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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3 22:3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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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建新学+ c* F g9 U; L/ y1 d( W& R$ b
1 ^* P5 E* H! w6 Q: k9 P6 z 解决了小小的事,我心里的重担稍轻,立即抓紧时间准备组建新学。
# B, T3 Y- X% C. x 好在抄袭前人的智慧结晶,比起要自己着书立传容易几千万倍,我虽然算不得天才,但默写圣人名篇的能力还是有的,劳累了一天一夜再加半天,写完了三砚墨,挖挖补补,增增减减,终于“集百家之长”,默写出了二十篇“杂学新论”。
$ C" P+ S4 V) c% E 仔细查看一遍,想想这纯粹是剽窃圣贤巨著,不免汗颜;再想想有这些圣贤之作,定可将中昆学子唬一大跳,又有些得意——哼,我身后有这样坚强的后盾,不信还收拾不了你们这些书呆子。
9 G2 b R: f/ M, ]0 ^ 然后将这二十篇“杂学新论”由四方楼里笔迹工整,有书法功底的帐房先生们誊写出来的八份文稿送到会文楼去,恭请五子过目,剩下的三份却一份交给余生,一份交给李琳,还有一份交给华石染。+ V8 v/ s7 |# U% P0 k* W
中昆学子彼此间传换文章,以求精进的事常见,他们也不以为怪,见我眼睛通红,精神萎靡,知道我必是熬夜了,都有几句抚慰的话送上。
# m: t9 |; v% p: U4 a 我猜想他们头次接触标点符号,对我这二十篇“杂学新论”,必会诸多非议,本来也极为好奇。奈何熬了这么段时间不睡,早已瞌睡虫钻脑,维持着基本礼仪,客客气气的请他们赐教之后,就立即告辞回房,强撑着洗了个澡,晚饭也没吃,倒头就睡。
- `3 b$ ]3 Z4 B: T" c0 P$ T! o r$ D 倦极而眠,这一觉真是睡得酣畅淋漓。直至眠浅时,才被腹中的饥饿感逼醒,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小小一张咬牙切齿忍笑的脸。2 [( `- X' w/ w! n. G* \
我迷迷糊糊的问道:“怎么?”
0 M( X. W- S+ @$ y9 l+ {9 V. V 小小的脸上有抹可疑的红晕,声音也因为憋笑而有些尖细:“二哥,原来你睡觉还会流口水啊?”
5 C' v% L: C8 s" ?" ` N5 M) X( C 我抬手一抹,嘴角果然有抹水迹——我什么时候染上这个毛病了?要知道,以前经过宫里的严格训练,睡觉是连气都不能喘粗的。打酣磨牙流口水,更是千万个不可以。
) I7 d2 J9 F' }9 k' ?8 o/ o/ b 想来,这就是脱离宫廷后,心情放松,本性渐复才引发的后果。我不禁笑了起来:“唉,我做梦梦到在吃白玉羹,正吃得高兴,突然有只小老鼠跑过来,吱吱喳喳,软硬兼施,把白玉羹抢走了,害我干瞪眼。你说,我能不流口水吗?”
8 |9 n, ?. a; D |+ K 小小被逗得咯咯大笑,我也跟着笑,笑了一阵,小小见我笑得古怪,恍然大悟,尖叫:“二哥,原来你说我是老鼠!”
! K5 C/ Q: j7 X6 g 他说着,不依不饶的扑上来胳肢我,我虽然不怕痒,但被他压住了肚子,也极不舒服,只得告饶。
2 a. d6 Z' P: Q! d 小小在游戏上小胜了我一回,居然得意洋洋,活像打了大胜仗的将军,当真是指挥若定,威风凛凛,满面春风。
! C' O2 Q& R& T6 o4 T2 D% Q 这一日,小小被当阳生带去讲解武学的基本理念,我却带了帮我誊写“杂学新论”的几名帐房先生,去百纳楼拜访郑百工、陶冶子等人,想把他们的技艺经验也抄录下来。
! v8 ^- h: ], ?1 Y, b 技艺经验,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收集齐全的,我也只是想将他们的技巧收集了,好把我那“神迹拾遗”修补充实,以便它易于被人接受。
* R3 d1 }* f: W5 g& H; V 这些老行尊自然都有自己的独到心得,虽然也不免有些私心杂念,但这些人比起文人来,可就直爽多了,又大多数出身寒苦,了解民生艰难,只需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连逼之以威的都不必。: W6 `% ^6 f2 ]- h/ y
我仗着嘉凛说过这四方楼里的东西我可以随意调用,也不吝啬金银,对愿意交出自己的独到心得的各位师傅,都客客气气的付与相应的钱财。
V4 w( y9 L4 B 郑百工等几位老人家虽然出身市井,豪义之气却不输于人,竟然千金一笑轻,把送给他们的金银推拒了,他们说的话,虽然平淡朴实,却更见其人忧国忧民的风骨。
0 e. u6 ` U; m5 O 陶冶子还有点商业意识,郑百工可就全是一腔义气了