尚且信任感情更甚于法律,何况在这种法令混乱的乱世?如果人情与法令能够相辅而行,见效必然比法令独行快。* \; j) u: d  u4 G% `1 Y1 B# c
  嘉凛皱眉:“只是这消息的传播也是一桩难事。由官府来告诉的话,百姓依然会认为那是政令,持怀疑态度;靠民间来传说吧,战乱之局正盛,更难流通。”
! [( j& p6 E% [  我笑了起来,指指和奏折并排放在一起的一堆文本,问道:“十八爷,那是什么?”3 v4 C- m4 p0 p7 O2 v
  嘉凛奇怪我怎么问起这个,但还是开口解释:“各地官员不用奏请批复,已经自行做了决定的政务,都会写成不同于奏折,但却告知政务的折子,就是这东西,叫廷报。”; a" G7 ?( L& _2 l! o3 I
  “一份官府的廷报,可以让高居庙堂的帝王将相知道地方政务处理的大致情况。难道就不能办一份‘民报’,将各地发生大事要事印上,叫天下百姓消息灵通一些?”
* G7 {7 J. d) g1 q  嘉凛初时一怔,稍一深思,面色微变:“此举固然能够极快的将这些女子的寻亲意愿和朝廷法令快速的传播出去,可由民间来掌握这样的消息传播,万一有人造遥生事……”
% [7 D  n; n( N6 P7 }1 v/ I* c  嘉凛眉头微皱,但很快的舒展开来,击掌大笑:“妙极……只要好好的控制它,岂不比我们拉拢的中昆士人学子更胜一筹?民心可用啊!”9 y: e4 Z8 ]# W3 F+ E
  我提出的民报,其实就是报纸,嘉凛能够一针见血的看穿利弊,叫我既吃惊又欢喜,微微一笑:“还有个好消息——近日我和百纳楼的老师傅讨论活字印刷,觉得大有可为。如果二者都能找到合适的人手,建成一统,不妨以‘民报’的刊发互试锋芒。”
4 _, x! I+ \4 x$ ?8 y  嘉凛听不懂活字印刷,我简洁的解说几句,静待他将话题引入正题。
9 M" s4 P& q/ G+ a, k2 u. f  嘉凛明白我的意思,神情却有些犹疑,反问:“谏卿,安都禁市已经有二十日,百姓都已驯服,我却还是不敢解除禁令,你猜得出原因吗?”  O4 Y9 m. B: K4 F9 p7 m5 w* k2 s
  这时候再装糊涂,不免浪费时间,我沉吟一下,问道:“可是军中有疫病?”
- v) h: b4 Z: G  |# `  嘉凛摇摇头,却不说话,我失声惊呼:“是安都瘟疫?”
3 k; R% E: U% F3 |( _# T  H  我只道是元军水土不服,引发疫情,所以才会高压禁市,万万没有想到,真正发生疫情的,竟然是安都!
7 O# V% g4 m/ F) P4 @3 w  嘉凛点点头,走到西墙前,那里挂着一副安都的全貌图。! ]4 V' ^" u  z* ~- y
  安都城墙环卫,方圆百里,西向制高,北向最低,东南地势高于北而低于西,极为平坦。
$ I7 X' k- a! r; ~0 }  安都城以内宫为中心,延展出四条大街,十六条辅街,以大街隔成东西南北四区。
8 l# c0 g" s- j* x4 }! G  城西为权势官宦人家密集之地,城南是漕运入口富豪商贾云集,城东则是中央政务机关所在地。只有城北是中下平民百姓聚集之所, 地势最低,南安运河、金水御河在此地相合,汇成一条安河,直出外城。
: l( e( L& O4 [1 P; _0 Y8 J  “安都一向平稳,何以突发……”
) N, w8 s9 ]! H  我倏地住口,想起了当日金水御河满江血水,尸体漂流的景象,不由自主的抓住嘉凛的手,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然冰凉汗湿。7 f. T, ~% C7 w4 ~9 ?1 F0 ^
  安都城的困苦百姓,大多数都居住空间狭小,无法取井用水,日常生活以安河水饮食。这世上敢发死人财的,毕竟是少数,禁令下后,谁敢冒险去清理河中流尸?而元兵入城后又有多少大事要做,怎么会记得清理河流?那河中浸漂的尸体,只要有一具带有病源,腐烂之后,就会污染全河,荼毒饮用安河水的百姓。4 B; R) J, u' D4 B7 p
  这其中,当以城北百姓受害最盛,因为金水御河与南安运河在此地汇集,流速大缓,污水存积,却不能知有多少人家受此劫难。
+ n/ x4 h5 _2 O2 q0 _  “得疫病者是否以城北安河沿岸百姓为主?”+ Z) [& U2 z; ?8 d# l
  “正是如此。受害者,几乎都在城北。”- N/ X2 b9 {* S2 T
  地图上,城北处在皇城内宫的后背,蜗居一角,大小街道纵横,杂乱无章,与安都另城南城西城东这三处井字街道分区,商铺、居宅规划修建,整齐清洁的样貌有天壤之别。; l' Z! t2 h- N$ y
  可这里才是安都的平民百姓聚居的地方,安都的百万人口,有近三分之一汇集在那里。9 X+ J( i" X2 k) K$ @* ~
  我口干舌躁,艰难的问:“几时发生的疫情?大夫怎么说?有多大损失?”
1 ~( |" ]# J! b0 [  嘉凛苦笑:“估计是在李纵他们围困内宫,我还在攻打安都城南的水军要塞河口时,就已经有了病源。等五天后李纵拿下内宫,异况已经出现,上万大夫齐汇都说是伤寒,可冶伤寒的药用下去,十个人里也只救得一两个,连大夫染病的也不在少数。十天前开始有人病死,十六那天早晨的廷报,十五夜一夜死了近千人。此后每日的死亡人数都以百计。今天收到的廷报,昨天一日死去的人高达两千!”
; D! `+ L2 F- h* }! d  瘟疫,无分敌我,不分老幼,不辩善恶,一袭而来,满城受难,比战争还可怕!假如以这种形势发展下去,疫病传开,只用得一年半载,安都必成空城。& a: l- U. U5 r% p8 m; M
  难怪他会征集满城的大夫,难怪他会在攻破内宫的当夜,他就抛下所有大事,去了四方楼,想将管鬼祖收为己用。
% ^3 D. \1 \* v" D+ G/ V* b  一日就死了两千多人,这是多么惊人的一个数字?我惊骇已极,张口结舌,回不过气来。嘉凛伸手在我背上拍了拍,柔声道:“别怕,我早已令人将城北隔开,隔离区的人不许擅出,疫病不会外流。”) \4 Z, f6 u+ v, `& j' [0 u6 {7 Q4 p
  “你是想让我请管鬼祖出手?”+ S7 [/ a; f  k( n1 x
  嘉凛叹了口气:“据六道门的医道弟子私下传闻,管鬼祖的医术震古烁今,当世无人能及。这场疫病,如能得他出手,实是百姓之福。只是他生性固执,二十几天来,软语相求,钱财相诱,滟容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谏卿,我知你的性情,绝不愿以恩义强求自己的朋友,可是我现在无可奈何!”5 }/ S" S: f7 K3 U8 c
  我静默不语,这件事的发生,既在我的意料之中,又在我的意料之外,由不得我心中犹疑,心思百转。# z* {" q' _: T& `8 k; b+ q: g
  嘉凛握住我的心,定定的看着我,目光恳切:“谏卿,我为城北数十万百姓请命,求你大义为先,说服管鬼祖。”% x) E% K: ?$ K$ w" ^" O
  他这话里隐带哀怜,我灵光一闪,打了个冷战:嘉凛这举措,分明已经决定,如果城北疫情再无法控制,他就会采取最极端的手段,焚烧城北,保全安都!
5 A+ E" H9 F& G( J+ F1 T3 [3 C  “疫情险恶,一至于斯?”3 U" l' g3 {* i. n
  嘉凛闭上眼,脸上的伤痛掩之不住,透出一股浓浓的悲恸,喑声说:“否则,我何至出此下策?”! C1 x3 u7 h: ?& a+ k! b* l
  心里阵阵寒凉,脑中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好,我会把管鬼祖带到城北疫区的。”
4 g0 K% ?# k2 n9 \! D6 F  嘉凛眉头一皱:“管鬼祖去城北,你不通医术跟着何益?而且你还要组建新学……”
0 y9 X# Z# s1 g" i0 E  我定定的看着他,微微一笑:“十八爷,你我相知,你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子民,我亦不会背离为我而涉险的朋友。”1 }7 [; k! h+ Y: x: \( U% X# b
  假如瘟疫真的不可治,为防瘟疫外流,城北必会被烧成白地。
2 n+ W6 N6 I1 K- ^9 S, ?, c/ L  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嘉凛,都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更无法坐视管鬼祖为了我去冒这样的险。
, D' C, g* f6 b6 W  这个头是我起的,如有祸难,我自应与管鬼祖同当。* N' t! g* u. X! [' M7 \5 ]5 v
  嘉凛默不作声,突然转身向殿外行去。
$ X  x+ e( v7 r3 P6 G  秋风寒凉,星夜光淡。站在北极殿前俯视沉寂的安都,令人分外的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0 }. I; Y! b& `% W; _) G+ f  这里,是权力的中心,这里的一句话,一个决策,都牵引着天下大势的变动,关系着无数百姓的生死存亡。# J- l; h; D, c1 F. k+ b
  普通人做事,做错了,可以认错,可以改过,可以重来;站在这里的人做错了事,却没有那样的机会,他们不能认错,不可改过,更无法重来。* ^. J: F" T; {, G
  “谏卿,我生平从来没有像在意一样的把一个人放在神间心上,从无半点遗忘,我宁愿自己身伤心痛,也见不得你有丝毫损伤;可我的身份决定了我做任何决定,都断断不能只顾私情,不顾公义——”( I5 e/ [5 ~- F. o
  我微笑:“得十八爷如此,是天下之幸。”
, i+ K, l9 s( k& O( D3 @2 `  伸手与嘉凛相握,我遥望城北,慢慢地说:“若真到了事无可救,请你顾全大局,留随自得其所,亦是人生大快。”
6 h6 `9 v, s% _2 J8 P8 ]- @* J( c- X  嘉凛的手掌有瞬间的颤抖,好一会儿,他才回头:“谏卿,我把城北的政务大权交给你了!城北事务,你可即行擅断,不必奏请。”* U3 V# l6 B* g" l3 V: k
  我愕然一惊:“城北的政务大权?你要我当城北司衙府台?”0 W# c1 V7 L9 x! V
  “不。城北司衙府台乃是旧朝降臣郭倥越级升任的,此人长于为官,不擅理政治民。你可以独断城北政务,但此人要留着。”- v, S. c. k' j6 D0 S
  长于为官,却不擅理政治民,这也是旧朝留下一个笑柄。只是我想着嘉凛留他虚名的用意,却不禁打了个冷战:假如城北行政的实权在我,留着他的用意,根本就是在替我竖一块可以挡箭的隔板,以备政务不顺时,可以将他推出去安抚民心!) c* u4 G& Z/ l( A2 s' ~4 D
  嘉凛为我着想的用心,我自能体会,可是这样的权谋,也未免太过
: s* P5 B; @1 ?( d  我静默一会,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朗声道:“十八爷,请把城北的行政权给我,也让我名位相符!”  `( a2 r. T0 X) H  `* N4 X5 J& _
  “你……”( {( a! P  C6 j1 ~, q4 d
  嘉凛又惊又怒,只是这惊怒却又有着几分意料之中的了然,长叹一声:“谏卿,我当在权谋政事中护你一生平安,叫你永远不受诬指陷害之苦。”
% n* t' q& s2 P  我心中有丝暖意,不禁笑了:“留随并非三岁小儿,有些事情心中虽然不喜,然而若是为了自保,也绝不吝使用。”
+ J1 ]3 A  K: g6 Q+ w. }  顿了顿,才正色说道:“只有这城北司衙府台是百姓的父母官,负着城北疫区数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岂能将它交在毫无担当的人手里?我既然得了城北行政大权,就不能毫无负担,仗着你的信赖和郭倥的拱卫将城北疫情的治理视为儿戏。”
- {. l" }, B! x! x' \' P6 C  嘉凛握紧我的手,却不说话,直到双姝过来请他用膳,他才应了一声,看着我说:“谏卿,你今夜不回四方楼了,与我同宿一晚,明天再去城北可好?”. B% S( K/ Z& p) l; ]
  我一怔,突然满脸躁热,说不出是惊是怒:“你……”6 q, `0 Z% D2 g% X: o, V4 w# H  U/ M5 f
  嘉凛一怔,见我发窘,不禁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失去自制,喘了口气才问:“你当我……当我想……想……”
" q5 ~. l' P0 k/ z$ D. i" e  {! {& m% t  难道竟是我会错意了?我顿觉尴尬,被他笑得下不来台,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怒骂:“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d5 c9 U2 w. V1 ]: a4 ~5 a
  嘉凛大笑不止,搭着我的肩膀,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到我身上了:“谏卿,你放心吧,当前政务为先,我绝不会想着……什么事的。”6 W4 w, D) u( V& p0 S3 {; N: r
  他笑着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放低声音:“当然,如果你愿意雌伏……我说不定就会真的忍……”( N4 N' r3 d2 H& W
  我反手拐了他一肘,恼羞成怒:“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如果你愿意雌伏……我今晚就留……”
0 v  ^( s7 W  m. O+ g  这话说了一半,突然觉得大大的不妥,赶紧收声,对嘉凛怒目而视。6 `7 a' Z" J' O3 z( v) p7 V, @& x
  嘉凛笑不可仰,凑到我耳边谑笑:“你我之间不是谁雌伏,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 G! S. j( ]9 p2 I6 M+ O( n- k# e  我只觉得一片高热从脸上晕开,全身都热出一身汗,恨得咬牙切齿:“好说好说……且等到那一天再说!”
) w; y  ~- E% b1 z8 K5 F; R  “不如我们到时各凭手段,先不能自制的就雌伏……”
# k0 N7 @1 S$ S. C" f, }/ U5 C' d  “好……”& u) g8 U! @, U2 Z6 S; G) Q, g/ q6 i
  四目相对,两人各有所思,嘿嘿一笑,心里也说不清那到底是温暖,还是甜蜜,是竞争,还是互惜,一时心里百味齐集,携手进殿。5 s0 F1 h0 [# n) |* H  [
  我既然决定了明白入城北,也就有很多相关的政务要了解。毕竟自己以前并没有计划从政,在这方面的素质有很大的疏缺。9 g0 D$ _; z( b# F) h, w
  城北有个代理司衙府台,但长于为官不擅理政,已经够难过了,我实在不能再因为自身的不足而再去祸害一番。( Z$ C0 G2 m! y9 j
  我凝神拟定明日的计划,嘉凛却在处理军政大事,两人各据偏殿的一角,偶然就政务交换些意见,浑不觉时间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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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迷约许' [! p1 q. w)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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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东升,晨风微泠,我和嘉凛慢慢地在内宫中轴路上走着,闲聊四方楼现在的可用之才:“谏卿,我觉得民报的创刊,可以交给秦立中,他在中昆薄有名望,应该能够做好。”
  v8 z' p. E2 q  我有些奇怪:“秦立中是谁?”
7 e7 o0 m, B! Q) E' k. F+ d  E  嘉凛笑了起来:“就是那日论政会上的秦氏遗族余生,顺朝已灭,皇室宗亲也没了,他虽然没能亲自报仇,但姓氏却还是改回来了。”
" R9 V) }* ~+ u4 o' w$ y( i2 c  原来是他,此人对新学的接受程度颇高,既不像华石染激进,又不像李琳保守,除去对家仇和情义的执着外,处事也算得上公正,倒是符合倡导舆论的基本要求。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对嘉凛心存感激,愿意以命酬谢,很好控制。$ [* p* O0 K2 d. A: J9 \$ a
  “秦立中很好,不过最好还是再安排一名绝对忠诚的人和他一起创办民报——舆论这东西要是一个控制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马虎不得。”3 K" }; [( q! p' w2 t: J7 L+ O
  我想了想,心里有个隐约的念头浮了上来,渐渐清楚:“十八爷,其实现在有个不大也不小的危机——”. |) }! e7 j% h5 p, I0 y
  嘉凛点点头,叹道:“不错,人才不够!总以军事方法治政,不是办法。我与母妃的经营偏重于军备商事,聚武敛财,以备战发。手下的理政治国之才甚少,而旧朝的官吏大多腐败不堪任用,若到九月秋收,还不能解除军事管制,怕就会引起民怨。”
) M4 ~4 M6 K1 f% m8 B5 t  “中昆地大物博,人才是有的。只是一来现在没有时间考查寻访;二来也怕他们忠诚度不够;像四方楼里的那些士人学子,他们虽然治学严谨,但理政却又不一定行。”
, S' _5 G( S8 S$ o4 T+ C4 y9 Z7 q  我看着他:“十八爷,人才虽然难得,可却有方法可以补救啊!”- b+ b& b6 {! p
  嘉凛讶然轻咦:“有何妙策?”
, V' [6 B0 f  J  “政治体制!”我停下脚步,微微笑了起来:“一个好的制度,可以弥补人才缺疏的大破绽!有了好的制度,遵循体制运转政务,就算庸才在位,无功,也不至于有过。”
/ d: G: D1 T/ a4 ]/ W" z  嘉凛笑了起来:“我本来有意把新朝定制的重任交给中昆学子,只是怕他们不务实际,拟定的东西不符合形势。”9 F# C2 J' W0 d0 J$ `" i$ O
  我这才明白嘉凛留着中昆学子的所有用意,也不禁一笑:“反正律令颁布与否,最后还是要由你定夺。让他们去起草吧,不合意就发回重订,这些东西,是磨出来的。”
) j4 ]8 Z% C5 J  嘉凛想了想,问道:“我当时的计划,是想让仲子、镝子、云游子领着他们的弟子修订朝纲,桑子、民生子领着他们的弟子修订民律,你觉得妥当吗?”4 o" p5 D3 g" B
  这个想法以他的角度来看,已经足够周全了,但在我看来,却还是有一点想法:“十八爷觉得华石染的新学说可用吗?”% ^4 j" @2 L& \% m% Y
  嘉凛一摊手,居然做了个无奈的苦笑:“谏卿,我明白你的意思——以我要破旧立新,入主中昆来说,华石染那择明主而忠的理论于我大有用处。但于一个帝王来说,却大有害处,用与不用,我也为难得很。”% H& `- h( I2 Y
  难得一个政治家这么无坦诚相待的说话,我怔了怔,想到自己今日就要去城北,生死之数难说得很,不禁把心一横,索性直言不讳:“国以民为本,一个国家,必要先爱民,方能立国。忠君爱民,如果无法相统,以民利为先,并不是什么坏事。虽然这会损害君王的威严,可就大局来说,不正是你想要得到的千秋万代,永为盛世的一个良方?”" }8 t/ u1 m1 p1 \/ P
  嘉凛眉头一皱,负手而立,沉吟片刻,突然笑了起来:“谏卿,你说话强词夺理——不过,身为君王,在享受子民的供奉与崇敬时,当有背负天下百姓的期盼的责任,若不能为此,也算失职,逊位退避,也是应然。”8 L! j( N+ V- {7 w6 T+ z& v
  我虽然知道嘉凛出身西元,于身份之别看得轻淡,少年时又游学天下,思想开通,堪称民主,与自幼在皇城内宫养大的贵族弟子大不相同,但听到这话,还是被他话里的意思吓得不轻,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十八爷,华石染的学说,与‘民报’一样,都是只需好好把握,就堪大用的好东西啊!”
( R, I" g% C/ R$ X9 E- t9 Q  嘉凛一扬眉,示意我将所有想法都说出来,我心思几转,正色道:“华石染出身寒苦,与百姓亲爱,如果能够参予修订朝纲,必能使新朝纲为百姓所爱;李琳代表着中昆士族的利益,则能缓和中昆士族的抵触;由三老主持朝纲修订,华石染与李琳为辅,如果控制得当,所修的朝纲,必能发前人未有之思,巩固后世国家之利,万民之福。”
2 c% v: |: w4 p  “华李二人互相制衡的话,倒是可以一用。”
' L. i  G. K) u: A4 x7 N  “要解政令不通,人才不足的窘况,朝纲迫在眉睫。但民律却可以徐徐图之,因为中昆民间自有的道德、礼仪对百姓具有习惯成自然的约束力,一时片刻没有民律,尚不至于乱。若要制定民律,却务必以西元中昆两族融合为首要之务。中昆西元,风俗迥然不同,区域地隔,习惯自有根源;要民族融合,这些都必须仔细考虑,慎重决定。只盼十八爷能对四方楼里文、武、商、工、农等人一视同仁,不分阶级,妥善协调两族文化冲突,兼顾各者之需,创出日后能够千秋万代,永为盛典的民律来。”4 x; ]. s5 U+ q, k/ o0 u
  说了这番话,我有些气息不稳,心里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只是深深地期盼嘉凛能够将我这番话听进去一二。
) \# Y: m7 ~. w9 o+ T+ m, r  嘉凛静静的看着我,良久,突然大笑,清朗的笑声在皇城内宫隐有回声。3 c( e' X6 X3 b7 s" |
  “谏卿,你知道吗,当年我游学中昆的时候,曾有一语‘作为个人,看着中昆皇室这样荼毒自己的子民,我对他深恶痛绝;但作为欲谋其国的王者,我对他自毁根基的举动,却是感激至极’,这句话,我现在仍然要再说一遍。”
  I5 J; T/ p5 |  我愕然不明所以,嘉凛满目喜悦,里面复杂一时难解的感情似乎便要满溢出来:“谏卿,你能说出这天下百业俱废,于我最大的好处在哪里吗?”
0 h8 z. \* J9 M0 h7 I$ O: A  “你可以省去摧毁旧制的辛苦,直接新建政治经济文化道德等体系。”
# S! g- @& L# [) I( i' W2 r  “不错,这就像是一张完全空白的纸张,泼墨也好,彩绘也罢,都可以自由选择,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与顾忌。”9 A# e. A4 Z& Q0 R& a; @+ n
  嘉凛张开双臂,拢住满怀秋阳,朗声大笑:“谏卿,天下,这张大大的白纸,我自能将它收拢于一握,可这上面的图画,我却想让你来为它绘上!”
: x0 s/ J# D2 S4 Q: ~5 u8 y- [+ W  我全身一震,想说什么,可心中震憾过剧,竟然全身僵硬,连舌头也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只能呆呆的看着嘉凛。
7 O6 P( o- v: I7 y9 t$ O; G9 d  嘉凛转过身来,含笑看着我:“谏卿,你于政事虽无经验,但对朝纲民律的建立,却完全具备纵观全局,明古通今瞻后的眼光,如果能从城北政务中历练出来,你的治世之能,天下无人可及!”
; X3 A$ p" h" b- h  这是福?是祸?是信任?还是猜忌?
0 I2 v% O" p$ _2 ^9 Q: f- w  所有的情绪汇到嘴边,却只是轻轻的一声低呼:“啊——”
3 f2 L# J$ q# L! _  嘉凛傲然屹立,神采飞扬,仿佛天地六合,四海八荒,俱已在他脚下臣服:“谏卿,当今天下,若论用兵,谁堪与我匹敌?但我自知,于治世上,我有求成过急之心,必要有个与我两心相知,平和周全,却不守成迂腐的人与我相辅,方不至于戾。这个可以助我治世的人,我一直寻找,却一无所获,直到遇见你——”6 _! d. x9 l/ x* F. B! c
  眼前的嘉凛神清骨秀,俊逸绝伦,仿佛天地把所有灵气、霸气、王风、光彩都赋予了他,四时里春风、夏雨、秋阳、冬雪的神髓都融合到了他一身,使他整个人,眉间目里,嘴角唇边,都焕发出一股从神魂里挥洒而出的绝世风采,叫人无从抗拒。
8 m! d9 t: \) D" T6 E* u  我目眩神驰,眼中看到嘉凛的微笑,耳中听到嘉凛的声音:“谏卿,我等你,等你安然从城北大胜归来,替我手中的白纸挥洒上一副绝世无双的好画!”0 q. s1 p3 |" _! X8 z% L* I! g
  我微微的笑了起来,慢慢的说:“留随必不会叫你失望!”
- J" F9 T" y* z7 _& P; q  两人携手并肩,走到极天门前,宫城外,我的坐骑已经备妥,准备朝议的大臣的车马也陆续来到,嘉凛点头对行礼的众官示意,目光却不离我的身上。  m$ I3 v% {  k" a+ A, v; F
  眼看着二人已经走出了极天门,我微微一笑,转头说:“十八爷,请留步。”6 l: x- ^' I0 A9 c" |7 h
  嘉凛深深地看着我,手臂一张,突然将我抱了个满怀,我全身一僵,几乎无地自容,耳边却听到他轻轻的低喃:“谏卿,你务必要安然归来,我等着你跟我一起指掌江山,也等着你——跟我一决雌雄……”' K% }) Z+ F9 n. f7 q$ @7 x
  我初时全身僵硬,听到他的话后,才放松胸怀,心里温暖柔绵,本来有几分甜蜜之意;待听到他的话的后一句,却不禁一怔,羞恼至极,差点挥拳一扫。
# [! R9 Z: N' h  但这羞恼之意一闪即逝,想着他整句话里蕴含的绵绵情意,不禁反手紧紧的拥着他,心里千回百转,待到出口之时,已成了平淡的两个字:“放心!”
( `, z( Z# {) M+ [% L  这样的拥抱,太甜蜜,也太危险,两人紧紧一拥,心意相通,同时放手,各自退开几步,四目相对。9 X% Y) a# z6 u1 ~) F% {4 J2 C
  “城北之事凶险难测,我允你在城北但有所需,传信调遣,必无迟延。”
6 T9 U% v" H! a' u0 d0 z" g  “多谢十八爷恩典。”; y3 U/ c1 ?2 [2 m; Q* A4 V* C, E
  嘉凛看着我,轻轻的问:“你可有什么心愿?”( W+ z. M1 C! i4 J4 D! x2 I9 z
  城北的疫情,就算管鬼祖出手,亦未必能够治理,不管嘴里说得如何刚强,心里终究不免迟疑,只是难得见嘉凛这样犹疑的表情。9 J: X3 A4 `) o! W9 H2 X2 o" J1 J  Z
  这样的表情,于情人来说,理所当然,于当政者来说,却有不妥。" B0 ^0 J: u9 O' r9 B# Y
  我施礼拜别,心思一转,抬手指了指极天门的城楼,朗声笑道:“十八爷,留随今日便放肆讨个恩典——他日城北事了,留随要在这极天楼上与您共赏夕照残阳,得您一诺之赏!”
+ u9 d! j6 b" \( S# x  嘉凛一怔,被我话里的自信惊醒,恢复常态,哈哈大笑:“他日你从城北归来,我必在这极天楼上盛宴备席,为你庆功洗尘,这一诺之赏不管是为何事,我都应允!”) F- p, w% u& F1 }9 u# r# Q  x
  我谢过恩典,扳鞍上马,却忍不住回头再看了嘉凛一眼。嘉凛脚步微动,扬声道:“谏卿,你我有约,幸勿食言。”: n- `6 }, t$ U, ]! k+ J
  我握紧缰绳,对着他朗朗一笑,不再言语,兜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轻喝一声:“驾——”
7 @' S" J, T# V: Z5 Y* Q  秋阳灿烂,碧空如洗,一行十一骑的蹄声密集洒落,带起一股微寒的流风。
! A/ n& S/ X* Z* [9 W* o. E  我身上微有凉意,胸口却有一腔近乎沸腾的热血在涌动。" E0 o+ E8 t: g9 h+ ?/ V% [+ L
  前去,会有凶险,会有情忧,会有劫难,但我绝不放弃。: ]2 i% X' T) B9 ?) ?+ _( x: s
  寿远,来到这异世,是我逆天的惩罚,是你逆命的结果。逆天也好,逆命也罢,只要你我性命安在,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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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B6 S) X  ], [$ H第二十五章 入城北% H# C+ A  n% Q, p# N% n

( z% k/ M0 O" {8 J1 ]! G; B1 t3 z“慧生,你还是留下来吧!”$ _1 C3 U1 s3 |
  城北疫情凶险,万一无法可医,无论是我还是嘉凛,都会选择最不愿意走的路。
9 ^* ~4 f+ t) y8 o$ ?" R' D' J  管鬼祖身为医者,如是为此身死,算是求仁得仁。我与当阳生一为义,一为情,陪着管鬼祖入城北,也属份内之事。
4 X7 l; s, A! f$ q  嘉凛派给我的八名护卫和两名助手,如在城北遇险,则是职责所在,无可推卸。- L! P7 a, ~% D  \" x
  至于小小入城北,一是因为城北的行政权在我,可以借着疫情调遣药材,帮他调整筋骨;二是因为他出身宫廷,金枝玉叶,娇贵不知民生疾苦,唯有让他身入民间,了解百姓疾苦,他才会心志成熟,明白刀兵之灾的大害,借机打消他不当的念头;3 ^9 c' G* c2 z! H* L( C$ h& d' z
  这行为虽是为小小考虑得多,私心里却不免有为嘉凛摒除未来政敌嫌疑,我实在无法容忍这恶毒念头滋长——小小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在我的教导之下,纵算有什么情有可原的不当,亦是我的过错。他年纪尚幼,正值学习人生处世道理的时候,我应该做的,是好好的培育他,却不是算计他。
/ z- `* Y5 H' e- l) z( M  只是慧生,我却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她随我一起入城北。如果她留在四方楼里,若我与小小在城北出事,她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要走也容易。
: _/ ?! V  a* Y8 F+ ]  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明白,也不能说明白。慧生摆摆手:“阿随,有些事你不说我也明白。但要我苟安一地绝不可能。”* Y9 f- a- E. C
  我一怔,长长的叹了口气:“罢罢,只怕你我姐弟同生同死,鬼门关前,连个哭灵送行的人都没有。”( L- r) N( ^% X- H6 G. E9 d
  慧生淡淡一笑:“身死后的事情,谁知有无?哪还顾得了这些?”
% p( l, ?4 K6 g  城北已被嘉凛派人修了道连绵十几里的工墙隔开,工墙里外又设了四道栅栏,且派了重兵把守,疫病区的人不许外出。
0 v$ ^$ L% f4 r, p, J+ m* L  这法子虽然蛮横,但在无法确认何人染有疫病,何人无病的情况下,却是杜绝隐患最佳对策。$ ?' J3 H' S9 h- V: N
  为防有人越墙逃走,关卡旁三丈以内的建筑都已拆去,夷为平地。虽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城北却是死寂一片,偶尔几声谈话从屋里传出,也是颓唐之语,有气无力,透着股了无生趣的死气。
; b8 E$ K5 v- K  城北的建筑杂乱无章,越往里,房屋越是破旧,人声渐渐增多,但却尽是一些呻吟哭叫之声,间或几声不辩其意的声音。我和管鬼祖对视一眼,都知必是已经到了疫病者集居之地了。6 u( R3 x8 F# {3 K
  嘉凛拨给我的两名助手,一名连会,字子能;另一人名司莫,字休成;都是三十来岁的汉子,五官身形有些像是中昆与元族的混血,也不知他们原来是什么出身的。
+ p8 j% c9 y+ q- u9 ]1 k3 r  见我和管鬼祖相视迟疑,连会便凑上前来告诉我:“大人,左去里许路便是城北司衙。”% O: ]. D  s9 F
  我摇摇头:“若是去司衙接印后再去巡察民情,只怕景象就和老百姓眼中所见大不相同,我还是先和天赐去看看负责治疫的医馆。”/ h8 s5 Q9 D6 e$ w3 f2 r, Q; O
  因为不解城北疫病,到底是属于哪种恶疾,我在来城北之前催促滟容赶了几套临时性的防护用具,带上口罩手套,洒上管鬼祖配制的驱虫水,虽然不见得能保我们处身于病患之中安然无事,但也给了我一重“自身安全”的信心。
; l! {: b( E4 k: P; t' X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近了一处躺满病患的医馆旁边,医馆占地极广,里里外外沿着围墙用幔布搭着棚架,棚下无数病患躺在用门板木块垫成的简陋“病床”,辗转反侧,呻吟哀号,阵阵恶臭扑鼻而来。
- k6 N; J! J5 c/ j5 @  管鬼祖二话不说,立即上前给就近的几个病患看诊,我示意慧生和小小停在远离病患,自己也上前查看情况。在远处时听音闻味,只觉得恶心。可就近一看,却由不得我心惊肉跳,骇然变色。# ~& n- g( _2 m
  这些病患个个面色灰败,骨瘦如柴,下身沾满了排泄物,引得蚊蝇飞绕,想是因为病弱无力的原因,所以无法起身排泄,故而出现这种情况。
3 X, O8 @8 {$ y- ~( z& l; Z, |  我虽然对疫病区的情况做过种种设想,却没有想到眼前所见,竟比自己想象的更甚百倍。这些卧病的患者,处在这日晒风凉的地方,又没有专人照料,这哪里是治病啊,简直就是在要命!
% o2 x. q1 ?& _: y0 ?  “水……水……”
% E  k3 d2 ]8 f  冷不防裤脚突然被我正俯身查看的病人一把抓住,那人形容枯槁,早已不成人形,紧抓着我的裤脚,涣散无神的眼睛里尽是悲凉的渴求。我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连忙安抚的说:“好,我马上端水过来给你。”
" M! J5 {9 g  X+ I( O  那人嗯了一声,手却不放开,我知他必是神智已然不清了,只得拨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P! }* E, i' W  j
  “天赐,我先进医馆了解情况,你……”
, e) l0 p5 |' W5 G' G; G: T  管鬼祖正在望闻问切,当阳生则提着医箱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两人都全神贯注,根本无人注意我。
" \( {+ J) ?: T. b  看着他俩认真的样子,我焦急的心稍微平定了一下:还好,还有个管鬼祖在,我们两人再加上被嘉凛征来城北的八千余名大夫一起集思广益,应该能找出治病的良方。
( C* r% ]( s4 V6 X$ w) r* n  走进医馆,医馆的院中和外面一样也躺着许多病患,只是情况要比外面好一些,有人走动巡视送药递食,病患也不似外面的已经病重到没有起身的力气。5 B# h3 U. z# I8 H
  我从摆满“病床”的院落里走到医馆的看诊大堂,堂上数十名大夫和伙计正忙忙碌碌的看诊抓药,个个都忧形于色。我的目光在堂内扫了一圈,走到一个一脸病容坐在角落里,与众人远远隔开的老者身边,轻声问:“老伯,外面的病人要喝水,哪里有水?”9 p. J% i8 T3 Y& e2 L
  我们一行人都戴着口罩手套,算得上奇服异装,难为那老者一惊之后竟立即脱口道:“不错,捂住口鼻,戴上手套,不与病人直接接触,可以起到一定的防范作用!”( }1 \* B  ^1 Z  I  F0 R# |: ^5 l
  这老者极有见地!我吃了一惊,正想和他攀谈,他已经一指后堂:“一进后面有水,但井水恐怕有瘟毒,不能饮用,饮的水要用屋檐下的水缸里存着的水。那水是日前城外修筑水桥引来的水,是干净的。”
2 n: U! a# y2 z* B  不等我示意,有名护卫已经快步走向了后堂取水。
$ E8 e* g2 J5 B7 N# ]7 ~  我有股不对劲的感觉涌上来,讶然问道:“难道给病人喝的水是生水么?这场疫病,患者多有腹泻之症,怎能喝生水?”
6 ~5 G$ ^" a" _! ^  那老者愣了愣,苦笑道:“老夫何尝不知生水寒重,对腹泻的病者大为不利?只是安都柴米贵,城北困顿,百姓除去饭食煮熟外,一惯都是饮用生水。现在漕运阻绝,全城禁市,城北突发疫病,普通老百姓连煮饭食的柴火都短缺,哪里还有余柴来煮水?”
7 e' O! W' o9 j& S1 W& P/ [  原来如此,饮用生水,直接就把病菌吃了下去,难怪疫病会暴发得这么迅猛,又这么容易的就把病人的性命夺走。想来被这生水断送性命的人为数不少,不该病的也病了。) h4 T, N1 w' t" {
  百姓竟因没有柴火,死在这饮用的生水下,怎不叫人心惊、心酸?
; \1 ?( Y* Y/ `! O; P9 [$ U  我忍不住回头对司莫一字一顿的说:“休成,你即刻赶往城北司衙,着城安分衙贺大人立即调集柴火,送到各处医馆,务必保证所有病人的饭食饮水都能煮熟。”
# B5 s$ {9 x- }$ h  那老者霍地一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惊疑不定的行礼:“老朽仁济馆陈济,不知您是哪位大人,驾临仁济馆有何吩咐?”
5 ~% _& V1 X# I5 P$ s5 `  我急忙伸手扶住他的身体,含笑道:“晚辈留随,奉嘉凛将军之令前来治城北之疫,一应事务多赖各位大夫鼎力相助。老大夫自身有恙,却还坐堂压阵,留随感激在心,如何敢受您老人家的这般大礼?”
: j' K8 \+ z/ u+ @2 q. k; I& p  这厢的动静把堂中的大夫患者都惊得怔了一下,我平举双手,大声道:“我是为治城北之疫而来,危机在前,时间宝贵,一切虚礼尽可免除。各位应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
  i* P% a+ `* C! a7 B3 U  好抚了馆内众人,我与陈济一番详谈,方知城北之困,不独疫病、柴火,粮草药物也已告急。郭倥等人主理疫事并无良方,怕疫病扩散,只一昧的高压,责令凡是染病者统统运到各处医馆医治,不许家人探望服侍。
  k/ M% n" ]6 `& x; I% v  城北虽有八千多名大夫分驻各馆救治病患,奈何病患实在太多,人手不足,照顾不过来。所以这些被运到各医馆的病人,如果已经病到了无力自理生活的地步,基本上也就踏进了鬼门关里。
/ _0 a1 a: J! _. J' `) v  这些大夫与病人接触,日夜操劳,疫病还没得到治理的方法,却已有不少大夫自己也染上了疫病。
4 P, R! Y* I9 g7 a2 \5 s. i# q! J  疫病传染速度极快,刚开始时只是使人发热腹泻,身体无力,可近五日来却追魂夺命,昨日一夜,仅这仁济馆已经死了一百多人。- L8 G2 E5 J9 n& l% |
  管鬼祖一脸凝重的走进馆内,面色难看至极:“我连接看诊十六人,伤寒、疟疾一件都没落下,而且有交叉感染的迹象,倒是没有你最怕的鼠疫。”( a' S, M$ t- b) e0 Q6 ^& h+ r. _0 i
  没有鼠疫,还好还好!' y& Q, O; G: P/ m
  不然的话,治鼠疫的抗生素真不从何找起。疟疾伤寒管鬼祖都有可治之方,虽然难治,传染速度和祸害性比起鼠疫来却还是要低一些。
( B  x/ r7 w4 i8 J$ o  “还有其它的病症吗?”1 a- C! D7 ^1 p( K3 E- r7 m9 p
  “现在的这些病人里如果症状大致相同的话,这里应该就只有这几种疫病,不过这些情况,要等我再到其实医馆查看一遍才能确定。”
8 o2 }" j" P' Q1 l: z0 T  有管鬼祖确定,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把无法确知病由时的惊慌心情舒了出来,笑了:“只有这三种病症,那就好办。天赐,你先把确诊病情的方法传给仁济馆内的所有大夫,把患者照病名、病重程度分类安置。我立即回城北衙门调集药物等物,当阳兄,我知你脚程极快,天赐留在这里的时候,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立即飞驰回衙报我知晓。”" p$ P) i, o+ c; b5 N$ m4 X
  陈济怀疑的看了一眼管鬼祖,问道:“留大人,这位是?”+ i7 Y, E3 D  P
  我笑了笑,拉过管鬼祖介绍道:“老大夫,这位是六道门医道的继承者,管鬼祖管先生,字天赐,一身医术堪称当世第一,天下无双。是嘉凛将军请来主治城北疫病的大夫,凡是医务之事,一律由他调遣。”; w3 p( Z# h- V4 g  b/ a
  陈济的脸色有些难看,想来也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竟要听令于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难怪他心有不平。
9 W. q/ c% Q* P  有这种心思的人必不在少数,一时半会儿的,只怕管鬼祖镇不住他们。- n- _: w- I5 l6 ]! V8 t, i4 u: ~
  “天赐……”
( O7 J# E8 o2 W  管鬼祖闻声知意,微微一笑道:“这些事你不用管,自去帮我寻一批看护病人的人就行了。还有,这些病人大多体虚气弱,肠胃不适,只能喝粥渡日。但白粥营养不足,需要佐以药材熬煮,这笔开支不小,你也要早做准备。”' X9 Z4 r" k4 i/ f# O5 t4 x
  “有无良方治病,是你的责任;能否将良方付诸现,却是我的责任,这些事,你就放心吧!”8 f4 o. C9 E+ `! B. G
  我对堂中众人拱手一揖道:“各位治疫辛苦,此情留随铭记在心,疫病大治后,留随必设宴于城北司衙,酬谢诸位的辛劳。”
! Z; b! {8 c7 g  S+ f9 F  W; n  出了医馆,方才被我派来送水的护卫匆匆的迎上来,面色有异的行了个礼。我以为他心里存着民族之见,又怕脏,所以没给那病人送水,不禁皱眉:“怎么?”
- O+ _8 q6 K7 I/ c+ E" E3 |1 s  那护卫面带悯色,低头回道:“大人,不是卑职不给他喂水,而是等卑职端着滚水出来时,那人已经死了。”
. @- u; N5 Z3 J( K; {, _1 P$ S! a  死了?我一惊,快步走到那人身边,掀开盖在那人头面上的破布一探,那人双目紧闭,面色灰白,呼吸和脉搏都已经停止了。0 t" k5 Z2 S" }: |
  这人——他刚才还活着,虽然虚弱,却还挣扎着向我求救!可现在他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我答应给他送来的水,他是再也喝不着了!. Z+ L1 W3 t- b6 l: p* E& z4 F  ~3 }
  与尸体相邻的一个病人突然剧烈的痉挛,那是疟疾发作的症状。我握紧拳头,看了那人一眼,沉声喝道:“立即赶往城北司衙!”) j' `# w; @7 ]1 u# A9 K
  我不能这样看着人命在眼前消逝而无能为力!. K( Z# [, e7 g, z% N! u+ l  Z) P
  小小从没接触过民生疾苦,眼前这样的情势,他更是做梦都没有想象到,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的在一旁干呕。
. p, W! k" f. G! g% E) Q- y. G  我匆匆忙忙的安慰他两句,由连会带领着向城北司衙赶去。虽然街道弯曲,无法驾马急驰,但四条腿走路的坐骑还是比人快上许多,过不多时,前面已是城北司衙的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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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司衙事- g9 Y, D2 W1 S4 R6 u#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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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飞身下马,习惯性的回头一看,慧生一手控缰,另一手却在轻抚小小的胸腹,帮他调息理气,见我回头,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冲我点头示意。
3 e: \: |7 ~4 Q% F  我把心放宽,脱下口罩手套,正想向城北司衙门口当值的衙役表明身份,进衙接印。突然听到衙门内一阵嘈杂,脚步纷乱,人影晃动,当前一人正是被我派来调派柴火的司莫。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群身着各色官服的司衙官吏,或喜或忧,或懊恼或气怒,神态不一而足。) c! q' {9 e7 l% O/ z$ G( X/ v, ?
  我还没开口,司莫已然瞧见了我,面浮喜色,抢前几步高声道:“恭迎大人接掌城北司衙!”0 W. e5 ?, P1 i3 F+ j
  跟在司莫身后的官员大概都是随着他来迎我接印的,却没想到我会在他们去迎奉的路途上自己来了,听到司莫的话声,表情都有些错愕,愣了一下才跟着施礼迎接。9 {, x/ W1 r4 |( u% ?2 m
  那一瞬间的表情,已经让我看出了其中的怀疑、猜忌、不甘、恼怒等诸多他们刹时不及掩盖的情绪,但在这诸多复杂心态里,却也有丝放心喜悦的意味。
5 R. B- ?: p& H( Z5 G  n  猜忌恼怒我可以理解,那丝放心喜悦却让我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城北疫区被封,这些人既无救治良方,又无法远离此地,自然觉得困苦。我的到来使觉得治疫有了希望,至不济也可以分卸他们身上的重责,替他们扛去治疫不力的名头。" Z6 V2 M; E( C: O5 A* |( u
  昨夜的苦功也没有白下,城北政务虽然是从廷报上得来,真假难辩,但城北司衙的行政体系结构我却已经弄清楚了。; X1 s* |, V; W7 T. B8 b
  城北因城破时军民望风而降,基本上没有抵抗,在战时没有受到打击。司衙的高级属官除去二十几位自杀殉国的以外,都得以保全。嘉凛因为城北的顺服,就直接将降官照原阶越级升任,委以政务,令他们照旧时体制日常理政。' N& M7 d) w; f8 `4 W" T% O
  代理司衙之职的降臣郭倥,嘉凛那句“长于为官,不擅理政治民”的评断甚得其神髓。往下的财府,户政,刑衙等七部分衙的正副掌官十九人,平时的理政手段如何我不知道,但就目前情势来看,不容乐观!- ~0 A" E0 c4 h/ d# i7 O
  正心里估量,郭倥已经一脸忧色的说道:“下官愚昧无能,对城北治疫之事有心无力,静思反省,羞惭不已。只因城北无人主持大局才腆颜代理司衙之职,现在有留大人持主公的帅令接掌城北,下官自当引咎退避,以谢城北百姓。”% p' c' T8 o/ K- z' u
  此言一出,立即有十几人扑地跪下,异口同声的说:“卑职等人治疫不力,甘愿引咎受罚,削职为民。”6 h- s! `$ o3 Q; Z
  我皱眉,这些家伙,既想借“受罚”之名避开办事不力的惩罚,探清嘉凛对城北疫情爆发,官吏治疫不力抱有什么看法,又想试探我对他们的态度,测试我的底线,好据此进退,当真是打的如意算盘,想得挺美。
5 c; s/ k5 M3 ~; c6 K  “各位大人何出此言?嘉凛将军将城北政务尽数委付,可见对各位的倚重。城北疫病来势汹汹,险恶异常,今日之祸,非诸位之过。”# j% o. u- S  K4 F. o
  郭倥脸色虽然不变,他身后的几个官员却已不自禁的喜动颜色。我微微摇头,跟这群官僚说话,真真是件耗费神思,折损寿命的事。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初来城北,一切事务都还得倚仗他们领我上手,心里再怎么恼怒,表面上还是不得不笑脸相迎,温言抚慰。
) m6 p1 ?5 g) o  一时众人拥入城北司衙,验明帅令,进行交接。我知道这种移交最易出差错,索性只接了官印,言明除此之外一应细务交接都等局势稍平再说。
  P# i5 L6 m" `5 {! p4 A/ F  一番官面客套,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把这些心怀鬼胎的官吏稳下,开始就城北政务询问。面对着他们呈上的卷宗,我不禁冷笑:不肯直接摘要告知城北的行政情况,却拿了这么堆官面东西出来搪塞我,这些人是怕我削减他们的权力?还是因为各有不当,怕我上来挑刺,拿捏他们?
7 ?  p  _; b: V5 o  政务紧急,哪里有时间来看这些虚文多过实义,又难辩真伪的卷宗?
% H4 G& E, A4 d) U8 A  我把案上的卷宗一推,咬了咬牙,才笑了出来:“城北政事,我深信各位大人自能处理妥当,何劳我来费心?我虽奉帅令前来接掌城北司衙,但实际目的却是防治城北的疫病,所谓的‘司衙’,仅是主公怕我因无权之故,无法采取相应措施治理疫病,才赐予的一个虚名。”. x6 P2 |) m6 d- L& a0 M
  郭倥一愣,惊道:“疫病爆发,百姓困苦,一片混乱,当此危时,城北官民无不翘首而望,盼您前来主持大局,治理瘟疫,您突出此言,却是何意?”
- O8 U7 k! `! K, X1 I* b8 b5 {  我的目光在神色各异的众官脸上扫了一圈,哈哈一笑道:“诸位大人,在下本是主公的身边近臣,此来的目的在于疫病的防治,不在政务。故而城北的一应政务,依旧由各位大人统理。只是各部各司须以疫病防治为第一要务,必要全力助我解去目前城北的困境。”
4 c  z$ f5 [/ R  “那是当然!”
# k: A% t% Q( y0 o$ g  因为确保了他们的利益不受损,进得衙来,想必只有这一句话,才是他们心甘情愿说的吧!9 r, u& C  O4 Q% S3 k
  我平静了一下情绪,举起司衙府台君的官印笑道:“只要城北疫情治好,我就得回主公帐前听令,故而这司衙头衔不过是在我手上暂时保管而已。司衙之职,悬位而待能者。今城北治疫,由我全权负责,列位大人在治疫时如有功劳,我会表记上奏主公。主公赏罚分明,不吝金珠官位,只要有功,必得封赏。”+ g0 N/ K4 X* h% K$ }
  郭倥眼中闪过一抹松懈欣喜,恭恭敬敬的说:“为臣者,为主公尽忠尽职,是分内之事;为官者,为百姓谋安康富足,亦是应尽之责,何敢居功讨赏?城北之疫,下官必竭力图谋。”" K7 m! z4 t9 E. T6 _7 X/ U, T
  “男儿应以立身庙堂高位为志,居功请赏方为本色!”我对郭倥说漂亮话的功夫有几分佩服,这人当真是为官的好材料。这世上会当官的多,但有当官的为民之心的人却少,真希望他心口如一,不独是嘴皮子功夫厉害。
- E2 H. p7 `! R1 M" `. \  心里想着,人却已经起身抱拳,拱手朗声一笑:“郭大人所言者乃是为主为民的至理,留随深有感触,愿与列位大人共勉,以图城北之事。”
. T' r7 x2 i0 G1 f* M* g  D/ r  好一阵喧嚷,才把缝制口罩手套,调集粮食药品,召请护理人员,征用民房为临时病房、清理环境、普查人口等各项任务分派下去,众官渐散,留下郭倥一人,厅中这才清静下来。
3 `1 H+ Y8 F+ O/ R5 f. b; `  \  郭倥本来是旧朝司衙府台的左史,因为旧朝的府台和右史殉死才越级代理府台君一职。依着嘉凛的委任令,左右长史之职已经有人升任。我接掌了府台一职,他就无职可供,身份尴尬,虽然坐在我下首的位席上,神色间却有些不自在。+ W$ M  _( z# m5 q' O4 t
  我知他定是在等我给他职位,也不急不忙,本来还想多晾他一会儿,奈何这家伙运气实在不错,沉默的时间一刻都没到,就有人来替他解围。
- l) N& N9 U+ s7 k3 o' p$ W7 x! q  司莫走进大堂禀报:“大人,派去调集柴火的城安衙贺宽贺大人复命来了。”
/ D& Q/ c5 T4 {8 q& z  我心里一动,司莫来城北司衙传令的脚步比我只快半个时辰左右,再加上我入衙交接见官等事务用的时间,前后也就两个时辰稍过,贺宽能这么快就把差事办好,回来复命,倒是个可用之材。- {! `# S1 o' V# J* G, J% L
  贺宽四十岁上下,个子虽然不高,却颇有儒雅之风,他身后跟着的人穿着师爷服饰,大概也是他的得力之人。
; J. `( g" ^: {* q. R" Z% Y  “柴火之事办理得如何?”
& i' O% g1 D; W6 ~* }/ d; C/ r( F  贺宽恭声道:“下官已经搜集了二百车柴火分送各医馆,故而来向大人复命。”9 M+ L: C% {- t1 O/ k
  城北原本有大小百来所医馆,嘉凛征来的八千名大夫,除去增援各馆外,还借用了城北的所有神庙临时成立了三十几个医馆。现在城北共有一百三十五座医馆,收容了近十万的病患。二百车柴火,要管这么多人的饮食,再怎么节省也只能用上一两天。
2 L4 ]# l! D3 z, D+ t# h  我的心一沉,问道:“这点柴远远不够,你还能想法子筹集吗?”3 X0 [! s- x# C# q: b4 U- u
  贺宽苦笑道:“城北富户不多,柴火积余的人家本来就少,又值禁市,就算把民宅的梁材草棚都拆了烧,也支持不过十天。如果照大人说的,城里居民的饮食都要煮熟,柴火就必须从其它地方运来,不是城北负担得起的。”" S5 b( ~0 C/ S  |3 L! A% j# A
  一时一日,我还可以请嘉凛周济,但想这柴火短缺之事,应不止是城北之困,安都其它地方也不可能例外。想想也是,安都养着百万人口,家家户户都要用柴烧草,仅凭安都四周的山林是无论如何也供应不了的。战事未起时,可以靠漕运供给,现在安都禁市,可真是有钱也没地方买。0 R9 m! ^* s5 _) W/ p3 K
  安都百姓煮食烧柴烧草,不管是从目前,还是从一个国家的长远利益来看,都是不是好事。
( [' a, C' q# H4 D4 c3 d, p  “就算从别处调集,也不是长久之计,必须有替代品。否则这么烧下去,中昆迟早成为第二个黄土高原。”
2 ]3 u5 R+ F, N5 R7 G7 H; k- t  屋内众人自然不明白黄土高原是什么,但替代品三字却是人人都知道的,贺宽身边的师爷脱口道:“替代品……”
( h# @' c7 j, E( k8 E1 L  C; A  他说了三个字就不再往下说了,贺宽的神色也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我有些奇怪:“如能找到柴火的替代品,两位都有大功,何故吞吞吐吐?”3 k: |& F" V. [6 C, L: e4 E9 m% A
  贺宽迟疑了一下,才道:“大人,此事极犯忌讳……”: L0 I# ^0 _$ ^6 m6 Q0 z( z8 y# ?
  柴火的替代品却有什么好忌讳的?我哈哈一笑道:“留随从来不怕这些忌讳,两位但说无妨。”( l- f/ w3 }6 O9 M  S8 q) ^
  贺宽看了他的师爷一眼,那师爷面色微变,好一会儿才说:“大人,这事要从十七年前说起,前朝的大长公主触君之怒,被贬到北城外的落雁坡上圈禁……”+ L$ O3 L5 }9 B& L: i- @  g0 {
  这种时刻,他们还要啰嗦,我本想叫他们直接说重点,但一想事关他们的忌讳,又是自己叫他们讲的,如果打断的话头,则免不了要落个刚愎不贤的恶名,只得隐忍。( Y; t& x& B& g1 Z6 [9 k, I
  “落雁坡多石少土,素来贫瘠,种不得粮也长不得树,连草也没有几根,临时用石头磊了几间小屋,就把大长公主和她的丈夫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关在里面了。那屋里水米不留,全赖坡下住着的人按时送去。大长公主素有贤名,一向在皇帝面前得宠,开始圈禁的时候,那些送饮食的人还顾忌皇帝哪天会赦免她,所以饮食周到。可一年过去,皇帝不止没有赦免公主,反而下旨把公主从宗籍里除去名字,彻底贬为庶民。那些看守本来势利眼,也就怠慢起来。结果堂堂的一国公主,竟被饿死在落雁坡上!”. ~$ _: u7 i2 {1 Y
  那师爷不像是久历官场的人,讲到这里竟不胜嘘唏,叹道:“可怜呐,大长公主一家男女幼儿十口人,被锁在落雁坡的石屋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活生生的给饿死了。”. B5 i2 |& ^7 z' g2 g0 t9 O+ o
  小小的呕吐之症缓和,稍作休息,回复精神,就与慧生扶着走进来寻我。他和慧生由两个嘉凛拨给我的元族护卫拱卫着,众衙役不敢阻拦,竟让他畅通无阻的走到这司衙大堂外来了。正逢那师爷讲故事,他听了吓得一跤摔倒,我也打了个寒战,示意慧生赶紧把小小带到外面去,可他倔性子拧上来,竟拉着门框不肯走。8 w9 J! S4 R* s: o0 j% Q! m
  我皱眉打断那师爷的感慨,问道:“此事与柴火的替代品有什么关联?”; k! ^' y( A; t  ]" _
  贺宽赶紧道:“大人,只因那东西是大长公主死后才被发现的,故而忌讳。”/ q+ n7 f" z& w( h2 q
  “喔?”" h5 a" N  B& l8 g
  “大长公主死后,看守人不敢声张,私下把尸体埋了。尸体埋下当晚,落雁坡突然震动地裂,方圆十几里地,全都裂痕纵横。公主埋葬的地方露出许多漆黑如墨的泥块,把附近百姓吓得顶礼膜拜,却不敢再去动公主的遗体。”
9 K( n* `; M7 p  T7 l; }% v  “过了一日,公主身下的黑泥起火,这一烧就烧了十几日,整个落雁坡都变成了火山,百姓纷纷传言,都说是公主死得冤枉,所以天显异象。”
) H4 G  M- d" g, _' D& I  我听到这里,心头大喜,黑色会着火的泥块那不是煤吗?想必北城外那落雁坡里的煤埋得不深,只是被石壳溥溥的盖了一层,地震把石壳震开,煤田也就露出来了。3 r# N+ Q3 B- ]' g
  地震剧烈,引发煤田大火,这也是平常的事。但在科技尚不发达的时代,再加上被活生生饿死的公主一家,就构成一则在民间传说的传奇故事,被人们深深忌讳了。
' m' q8 K2 }/ N- M# f) T/ V  “后来皇帝派了一万名禁军,挖开安河,引水浇了足足三个月,又把原公主府的两千多名宫人奴仆杀了供奉,才扑灭了落雁坡的大火。火灭以后,安河被导回了旧河道,落雁坡也变成了沼泽,这沼泽连绵几十里,尽是黑泥。传说那黑泥附着公主一家和那些被害的宫人的冤魂,所以一向被人视为不祥。”8 b8 ^) j9 {4 k+ }+ M
  “城北有些穷人家买不起柴火,想起那黑泥能起火,就去采了来烧。黑泥极难引燃,而且有毒,有好多人因为用它而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O9 y; P5 i  r2 c2 ^- u
  有是煤的构成里含着大量毒素致人死地,还是因为使用不当导致一氧化碳中毒?我定了定神:“两位请先回衙去继续征集柴火,下午带我去烧这种黑泥的人家查看究竟。”1 ]% U& v& G, @3 _+ `" Q; C% f
  贺宽和他的师爷退去后,我也不好再干晾着郭倥,便笑着对郭倥说:“郭大人掌控城北司衙日久,定有心得体会,本官初到城北,政务生疏,风土人情不通,怕是一时半会都离不得大人的提点,便想委屈大人暂时屈随本官左右,提点政务,不知大人是否愿意?”5 `! y* ?6 t7 U# Y& o* f5 C( @2 G
  郭倥先是一惊,大喜过望:“大人有令,下官自当竭尽全力。”' w' p+ `6 ]9 }* T) Z* v. w
  我知这家伙必然以为我是可以揉搓的无见之主,这样的职务于他把持政务大有好处,故而大喜。却不知我如此做法,只是想将他拘在身边,以免他借着旧日权威乱政,至于实权,我是半点也不会给他的。4 M1 [. N/ V2 l% {! f( J& J
  我招来司莫和连会,指指众官呈上来的几大堆卷宗:“有劳你们和郭大人一起查阅卷宗,校对文书。我现在到各衙走一走,你们也帮我看看这城北司衙里都有些什么堪用的人才。现在是非常时期,首重能力,其它方面可以暂不苛求。”第二十七章 接风宴; P* B0 v' e" ~6 s6 W  @
  
& x1 G% i5 U+ F! r$ b7 ^. `  我自卷宗里脱身,眼看小小由慧生扶着靠在门框上,目光迷乱,疑惑、震惊、惧怕、悔恨种种情绪不一而足,见我出来,立即拉住我的手,用力握紧,不愿放开。
4 z) F+ b/ }( I" Y6 p' g5 s  城北司衙派来给接任官照顾生活杂务的两名亲随见我出来,立即上前施礼,笑道:“大人,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午膳时间了,城北众官上下预备在司衙食堂设宴,为您接风洗尘,您现在是不是先到后衙官邸梳洗准备一下?”
# h# u0 p% k. y1 q/ I  我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慧生已经先我一步接过话头:“大人政务繁忙,无暇回官邸暂歇。请问一下,后衙官邸家眷能否入住?”% }3 F. c) A+ I5 S
  两名亲随一怔,赶紧笑道:“后衙官邸,正是朝例里拨给大人和家眷使用的公宅。”
6 E+ Q' n9 X' C  |: {; `$ r  慧生示意两名亲随走远点领路,又客客气气的请一干护卫留步,拉着我走到空旷的庭院里,轻声说:“阿随,我和小弟先回官邸,你安心理政,我会把一切私事处理好的。”6 I7 |7 Z( b/ [' B
  我知道她所指的“私事”,就是小小,正想答应,小小已经抢先说:“大姐,我要跟二哥在一起。”
/ K8 ?' r$ Z4 j7 u& q1 A  我和慧生都是一愣,齐声问:“什么?”4 G+ ]) P$ n( r. v5 C
  小小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低声道:“我怕。”* ?5 f0 K3 \6 k9 e7 A2 a# X
  我叹息一声:“小弟,你若跟在我身边,接下来看到的事,听到的话,只会更可怕。”
" K- b) u* ]# L8 y  “只要跟在二哥身边,再怎么害怕,我也可以安心!”2 C1 z: I# v& ^* ~) M0 f
  他紧紧的抓住我的手,眉间眼里,尽是信任依赖。这样的信任依赖啊,早晚有一天,会害我死在上面!
8 e9 t1 s+ }$ B6 @5 m/ K9 `4 a  我暗暗苦笑,转了几个念头,打定了主意:“言传不如身教,每天授课,还不如让你跟在我身边耳濡目染。只是小小,人生有很多事情,跟你原来的设想都不一样,若有迷惑,切莫钻牛角尖,一定要记得问我。”
; I4 s& E8 Z5 U) P  小小点点头,慧生皱眉道:“你身上的病刚刚好转,就跟着阿随在疫区乱转,那怎么行?”
' F6 T% R: d! U# o# ?- c6 W& L) z2 I  小小急忙辩解:“管先生说过,我的病就是闷出来的!他让我常在外面走走。”
& [, s0 G& j! j" e5 y  慧生看了我一眼,嘱咐我两句,就跟一名亲随走了。小小直到她的背影在影壁后消失,才松了口气。慧生这二十几天的照顾,只怕比他在一年里从母亲那儿享受到的温情都多,难怪他对她会有敬畏之心。
% D6 ?5 p+ M1 f3 a2 J; C& b  “小小,我现在出入都有公事在身,你跟着我就要有个不大中听,但能时刻跟在我身边的名目,只好委屈你了。”
. ]. v( i6 E' J3 s- ^' {  我本想依小小的出身,对于我说的这个身份,难免会有心不平,却不料他立即赞同。. h1 h$ {! B0 b0 [
  我的惊讶大概是表现得太明显,引得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有着与他的年龄绝不相符的愁苦:“二哥,今时不同往日……”
$ x% I/ l  ]' Q7 V$ f  一句话,道尽了浮世沧桑。
8 J( e+ P; E. O" f  我轻轻一叹,拍拍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出城北司衙。, C: {. S4 ~5 k
  “二哥,……大长公主的事,是真的吗?我可是听说,她是畏罪绝食的啊!”) ]" [* t  l& ]9 i1 x
  小小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低问出声。
' z7 |; a3 ]2 J" [% i  大长公主,旧朝皇帝儿女数众,仅是有金碟印信身份的,就有四十六个皇子,三十二名公主。皇室的规制,儿女除去统数的大排行外,还有儿女分列的小排行。) K; h1 M+ A  R) H' u
  但这“大长”二字,却不是所有排行第一的公主都能得的称号,旧朝数百年基业,得到“大长公主”称号的公主,也就只有四个。; ^$ I$ N* F2 b7 I+ X& e8 V  t$ L6 ~
  贺宽他们说到的大长公主,是皇帝的诸儿女中真正的嫡长女悦敏。她的母后盛年而逝,无子。皇帝感念夫妻之情,对这长女分外看重,使她与诸儿同学。
4 j9 @  t, A7 }" W5 y7 v  而这位长公主,也如其所愿,成为了当时诸儿女中的佼佼者,为顺朝的盛世立下了汗马功劳,赢得了“大长公主”的称号。若非她是女子,储君之位,她唾手可得。
: _$ f6 j& @& J6 a  只是在那样大盛世的繁华里,她没有足够长远的目光看到皇室日渐奢华的生活习俗对盛世的破坏。她大概也是出于一番孝心,觉得以父亲的功绩,稍微挥霍,份所应当。/ I( d: N) q" N5 e# O7 |/ ]. N
  就这样的一误,等到她发现皇室风气大坏,天下为之所苦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她屡屡进谏,不仅无效,反而使父女情谊疏远。
$ j) j' @/ t! e- \- B/ G/ i5 l  十七年前她触君之怒的缘由,我曾在皇室的起居录上看到了一段话“时值先孝纯皇后崩三十年周忌,上与萧后游乐,因误祭祀时。公主失仪,怒闯禁宫,对上不敬,语辱萧后。宫人莫敢闻帝王家事,纷纷走避。片刻,禁宫火起,帝后仓皇,公主疯狂大笑而出。萧后进言:‘悦敏在,妾与儿无生理’”" P, D1 D* M' \* g
  大概是写这份起居录的言官也“触君之怒”,再往后的起居录便换了笔迹,草草了事的记载着皇帝在禁宫发布的一系列旨意,旨意的颁布,带动着朝政的大变更。追随着皇帝一起创造盛世繁华,也与公主有旧的官员,近二百人被贬嫡。
- a& x! }9 T9 e/ C- Y  羽翼尽折,半月后,大长公主被禁于落雁坡。
' S$ t2 c( }. [2 C7 s6 ^  再过后,起居录里就没有了“悦敏”与“大长公主”这样的称呼。6 F5 v/ m- J* @7 |) K8 C& ~
  小小那听来的说法,当然比民间的传说更不可靠——作为一个妻子、母亲、奶奶,大长公主怎么可能会自己畏罪自杀的同时,还将丈夫儿女孙辈也拖着一起死?
7 ~" o  R% E' z, }1 |# l/ ?5 g" w  “小小,这样的事,你应该比我更能明辨真伪……宫廷之中,谁想活下去,都不容易,至于逝者的名声如何,那就更不会有人在意了。”
' j4 V& N! n* T4 i# W: {6 s- k  小小全身一颤,喑声道:“那么……那么……我的……母……”( ~! @2 g5 l" c+ V0 k$ k7 b+ _% a& j1 N
  深宫法则,轻易不竖敌,但做到了大长公主当面辱骂,纵火泄愤的地步,彼此之间,是再也没有转圆的余地,那就是摆明了车马的敌人。对待敌人若是下手,就当使其永不翻身。6 z; ~' h- w, U; X: k% G
  萧皇后在大长公主饿死一案中,所起的作用不言而喻。' ]7 x/ i2 P8 c/ o3 H1 ?4 R
  平心而论,萧皇后的想法不算错,只是将公主一家生生饿死,又捎带上公主府一干旧人二千多人的性命,这手段,却也恁把“斩草除根”之语发挥得狠毒了些。
8 q, M3 B/ Z& l: O  小小往日,真的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 [, Z4 [( o3 e0 ]% q  这样的凶恶毒辣的手段,他一时无法与在他面前温柔慈爱的母亲联想起来,理所当然。
) l& b% @: _; c0 \! J2 i: h2 [  只是我在并不赞同萧皇后的作法下,如果虚言开解,反而会使小小更加的痛苦。+ x8 k/ L# n& t
  我无言安慰,只得拍拍小小的手,往和城北司衙一字排开的七座分衙走去,我无意打断各分衙的官吏的办公,尽量的收敛行迹在七分衙打了个转。好在城北事急,众官都有紧迫感,没闹什么虚文,我接了印,却没换官服,一身便衣,摒去护卫,只要进门时吩咐守门的衙役不得声张,就没有扎眼的地方。
* z4 m( K* C: d# {- x% ?6 ~' O  大致的将七分衙看了一遍,心里有了个底。回头再看小小依然一脸呆怔,不禁叹了口气问道:“小弟,你还想不通吗?”
/ [3 x' O% m5 [+ P8 W  小小怔怔的抬头,有些吃力的说:“二哥……权势争斗,向来如此吗?”
' L9 C4 ]! e1 L9 c8 e5 p+ z* c  我点头轻喟:“处在权力中心的人,一旦跌倒,自身难得好死,自不必说。更有一点却是至亲至爱往往也随之蒙难……大长公主之事,幸好只牵连了她公主府的旧人,若是照连坐法来算,受害的,就不止这两千之数了。”; g3 n' W8 j5 z3 p8 V
  小小打了个寒战,轻轻的,像是在问我,又像在自问:“戾民邓瑑一案,连坐者高达三万余人,那些人……那些人……”
8 m" a4 |! o4 |  戾民邓瑑,就是曾经的皇长子,他的案件因为涉及谋逆,起居志里的记录就更模糊了,小小会想到这里,倒令我有些意外。
+ z# W; m. M+ n( P  其实皇长子邓瑑的谋逆,也算与大长公主一案的大清洗有关连,大概是他觉得受宠如长姐悦敏,都不免有这一日,他就更难保全了。所以在没有等到悦敏公主的赦免令,却等到她的死讯后,他就立即着手“自保”。! L- p3 h$ O3 O1 Z6 |3 K+ B5 v
  而在出了长女和长子的案子后,皇帝已经养成的骄奢胸怀就变得更加的暴虐,他自己耽于游乐,不理朝政,却对官员诸多猜忌疑虑,一旦有逆耳之言,便行枉杀,一时朝廷上无人进谏。本来就已经腐败的朝廷每况愈下,终至乱国。
6 |6 N4 f# H& s& |, \1 t& {3 f  “小弟,你现在接触的东西还少,还不知道‘责任’二字的真正含义。等以后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虽说国家统治离不了血腥镇压,但暴戾恣睢,肆意诛连无辜百姓,却是自取灭亡。我说这话,你现在是听不进去的,但盼你能放在心上,有时也想一想。”- c: T/ w0 `8 x. A, Z* N; z, g
  小小沉默不语,我留着时间与空间让他慢慢地思考消化,回头看到被我支得远远的司衙亲随一脸焦急,一副既想上来说话,又怕挨骂的样子,赶紧对他微笑,待他走上前来,才温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事?”. i9 s9 U8 A- k- x" _( h4 \0 M
  那亲随心急火燎,强捺着恭恭敬敬的回答:“小人名卢广京,大人,午膳时间到了,众官都在等您开宴,为您接风洗尘,请您移驾。”
0 p" T& H" F9 z& N( ~  当官的,就免不了这些宴会应酬。只是不知城北现在这样紧急的窘迫的情况,是谁主持的这个宴会。' o7 g) h  n+ B" V
  这个接风宴比起太平时间来,设宴要掌握的分寸就更难了。置办得不够丰厚吧,怕我怪罪他们轻慢;置办得丰厚了吧,又与城北的现况相背,也怕会得罪。
( N0 O4 R5 V  ~8 ], I' k# H. V  卢广京见我沉吟不语,便有几分焦急,忙道:“大人,这接风宴是城北司衙上上下下数百官员的一片心意,您初来城北,除去在官衙与民间走动外,也应与……也应……”
* H9 @# _: }, c5 U! G$ h  他心里着急,说话就有些失了分寸,赶紧硬生生的转了个弯:“宴席之中,可以见到众官员与官衙里截然不同的品性,那也是十分有趣的事。”
& L9 a$ H9 j2 K* J$ y( N+ [4 X  我微微一笑道:“我初来城北,不应拂了众官员的意,让他们心冷,导致日后行政,上下猜忌疑心,多有拖沓,这才是你想告诉我的为官之道吧?”/ J$ s9 l) D. N0 Y& T
  卢广京吓了一跳,赶紧道:“不敢不敢!”" U) h( y' ~; l/ N% L
  我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这种直言相谏,提醒厉害的苦心,我感激得很。日后但有相似境况,我或有虑事不周之处,你不妨直言。”8 \# G1 g" I9 v7 ]+ g, Z( p' R
  卢广京一怔,眼中有抹喜色,脸上的神情也稍微放松了些,他赶紧低下头去:“大人,城北疫情紧急,小人真盼您能早日寻得良方,解除城北之厄。”4 v: g4 Q) ~: V
  他这番话语出自肺腑,比起城北那群官员来诚意不知重了多少,听得我心里一沉,脸上却绽开笑颜:“你放心,我带来了六道门里最杰出的大夫,有他在,城北疫病定能得治。城北之厄,困不在此。要紧的是上下齐心,政令畅通,已病的人能够得到救治,未病的,能够正确的防护。”
  S2 ]/ q5 A+ n" d  u  这番话,我也是出自肺腑。自古以来,论到天灾造成的损失,是怎么也比不得人祸的危害。城北之疫有了管鬼祖的襄助,我最怕的,不是疫病凶猛,而是官吏轻慢政务,造成根本不必要的损失。8 W! _3 m2 H: c' H; Y3 Q
  卢广京闻言一喜,旋即目中忧色上浮,低声道:“大人能够一眼看穿城北的弊病所在,实是百姓之福。”
# H' ]% [+ l: R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对彼此算是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2 m  `, h" D, H# s  n) b) i  接风宴就设在司衙对面一条街的公衙食堂,也不知掌厨的师傅是哪方高手,隔着条街,就闻到了浓郁菜香。4 P& t. H. z0 J
  “主持接风宴的,是哪一位?”
8 C4 y2 R* d8 d, T6 p  卢文京回答:“因为疫情紧急,七分衙只有刑衙司最闲,所以接风宴由刑衙司的提刑官雷律方大人主持。”/ S5 \; i# n7 F1 \" [: v  v
  与酒菜浓郁的香气传出来的热烈气氛绝不相符的,就是静候我入席的大小官员的脸色。
# _% N$ c) |6 {/ a$ q  i  因为我的迟到,等候我的大小官员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心里不安,表现在脸上,就使他们的笑脸更形谄媚卑谦。
4 R4 z5 q& G' T! |# Z  我大踏步走上前去,用热烈的语调跟他们寒喧客套,一阵说笑,众官礼让我入席,我回头看了小小和远远跟着的元族护卫一眼,微微沉吟,不知该如何安置他们。$ c2 s$ {0 B- R6 [3 r/ `6 N& _+ M
  小小现在的“身份”,在众官云集的时候,是不能和我同桌的。但若使他和元族护卫同桌,那就更不妥当了。
, l: a+ o+ O! }; A# K, v  我只是轻轻的一眼,主持接风宴的雷律方就立即招来一名师爷打扮的文人,吩咐他将文职官员和武士分桌而坐。( K$ F4 x. o" Z% s8 ~5 Y( Q
  昆仑习俗,崇敬鬼神,认为食物代表福气瑞兆,如果不是多年相交,特别亲厚,上位者绝不与下位者同桌分食。一般的宴会之上,只有身份相当的人才同坐一桌。而且对地位尊卑不同的人桌上的菜式,都有不同的制式规定,不得逾越。$ W) ?' O% S6 _- W- G5 P) S
  城北司衙府台一职,虽然辖区不大,但地属王畿,治下民众,品阶却很高,位列五品。按照制式,可得十三道菜,两盅酒,因为我初来乍到,在这宴会里独据首席。
6 E/ ^9 y' ]% x: D  这样的规制,充满了官僚气息和阶段不平,令人从心里反感,却又不能不入乡随俗。
  k% _0 q3 Y" I8 I  雷律方虽然见机得快,脸部表情却远不如郭倥等人丰富,想是性格有些刚硬。+ a+ _& Z) b& q2 I8 O
  “大人,因城北疫事,物资匮乏,置办的宴席未能完全按照规制办理,请大人恕罪。”
% Y6 L/ p" w9 {, b3 S. x, O  我一眼看过去,里面十三道菜,果然少了正常的新官接任宴洗尘宴上那取吉瑞之气的“独占鳌头”和“余庆高升”两道必备主菜。余下的十一道菜,也看得出偷工减料的地方。
! W6 b( E& b$ k7 V7 w# v1 r. u  宴席菜色不足,与人无尤,纯粹是因为禁市和瘟疫的客观条件所制。正常的情况,就应该有人来替雷律方说句公道话,把这话题揭过。2 F. i: c7 w' p2 v" R3 x: D. _% n) B
  可雷律方这话说完后,竟是无人接话替他解围,场面有些发冷。
% ^, C) C/ d! K/ I( F) E  我心下了然,这场面出现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嘉凛越级升任,只是临时措施,各级官员的升职都有取巧之处,彼此之间的认同感少,人心不齐。- q" Q2 s) G0 E5 `' n# e+ U
  雷律方似乎是中了人使的绊子,他在城北虽然执掌一衙,但这处境可有点儿不妙啊!
" l- C5 h3 I8 Y  我心里衡量,嘴角却扬起笑容:“城北情况紧急,谁人不知?论理来说,这接风宴本不该办,只是本官并非原城北官员升任,于人事不熟,才不得不借此机会与诸位大人同述同僚之谊。雷大人当此危机,尚能办出如此盛宴,足见智能。”9 g# ?1 A# P7 v7 n! Q9 I; u/ R) y3 M; q& t
  既然我的席面都已经精减了,另外的十二席桌面上的菜式就更见捉襟见肘的窘态了。* K) ]# G8 \& \# P, V' V6 M
  我微微沉吟,召来侍立仆役,吩咐他将我桌上除去主菜“福瑞东来”外的十二道菜分别送到十二桌的席面上去。& v( q- G8 F  B2 q* P! s& S5 O4 U( V
  众官面色俱变,雷律方的声音隐隐有些发颤:“大人,您这是何故?”* A8 K: {8 D$ W: g- O- c1 ?1 p
  我对厅中众人拱手行礼,正色道:“诸位大人为了城北之事呕心沥血,辛苦操劳,留随心中敬佩,忝居首席,已是汗颜,岂敢因为旧朝规制欺先?只是我初至司衙,不了解本衙的奖励制度和府库钱财的数额,不宜妄以钱财为赏。只能将饭菜分食,以示鼓励之意。”0 s7 w4 X# k$ }
  众人大惊,郭倥最先反应过来,颤声叫道:“大人,大人怜悯百姓如儿女,爱惜属下如手足,下官铭感五内,自当恪尽职守,肝脑涂地回报您的恩德。只是您如此恩德,下官等人却愧不敢当。”5 I! q- B5 |# B! K5 X
  我微微一笑,抬手道:“诸位大人今日设宴的盛情,留随已然承收。愿与诸位大人戮力同心,荣辱与共。”
9 q* Y$ V! Y. v  这样的怀柔心思,倒也不是我一昧耍手段。而是我从七分衙走过,知道旧朝的降官里,有几名得力的已经退避为民,不愿为官,虽说越级升任起了一定的补缺作用,还是有内部空漏的迹象,政令传递并不顺利。眼前一切事务,都以疫病的治理为先,不容我缓手精简整编,就只能最大程度的笼络他们,愿与他们戮力同心,荣辱与共这句,并不是我的虚言。
1 t4 ^: A3 K3 f4 L" X  这话一出,郭倥立即顺着话意扑地谢恩,还有几分极其“见机”的官员也立即闻风而动,刹时间厅中颂声大作,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知这阿谀之风,是旧朝积习,一时难改,也只得顺着风势应酬。5 [* Q* U3 R- a8 ~  R
  官面客套,勾心斗角,幸而我经历过了,应付起来虽然心里不耐烦,却不至于有失。
9 k) ^$ j% b- V# F  我向来都当吃饭是件人生乐事,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吃饭,也可以吃得这么辛苦难受。2 F; ?) @" Z1 j* Y(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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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2: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混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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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热闹闹的一声场宴会下来,“同僚感情”增进不少,若不是时景不合,我禁令饮酒,以茶水代酒的话,这时候还能双脚行走,自己走出公衙食堂的人就不知道有几个。/ r% [; v- J+ k& d. v& u8 N
  艳阳高照,一干官员拥着我出了公衙食堂,穿过街道,就在司衙广场上互相施礼分别,正是热络亲密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至极厉叫。) U, i; d" h4 N
  我潜心应酬,这声厉叫初时没有入耳,再过一声,才听清楚那声厉喊叫的是:“冤枉——冤枉……”
5 W" M8 m3 n7 t& s. U  发出声音的人也随着凄厉的叫喊冲了过来,那一声冤枉顿时把满场热烈的气氛凝住了,众人都呆了一呆,尴尬无比,一齐向那发声的地方看去。+ A) M1 k1 R' {. {( C0 X; A# j, Q- W; Y
  那身影在司衙广场上狂奔,向我冲来,几名元族护卫立即分成两队,六人护在我身前,两人迎了上去。
2 a7 }8 b8 S+ i, H; }  但众官员中竟有人比那两名护卫动作还快,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啪啪”两记耳光打得那人扑倒在地。
2 U+ V9 w7 q) K6 n# L( e  我定睛一看,打人的居然是城北司衙的左史副官年社明,字晦如。这人话不多,身形偏向瘦弱,我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一介文官居然会有这么灵活的身手,这么大的力道,看来人真的是潜力无限的动物啊。
) |; b( t8 t; x) X# O. U$ w& ]. [  我以为年社明这举动是为了在我面前讨好,心里不禁有几分不悦,正待发问,年社明已经扑地跪下,叫道:“大人,这人是下官卓旧友的遗孤,因为父母亲自杀身亡,他失了怙持,伤心过剧,已经疯了。下官一向将他锁在家里严加管教,不知怎么的今天竟被他闯出家来冲撞了您。请大人宽大为怀,看在他疯癫无知的份上饶他一次。”, i# i5 h4 G( ~& M$ \5 @
  他那两记耳光打得半点情面都没留,只打得那人两颊高肿,嘴角流血,依稀还能看出那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的脸廓。& I) o) J7 e2 n1 ~4 W& ~
  我今天刚到城北司衙,万事不通,没有得力手下,还得笼络这些官员办事,就算真的有形似窦娥的大冤案,也不能在这风头火势上,当“青天大老爷”给这少年平冤昭雪。6 V+ \8 p* F8 P
  否则的话,这顿吃得我辛苦至极的“接风宴”,就算是白吃了。
. U+ R+ G* W5 i4 I5 f$ Y) u  年社明打他,原来竟是出于护卫他的心意。
. |8 K  b! F1 m! ?  我不禁对他平添了两分好感,微微一笑,温言道:“晦如扶养旧友遗孤,急公好义,品德可敬。既然他有病在身,你就好好的扶他回家休养吧。”4 a  _) t) b1 ]+ t/ u
  年社明赶紧谢恩,岂知那愣头青傻小子不知进退,刚从被打蒙的情况下惊醒过来,立即大叫:“我没疯,我没疯!我要告旧朝司衙府台右史官郭倥,挟私污陷,谋害我爹!”
! E' P' C: N0 `) ~0 X- q- o. }  这句话想必他日日夜夜不知在心里念叨了多少遍的,虽然情况紧急,这一番话叫喊出来,竟是分外的流利响亮。) L2 Y/ w. Q! f. ?7 ?2 R
  年社明大吃一惊,反手又打了那少年一耳光,捂住他的嘴巴,按住他的头叩首赔礼:“大人恕罪,郭大人,沈定只是个疯癫小子,不解世事,您也莫将他的疯言疯语放在心上。”
2 v' T  t7 a! @! O: H! r  郭倥脸色有些发青,我淡淡一笑:“青方是何等人物,岂会跟疯癫小子一般见识?晦如只管将他带走就是。”
) I; u$ p  a# B, t  年社明连声应是,捂住沈定的嘴巴就拖着他走。他是文官,要拖走一个已经十五六岁的少年,还要捂着他的嘴使他不能说话,就十分吃力。我正想叫一名元族护卫过去帮他一把,年社明突然痛呼一声,飞快的松手。
* Q, e' Q  Y! z5 |* R$ m  沈定满嘴鲜血,形容狰狞,冲着年社明大叫:“你说过新官上任,你就会替我家报仇的,你这骗子!”
" W( w+ v, Z$ h; E, }; F0 p  这小子愚蠢得叫人恨得牙痒痒,一句话,就把苦心收养他的年社明卖了,有了这句话,郭倥以后还不把年社明视为眼中钉,必欲除而后快?+ b& P% d" W+ W* O5 l7 X" E% o
  沈定疯狂厉叫:“我不是疯子,我爹爹留着安都城破之日他记录下来的实况笔录,还有许多账簿物证!他说过,只要将那些东西拿来交给接任城北司衙的官员,就能替他报仇!”9 a# S/ f, x. V2 D- d  m
  就算真的有可以将仇人置于死地的物证,就这样鲁莽的跑出来,时机不对,还是报不了仇的!
7 h* I1 D' u/ U6 D  我暗暗叹气,本想言语上把郭倥安抚住,再图后事,目光转动间却看到城北司衙众官在听到“实况笔录”和“账簿物证”两词时,十个管了八个神色一变。
; H" C2 V- [6 h- b  R8 m; K( F& o  我心下了然,看来沈定提的东西关系不小。城破之日,安都大乱,城北虽然投降,但司衙内部官吏借机私分府库钱财,大肆贪污,甚至倚仗着手里的权柄,趁火打劫,明抢强夺侵吞财物的事却必不在少数。
6 ~: w' X' Y1 O2 u; N/ N  “沈定,你的父亲是谁?叫什么名字?有何冤屈?”; x5 H! {2 V' r# Z4 }0 I' z
  年社明本来还想制伏沈定,见我插嘴便知大势已去,只得撒手跪在旁边。" U* d7 v, \: G1 B7 f! {/ Z% o- U
  “家父讳上平下礼,本是旧朝城北司衙府台左史,只因才高能干,为郭老贼所忌,屡加陷害。安都城破之日,家父有言,若以政绩评论,他自能升任城北司衙一职,保全一门老小。但如果时局混乱,新主无法依政绩任官,叫郭老贼升任了城北司衙府台,就有杀身之祸。果然郭老贼接掌城北司衙的第二天,家父就被郭倥老贼以不服新主,意图谋反之名将我爹腰斩。我祖父和大哥前去鸣冤,也被狗贼打死。我祖母被活生生的气死了,我娘投井自尽……郭老贼,你还我爹娘祖父母和我哥命来!”* x" ?% w3 N/ z7 m" y  o
  沈定开始的话语有条有理,措词得当,显然受过很好的教育。可他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情绪狂躁,迹近疯狂,连冤也不诉了,直斥郭倥。若不是两名元族护卫大力相阻,只怕他便要冲上前来生生的咬死郭倥才罢。
9 Z2 }* p/ W, U2 k/ [  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鼻青脸肿,横眉怒目,双眼因为彻骨的仇恨,带着一股兽性的疯狂,再加上他咬年社明的手掌,咬得满口鲜血淋漓,那神态竟是令人不寒而栗。, ~& T; y8 n+ N* Z
  虽然是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秋日炽热,以郭倥的脾性,竟也不由自主的在那样的目光下打了个寒噤,大叫道:“大人,沈平礼的确是意图谋反才被下官处置,谋反之罪,本应灭门,但因为下官顾全同僚之谊,一时心软,才放过了沈家。种种误会,皆是由此而生。下官在挟私构陷的罪名上问心无愧,但心慈手软,放过谋反余孽,至有今日之事,也是大罪,下官无可辩解。只是下官对新朝忠心耿耿,天可明鉴!唯愿大人念在下官只因私情生误,一时糊涂的分上,饶恕下官之失。沈定小子因失亲之痛,早已癫狂,年大人尽心扶养,爱如亲儿,也求大人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
% Q# X1 X* O0 h/ r+ Z  我哑口无言,好个郭倥。一番话连消带打,滴水不漏,不仅推开了“挟私构陷”的罪名,还显出自己一腔忠心,友爱同僚,泽及子侄的宽厚胸怀,叫闻者心动。' Z; g/ j( F3 M8 x, R
  半日相处,彼此都是善于观察的人,大致明白对方的品性,郭倥敢将私放“谋反余孽”的罪名带在自己的身上,自是看出我重情惜人,绝不会深究这情有可原的罪责。  Z$ N& O2 ]' z# L7 P
  他这话里的潜意,也表明了他不愿为难沈定,陷害年社明的立场。
! n6 B! o4 N$ c$ R- A  果真如此,就这样把这段公案暂时掩住,也可相安一时。9 f: X" i* [3 R9 V2 |0 G6 K/ G
  “郭老贼,你信口雌黄,却骗不了我!我爹早有准备……大人,只要您派人去取家父遗留的证物,就可以真相大白……大人,您是城北百姓的父母官,一定要明查秋毫,替家父平冤昭雪啊!大人……”4 {- O5 Y$ c+ P# j2 ^: v/ f7 O+ R
  我暗恼两名拦阻沈定的元族护卫太过死板,制住了沈定,却不制住他的嘴,让他将这么没分寸的话嚷出来。3 X2 X2 ~$ N( L/ C
  现在这情况,此案我若不理,昏庸之名就落定了;若是理了,不独是那顿辛苦饭白吃,只怕还要搭上更大的损失。" Y) I6 I8 x( X; ^
  谁知道沈平礼那堆物证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f* {+ P$ e: g/ N  G8 s" B/ x
  上任的头一天,意外处处啊!0 }4 X: y% A# Y/ E3 F- p8 A5 X
  嘉凛,如果此事由你来处置,你会如何?" y8 m5 j2 T3 Q& Q" p- |
  心念电转,我走到沈定身边,温言道:“你的冤枉,本官知道了。只是要定罪,还得有证据,令尊留下的物证现在何处?”) L9 p1 j/ ?) j$ V2 ~7 W- L* b
  沈定声音沙哑,回答:“家父就将物证藏在城北司衙积放卷宗的文库里。大人可以派人随我去取出来。”
5 j# O- _3 C9 ~* n' z& E  这沈平礼不止见机得快,反应之灵敏,行事之大胆,亦十分难得,我若处在他的位置,如果不逃走,只怕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可惜的是他虑事不周,家里人的个性他没能算计好。似沈定这样鲁莽,如果跑出来撞见的是个武官接任城北司衙,他自己死是不用说的,怕还要牵连许多城北官员在内。9 W/ ^; e/ s/ x( J$ g% F: I6 [
  两名护卫跟着沈定去取物证,司衙广场上一片死寂。, \' ~. ^7 ]5 l
  “郭大人,年大人,二位起来吧!”3 C$ e3 d4 i  v7 D% B/ e# q9 A
  郭倥听我的称呼不带私谊意味,脸色一白,我的目光自惴惴不安的众官脸上掠过,淡淡的说:“此事若不现了,只怕诸位大人都无心理政。城北司衙的大堂宽阔得很,站一两百人还不成问题,诸位大人既然有兴趣,不妨随本官入衙看看热闹去。”
5 E4 B5 y, Y8 F" D' w3 b' }  我先众官几步走进司衙大堂,轻声问连会和司莫:“你们查阅卷宗,觉得那卷宗怎样?”5 D/ Y. C# O' b
  连会回答:“卷宗写得很好。”& F" C9 }( ?9 W; Z
  这句话值得玩味,我顿了顿道:“政务实情如何?”
" H  Y2 r6 X. Y- L* A+ K: t  司莫叹息:“不堪问。”
5 }. k. R9 Z/ A7 w  对城北司衙的政务实情,我早有准备,司莫的回答并不让我意外。
; f3 G* M8 J7 Z( x& q  众官进这司衙大堂,很有些磨蹭意味,好一会儿才全走进来。
4 M9 [( K& Z+ @  众人堪堪在大堂站定,两名护卫和沈定便回来了。沈定怀中抱着满满一抱的卷宗,几乎连他的眼睛都遮住了,他搬得汗流满面,神色却无比亢奋。
7 W9 k! P% d9 k( e$ ]% F  连会和司莫接过卷宗,我不去翻看那卷宗,反而走到沈定身前,看着他的眼睛,心生内疚,伸袖替他抹了把汗,叹息道:“沈定,委屈你了!”; D3 p1 H5 V& l2 c3 h% N3 |
  沈定怔了怔,哇的一声,突然痛哭流涕。好在他刚才极力呼喊,逆了气,嗓子哑了,哭声不响:“请大人为沈家作主!”
" @5 r" |' o3 m3 k, F; H  我轻轻的拍他的肩膀,温声道:“现在我要办理案子,你暂时回避可好?”" p# k' L& r& W7 L; Q6 z
  沈定愕然:“为什么?”
( ^: X3 D- T, ?# b. w  我反手往那堆卷宗里一指,慢慢地说:“傻孩子,你当令尊留下的这物证,涉及的仅是郭倥一人么?他若是只想对付郭倥,只要抓住一处致命伤,将证据收齐就行,何必费劲整理这许多文档资料,放在文库里?这些卷宗,不仅是物证,还涉及了许多官府的机密要事,你年纪尚小,又无官职,在堂听审,只会害你丢了性命。你们沈家就只剩你一根独苗,你难道想令你的祖父母、父母、兄长在祭祀的时候连上香祝祷的人都没有吗?”+ C, K8 Z, g' G$ t
  沈定心神动摇,我唤来卢广京,示意他将沈定带走:“你将他带到我官邸去,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我姐姐,请她好好的安置这孩子。”2 j" N% M: V' w
  卢广京连哄带搡的把沈定推走了,我定了定神,走到那堆案卷面前,抽起一卷,念着封面上的字:“贪墨之卷”。
3 m3 S$ }* D5 h  L  F2 z  我只念了卷名,便将卷宗放下,再下一卷是:“府库财政之卷”. [/ y+ q6 k4 l; G/ P
  一共五个名目,二十四个卷宗,每念一名,便有官员面色大变,汗流满面,五个名目念完,一百多名官员,面色不变的一个也寻不着,还敢与我的目光接触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
7 q: z; Y. i9 V. u0 b  这些卷宗,我若一一追究,整个城北司衙,只怕就要变成空屋废宅。
  i# {2 u  D% s' u+ l  我释卷长叹:“沈平礼,你是官中豪杰,留随未能与你一见,得你之助治理城北,实是大憾事!”* J4 [$ Q+ b  X% Z5 m# W
  众官面如死灰,惶恐不敢语,我回头问两名陪着沈定取卷的护卫:“这些卷宗,还有遗漏的吗?”2 C) }% q' F+ |& a7 ^
  两名护卫听得懂中昆话,说起来却很生硬:“没有。”
4 \- L, }. [  A- F' M' O5 f  “有没有人看过?”+ |9 Q$ y. c6 t+ l
  “没有。”4 h9 I4 v' {3 l; g2 H5 _! M! _( H
  我放下心来,吩咐连会:“子能,你去找衙役点个火盆过来。”% G8 m5 K, g1 b! L" |8 e  r' d
  火盆放在司衙大堂的门口,众官喜动颜色的占了大部分,只有两三人面色不忿,年社明脸上阵青阵红,扑地跪下,颤声问道:“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 g, C9 o, w" ^5 L6 E' C  我扶他起身,却不回答,从司莫手里拿过那写着“贪墨之卷”的卷宗,心里抑制不住内疚酸楚:沈平礼啊,你若不是有心为民,怎会整理这样的东西?可惜我未能早一步得你襄助,致使现在身处窘境,进退两难,只能辜负你这一片丹心。- F5 m/ u# k1 C8 i' M! l/ g
  那卷宗纸张干燥,与火焰一触即燃,那不知沉积了多少百姓的冤屈苦难的卷宗,焰高灰飞,纸烬如蝶。
3 ~1 L7 Y% m  k- V+ W. {  一干官员齐刷刷的跪下了,高声叫道:“谢大人恩典!”
' h; w% q; N2 |& i0 g) K: [  这一声谢,才是他们发自肺腑的话吧!
7 [- `! K6 T% ]5 r3 O  我心里憋闷无比,极力持平声调,淡淡的说:“请诸位大人记住本官的话,我今日如此作法,不是因为法不责众!不是因为人情难断!更不是因为我心慈手软!而是因为旧日种种,比如昨日死;今日种种,比如人重生。”. y$ i  v9 b& F6 u; n
  众官齐声回应,虽然面有惶恐之色,目中却再也有掩不住的喜色。
* x; N- `5 h6 ^3 c6 j  我冷冷的说:“诸位算是再世为臣,当尽忠报国,尽职为民,不可再生异心。”
" g$ A$ C& O9 V3 J1 Z. e  “下官定当尽忠报国,尽职为民,肝脑涂地回报新朝和大人的恩典。”
) U4 b+ I' S: ~0 B1 F' U  这些人想必从来都没有这么同心合力过,这声众口一词的响亮回答倒是震得大堂梁柱的灰尘都落了好些。7 |9 C9 M' ~: @
  我知道这些官吏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必然在城破之日侵吞了不少府库的钱财。他们眼见着我把卷宗烧掉,毁去实据,心里安定,没有哪个会肯轻易将含在嘴里的肉吐出来,但若眼睁睁的放他们把百姓的血汗钱顺顺当当的吞进肚子里去,我心有不甘。
9 Z% L4 S. o) P, m7 v7 ^$ r: a  我心思转动,放缓声音,温言道:“城北疫事,府库必有钱财物资不足的地方。我本来有些担心。现在听到诸位大人的话,才知道自己是白白操心了——以诸位大人对新朝的忠心,断然不会使府库出现钱物不足的情况,对不对?”( W' a2 d4 [- w7 y3 h( E
  众官面面相觑,他们本来以为自己趁着国破之日捞取的钱财在我毁了卷宗的情况下,已然安安稳稳的落在他们的口袋里,却不料我这言外之意竟是硬生生的要挖他们的身上肉来补府库财政空虚的缺。5 u+ U3 n, B7 m$ K1 n
  郭倥毕竟久于为官,稍一衡量利弊,立即做出了取舍,深深地叩首:“下官家门世代在城北为官,至今已有六世。全仗朝廷恩典,百姓供奉,才薄有恒产。纵使散尽家资,亦只是回馈乡邻。再则疫病凶恶,如不早日得治,必然延祸下官一家。当此危难之时,下官愿将家资如数捐出,输入府库,以为治疫之用。”9 P! V, R! B9 [8 G3 p8 A
  他这番话,一方面是为自己捐献的家资分辩来源,另一方面更是含沙射影,向众官吏剖析利害关系。
* I- [! \( L% k  郭倥真是好生机灵的一个人,若他能够将这份灵敏放在理政方面,却不知有多好。
1 l+ u- B, J/ w/ J! G  我心里感叹,也不为己甚,微微一笑道:“郭大人忠心可喜,但家有负累,尽数捐出家资,也不可行。诸位大人也是一样,捐资平定城北疫事,只需量力而行。凡有捐资,一律以功相记,不必顾虑。”0 ~" Q/ K7 [* N- `' Y' u0 N' ~
  众官的脸上神情这才稍微轻松起来,道谢站起,我等他们话声平复下来,才轻咳一声,慢慢的说:“本官将缓解城北疫事物资紧缺一事托付给了诸位大人,但有一件事须要跟诸位说清楚——若是有人因此而再生贪戾之心,敲骨吸髓,意图从百姓身上填平今日之缺,本官决不再饶。”+ f+ Z2 e: D( V: @7 @
  有这种打算的官吏,只怕不在少数,因为我这话一说,众官员大多都目光闪烁。
6 ]$ s# s* ?; y! d6 r4 R  我伸出双手,看着手掌上的纹路,淡淡的说:“新朝尚未制定朝纲,对于官员的奖惩没有定数,但城北政务,我可以独断专行,只盼诸位大人千万莫要撞到我的手里,来测试我理政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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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3: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乐康乱 . u' N  p0 K3 Q
  ( f) d) G- ?7 G' F5 X
  众官散去,我吩咐财府司的长史彭绍侯留下,同时也请年社明和刚才在大乱中还敢和我正面对视的五名官吏到司衙府台的官厅稍坐。% A: E8 @6 _6 [2 Z
  这司衙大堂占地虽阔,却是不是实用的地方,真正的司衙府台办公的地方是官厅。
& {# S; Q7 l5 j6 _$ H% r$ S  年社明他们走后,我才在司衙大堂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按住剧跳的胸腔,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的把头脑里纷乱的情绪平复下来。
0 L4 K6 \) ?: `  “公子是不是有些头痛,想休息一下?”3 E/ l+ C7 h5 N! N( _- @
  我揉揉太阳穴,试图将大脑里隐隐作怪的痛感去掉,听到连会的问话,不禁苦笑:“我还有空闲休息么?”
+ V( P5 y/ {" A; d4 X0 |* W  连会没有说话,我肩膀上却有双手搭了过来,试图帮我松驰后颈上僵硬的肌肉。我脑筋混沌,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当是司莫或连会,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多谢啦,不敢劳烦!”
$ Y9 L4 @1 h/ r, ^8 d  跳起来才发现帮我按摩的竟是小小,小小面色阴沉沉的,也不知在想什么。我看到他阴沉的面孔,神经立即紧绷,理智全部回笼。心里对自己行为产生的自厌恼怒和愧对沈家、愧对城北百姓的情绪都被压到了一边。
2 ^, r& C  k- a  把连会和司莫支去和郭倥一起整合城北司衙行政体系后,我带着小小远远的甩开一干护卫,向官厅走去。! p4 n* j0 i' [/ Y8 N
  “小弟,你有什么话要问我么?”0 f- [; w5 U: s6 T+ x
  小小静默良久,轻轻的问:“二哥,你真要把城北的大权委付于那些贪官污吏,而不理沈家的冤屈吗?”/ ~- @+ u6 T5 T) w5 n
  我轻轻的反问,也自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追究下去,城北司衙还有几个人够资格站在这里?城北的政务怎么处理?瘟疫怎么办……
; ^! A: ^+ k/ E. J( G9 `8 j2 j3 ~  小小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二哥,你教过我,‘两害相权取其轻’,你现在这样做,是不是因为我们初来乍到,所有事务皆不熟悉,会被他们架空?若把这些人撤去,难以找到合适人人接掌政务,而且新人接掌事务,不能立即熟悉,二则新人未必就能比他们好。贪污受贿还有办法事后补救;可疫病的救治迫在眉睫,如果还不能政令畅通,恶化下去,造成的损失却是没有办法补救的……只是这样,只是这样……”
- r( [  _5 m, {/ i  只是这样,对沈家太不公平。对那些卷宗里隐藏着的种种冤屈,更不公平!, l  s! Z; K3 s/ D$ s' P! P4 R
  在听到种种冤案的时候,我也曾想象过自己若有大权在握,必定一扫恶彰,平尽天下冤,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大权在握了,却做了与志向完全相反的事。不止没有平定冤屈,反正参予了制造冤案的行列!
( w) F. Q. r$ L4 K  小小毕竟出身于权力漩涡的中心,对政治有股天生的敏锐。虽然迷惑,却可以很快的分清其中的轻重缓急。只是他虽然明了其中之意,言语中对我的作为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W% F8 H/ G, o  d+ @. g
  少年意气,见路有不平,立有义愤,本就该如此。我一直都担心小小沉溺于国仇家恨,把该有的热血都抿没了,听到他此时的话,虽然心里隐隐有些发痛,却不禁有些欢喜。" u3 ^8 D& h% D2 e
  我脚步一顿,看着小小,认真的说:“小小,无论尊卑,不分贵贱,人命都是上天的恩泽,是不能权衡轻重的。我的做法,也不是出于这样的缘由,而是因为逝者已矣,就算我把城北司衙的人全部杀了给沈家人报仇,沈家人也活不过来。但再给一个机会给城北这些官吏,如果他们能够知错既改,不仅能少伤人命,更能救无数人的性命。”: @. C7 ?8 K7 }5 H
  小小默不作声,我加快脚步,走进官厅,彭绍侯等人见我进来,立即起身。我止住他们的礼节,也不赘言,直接问道:“除去财府衙的彭大人以外,还有哪位大人精于财物流通的统筹运算?”
2 x% ?9 E, c5 s7 i  我这话问出,众人愣了一下,才有个身穿九品官服的中年汉子站了出来,他料想我不一定清楚他的名字,索性连名字也报了上来:“下官余鉴略通一二。”
2 T  |( Y1 y0 v! r- _  我一扬眉,用轻松的语调微笑调侃:“余大人切勿谦虚,请直叙己能。事关重大,本官须得量才而行。”
6 [! K+ f: j$ D1 b  h  余鉴一怔,众人都有些想笑,年社明踏前一步替余鉴回话:“余大人本是漕官,曾经掌管安都物流,论到财物流通的统筹运算,没有人比他更精通了。只因在旧朝时清白难污,得罪掌政权贵,才被贬到这城北司衙。”
1 _, s& `* {( c  {+ ^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脱口问道:“可是四年前旧朝皇帝南巡归来时,跳入运河救一名跳河自尽的宫女的漕官,余鉴筹明公?”  _- \' s* y4 _. u+ |
  我这话一出,众官都神色一动,惊讶溢于言表。7 Z" _7 U" }3 ?4 I/ Z, k6 X
  余鉴也极为惊讶,脱口而出:“大人怎么知道?”3 E; B4 \$ r: F/ e- t
  我怎好说自己当时就是在船上,眼看着事情的发生?含混一笑,拱手道:“留随与筹明公虽然素昧平生,但久闻筹明公清正仁爱之名,想不到今日竟能在城北相见!”  j, ?3 W; h/ x  k% _  A8 e+ q
  想想余鉴本是三品大员,竟被贬到这城北司衙来当无名小吏,随着安都城破而落到我的面前,使我顿添助力,当真是天大的福气。6 n. S* Q$ n0 f7 L7 ~" P- [
  余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躬身道歉,我高兴的拉住他,阻止他多余的礼节,开怀大笑:“苍天有眼,竟叫我在这急难时刻遇到筹明公!筹明公,我已经把治疫的大权交给了六道门的管鬼祖管先生,可是我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帮他调动治疫物资的能员,你愿意为了城北的数十万百姓挑起这千斤重担吗?”
9 a( u4 ?( s/ \" I% B& B  余鉴愣了一下,回答:“大人如此厚爱,下官受宠若惊。”
8 p( r8 [( A  P7 p- z, _  我敛下笑容,定定的看着他,认真的说:“筹明公身处城北,自然比留随这初到者更明白疫情。留随此举,不止是一人的私心,更是城北百姓的愿望啊!”
0 p3 j" \/ }. {8 X  余鉴神色俱动,这次却是诚心诚意的回答:“大人放心,余鉴必定竭尽所能辅助管先生。”# v0 _& ^% ~# ?6 }1 f6 }: G
  我松了口气,转头看着年社明,微笑:“晦如兄,管先生虽然精于医术,却不通人情,我想找两个在人事上可以让他倚为左膀右臂的能员,好让他治理疫病的一切想法都可以顺利的推行。这件事,晦如兄可愿鼎力出手?”0 `/ T8 @5 ^! B4 k2 X  W9 M
  年社明脸色阴沉,显是对我刚才烧掉沈平礼遗留的卷宗一事心有芥蒂,躬身回答:“下官遵命。”
3 @" d. B3 {2 p9 O1 f$ H  我让年社明去帮助管鬼祖,一方面是因为他在沈定跑出来闹事的时候见机极快,处理也得当。另一方面却是他虽然接受了我处理沈平礼一事留下的局面,没有大闹,心中却终究有不平之意,已经招了众官之嫌,就算众人暂时不敢使计陷害,也实在不宜再与郭倥等人处在同一衙门之下。  D/ j' z- U1 }6 U$ I  U
  除了年社明,还要一人去助管鬼祖,我正想开口询问,一旁站着的四名官员里,竟有两人同时出列,自动请缨。
/ U7 Z$ ~2 ^# P" X  我问清二人都是长于人事协调,一个原职在刑衙司,另一个原职在户政衙,考虑到户政衙立即便要对城北的所有人口进行一次排查,重新整理户籍,也需要能吏,便将刑衙司的那名官吏派去。4 D" j1 c5 P3 A1 h" G- S* g: Z
  我和财府司长史彭绍侯就治疫物资和城北司衙日常运作物资分割一事稍作商议,将盖了城北司衙大印的任命书送到余鉴等人手里,我正色道:“此去需与疫病患者亲近接触,诸位务必小心,防护措施万万不能疏漏。”* [: O/ X/ U/ z+ J' x
  三人齐声答应,我想了想道:“几位大人手下得力的人,只要带走不会影响原职所在的政务处理,也可以带去。”; r$ i  g% c9 y. D( x8 L) }2 I
  三人都喜动颜色,连连道谢。
; D! v* @) L7 {, Q  我心里不禁叹了口气:他们在城北司衙呆的时间久,都有可用的得力手下,我这上任的新官,比起他们来可差得远了。虽说有司莫和连会,可他们一来非本地之人,于城北的情况了解也限于书面所得,人面不熟,在与众官协调办事方面需要时间上手;二来他们现在都还被政务交接之事缠着,那也是一时片刻无法厘清,却又不能轻忽的琐碎事。- C0 U* p6 g4 c5 S2 H+ h1 A6 \
  年社明等人前脚走,城北的两百多名里长后脚就来拜见新任城北司衙府台了。+ i* U2 `' S8 I1 i6 v, C2 g
  里长虽然身份半民半官,却是官府和百姓最重要的沟通桥梁,也不容轻忽。+ N% _7 t- }3 r3 o) b
  这些人都是嘉凛入城后以军法统治地方时匆忙挑选的,品性良莠不齐,只有一点堪用,就是他们对新朝有极高的企盼心,想趁着新朝未定时立功建业,成就一番荣华。8 @# `- s, m$ P* [2 u
  他们功利心既切,又出身市井,少了官员那七拐八弯的心思,偶尔冲出两句粗话。我几年没听到这么粗鄙的话了,既觉得刺耳又觉得亲切,想想不禁好笑。1 {1 p4 D# R# u. L
  跟这些谋算心简单的人沟通起来,可比那些官员直白痛快多了。饶是如此,等这些里长拿了安民告示走后,我还是累得眼冒金星。2 m9 @% q" J8 }
  处理这些,需要时间,偏偏目前我最缺少的就是时间,加上这还是我头一次理政,忙来忙去,一团混乱,顿生焦头烂额之叹:“必须要找几名幕僚来帮忙处理政务才行……”
1 y6 b" }- M: `; @  我这一叹,令连会和司莫心有戚戚焉,从各位里长交上来的现况实录文件里抬起头来,出言支持。/ z, A* K5 M1 q" b* g; Y; \( G
  我简直把他们两人当成了全能者来使用,办理细务交接,整理卷宗文案……虽然他们的确能力出众,短时间里可以支持住,但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当前除了自己要努力外,也需要招几名可以出谋划策,协助理政的幕僚。0 T0 o; ~* m( P; ~$ I9 [
  要熟悉城北的实况,会出谋划策,还有理政能力,这样的能人,却该去哪里找?" D6 a* R* F8 f! I/ c
  正想召名衙役过来问问城北司衙退避不仕的几名官吏的情况,衙役却已经先一步领着城安衙的长史贺宽和他的师爷进来了,我见贺宽脸面紧绷,神色有股掩不住的愤懑悲恨,更多的却是彷徨无措,不禁吓了一跳:“贺大人,出什么事了?”
! g- N6 f+ E1 B7 z, g3 h) I  贺宽神色一动,低下头去,含含糊糊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料想定是出了什么紧急事故,看看他那懦懦的样子,心头狂躁,强压着急火温声问道:“贺大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 m4 F! s( A! l) H+ p  贺宽全身一抖,他身后的师爷赶前一步扑了过来,急声叫道:“大人,城北乐康巷的居民,因为征用十六连窑之事与城安衙的衙役发生冲突,衙役有两人殉职,三十几人重伤,乐康巷的百姓也死了三个,伤了一百多人,乐康巷的百姓哭闹不休,一定要城北司衙府台君出去给他们一个说法……大人,事态紧急,请您移驾……”
( l) Q% c% }: H  我被他回报的消息唬得跳了起来,安都、城北,因为禁市令的高压、瘟疫带来的恐慌,民众的心理承受界线已然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动,都会引发最惨烈的暴乱。" z' V3 y1 d7 [- c6 v/ ?& q* L- {
  而这样的暴乱,不管是对嘉凛的新朝,还是对中昆的百姓,都是无法承受后果的惨事——万一城北失控,瘟疫病源扩散,以当前战事纷乱的局面,谁还有那通天彻地手控制人祸?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 z% R3 k3 M. k$ g  “子能、休成!我去乐康巷,城北一切要务由你们二人处理!”
, W% |! v6 d- Q  我扔下手里的文书,一把抓住神色仓皇的贺宽,厉声喝道:“还不快走!”
) D% I. t- J( r% r- a7 A  那师爷反应极快,立即对侍立的衙役高叫:“快备马!”$ J) h* }  \3 a
  我今天与贺宽接触,也觉得他不失为一名能吏,见他此时慌慌张张,连步也挪不开的样子,不禁心里有火,真是又惊又怕,又急又怒。2 E5 ]1 `6 G4 k4 i" E. b
  连会和司莫也被这消息吓了一跳,连会追了上来,大叫:“我的公子爷,你要去也等我通知驻守城北的张天将军点齐了兵马再去啊!这样去太危险了!”
; \4 q( D) h2 U" T( y& t1 \5 G  那师爷辩解道:“其实衙役已经把场面控制住了,没有什么危险!”
6 o" y4 u4 l! U1 u4 j1 V, F/ j  我反手指跟在我身后的八名护卫,对连会说:“有他们在,相信小打小闹不会出问题。不过为防民变,你立即传讯给张天将军,请他把清理安河的事暂时缓一缓,把兵力重新统算分配,加强城北的巡逻。”0 y" h/ t$ |$ \9 m+ X" X+ V
  连会应了一声,我扳鞍上马,刚刚坐定,裤腿就被拽住了,我低头一看是小小,气得破口大骂:“你……”
  O' a- W- C6 Y3 f3 s  急怒攻心,火气大盛,突然觉得事事都小心翼翼的依着他,总不是办法,一个人的成长,总需要足够的见识,让他跟去,哪怕历险对他也是人生阅历的财富,当下弯腰用力将他拉上马来,沉声道:“拉好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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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3: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险象生# f- @0 Y3 W+ q) a6 _

/ F- f+ A: H% _2 a城北的街道杂乱,贺宽带着我们走的路更是窄小,骏马无法展足奔驰,我心里烦闷,趁着座骑脚程不快发问:“乐康巷的征用是怎么回事?”( e9 m3 D& q0 g3 |2 p
  贺宽回答:“因为怕瘟疫流散,瘟疫死亡的人都不许送到城外化人厂,只能在城北就近焚化。乐康巷有许多烧砖瓦的老窑,离重疫区近,所以就征用了。”8 @7 ^. u8 p: u, i3 T) M+ ?0 S
  这举措并没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引起百姓和衙役冲突,大概是因为征用的时候采用的手段不当吧!
5 z6 e; }" \0 l' q% E" ?  W  行政征用,乃是大局所制,紧急时刻用上强硬手段也无可厚非,但闹到双方冲突,出了人命,也欺人太甚了!
. G+ _& d* r+ C- Z  我忍不住大怒,顾不得官面客套:“横征暴敛,欺压百姓,岂是长久之道?旧朝覆灭之鉴就在眼前,居然还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当真是欺百姓良善软弱么?混帐东西!”! t$ U8 w# C+ _# F1 I8 m1 H. |
  乐康巷的居民多以烧制日用陶瓷和砖瓦维生,也曾荣盛一时,房屋排列,颇有规制,但因多年破败,不复民宅聚建的修洁旧观。入目所见,墙脚苔青草长,壁体剥落,竟有几分阴森,毫无人气。* g. ~% x6 F% w- ^/ k( k% }; @
  贺宽的师爷赶紧解释:“这些人家都是靠十六连窑吃饭的,因为征用连窑,他们都聚到窑房那里去了,没人在家。”
1 f4 D, G& y& e) f9 y: }. q) A8 N  贺宽领着一行人从一条窄巷里穿过,巷后的地势却与前面崎岖狭窄大相径庭,本来我们来乐康巷有上坡的感觉,到了这里却地势渐低,除去用来晾放砖瓦陶器胚胎的无壁草棚排排林立外,并无人家居住。料想这地方原来也不是这么平阔的,只是因为历年挖土烧窑,渐渐的就把高坡挖成了谷地。# `  z, U) L" L* j$ ]7 B
  谷地平阔,为了方便拉砖的车进出,草棚中间留有足够四车并行的宽阔道路。八名护卫见有了回旋空间,立即分布前后左右将我和贺宽等人护在中间。  s$ K9 |8 v7 v& v7 i
  到了这里,是可以纵马奔驰了,但我心绪不宁,凝神拟定与乐康巷百姓的对谈,依然缓步而行。/ V. s1 R. Q' o$ u# U3 M
  在谷地里走了一段,再往前,地势见高,就见一排窑房被宽阔的路分开,路的两侧各有八座远比一般窑房高大不止双倍的窑房,想来这就是十六连窑的名称来由了。
' ?: b2 l; Z$ }; W  催马踏上窑房前的开阔平地,目光所及,不禁全身一僵:窑房那百米方圆的空旷坪地前,有我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东西”,准确来说,那“东西”是因疫病死去的人的尸体!% I6 s/ g7 p- E0 w' d/ {4 Y
  我不是没想过疫病导致死的人不在少数,可听来的记录仅是数字,虽然心惊,却绝不会像眼见着“实物”这样的神魂惧动,整个人都呆住了。
- X5 [1 v% t8 R# z1 Z  眼前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实在已经让我想不出除了“东西”以外还会有什么形容词,可那样没有尊严的说法,却由不得我从身到心,从心到魂,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 T/ v4 y7 R( a
  坪地上有几个人穿梭来往,面色木然,一下一下的把尸体从驴车上搬进窑房里去。这二十几个人虽然还没死,可他们的举动之间却已经不带一丝人气,一点活力,仿佛他们也像地上堆放着的尸体一样早已没了灵魂。, p  I/ h, i" Q. V
  这窑房,这坪地,这尸体,这运尸体的人,只让人感觉到一股自灵魂深处传来的死寂阴森,这还是人间吗?又或是我不经间见到了地狱?* o* ~  E$ g  Y
  小小吓得打了个哆嗦,猛的抓住我的腰,靠在我身上,不敢再看。我也不自禁的勒马停步,闭了闭眼,却扫不去眼前的浮动的影像,发出的声音也仿佛不是自己的:“怎么回事?”
4 _* i) P; E4 H; J  贺宽的脸色阵青阵红,颤声回答:“每天早晚三次,各医馆的亡者都会送到这里火化,大人正碰上了这时候。”2 f, @8 Q8 T* ~
  我心里寒意丝丝直冒,隐约觉得不妥:“十六连窑用来火化疫病亡者,这附近也是病源集中之地,危险至极,怎不在征用连窑的时候就将此地的居民也迁出去?”
" _2 `( B: @6 f7 p& O$ L7 L' E  “这……”+ K9 E- z( ?, `- Y
  贺宽的声音一窒,回答不出,额头上竟然汗水涔涔。
. u+ [" Y2 C2 j* Y2 f2 I  我疑窦从生,依他上午行政的速度来看,也算能干,这么大的疏漏我不相信他会看不出来。如果他是故意放着这个漏洞不补,那却是出于什么原因?- K9 s) U/ i- @& N9 ~. U
  “大人,乱民和衙役还在十六连窑后的山谷里僵持着,候您驾临呢,您先把这些琐事放在一边,去把百姓的骚乱安抚下来吧!”3 X+ g: ~! j' ~7 L, V, @
  贺宽的这名师爷真是太能干了,每每在贺宽遇窘时出言开解,直指重心。1 m: b+ T' i/ h+ m* Q2 T: ^3 P
  我心念一动,努力的平息心里翻涌的情绪,深深地看着贺宽,沉静的问:“贺大人,十六连窑到底出了什么事,请你实话实说罢!”: s/ O* l' a2 w! a8 U) A# P
  “啊——”
, g7 T, k9 L! s/ H0 o  U+ j  这轻轻的一问,竟刺得贺宽全身发抖,在马上瘫倒,跌落地上,若非马匹静止未动,他的命也就没了。只是此时他虽然未死,脸色之差,比起那些驴车上的死者也强不了多少!
9 Q) o# {2 E; H( x  我豁然明白事情的异变,转念间一指那师爷厉喝:“拿下他!”& g! R9 y9 W& ^( U! ]4 m5 |
  那师爷的反应比我的喝令快半步,他不是被识破了计谋落荒而逃,而是催马向我这边冲来,叉手来拿我的衣领。% ?+ a4 f/ N& W6 e+ H9 U" x
  我的骑术本来就不是很精,带人骑马已是极限,马上与人交手更是强人所难,侧身一避,立即下盘不稳,一头栽倒。小小反手拉我,可他身薄力弱,却哪里拉得住,反而被我带下马来,两人一齐落地。亏得他这一拉,别开了我头先身后的落地方向,我才后背先着地,没摔伤脖子。只是我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被他压得惨叫出声。
" s- j2 J9 f2 T' a3 p  我知道摔倒在马群里,若不立即起身,就有被马蹄踏成肉泥的危险,虽然头晕目眩,胸口憋闷,还是勉力站起,挽住因为骚乱而躁动的坐骑的辔头,和小小倚在马身上喘息。
& d7 k. M8 v. l  在我摔倒的时间里,两名护卫一前一后的向那师爷夹了过来,挥刀横扫。我的马上功夫不如那师爷,那师爷比起两名元族护卫来却又差得远了,三匹马交错过后,那师爷也被擒到了其中一人马上。
+ b* w' W1 X3 }- v1 `( E  那护卫刀背砍昏那师爷,立即将他拽到自己身前,返刀归鞘,扯下那师爷的腰带将其手脚绑紧,架放在马鞍前,大手一抄,把那师爷袖里的短刀、怀中不一而足的零碎物件全都掳了出来,放到自己的鞍袋里。整串动作灵活迅捷,当真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我怀疑他平日里必然千万次的做过演习。0 I5 h( q5 U3 F; W+ u' ]* p
  我喘了几口粗气,还没缓过胸口那五脏六腑震荡的憋闷之气,就听到一声惨叫,却是贺宽被骚乱的马踩了一脚,我虽然恼怒,毕竟无法见死不救,把辔头塞到小小手里,一个箭步窜上去,将他从地上提起。与此同时,那失主的坐骑也被赶过来的护卫捞住缰绳,挽住了。
1 R$ L1 [! a- }  好在那马只是轻微骚动的小踏步,没有奔驰时候的脚力雄浑,贺宽除了挨痛,并没伤到要害。我已然确定贺宽心里有鬼,气怒交加,寒意森然:“贺大人,莫不是你也染上病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w+ p! Y- G$ L% t7 Z% w5 [" P- @- W
  贺宽双目充血,愤恨、恐惧、惊惶、哀怜等种种情绪在脸上翻滚,最后变成绝望的悲伤:“大人,求您救下官的妻儿老小一命,下官给您叩头了!”
. x1 K, Q7 b# Q) U" w% @( W2 Q- r  我心中一凛,立即想起那十六连窑后也不知有什么古怪,眼前情势难测,危险至极,根本不容我怀妇人之仁。$ u1 f9 g& G7 }( X
  身后的元族护卫也察觉到情势不妙,急声催促:“快上马,走!”$ p) ^# i: r1 T. ?  b! W4 @
  我双手抓住贺宽,用力将他推上马背,厉声喝道:“贺宽,你若还想活命,就立即跟我走!你的妻儿老小我再想办法!”1 i# A$ G5 z6 H; x+ q9 l/ _9 P, r* [
  小小眼见情势不妙,早已拉着马向我走来。
6 m* c$ \, ?( {: i: C2 {  我蓦然想起自己武功不高,骑术也不精,若是在马上遇袭,自保都有困难,要保护小小就更难了,心念一动,伸手抓住小小的衣领,用力一提,把小小送到身边的护卫的马前:“这是我弟弟,你替我保护他!”0 f0 I' l1 ]0 i9 _0 X* y7 [
  那卫士行伍出身,遵从命令已成了骨血里的一种本能,大声回应,果然把小小带到了他马上。
, P3 B! Q/ t) N8 X$ p/ `$ S7 A  一行十二骑调转马头,向来路奔去。
; W/ j: C" P: C* u8 p  奔驰中身前身后响起一串尖锐刺耳的哨声。却是几名护卫嘴里含着铁哨一齐鼓吹,那哨声尖锐刺耳,声音凝而不散,极能致远,想是西元军中的用来传讯的特制之物。
7 y% D/ H! l* ?+ N# v$ i2 S  八名护卫哨音不断,一手控马,一手却已拨刀出鞘,预备应变。8 I- o! f" o. k0 |9 p+ k, b$ h
  前面就是我们入谷地的狭窄道路,我脑中思绪飞动,十六连窑是车来车往的地方,里面的道路这么宽敞,没有道理出口如此狭小,这其中有蹊跷——贺宽给我们带的路不是入十六连窑的大路!1 R2 T6 z, k  Y: B7 ~
  “停!快停下!”
8 U7 ?1 m' |2 Z/ r8 I7 |' s) K' }* T  这是早有预谋的伏击,谋划者思虑周全,这样狭小的空间,完全是为了限制我身边的元族护卫的骑兵威力而提供的!
; k& q2 ~) d! {4 ?# M1 _# ~  我唯恐八名护卫里有人听不懂我刚才的话,勉强勒马,用西元话再叫一声:“前面有埋伏,后退!”
# w; o: A+ d: b  r: [0 O0 Q  几名护卫应声驻马,我不等他们发问,指着前面那只能匹马独行的上坡窄路解释:“他们想限制骑兵的威力,将我们分隔开来打!”
! J* x9 Z* T  n. H, L% d7 |  众人面色大变,我吞了口口水,大声说:“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十六连窑前的坪地!”
: E" V5 O1 _& \5 ]3 P& e  那里地势开阔,有足够的空间施展骑兵的优势,而且去那里的路我们来回走了两遍,又有运尸的驴车来往,可以确定没有陷马坑。& S0 ~! N' u0 h; M' k( V
  只是我们到了那里,虽然比己方的长处完全受制,只能束手就擒好些,也好不到哪里去。
9 p7 H, p0 U: Z0 g' c  十六连窑的背后,可以确定必然有埋伏,前路又去不得。我们只能受困于十六连窑前的那块平地里,这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死谷啊!在那无遮无拦的空坪上,要将我们置于死地,连水淹火攻都不用,只要一阵箭雨就足够把我们射成刺猬的了。
! b* K' y0 r/ T  这背后策划的人,连贺宽这位居城北司衙七分衙之首的掌中棋子都舍弃了,费这么大的力,下这么大的血本,不会仅在于杀我这一意愿吧?
( A0 Q* `" U4 ]7 C# x2 ]1 u  “退回去!”$ e: [2 H/ Y% w/ A9 s
  众护卫目光相碰,最前面的一人微微欠身,左手抚胸,行了一个简单的马上礼,突然用力一踢马腹,提马向那高坡冲去。
" m# j. Q7 P- S" x1 V# L/ V. m1 p  我大惊怒叫:“回来!”
: w0 s3 B4 }+ |( y; J  可那元族护卫纵马间已去了远了,斜阳似血,骏马如飞,他已然冲上了高坡。
8 Q# t/ S/ P  F! n, i* w8 O: Y( X$ R1 S  坡地逆光,隔得远了,也看不清楚上面具体的情况,只见他马刀起落,借着坐骑的冲刀猛劈数刀,带出几声惨叫,同时他的坐骑也突然前腿跪倒。
  j% ^  d& o- n& p; ^9 a' I" j  他和身影从马上跃起,依旧前冲,一阵金铁交加的声音后,便是一声长嚎,听到耳里却是西元话的一个字:  q4 R5 x+ `, A0 c' y
  “退——”
9 ]- e! I6 _% Y( C7 J$ D* ]' Z! K; D  这便是他用性命探来的虚实——埋伏者实力雄厚,虽然无箭,但也不是一人一骑可以解决的,只能后退。0 a7 C9 W# O2 s$ n2 m
  后退的地方,只能选择骑兵可以发挥优势的坪地,希望西元的巡逻队听到哨声,及时赶来救人。
7 ?& Q+ h( B6 l* v* A8 {1 g  堪堪退到十六连窑下,还没靠近坪地,十六连窑后一阵鼓嘈,埋伏者冲出来,个个手持菜刀锄头,衣着褴缕,居然只是普通老百姓。
3 R+ v, ?- i; B3 u4 K, E, C7 v. ?, c  我心中一愕,前哨的两名护卫已经怒吼一声,策马挥刀,冲了过去。
6 o1 ^- k1 U& S  骑兵的优势在于借力使力,在空旷地面上纵横来往,一刀在手,斩杀如意。就算是久练的步兵精锐,也无法与骑兵正面相抗,何况是这些普通百姓?
5 z- U5 m# C+ |5 C. b; t) q$ E  铁骑所至,血溅肉飞,哀声凄厉,密集的人群刹那间开出了两条血路。
% I9 [! b, R6 F* W1 M2 k. o2 h  西元铁骑的威力,我算是亲眼目睹了。! o2 i. u8 C+ u8 _
  这不是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a" c, U: ~* W8 S
  “住手——”5 i( I$ Z4 J% c% r% w0 q/ }1 U4 L* m
  刚才探路的护卫,是因为马的前腿被斩断了,失了坐骑,才会那么快丧命。可就凭这些连兵器都没有的百姓,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干脆利落的手法?$ K) F7 e2 @: d
  “公子——”8 B: r6 k: A; ~
  带着小小的卫士是几名卫士中的首领,对我的命令显然不赞同,我蓦然省悟,元族素以铁血手腕闻名于世,对反叛者绝不容情,这些百姓正犯着大忌,他们怎能相容?; t' h1 n7 y+ z# C9 o
  可眼前这情景,难道我还能袖手旁观么?
, ^( l. U2 T0 \( R  “这些百姓没有弓箭,也没有兵器,怎么杀得了元族的勇士?这场叛乱是有人怂恿的!主谋者躲藏在后面,只等我们和百姓两败俱伤!”* l9 d% B3 J;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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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4: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性命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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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N( g/ w* [  “贺大人,乐康巷百姓和衙役冲突是真是假?你的妻儿老小是怎么回事?”1 e/ a) @6 e! V
  贺宽痛哭流涕:“大人,今日午时,有十几个江湖骗子捉去了我的妻儿老小,要我把大人领到乐康巷十六连窑来交换他们的性命。冲突的事,是曹示瞎编的,曹示跟他们是同伙!”
  b/ ~' l+ B/ F  被打晕的曹示,做贺宽的师爷已经有一年多了,却哪里是会是一时起意绑架的“江湖骗子”?
! ], b( M- |8 i& S- k9 L  我上午才来的城北,中午就有人算计我。这样周全的计谋,这样灵通的消息,这样的神速,哪里会是普通的江湖骗子做得出的?
4 y' q4 D! T. l1 L  普通老百姓哪怕苟且偷安,他们也能忍受下去,只盼与家人和和乐乐的生活在一起,若不是被逼得忍无可忍,绝不会贸然作乱,给自己和家人招来杀身之祸。策反只求平安的百姓,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3 I/ T( e+ K$ }& p# S  费这么大的劲,如果仅是杀我,未免小题大做。如果他们要的不是我的性命,要抓我的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目的?* q5 I" N1 }, h4 W
  贺宽说抓他的妻儿老小的是“江湖骗子”,这话中定有不实之处,只是此时我也无暇深究,只能拣最紧急的问:“他们抓我干什么?”( ^1 p( W0 S8 d
  “他们听说大人是主公的宠臣,所以想抓了大人交换被嘉凛将军俘虏的旧朝致远侯闻是真。”+ Z8 x2 o9 B' ]/ d; G; w& G
  小小一直在人前装聋作哑,此时却不禁低低的惊呼一声。! W! \1 `4 H1 z3 l
  致远侯闻是真,字无暇,在旧朝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听说他二十二岁时百步穿杨,一柄雁翎刀舞得水泼不进,武艺压倒武举考场天下豪杰;他出任云关副将五年,作《云关赋》叹尽云关的烽火烟台;写《战事哀》为天下受战争所苦的百姓悲鸣苦楚;最后一本写给顺帝的奏折《上情表》,短短两千字,字字珠玑,句句情切,力劝皇帝戒淫奢,勤政务,选贤能,振朝纲。+ L, _# S8 N' v) k
  这一赋一诗一奏折,动人心魄,皇帝是万万看不进去的,但因为文采绚丽,言词动人,终究没有被埋没,在民间广为流传。
4 t+ q0 `2 m$ W& d  可惜闻是真虽然文才武功,样样过人,又胸怀大志,却偏偏不够聪明,不会做官。他在云关五年任满,回京述职,被升为兵部侍郎,不到一年,几乎把满朝文武百官得罪个遍。
$ S; H/ e5 t  M, K- v  若不是因为闻家是顺朝的缨缵世家,贵胄门弟,收着开国皇帝特赐的保命丹书,在后宫又颇有势力,闻是真有百八十个脑袋也早掉光了。闻是真几番险死还生,最后被皇帝下旨削官留爵,软禁于致远侯府。
4 C2 @/ R) B! ^8 p5 F  闻是真尚未被囚时我曾远远的见过他一次,感觉上是个只知进取,不知停留的英雄人物,虽然时势不容,有些落魄,却极有虽千万人而吾往矣的豪勇与悲壮。让我在惋惜的同时也深感佩服,只是我当时万万没有想到:他被囚两年,竟还有人记得他,而且这些江湖中人为了救他,竟会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 _4 z7 M5 Q4 W- V' m) m& M2 I0 t
  这些人,为什么不在闻是真被顺帝囚禁的时候来救他,却在他被俘的时候出手?. A% A. W/ @3 R% K
  深思之下,我才恍悟:闻是真必是“忠臣”,旧朝皇帝虽然昏庸无道,却是他真心侍奉的君主,任打任骂,他绝无怨言。被皇帝囚禁于致远侯府,他心甘情愿。这些肯为他卖命的人自然也明白,所以他们才在旧朝覆灭,闻是真被俘后才开始行动。0 p5 k$ f; y" S: p8 q" F$ \
  这些人多半就是闻是真昔日在云关驻守时结交的朋友,或是手下。1 [- O3 L# L$ e- p! ~/ t
  瞬息之间,心思电转,不自禁的将目光向小小那边斜了一斜:闻是真既然愚忠,而又有令江湖中人为他舍生忘死的魅力,假如是为了嘉凛,我断不能容这群江湖中人的计谋得逞,把他救出去;可如果是为了小小,闻是真却是非救不可!2 m# H* }4 E! Q7 L! }. I2 }* D$ T
  我心绪如潮,两名冲杀的护卫已经大战一阵,依令退回。
7 ]& n  t& q8 Q. K$ ^2 l/ R  作乱的百姓冲出来的少说也有七八百人。可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根本没经过战乱,更想不到西元卫士会如此勇悍,被两名护卫一阵冲杀,早被那血肉横飞的象吓得呆了。4 N# z8 ?3 U4 f2 K. v; R
  两名护卫眼睛里闪着嗜血的光芒,一脸意兴未尽的凶狠戾气,淋漓的鲜血从他们的征衣、马刀上滴落,虽然因为我的强令而不再冲杀,可他们提刀稳马站在当地,目光所向,竟吓得站在前面一层的百姓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4 {$ `, e: _9 W
  我暗暗地叹了口气,虽然杀戮气太重,可因为他们的这一阵冲杀,也镇住了百姓的暴动。
! B' u3 z' A; t( z" F8 F0 j7 Z  脑中思绪飞转,只是瞬间之事,我趁湃褐诒涣矫?の老派担?皇被姑挥谢毓?窭吹陌簿彩奔淅锾崞?蠼校骸笆???さ目滓湛桌鲜Ω担?沂恰??缮窆つ镒印?牡茏樱?0俟だ鲜Ω档耐?曛?唬?袢罩皇俏?税莘美鲜Ω堤致厶找詹爬词???ぃ??裁从腥讼肷蔽遥靠桌鲜Ω担?阍诓辉冢吭诘幕扒氤隼锤嫠咄肀舱馐窃趺椿厥拢俊?
9 N0 I0 F4 w) A$ W! M: U  我这话如同一滴水落进了油锅里,人群里的人十个管了八个一脸茫然,又惊又奇又迷惑,瞪着我和身边的人小声讨论。
# C' _) F* y2 Y% A# g! _  看来我用的这个“身份”,是十分有用的, 人群中一阵喧闹,愤恨之声虽然不小,胡乱出手的人却没有,料想我托词询问的孔艺老师傅在十六连窑里威望甚著,才能一提名字就压住众人的骚动。
* l! u9 |) p1 G6 w: P  e' g& i# o4 I  只要有对话的空隙,就可以避免无谓的损害。+ |. W5 O, q* l( _  [, A0 F6 I, [
  我刚稍微放松,就听到一声叫喊:“你杀了人还在花言巧语……”
5 r4 }0 i& \0 n. q) x* i, W  这句话要是被他说全了,这紧张状态下难得一缓的局势立即便要失控,再发生硬碰硬的事件,到最后就会演变成武力平乱,流血镇压的大祸。我身处叛乱中心,自身固然无法幸免,乐康巷的百姓更有灭门大祸。* D6 h; S# G2 H7 f5 v- ~
  我心里骇然,运足丹田之气大喝:“你的口音根本就不是安都人!而是云关一带混进来的奸细!你为什么要谋害官员,绑架官员家眷,挑拨乐康巷居民作乱?”
# ~& c% p2 a3 M  我这一声呼喝用了全力,不止将那挑拨离间的声音压倒,也将满场纷乱的声音压得滞了一滞,我趁机高呼:“乐康巷的叔伯兄弟,你们听见了吗?刚才挑拨我们争斗的人根本就不是乐康巷的人!他是潜入城里的奸细,谋杀官员,绑架官员的亲眷,居心险恶……”
8 Q, R& t  x1 [1 b' }  “铛铛铛铛……”一串金铁交加的响声,身前两名护卫手中的马刀在舞成一片刀网,打落了许多向我射来的暗器。人群中也有几道人影越众而出,想是那些人生怕时间耽误,我的救兵一来,他们就会陷于绝境,所以一见百姓迟疑,便顾不得再行策乱,直接扑了出来。护在内围的三名护卫不用持刀,便弯弓搭箭,一轮九箭,登时将几人射落。& R! T8 r' k( r: e% N
  眼前的情势急需我将乐康巷的百姓稳住,只得对身外之事不闻不问,接着喊叫:“孔艺孔老师傅,我师傅‘千巧神工娘子’与您是好朋友,我的忘年之交郑百工郑伯伯、黄师傅黄伯伯……也是您的朋友。您今天初见我,可以不相信我这子侄的人品,难道以您的阅历还看不出来我们都中了恶人的奸计吗?”( {4 [/ z. ~/ ~% \
  人群一阵骚乱,本来一脸愤恨,操锄持棍前冲的人来势都缓了一缓。
  H5 k- d9 o. n  @, l8 w  我知道自己再站在众护卫围成的保护圈里,不正面与乐康巷的百姓相对问答,说话的信任度便要大打折扣,只能示意挡在身前的护卫让开路。5 X5 S+ y+ J5 B) v' H
  那护卫稍微迟疑,向护卫首领注目询问,那护卫首领眉头紧皱,小小却从他马前探出身来,将他贴身藏着的匕首递给我:“二哥,千万小心!”
2 k3 H# ~4 m/ J) b  他跟我相处日久,对我的行事也有几分了解,并不出声阻拦。我将那匕首笼在袖里,勉强一笑:“这些人不会杀我的,倒是你要小心。”" z1 L0 ~: V$ M: p0 j
  我纵马而出,昂然喝问:“孔老师傅,晚辈一人出来与乐康巷的叔伯兄弟对质,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您老人家了!做侄儿的做到这一步,难道还不能证明自己的诚意,请您出来和我正面相对吗?”
4 M* e3 l- Q7 ]* B: s  我是谋划者的目标,一出来人群中又有几道人影飞出,向我扑来。我知道他们身怀暗器,自己武功不高,无人守卫便是活靶子,就算他们着意生摛,挨几下那也够难受的。一见人来,便甩蹬下马,倚马为屏,反手握紧袖里的匕首,想等那群人近身后刺他们个措手不及。
5 a0 n0 R8 ]1 ~, O, O2 K9 i9 ?" V# p  正在仔细盘算应对之策,耳旁劲风呼啸,数枝羽箭与我擦身而过,险极奇极的将向我扑来的几人射倒。更有两名护卫纵马直出,一左一右的护卫在我身边。! ]$ m; s. Y9 v% b
  我暗暗为这精奇的箭技咋舌,虽然知道真正的谋划者必然还躲在人群里伺机而动,心里却安定不少,转念间对受伤倒地的几人纵声直斥:“你们明知普通百姓根本无法与元族的铁骑相抗,却躲在他们身后,借他们的血肉来保护自身的平安,毫无仁慈之心;为了引诱本官踏入埋伏圈,你们抓住贺宽的全家老小,用老弱妇孺的性命来要胁他替你们办事,手段无耻至极;见我猜破谋算,立即恼羞成怒,意图杀人灭口,毫无义节——你们这群混帐东西,不知廉耻,毫无信义,没有半点仁慈善良之心,还配称是人吗?”
: O1 X" }+ m3 t7 }% g8 M& M  一阵喧嚣,人群中终于拱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形容憔悴,干枯瘦小,他怔忡的看着我,有些口齿不清的发问:“你真是神工娘子的弟子?郑老弟他们的忘年之交?”
: f# E1 z) g* H3 x, p  我料想他便是我寻找的孔艺,微微一笑,拱手施礼:“晚辈留随拜见孔伯伯。家师与您老平辈论交,对您赞叹敬佩,论礼节晚辈应该到您的面前磕头问安。只是眼前的情境艰难,请您宽恕晚辈礼节不周的过错。”
1 Y2 R7 b7 J+ c& a6 x  孔艺抬了抬手,想要说话,出口的却是一串剧烈的咳嗽,缠夹得他的话语含糊:“哪里……”1 e; W; r9 S) O- r# m1 [
  他与郑百工等人比起来气度相差悬殊,想想郑百工他们在四方楼里被嘉凛着意笼络,衣食无忧,比起他坐困愁城来不知强出多少,他精神稍差倒也可以理解。8 h7 L1 L, y) a) g3 @
  和谈之局眼见便要形成,人群中却又传来一阵大叫:“神工娘子早就死了,根本不可能有门人弟子,这狗官胡说八道,在拖延时间等救兵。等他的救兵来了,咱们就没命了!只有抓住他咱们才有活路,大家快上啊!”
3 [0 g3 K9 u- _- e) r  这声音凝而不散,尖细入耳,无法压制,登时引起一片混乱,群情鼎沸,年纪稍长一些的人虽然还没有出手,却又握紧了手里的家伙,更有一群年少气盛的愣头青冲了出来。& @4 v; d7 z8 C( I9 v4 }: V
  只要有一个乐康巷的居民动手,这一场混战就无法避免,双方的死伤难以估计。我心都凉了半截,只能尽己所能,纵声高呼:“不要中了贼子的奸计……”6 J, P* D' y4 d1 K; A' [% S
  孔艺也张着嘴在说什么,只是混战之局已然形成,再难分解。真到了这种时刻,嘴皮子功夫已经无用,我心急如焚,额头上却一片冰凉,千百个念头转过,没有一个适用于眼前这种真刀实枪血肉横飞的战争场面。, a* U# g) b4 M- q# z5 i
  这群护卫能护得了我多久?就算真的护得了我平安,混战过后那些死伤的平民百姓却要怎么办?
5 r, ]5 o) z! O; [8 ~  思绪混乱的当口,远处却传来一阵雄厚的吼声:“杀——”
1 Y! P+ l: e, q) |8 R2 y  这杀声振聋发聩,立即将混战的厮杀声压住了。
6 c9 B& ]9 g2 e  g  是救兵来了!我高悬的心落回半颗,混战也因为这一声杀声而顿了一顿。
: J5 H. v9 s. w( j: J! b  “杀——”
7 N) D- E) V% x- ]/ @  两声杀声里,我们来路左侧的一垛草墙轰然倒塌,露出一队人马。前排的持盾士兵推倒草墙,立即后退,后排的士兵接上,空中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夺夺夺……”一阵密集如雨的声音在十六连窑上空回旋,一阵箭雨,十六连窑中间两座高大的窑房上密密麻麻的射满了羽箭,少说也有三四百支。
1 Z0 _! x. m: k  如果这箭直接对准人群,此时混战的人就要被这阵箭雨放倒大片。' o4 g% G1 J- U( }3 o+ F* i  T. y
  箭雨射出的同时,提盾操刀的步兵冲了上来。, p6 R0 i& Z# F6 {6 U) Q
  混战圈中几名本来已经负伤疲累的护卫士气大张,和着箭雨杀声,也齐齐发出一声吼叫:“杀——”
" s5 E8 E: x" Z7 P. L  乐康巷的百姓尽皆变色,参与混战的少年亲身感受西元骑兵的威势,亲眼看见西元箭阵的杀气,被震得胆子一寒,他们虽然少年意气,冲动好战,毕竟不是白痴。胆子一寒,头脑便开始清醒。人群中想扑上来的立即打消了念头,还未接近战圈的也已纷纷止步,处在混战团中的也动摇后退。3 }% m0 ^; H/ h
  外围的形势大好,内里的形势却更见逼人,眼见情势不利,混战不退,预谋抓我为质的人更见疯狂,不顾一切的向又被众护卫围在中心的我冲来。
  E" t& f. \3 }3 v/ \9 H  擒拿曹示的护卫早已将放在马背上的俘虏扔下,减轻累赘,那护卫首领也将小小放了下来——既然无法借坐骑的威力冲出去,将他放下来反而于情势更为有利。
4 {# ~9 g. j! n7 j  我紧紧的拉着小小,两人的手掌都汗湿得如同在泡在水里!& G7 {( B/ T% M6 @  @1 a
  这七名护卫组成的包围圈,就是我们最后的屏障。骑后落入与人贴身缠斗的境况,无法施展冲杀优势,就只能靠自身的勇武,这屏障在围攻下其实薄弱得很!能不能撑到救援的主力赶来,还说不准。3 F& G, o  R* b+ C1 V
  “小小,你去跟在贺宽身边——”6 J1 m, p) ?- M
  这种时候,贺宽这办事不力,对这群叛乱者失去了作用的官员反倒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他的身边俨然是目前最无害安全的所在,谁都不会难为他。( q; J( @2 ]% w- H# A; Y! {6 A
  “你呢?”
, `( G; E2 z+ R" |6 s: B  “我自有办法,快去!”: D" g& [# V: v% C
  说话间挡在我前方的护卫战死,防守线开出一个缺口。我心里一沉,手下却毫不迟疑,放开自己倚为屏障的坐骑,在它臀部刺了一匕首,用尽生平之力跟在发狂的马后,往向我涌来的人群方向狂奔。/ p% F6 `- T  K: Z
  小小的这把匕首的确可以削金断玉,不着甲胄的人挨一下子只怕不会仅仅伤筋动骨,更有肢体残裂性命之忧。/ L" D1 t; |! k
  想抓我的人不想要我的命,可到了这时候,我却管不出自己出手会不会要他们的命了。+ |. c# `7 ~& d' j# \. D+ x8 I5 M
  与救兵相接的一面是阻碍最大的,我一人无力冲破包围,那里虽然最能确保我的安全,却最难渡;正面的却是一群乐康巷的愣头青,这些傻小子最易被人挑拨,对我和对那群策反者来说都是不好控制的变动之数,我若撞到他们中间,碰到哪个头脑发热记着亲友被骑兵冲杀的血仇,小命就难保;孔艺老师傅的方向包抄我的人少,可离我却太远了;* d1 h, I; a, e1 K; K
  如果能到孔艺身边,他不相信我,也会因为人情而暂时庇佑我。. u7 O/ h2 x! K: e% a7 T3 h4 ]0 S
  就算他也存了什么歹意,至少他年老智多,深明我的用处,不会伤我的性命,亦不会将我让给云关来的江湖人物。% N" O8 W. d  Y* H9 P' j
  只是隔了那么远,我能安然的跑过去吗?
* o  N6 y0 R; G, {  匕首挥斩,逼开拦截的人,向孔艺所在地狂奔!没有任何杂念,只有一个字“快——”
- Z, N9 y% n9 A  v  快跑!到了孔艺身边,就算安全了!
/ u" y1 \4 u  O2 _8 d, K8 g4 P% [7 D  离孔艺越来越近,十米、九米、八米……; h9 z# k8 o$ m
  后颈突然传来一股拉力,我反手一挥,匕首倒扎,手感分明已经伤到了擒我的人,可那人抓我的力道不松反紧,手腕一痛,匕首已经被人夺去,呼吸也被紧勒的衣领卡得喘不过气来!
( G" C. k( r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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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4: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安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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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M, ], d& [. f1 e1 p/ [1 y1 B  我若落到了云关的这群人手里,闻是真是不放也得放啊!
5 l7 \, x$ T& w9 s9 v2 \  小小,我不在你身边,这群作乱救人的江湖人物,就是摆在你面前的诱惑,你会不会就此机会踏入江湖,只记得国仇家恨,却把自己的人生遗弃?4 D% l* {  N0 G
  我心里一片冰凉:嘉凛,我不愿负你,可今日之局,我只能尽力而为。若是叫我轻贱自己的性命来解困,却是不行!# ]) x7 U0 \' s, b2 y$ J
  我身体前冲的惯力不小,抓我的那人一手抓我的衣领,一手扣我的手腕,他本身也是在奔跑中出手,全凭下盘定身,虽然抓住了我,身体却也被这股惯力带得前奔两步。
' d7 a  o9 J9 D( Y( @  我并不费力挣扎,意图摆脱那人的双手,而在这两步惯性稍缓的时间里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左脚,在他停步的瞬间反踢了出去。
$ Q5 U: H  h  ^" ?3 b5 j  以正常的身体站立情况来说,这一踢足够使那人绝子绝孙,只是我落在他掌握中的一只手就逃不掉折断的结局。
: T, u' D6 w9 B2 I/ o9 ~  断手也好,断腿也罢,比起以人质身份落于人手,为人摆布来,都强于千倍万倍。* T- E( n) R0 k2 D
  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里,我似乎可以听见臂骨断碎的声音。身体已经摆脱了受制的困境,右手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 f1 B! h! |% ^9 F  我怔了一怔,定睛细看,才发现自己身边赫然围满了乐康巷的百姓,自己的手臂安然无恙,却是抓我的那人被一铁锹砸倒了。再看身后,追击我的人已被乐康巷的百姓隔开,陷入了被锄头棍棒群殴的尴尬局面里。  \) |7 W/ J  o( f% x
  我心情一松,全身酸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幸好身边有人架住了我。, @! L2 L/ A& X8 f9 B
  我借着他人的力量,一步步的向孔艺走近,心里也说不出是喜悦、安慰、愧疚还是恼怒,这种兵灾人祸的地方,那礼貌的笑容却怎么笑得出来?" s$ n( a& Y6 A& g
  “孔伯伯,既然您能够在混战中指挥人救我,我相信乐康巷作乱以您的威望,是完全可以弹压住的——甚至于只要您不支持,都不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现在这情况,是为什么?”/ G+ \( J; _. ?
  “天底下的百姓没有不愿意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却愿意无事生非的跟着人作乱的。凡是作乱,必定是面临的苦难,已经到了不作乱就没了活路的地步。”
# w+ h8 ]) h4 s- s  p# Y1 W  这样的大实话,不止惊心,更令人魂魄俱震,我默然无语。2 z  G  a" m& C& ]9 s: v/ U7 H
  孔艺定定的看着我,问道:“你真的和郑老弟他们是忘年之交?是‘神工娘子’的弟子?”6 Z2 i8 U2 h# K. n$ H" _& `$ {
  “是!”, s/ m( P  ]5 I$ \+ H
  他问的话,有一半我的回答当之无愧,另一半却子虚乌有。然而这种时刻,我的回答却容不得半点迟疑犹豫。
. C6 G- L+ {: g/ k# M  Z  孔艺点了点头,喘了几口粗气,压住咳嗽,再问:“你没穿官服,年纪又轻,真的是新朝任命的城北司衙府台君?”
) |1 g' j$ W2 v. O, t2 o# G- O+ h) k8 a  我站直了身体,踏前两步,昂然挺立,肃容扬声:“本官正是新任城北司衙府台,凡是城北区内的一切事务,都有自行处置,不必报奏主公批阅的专权。”
1 K6 I9 l$ n8 J! D3 T  孔艺眼睛一亮,咳得脸红脖子粗,他身边的人赶紧帮他拍背抚胸,他的目光却定定的看着我:“大人,刚才小老儿能指挥门下弟子救您,是因为他们相信小老儿说的一句话‘大人在,乐康巷在;大人活着,我们才能性命无忧’,大人……”& ~8 x0 B! f0 C/ X3 R* x- ]/ t
  他的话被一阵剧咳呛得再也说不出来,可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7 M8 A# q; p- t
  重兵压境,数十名江湖人只剩下五六人还在负隅顽抗。这十六连窑前面,真正僵持的,是无所适从,不知该不该放下手里的武器投降的作乱百姓和提刀戒立等待命令的西元士兵。
  M) n8 E6 `: {$ M* _3 `  这些西元士兵没有在镇住大局后就势掩杀,给乐康巷百姓造成更进一步的损害,让我不能不对做战略布置的人心中叹服。8 O7 V% n' M! \6 _
  我先和自己幸存的三名护卫会合,安抚前来救援的西元士兵,才在稍微清洁的空地上站稳,提气纵声:“乐康巷的百姓今日作乱,都是中了奸细的毒计,本身没有过错。只要放下武器,坐地投降,本官保你们性命无忧,更不会连累家里的老小!”1 h# P7 H5 J2 @4 P; E+ C# z- N
  孔艺身边的一群人先放下手里的棍棒锄头,群众闻风而动,众人手里的武器卸尽,窑场上的战事也已结束。
5 y0 T' N2 Z( R+ K2 Q  大乱之后,场中居然透出一股异常的清冷寂静。
& h) W. k" |: B7 z  寂静中,孔艺跪地大叫:“大人,乐康巷的人冤枉啊——”! O' h+ ]; k# U9 m) }" I9 U1 L2 m
  “冤枉——”4 N: \6 {7 g, [7 |+ H8 f7 G
  他一跪,身边的人群也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刹那间哭声大作。
6 W( l9 Y3 k4 j2 R5 h  还有什么比这满地血污里,那一声惨烈入心,悲苦入魂的“冤枉”更能令一个心中尚有良知的人更心胆俱裂,剧痛入骨的?3 F. Q5 {- O; x9 o
  直到此时,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父母官”一词所含的分量,那不止需要权谋,更需要有背负百姓的期盼的勇气。承担他人的信任与期盼,代表永不可辜负、永不能背弃,甚至于这信任与期盼只要有一天存在,就永远也无法将它卸下。" M/ z9 S5 \. ~) T! _& u' E
  我心头震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双手虚抬,朗声说道:“不必哀哭,你们有什么委屈可以一一告诉本官,本官一定替你们主持公道!”
# h* R  `5 }7 Q  l9 q; W/ K, }( k  孔艺老于事故,知道适可而止,见大局抵定,也不拖拉,嘶声道:“大人,前日城安衙派人来征用十六连窑,疫情紧急,小人们也知道分寸,只想求衙门的官爷给小人们另指一条活路,保着乐康巷的老小不至饿死。谁想那胥吏残暴,不止不予救济,反而指使衙役把里长打死示众,勒令乐康巷的四千多居民全都搬到乐康巷后面的祠堂去住,说是怕我们再住在乐康巷,会染上疫病。”
+ N% G( L2 i1 |/ c# [9 k  我皱了皱眉,人在说话的时候会不自禁的捡对自己最有利的说辞,我绝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但衙门强征十六连窑,不仅不予补偿,反而打死里长,威吓人民,实在让人无法容忍。6 u: C1 s' _1 F+ f8 s' _
  “杀人者偿命,掳财者服刑,虐民者,我必叫他们忏悔过错……你们的委屈,本官会记在心里,等我回到衙门,就立即处理。你们起来罢!”$ P/ B6 S  p! [9 i
  孔艺却不起身,他体虚气弱,说了那么长一段话,已经极难得。但他还是强撑着喊叫,声音比刚才更凄怆了几分:“大人,今日午时,城安衙的衙役突然来说,整个平康巷的居民已经染上了疫病,为了防止疫病扩散,平康巷的所有居民必须在未时以前自尽,否则衙门就要派兵围剿……”
) B: a& E; A3 W: {4 ~  原来这才是乐康巷百姓作乱的直接原因!
( l2 |4 A+ U; n3 o  这世上,谁甘被人逼着自尽?哪个想活的人会不在绝境中拼死一博,以求生机?0 l6 T3 ?1 x# N. \  \1 j5 p
  这是什么样残暴无仁、荒谬绝伦的命令?四顾窑场,小小从一辆运尸的驴车下拉着贺宽爬出来。* }' Z- `6 r8 j' u
  我瞪着贺宽,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心魂,无法压制,两眼生痛,声音却异常的冰冷:“贺宽,你乱编政令,滥用职权,胆子可真不小啊——”
" ~/ y0 H5 A5 b: e% T8 _  贺宽全身颤抖,扑倒在泥尘里,厉声哭叫:“大人恕罪,那群反贼用下官一家十一口人的性命要胁,要下官派人到乐康里来传这假命令,方便他们挑唆百姓作乱,下官也是无可奈何……”; N/ }1 d$ X& n! R& f, K1 i5 d3 [
  “你的妻儿老小的命是命,乐康巷的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自杀也好,作乱也罢,这道假政令都足以逼死乐康巷数千百姓!”# [  l% L! M6 y3 b) ?& o+ f, J
  我的手也不自禁的颤抖,破口大骂:“混帐东西,你简直是天良泯灭,丧心病狂!”" f4 L5 F" h0 @2 Y" n
  即使是面对着最尴尬的时刻,我也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怒得我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沸腾翻滚,蒸得我口干舌燥,连手脚都有些无力。
* o' J5 B: x; a8 |' j2 b  {/ U  孔艺看着我和贺宽,重重的叩下去去,嘶声叫道:“……大人,小人是听说只有捉住您做人质,我们才能从元族的严密守卫下逃出安都,所以才被奸细鼓动,跟着他们一起作乱。大人,小人们只是不想死啊!”
! w9 a/ {6 E1 l( m  求生,只是人的本能,我更清楚求生的艰难。
9 d( A7 D# R( u( W3 y6 v  “这命令是假的,完全是城安衙府台贺宽个人的疯狂行为,绝不是官府的意思。你们放心,你们都不会死的!”% K# @4 I. z+ [
  孔艺脸上还是带着一丝疑虑,颤声问:“大人,您说的是真的么?小老儿听说这次的瘟疫厉害,只要和病人有了身体接触,就会传染。所以官府曾经下令,凡是有病人的人家,就得关门闭户,不许外出,如果不听命令就将其满门抄杀……”; Q, l/ c, M; J. f7 h
  这话里带着试探意味,他试探什么?是官府是否有这么严酷的命令,还是因为他们中间已经有人染上了疫病?
  D( U) J. @# e  说到底,他们怕的还是官府会因为他们中间有人染病而把他们全部处死。3 g; I7 ^" t9 A" g# t
  在不知传染途径的情况下,城北司衙为了防止疫病扩散定下的政策也的确太严苛了。
2 m2 B4 V$ ^% X: L9 \  “你们中间染上疫病的人,站出来吧!”; B# E, K- V$ v# k
  跪了一地的人,但我这一句轻轻的问话却没有人回答,讳疾忌医,就是这么回事。% M& |# j  c' l9 i1 k* D
  我心里叹了口气,说不出到底是悲哀还是怜悯,步入人群,走到一个伏在地上全身发抖的人身前停下。愚昧小民,对官威有股天然的迷信惧怕,在官员面前发抖也属平常,只是这个人全身的颤抖却不仅仅因为害怕,更是因为疟疾发作,正在打摆子。" a- Q6 ~4 [% t' \) ^( V' e; c
  我伸出手,把那人拉了起来。那人身形矮小瘦弱,满面灰尘,看他的脸相,也还是个孩子啊!% _- j- ^2 ?9 y6 A! N& T
  “生病了,很冷是吗?”; F: D) U! w6 D8 z: j' y7 ]; C7 J
  “不——不——”
7 p2 d: y  R, k( r  那孩子惊恐的否认着,一身簌簌发抖,脸色的青紫一半是因为病冷,一半是因为害怕因病而被抛弃的恐惧。1 Q9 R) U6 a) x4 ~, p0 R4 {) W* s2 ?
  我心中恻然,探手替他抹去脸上的灰尘,柔声道:“今天我来城北的时候,带来了天下最好的大夫,现在已经找到了治你身上这种病的药方,你的病还不严重,最多吃两天药就会好的,别怕别怕。”- z1 u3 }( `0 ]2 X: j: f% k+ l9 e
  那孩子全身发冷,颤抖得厉害,牙齿格格的作响,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有惊有疑有喜有惧:“大人,他们都说,我的病只要接近了我身边的三尺内的范围,就会被染上……”
; D4 l. y% v3 n& Q: v$ {4 ^! r  这么瘦弱细小的孩子,过早的面临着被政治动乱利用的丑恶,让我的心不自禁的柔软起来,轻轻的把他揽入怀里,在他背上安抚的拍了拍:“没有这样的事,你这病是被蚊子叮咬才引起的,与人肢体接触根本就不会传染。”
4 v0 c1 n& u2 {  d  m  A: N4 A- o  “真的?”
" P! M, W5 b! a6 G. N* [  “真的!”3 ^8 q/ ?9 V5 I7 N! {
  我感觉他已经不再发抖,想是这一阵的发作已经过去,便松开了手,看着他微笑点头,肯定的说:“我不是已经离你这么近了么?”
* k2 Z5 k6 H& o! a8 h  那孩子的神情有些恍惚,突然放声嚎啕,哭了两声却又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2 v9 t! N& ^+ g* A$ v
  我松了口气,退开几步,扬声道:“疫病的传染,主要是饮食不干净,大家只要注意清洁,不要和病人共用碗筷,不要被他们的唾沫溅上,就不会被传染。而且本官今天来的时候已经带来了能够医治疫病的大夫,染上病的人都能治好。”5 a7 X  n9 \' p/ u7 o
  刹时间一片嘈杂,有疑有惊又喜,我等他们激动过后,安静下来才朗声说:“疫病不会因为这样的接触传染,我也不会因此而调动官兵来杀戮乐康巷的居民!假如我说的是假话,那么我刚才接触了病人,调兵过来,该死的就是我自己了!——乐康巷的父老兄弟,是生是死,我和你们同命同运,你们还不信我吗?”$ `2 m: F$ h/ L5 c: h% y
  哭声与笑声交织一片,难以分辨,也说不清笑是哭,或者哭是笑。到底是因为得知疫病有治的喜极而泣,还是哀恸因为假政令而受到牵累送命的亲人?
2 Z% X1 p8 @" u  张天血污征衣的赶来,见眼前的情势尽在掌握之中,不禁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赞叹:“阿随,我可算服了你啦!”, u' ?! F6 V+ x8 F% z% \
  我看他的神态,就知道事情不好,不禁有些声音发涩:“张兄,围在乐康巷外围的人怎样?”2 B7 ?6 D8 V3 f  K( t
  张天皱眉,脸色有些发恨:“XXX,不知指挥的人是谁,用兵厉害,借着巷道和我缠斗这么久,只可惜他指挥的是些普通百姓,难以和我的精兵相抗,不然的话也是劲敌。阿随,我分兵来救你,自己却四下捉拿作乱者了,没耽误时间伤着你吧?”5 g0 E8 R' }: S
  “援兵来的正是时候,张兄的作战策略定得极好,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伤亡。”我心里焦急,忍不住直言相问:“这一场混乱,我们折损了多少兄弟?乐康巷的居民伤亡多少?抓了多少真正的谋逆者?”
( A! X& I9 H! P8 X9 f8 @# y/ f4 v  “现在还没统算,不过精兵与普通百姓对阵,自身的伤亡数应该不大。乐康巷的百姓在你这里是保全得很好,死在我那队人手里的就多了,三五百总是有的,伤就不知道了。真正的谋逆者……阿随,你先回衙门里去吧,我把人蓖出来后再送到城北司衙给你审讯就是。”
. V% |8 j! E. k1 G, ?  乐康巷四十五户人家,四千多人,号称户,其实就是共用十六连窑的家庭式工厂,人数虽然多,大家却是彼此熟悉的。只需各人列出自己的亲友,相互对应,结伴离开,剩下身份难掩,又无人伴的陌生人就是此次作乱的江湖人物,
0 X* i! x% H$ ~  细细查究,虽然烦琐,却也不算什么难事。
6 d) a1 v* ]% h' n0 L  “张兄,取证拿人,察颜观色的事刑衙司的人比较熟悉,不如将他们调来辅助?”
3 M' s* b$ A4 K# a7 v4 W3 O3 `9 q  乐康里的百姓作乱,虽是有人恶意挑唆,却绝不能算是意外。因为任何一个人在面临绝境时都会选择拼死一搏的路,翼望可由此而逃出生天。
! [. z  l) n0 E! [( r: w* f; W  城北先受物质不足之苦,又被瘟疫所迫,民众对官府的信任荡然无存,统治基础溥弱得不堪一击,如果再不尽快的建立新的秩序,使民众安心,乐康巷的事故必会在他处重演。
- N$ i* `. q1 i9 b  破坏容易建设难,想在这样的废墟上建立起被民众信任的统治政府来,大不容易啊!尤其是官府的官员拖后腿的多,有建树的少,那就更困难了。) A5 `5 t: b! X# k7 P: Z/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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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5: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问悬疑3 S8 s4 |6 A# n& _
  平定乱事以后,我借着乐康巷百姓自制的跌打药将右腕粗粗包扎,撇开官架子以子侄身份和孔艺在远离战场的草棚里坐下,就城北政务疫情的实情问他。
" X0 }6 l) |: P; v8 ?" O- T  孔艺说的话,可比那些卷宗文件直白多了,更可贵的是他不止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完全告诉我,也将他的看法与想法一并说出来。5 s- b& E  V, B& j
  他站在民众的角度,对事件的切入点与官方人物截然不同,却更贴近实情,他也是年老成精的人物,说出的想法真的是一针见血。- ]3 }7 f' W8 P8 S2 e6 E
  “其实病人的看护人员根本就不必官府征召,只要解除原来严苛的禁令,病人的亲眷谁不想亲自服侍染病的亲人?就连征用民房给病人居住,都可以不必官府来管。各家各姓各宗族的家长都知道瘟疫的厉害,自己都会注意安排出病人专用的房间……”
( O9 D" d+ \  e3 p  若真能官民齐心,这一场疫病,要治起来似乎真的不难啊!
9 w  g1 |+ s1 Y0 l+ X0 z, o' y/ ?  孔艺说的许多想法,都很能节省财政支出,如果照他的思路好好的谋划,倒真的可行。8 [1 ]" x; t* V5 ]8 Y0 u
  日落的时候,西元士兵将自己战死的袍泽兄弟也运到了窑场,退守在山谷旁边,让开地方给刑衙司和城安衙调来的衙役协助百姓收拾战乱后残局。# S& t1 x/ K  `, C- n  f
  乐康巷的百姓在混乱中死去的有三百多人,都是窑厂里的青壮弟子,时局所迫,世俗丧仪的停灵守丧之礼是顾不得了。% r7 M: [! A( h9 L. j$ n# e
  十六连窑的几十座窑房,今夜必然无暇息火,那化去的亡者有瘟疫亡者、无辜百姓、西元士兵也有真正叛乱的江湖人物。
3 V: D# K( \' v" B  十六连窑近几年来烧制砖瓦都是以木柴奠底引火,以煤块间层烧化,焚化亡者的遗体他们也采用了同样地手法。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见到煤会是在这么使人心痛的场面,有这沉重悲哀的一日,足以使我终身再难轻狂。
8 T) x5 [, b# V7 \6 V6 ?7 i+ G  窑场里哀声一片,我的心痛到了极处,却只能对着窑场上的尸体跪了下去,深深地施礼。小小跟在我身边,见我跪地行礼,吓了一跳,呐呐的低喊:“二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  R. b( Y/ E3 ?; V
  他是旧朝皇子,地位崇高,阶级分明,即使面对的是亡者,他也绝不会屈身下拜,只是在场的人除去西元士兵以外,见我下拜,也都跟着行礼,他一人站着,心里就有几分不自在。
' g/ y+ ~: G/ f) C) F, I/ f  “小小,你只是局外人,不必背负这次的伤痛,这不是你的责任。”" }+ w$ Y$ V% o7 N1 P
  小小蹲下身子,轻轻的说:“二哥,你根本就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叛乱,这也不是你的责任啊!”0 Z2 f! P' w1 |6 S
  我摇头,慢慢地说:“你错了,做为父母官,不知道自己座下子民的苦难,就是最不能原谅的过错!在其位,谋其政,位是职,政是责,这些无辜死亡的西元勇士和平民百姓,是我没能尽职尽责。”! b' Z  f( Z! a( u2 s1 o
  礼毕起身,孔艺由他的儿孙弟子搀扶着,送我出乐康巷。
0 t0 a9 b7 s9 F  “孔伯伯,您留步。乐康巷没有里长,就请您暂代里长之职,安抚百姓可好?”
- L: G! j) v/ }' @) ~  孔艺咳嗽不止,摇摇头:“大人,小老儿身体羸弱,将要油尽灯枯,只因放不下儿孙弟子,才挣扎求生,今日作乱又平乱,已经用尽一身精力,再也没有能力担任里长之职了。”
. P: V3 u4 H8 q( B, _& Q* N1 x, x  我也知他说的确是大实话,不禁黯然:“孔伯伯,城北的局势您比我看得更清楚,现在百姓不信任官府,假如仅由官府单方面主持治疫,只怕今日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我需要像您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帮我啊!”
+ c$ x# U3 f& d1 `8 Y  孔艺叹了口气,喃喃的道:“大人,您有句话说得很对,在其位谋其政,位是职,政是责。小老儿多年受弟子门人的尊崇供奉,到了这危难时刻,也不能不给他们谋条生路……大人的意思,小老儿明白,虽然无法担任里长,但也愿意竭尽全力为助大人安定城北。”) u. I( Z& d+ V7 N
  我心里有几分心酸,也有几分欢喜:“孔伯伯,您有如果对侄儿有什么要求,只要法度准许,又在侄儿能力范围内,侄儿一定尽力而为。”
" E* e! U, ?3 S. ^$ t  孔艺笑了笑,倒也不推卸客气:“大人,您今日所以会中计,完全是因为您对民情不熟,没有本地出身的得力手下。小老儿腆颜,想向您替劣徒讨个出身。”
# B  e, S) H: Z7 W+ F9 t5 ?  我看了一眼拥着孔艺的几人,问道:“不知伯伯意中的是哪位高徒?”
0 k1 N/ \  ]- d3 Y5 }' R" i  孔艺也随着我的目光看了眼众人,微微叹息:“老百姓被旧朝荼毒了几十年,习字文读书的心都淡了。我门下弟子虽众,肯费心习字断文的却不多,到现在,有点儿志气见识又年纪相当的,就只有最小的一个弟子……德立,你出来给大人见礼。”9 t% g  `$ {0 d
  人群里果然便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出来大礼参拜,我赶紧谦让,孔艺却道:“大人,您念着辈份,对小老儿客客气气,小老儿感激您的体恤和尊重。只是您可以宽厚仁和,谦逊礼让。下面的人却不能真的放肆,这制度礼节,是万万不能乱的。德立以后做您的亲随,事事处处,都得循规蹈矩,不可逾越,这大礼须得让他行完。”
1 \  y$ V4 x( c9 ~& n  我心头凛然:孔艺他们这辈的老行尊,果然个个都自有风范,进退有度,不落半点话柄,于世事看得极为通透,当真是远胜我这后生小子。2 Q) s/ ?& z5 D. ]" C4 r: x6 U. D
  “大人,小老儿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交给您了……也说句大话,将城北这些受瘟疫所苦的亲朋好友的性命都交给您了……”) E- a% [7 w  ~5 Z" J4 K, ^+ O
  与孔艺说好了明日让孔德立一早前往城北司衙报道,我才告辞而去。( C# L, F6 V1 ?7 u4 H$ ~8 G
  来这乐康巷的时候,一行十二骑,八名护卫个个生龙活虎;走的时候,八名护卫却只剩下三名,而且都有伤在身。他们护得我和小小周全,自己却丢了性命,令我一念转至,便心头一痛,负疚惭愧。
9 c  ]! f" @1 J2 y# }' B% \  我手腕有伤,不能骑马,张天便放缓马步跟在我坐的骡车旁边,见我坐立不安,也猜出了我了心思,开口劝慰:“阿随,我们元族有句俗话‘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今日战事死去的兄弟,你只需诚心的祈愿他们的亡灵回归昆仑神海,安然渡世重生,却不必心怀内疚。因为战死沙场,是作为战士最光荣的归宿。”3 w" M' S/ N2 y1 r9 u
  我的手一抖,声音有些喑哑:“张兄,这些元族兄弟入云关的时候心里想的,绝不会是战死沙场,而是建功立业,达到自己心里想达到的目标,使人生再无遗憾。人要得到追求的东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天理。可作为领导者,对替自己流血流汗的属下用荣誉财帛犒劳,那不止是赏赐,更应该是一种相互尊重,对等付出的交换。”
( H& S$ W$ G( _7 j" V  张天一怔,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却不说话。
# e/ F3 |6 F$ U# U  我回头遥望十六连窑升起的黑烟,难以自制:“在这世上,任何努力,任何辛苦,任何功绩,都可以用荣誉和财帛来回馈,只有生命不行!生命永远都不可能重来,即使他们的亡灵得以在昆仑神海里淋浴重生,那也是另一个生命的起点,与今生毫无关联。可是,他们今天为我付出的,却是生命——你让我拿什么去和他们交换?”
% i! t( ^: O0 |  p  眼眶一热,在乐康巷十六连窑外为了维持官府威严,安定民心时努力克制的两行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 b4 x1 K7 {8 H9 q2 m  太阳已经完全沉没,只剩下橙红的云霞在天边凝结,虽然光线还是暖和的,但却没有应有的温度。+ i( ]' a/ M2 I
  我借小小的身形隐去脸庞,仰头看着天边的云霞,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0 e8 h& \+ l* C2 ~, z, \6 J2 P
  从十六连窑往城北司衙方向,果然有运砖的宽阔道路,可以放开牲畜的脚力直奔,我见张天始终跟在我车边,不禁诧异:“张兄,你不回去统领军备吗?”1 E6 p0 _, Y! R) f/ \
  “非战之时,军务有运行定制,不需我时时都在。况且城北驻军现在的要务只是巡逻戒备,有副将就够了。”
5 m; N4 u7 z2 m# o  这说法颇有漏洞,我不禁看了张天一眼。张天喉里哈了一声,笑道:“你身边护卫空缺,除我之外城北一时也找不到适合人选,只好委屈你跟我这粗人暂时相处了。”
4 B, {- \% d1 W+ t! W  贴身护卫与普通精兵衙役都不同,必须得单兵作战能力强,武功出众,没有经过特别训练,得不出这样的人手。我身边的八名护卫几乎全都折了进去,身边无人,想再去民间走访,就大不安全。可要我坐在衙门里重兵拱卫,当个抄手老爷,我却是不干的。- X, X) ?- Z/ k2 B
  张天这份心意,我是十分领情的。3 Q9 v- a  _; O
  “若是不影响军务,留随便谢过张兄了。”9 c) j7 F& c4 H4 @! f0 w* P
  “城北本来就没什么紧急军务,一名百夫长都足以处理相应的事件,哪里用得着我时时守着?”张天哈哈大笑:“好兄弟,说起来城北之事本来十八爷是要我来做的,可那烫手山芋险些没把我烫死。多亏得你帮我把这杠事扛下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 a) a$ L3 [5 u. H! j0 J) G; t  我知他这轻松的语调用意是在调开我的思绪,不使我再为乐康巷之事烦忧,也顺水推舟,想想当日他去挑衅管鬼祖的缘由,以及他可能在管换祖面前受气的场面,忍俊不禁:“怕不是烫伤,而是冻伤吧!”
5 R& b: l3 |- C/ `& i  张天想了想,赞同的说:“的确的确,娘的,天底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叫人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十八爷有令,我真想把那小子一拳打倒,狠狠的踩上几脚。”
* G4 v9 O2 X% |# O  管鬼祖的武功极有可能学自当阳生,张天把他一拳打倒可能性不大,说不定反而会被他打倒,只是这话我却不敢说出来的,一笑带过。
: q# M: Z+ S) M1 S, s  回到城北司衙,正赶上晚饭时间,卢广京在司衙广场上候立,报说慧生已经备了晚饭,问我回不回官邸用膳。我料想今夜自己是免不了通宵劳累,那官邸也不用回去了,就让他把小小带去交给慧生照料。
; V9 R4 i6 }% |7 u; t1 a  张天惯于行军打仗,对吃食并不挑剔,城北司衙食堂的大锅菜说不上“口味”二字,他也吃得津津有味;我虽不娇贵,但以左手吃饭,速度就慢了张天好几拍,被他嗤嗤取笑。
2 x1 d1 Q6 ]- U; @  我抬头以下颔一点,笑道:“张兄,你这就不知道了,中昆习俗,用膳也有礼仪,我这样的进食速度,其实已经很失礼了……你看,那样才叫合乎礼仪……咦?”: [+ j4 G1 B+ {5 D8 A  C1 j# D9 ^
  原来是刑衙司的雷律方。2 [: N0 Z8 W! D$ I8 Z9 @3 x
  张天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鼻子里一哼:“他那叫吃饭?我看是数饭吧!”
: s+ n, W* H, V2 f) m/ l, d* s# w  张天这句话本是嗤笑,但我细看却觉得正是其理。
, |* P& x6 Q2 c7 I/ y8 l  雷律方低着头,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几乎是一粒一粒的将饭往嘴里送,虽然不能见到他的正面,但也可以确定他此时神不守舍,另有所思,绝不是在吃饭。
/ G. n  H7 g% d9 P* M8 J$ r  雷律方在乐康巷把贺宽一家、曹示以及二十七名俘虏带走,现在这深思愁苦的样子,自然是因为审讯不得法。( x& n  b* V! [5 _/ [/ z
  我端起碗坐到雷律方桌旁,一面吃饭一面问:“雷大人在想什么?”! ^6 v6 o2 N- |: ~% Y
  雷律方想得出神,虽然看到了我,也听到了我的问话,但却完全不记得身份礼节,全心沉在案情里,呆呆的回答:“我在想叛乱者在安都的内应该是什么人。”
6 h( U* h( b6 I9 x  我吃饭的动作一停,这也是我的疑惑:叛乱者在安都城里有内应,那是肯定的。但绝不会只是一个曹示。曹示孤身一人,住在衙门的公房里,在城北并无资产,强煞也只能左右贺宽个人的政令,做些欺上瞒下的小勾当。  |; t3 J4 h& n( s/ _
  城北因为瘟疫,户政衙对于人口的流动盘查得十分严密,这些犯禁入城叛乱者在不可能取得城北户籍的情况下,还能安然隐匿,背后必有一个份量足够的人给他们提供藏身之地,才能把那么多人藏得严严实实。
: M$ C+ U  I/ ?4 n  “难道是户政衙出了问题?”9 l; f: h9 W8 _  g: i/ q
  雷律方摇摇头:“我首先联想到的也是户政衙,可仔细推敲却又不对。假如是户政衙有人,依当前行政混乱的局面来说,乱党可以轻易取得户籍,住在离城北司衙更近的明乐里对他们行事更方便,而不必挟持人质躲到乐康巷一带去。”9 T0 i6 |1 G. i) Q) B8 P6 [+ N% {
  这样的逻辑推理能力,我自认是比不过雷律方这样的专业人士的,想想不得要领也就不想了,转而问道:“俘虏里有没有人招供的?”
; ?" B+ W. Q5 y+ d% }  雷律方脸色一沉,有些恼怒:“这群人死不开口,我根本就无从下手。”: b1 Q$ R1 Z) J
  我差点也染上了雷律方“数饭”的毛病,赶紧纠正错误,说道:“雷大人,我倒是有个不知道对你来说有没有用的消息——这群人入城北的日子,应该就是本月十五的夜晚……”
( p) L: B, S) |8 x9 ^  雷律方轻啊一声,突然重重的一拍饭桌:“原来是这里不对!”
1 S, ^4 N: U8 W& G  我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被饭噎死,却见雷律方目光炯炯,尽见凌厉:“这群人在乐康巷出现,是昨天的事——昨天正是主公下旨,决定三日后处死旧朝不降遗臣的日子!他们既然是十五夜入城的,那么在他们出现在乐康巷以前的六天里,藏在哪里?”
1 F$ O4 `; g2 A8 K8 F! H, c6 a  我被饭呛得连声剧咳,雷律方吓了一跳,这才从案情里醒过神来,赶紧施礼赔罪,我摆摆手:“雷大人……这样很……很好……吃……吃饭吧……”
2 z( k% a0 _. U8 [7 \1 w  雷律方三口两口就把碗里的饭扒光了,然后问:“大人,此案关系重大,又是冲着您来的,你要不要一起去听审?”
6 z  D, z$ ?6 r/ u) @+ q  张天接口道:“正是要去!我倒想看看今日指挥乱民与我对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A5 C: O! r9 Q/ f
  雷律方领着我们向刑衙司走去,接口回答:“昔日致远侯镇守云关,所以能连败元族五位皇子的联军,不止是因为他本身勇武过人,更是因为他有两名幕友谋略慎密,绝少疏漏。一个叫宫时略,字谋深,此人长于出谋策划;一个叫晁视,字醒源,此人长于人事协调。致远侯当时作为云关守将的副将,却得以独揽军权,全仗这二人……”1 D7 @; U' V8 Y- `
  我和张天对视一眼,原来引我去乐康巷的是“曹示”真名叫晁视;而指挥乱民和张天相抗的,想必就是宫时略了!
' R0 m% N4 r! t  雷律方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晁视混到贺大人手下当师爷,贺大人稀里糊涂的,竟连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令自己激赏,收了他当师爷都不知道;那群叛党从不开口说话,我明知宫时略就混在那群人中,竟是无法找出他来……下官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极不起眼,但又极其重要的事,所以无法将事情连在一起。大人,您经历其事,想得出什么来吗?”
; N8 d4 i- \  q- d7 H" Y% L; |+ V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什么念头闪过,一时间却无法捉住细节。
0 N* }. K9 ^4 z9 D8 t  刑衙司的刑房与监狱并行,坐落在城北司衙,青石厚墙,除了几个小通风口外,就只有一道进出的铁门。2 n! E1 |' F1 p0 d& q
  雷律方领着我们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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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5: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审刑狱- V6 H8 i8 k+ q! X3 P9 A( q
  
# ^* x& \- f/ ^, z0 A, `! A0 T  进门迎面就是阻挡外人视线的影壁,影壁的左端是向下的台阶,影壁的右端却是平地。0 q. S( N! ]9 ^$ j8 D. F! D+ `8 z6 A
  原来这刑房是挖地六尺再上建的,外面看着略显低矮,里面却十分的高大。左下前行,是真正的刑房;右分的坦途却是面向刑房凸出的土台,那是摆放从犯人搜出的物证和守卫刑房的衙役坐的地方。
: f, v" c- u5 e- `  我还没决定自己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就听到一声分明是百般忍耐,却还是忍不住溢出的惨叫,叫人听了心底发寒,牙齿根都酸麻。& t4 Z, e7 x$ q4 F. K* {) p
  我站住脚跟,往路边一让,叹道:“雷大人,这刑讯问供,还是您请,我就在这上面看看物证算了。”; [: B9 ?+ \7 V8 Q: k" l
  雷律方神色不动,应了一声果然便往下面的刑房走去。
& J% z  W0 N8 D- \6 x  我和张天一件一件的翻看从犯人身上搜出来的物件,除去兵刃暗器火种外,无非是些护身符、平安佩、如意环、绣花手巾等等零碎物件,我翻看一阵,不得要领,正盯着这些江湖汉子装物件的皮囊发呆,雷律方已经一脸铁青的走了回来。  z9 w; L* u" N9 j' E
  我听他下去一趟,这刑房里鞭笞刑求之声突然停止,只剩下犯人粗重的喘息和偶尔忍耐不住的痛楚呻吟,有些诧异:“有什么事?”
/ Q) `5 Q. v9 j5 G% S  雷律方施了一礼,大声道:“大人,这些贼子冥顽不灵,看来不用重刑是绝不会招供了……”5 B( D2 ^# e: B( c$ ]& h! t6 q
  我不宜对非自己所长的事务瞎指挥,便开口询问:“雷大人想用什么刑?”
2 H; P9 f* @- n+ @  雷律方的脸上居然有丝不忍之色,咬了咬牙才说:“大人,人道是刑重莫过于丝,刑辱莫过于春。用丝刑的话,没有医技高超的大夫佐刑,要的时间也长,目前不宜,所以下官想请大人准用春刑!”  |' z+ s) I- q. T4 @# b; R. A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旧朝留下的“丝刑”,其实就是将人的四肢从剥皮、割肉、抽筋、碎骨四项步骤一点点的施行,以药物给受刑人提神,令其不得昏迷,到最后受刑人四肢皮肉都成了细线般的肉丝,人却还不得死,个中残忍细节令人不忍听闻;$ T" u1 t  B! |& u6 v
  至于“春刑”,则是从旧朝八皇子邓琥府里流出来的,邓琥好男风,常自民间强掳良家子入府淫乐,有不从者,即百般折辱凌虐,轻者派人强奸蹂躏,重者将其阉割后进行“调教”,我曾见过一名被邓琥府里“调教”出来的一名少年,那少年已然将“人”的身份都忘了,只知听从邓琥的命令,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下做出连看的人都觉得无地自容的种种淫猥举动,而毫不知耻。9 F; R. p6 C0 A% q+ ^& g
  到后来民间管教自家的儿子,往往说句“老虎来了”,就可以吓得孩子连夜哭都不敢。
! j( g/ Q; f1 W( Z" }: c& s  铁骨铮铮的男儿,或许可以忍受“丝刑”不招供,直至身亡;但绝不能忍受“春刑”所带来的折辱。  c3 F1 f9 u$ ?  D/ v
  雷律方这句一出,我固然吓出了一身冷汗,耳中却听得刑房里传来一阵怒骂:“狗官……”
2 ~' V: Z4 V- U( H( ?- _! H  雷律方听到骂声,脸上的神色居然微微一松,有些得意,原来他故意将请刑的声音放大,用意竟是在于威吓。8 k2 S8 D0 S7 T1 z! W, `
  我沉吟了一下,正在考虑应该顺着雷律方的请愿假意答应行刑,逼之以威,还是反对雷律方的请愿,布之以恩,就听到身边的张天喝道:“不行!”
. I+ Y2 M0 R- c9 |9 J: I1 D  我和雷律方都一怔,一齐看向张天。9 U' W4 I1 U! Z) x& E* f  `; h7 `
  张天目光如炬,坦然说道:“这些人不肯招供,打便打了,杀便杀了……十八爷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他胸怀天下,立志要建一个百姓安居乐业,政局太平清明的新朝盛世,岂能容忍旧朝这般恶刑毒法横行?”
/ `) [+ V5 N9 l8 ]( z  我心里一阵羞愧,再看雷律方的脸色也阵青阵红的。' r( @( i& i  U
  刑房里刹时一片寂静,我心里暗叹,嘴里却说:“不错,这些人明知进城营救闻是真乃是九死一生之举,必败无疑,还是拼死相博,虽然手段有失光明,但对闻是真的义烈之心却极为诚挚,也算一时豪杰,不宜以脏污手段相辱。”% ~: x! G1 Z( o- [. R, D3 m
  我说着抬手对一旁放着的零碎物件一指,对雷律方使了个眼色,大声道:“雷大人,你将这些犯人带到刑衙大堂去。合着我和张将军三司会审,再问一遍便罢了!”0 [4 V4 C. X' `( m9 B4 ^/ I
  雷律方应了一声,吩咐了胥吏一番,便领着我和张天到刑衙司大堂连夜开堂。' U- V' I* ?( X/ j
  除去晁视因为身份确定,为防串供另行关押外,二十几名犯人,被押进大堂来,个个披枷带锁,精神萎靡。
* g1 h8 g( x3 Y, R' u1 x# p1 N9 `  因为人体真正敏感的就是皮肤表面,打得太重了疼痛感反而会麻木,所以刑房里的胥吏用刑手法都十分老到,给他们施用的鞭刑,除去他们原来的旧伤外并没有造成见红的伤口。只是他们刚刚受完刑出来,未着衣裳,身上青紫交错,伤痕累累,让人看着怵目惊心。
$ d6 ?: @/ C& M+ s( I  这群人进了刑衙大堂,本不愿下跪,奈何个个带伤,几近虚脱,哪里架得住衙役的水火棍拦膝扑打,还是跪了下去。
3 w6 O3 `' \& t/ C% |  一群衙役持棍侍立,见有挣扎爬起改变跪拜姿势的人,便上前扑打。& ~& ~( C& A- R6 T
  我止住了他们的举动,朗声道:“诸位都是一时豪杰,以私心而论,留随佩服各位的血性,故而不愿以脏污重刑相辱,只盼各位也莫负了我的这片心意。”
' C0 h3 ~. r) X2 |  春刑对人格人性的蹂躏摧残,是任何真正有血性的汉子都是宁可一死也不愿受那种污辱的。这群人虽然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有宁死不屈的傲气,但对我表现出的这份客气尊重,却也略知好歹,抗拒的骚动渐缓。
3 ]' K: ^6 v6 g- N4 w4 r6 z* j' x  我冷声一笑,目光从众人面上掠过:“我知道你们个个都是自许仁侠重义,也不妨直言,你们挑唆乐康巷百姓作乱,使得长者痛失娇儿爱徒;少者痛失良人手足;幼儿嗷嗷成孤,乐康巷里哀声一片。自以为是在救闻是真,其实却是在害他担当不仁不义的恶名,城北的居民今生是绝不会忘记今日之仇的!若不将你们明正典型,生者无法释怀,亡灵无以安慰!所以现在三司会审,刑衙问案,是你们最后的一次机会!你们有诚心降服,招供立功的,可以免去死罪,视功绩赏罚!若还是不降,我也不会用刑,只将你们绑赴乐康巷开刀问斩便罢了!”
% q# V4 A$ }& h! ~2 c. D  张天吃惊的看着我,等我经过他身边时压低声音问道:“真的不再用刑?”3 Q. O6 k! _: P& V* ~
  这些人该怕的已经怕了,不怕的,也吓不住。再重的刑讯手段我还真的无法让刑房的人施用下去。
# \, o6 I; `: M8 u  我也不着意压抑声音,轻轻嗤笑:“他们既然不招,我何必再用刑?他们是亡命之徒,熬得住重刑,晁视却是文人,怕是没他们这么硬气……杀了他们再去问晁视,不也一样?”2 A1 Y3 D3 D9 e- R4 @, a
  我嘴里说话,目光却不放过众人犯脸上的任何神色。二十几名犯人里果然有五六个沉不住气的脸色微变,眼睛转动。/ c% t3 A2 u9 c
  他们看的方向是人群中间,但中间是人最多的地方,低着头的有三个,神色木然的有四五个,并没有人与他们目光接触,他们看的到底是谁?$ w5 K/ W. N+ k* ~, N" V3 r6 q
  张天是武将,这样细微的政治性心理争斗不是他的长处,我也懒得问他,直接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雷律方。
0 ^' q! o3 }" |' ~  雷律方轻轻摇头,一面给我让座,一面低声说:“低头的可以除外,但还没办法确认是哪个……”% S3 D- Z( J/ E$ @1 m0 }  }
  有反应就好,我招来站在公案旁边的笔录师爷,轻声吩咐他几句,待他依言退下后,我整了整衣冠,坐上主位,拿起惊堂木重重的一拍,喝道:“本官最后再问一次!你们何时混入了城北?今日挑唆百姓作乱,一共有多少同伙,可有漏网之鱼?预备怎样要胁嘉凛将军交换俘虏?救出闻是真后想干什么?”
  ]; e& L1 `& D9 U+ I: d  一干犯人的神色不一而足,好一会儿才有人回应:“大人以士相待,不肯酷刑折辱我等,我等足感厚恩,但要我们因此而出卖同伴,万无可能!诚如大人所言,我们这群人既然来了安都,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大人刑求也好,诱供也罢,我们无可奉告,有死而已!”. x+ H8 Q: B" S1 L* ^. H7 `
  我点点头道:“本官早知你们必会如此。像你们这样视人命如草芥,践踏百姓骨血的江湖悍匪,早已背信弃义,失却民心,败落之后无颜为人,只求一死,那也没什么好问的。只是你们须得记着,你们今日之败,乃是民心所向,神罚天惩,死后万勿怨人!”
9 g$ f5 }7 ?2 U! p+ o5 e" w  严刑逼供,这些人还能忍得往不出声,但我这么恶毒的话语相刺,却由不得这群以侠义自许的江湖人物个个神色俱动,有人接腔反驳:“我等失手,只因仓促发难,准备不周之故,所以被你技压一筹!成王败寇,自古如此,何关神罚天惩?民意所向,更是笑话,大人以此相讥,做口舌之争,当真好笑。”
2 {5 \0 H( s) `! C; o) c7 {  几番言语对答,令我不由得羡慕起闻是真来,这群人里的才俊还真不少,就拿和我对话的两人来说吧,无论哪个说话都极有条理,也极有见识,非一般江湖草莽,闻是真能得到这群人卖命,福气可真不小!
# o1 T8 `  d7 n& b+ S( T& v/ E  “口舌之争,的确毫无益处。事已至此,我却何必与你们多言?”
' A9 k4 x1 z; J6 u+ W( R6 E  我哈哈大笑:“中昆习俗,死刑犯都该饱餐一顿再行刑。只是本官觉得在当前这种物资匮乏的危难时刻,将这例饭留着送给那些因为你们而失去怙持的孤寡,远胜于将食物浪费在你们身上,所以这顿例饭,本官就替你们省了。”" W% U) v- o  v, _9 r/ q
  此言一出,大堂里一片寂静,从犯人到衙役,再到胥吏和笔录师爷,个个面色古怪。连张天和雷律方二人都目瞪口呆,只疑自己听错了。! u$ s( h  P% B" D) G( {
  我面色不变,目光在众犯人脸上巡视,振袖挥手示意一旁端着护身符等零碎物件的衙役将东西送到众犯人面前,微微一笑:“只是本官也不为已甚,省了一例就给你们另开一个恩例。这些衙役从你们身上搜出的儿女情长之物,本衙收着无用,索性发还你等,也算全了你们死时的情义。”
5 o, U1 h* ~% i) H% l$ M' s  一干人犯都有些懵懂,呆呆愣愣的去到拿盘中的零碎物件,那衙役从最外围走起,一圈圈的往里面走。* T- M4 h. A" c6 H
  托盘中的物件越来越少,走到最里面的人群里时,托盘上的东西只剩下五六件小挂件和一只青灰色的皮囊。那皮囊尺来大小,式样简洁,是元族爱用之物,因为与云郡和天水郡的环境相宜,在这两郡也非常普遍,并不特出。
. e1 N( L0 ?) L) Y- C. b  还没有伸手去拿东西的人,就只剩下四人了,我看着衙役将托盘往四人面前送去,慢慢的说:“六道门因为门人弟子不出师绝不允许涉政的严令而得以在中昆屹立百年,却因为门下弟子一时不慎而被拖入了乱世的政局……宫时略先生,十五那夜,你仅凭一匹无人驾驭的宝马,就定下了挑拨当阳生,将六道门拖入政局的妙计,留随佩服你反应灵敏,见机得快……”
( T% |" ~* V: F* c  众人齐齐变色,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往中间望去,我注视着反应最从容的一人,长叹一声:“当阳生的性情决定了能被他视为朋友的人不多,因为如此,他的友情就更难得。宫先生谋虑深远,可难道在暗算自己的朋友,背叛他的信任的时候,你心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惭愧内疚么?”
# Z7 u/ u8 X# {% Y& j  这句话刺出,那人神色虽然不动,去拿那皮囊的手指却一僵,停了下来。他怔了怔,知道身份再也掩藏不住了,突然一笑:“这皮囊的式样虽说起自西元,近年却也广为江湖中人所用,并无特殊地方,你却是如何认出它就是昆嘉凛那踏月宝马上遗失的东西?”0 g0 O  Q. v0 ?3 z  ]
  此人原本面目呆板,平庸之至,到此时一笑一说,却自有一股风采流露,夺目动心。5 V, k% V5 l( E5 L; M# O
  我心里惊叹,笑着回答:“我当夜只看了一眼,根本谈不上认不认得出,只是心里疑惑,因为它太干净了!”
7 k, v: n/ @& T  |& Q# _; R. F  宫时略一扬眉:“不错,我们一路风尘的赶来安都,随身携带的皮囊怎会如此干净?只怪我心急安都近况,一时失察。”$ u3 M5 t/ I4 c& Q+ c, u
  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忍不住呵呵一笑。& |3 d. a/ l, p$ b4 ]& Z
  宫时略凝神间面色微变,失声道:“你诈我的用意不止确定我的身份,而是怀疑身边的亲近者有人出卖你!”
: S" v# L% p6 N  我来到这城北,虽说在城北算是一方之主,但放在大局来说,身份并不突出,不是我或嘉凛身边亲近的人,明白我与嘉凛之间另有情由,根本不会想到拿我去换闻是真。
9 f" J. |0 i9 j( c& a! x( D  如果仅是晁视一人,他根本就无法笃定我是嘉凛的宠臣,重要性不在官位,而在于和嘉凛的私交,只怕是宁愿将城北司衙的郭倥、雷律方等属官一网打去作人质,也不会仅冲着我一人而来。
  u# W- @$ m3 Q/ C% S  因为明摆着要拿我的话,我身边有八名元族勇士护卫,比拿郭倥他们困难多了,要大费周折,自损人手,得失不平衡。
- T# [, C9 W0 V5 `  我心有芥蒂,直到此时才解开:必是宫时略在城西窥视元族的连营布局,见到了我与嘉凛在一起,他才认定我有为质的价值,肯孤注一掷。
6 k: @: h( _( w2 N" X, D  宫时略昨日才到乐康巷,今日就已经发起了一场动乱,就算他原先在城北设有伏子,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设计得这么周全也不易。刚才有个犯人说得不错,如果不是时间仓促,准备不周,现在被俘的人就是我了。+ V! ^( J: k% p& C8 c
  “宫先生,多谢你前几日没有将城北司衙维持日常政务运转的属官捉去为质——如若你真的半点也不顾念城北的疫情,这样下手,城北现在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官府无法采用正常的行政手段控制城北的局势,只能血腥镇压,城北是再也保不住啦!你手下留情,没有采用最极端的手段,留随领了你这份人情!”8 }) A5 A. U& O2 X8 i
  刑衙大堂上的众人都不禁神色大变,倒吸了口凉气。
2 N2 y: m: g& G  宫时略神色一动,这才浮出了一丝真正吃惊的表情,长叹一声:“我自成年,未曾有败,不料今日一时疏忽,竟被你翻弄于股掌之上,果然后生可畏。时不予我,奈何奈何!”/ A# u+ j8 B: D1 ]/ C1 V& l% s
  与宫时略相对如果是战争,也算我小胜了半个回合,该解的疑惑也已经解开了,再没有深究的意义,我挥手示意衙役把宫时略他们带走。
- |) h+ M/ v; |. P  雷律方有些犹豫的问:“大人,真的不向他们问事么?”
) ^, g" I0 Z3 d6 A% Z9 J  我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就算晁视也不肯招,我也已经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残存的同伙了——把贺宽的妻儿老小奴婢仆役带到刑房去!”! m! L) ^& v- A' L/ r1 [
  宫时略在迈过门坎的时候听到我这句内蕴杀气的话,顿时脚下一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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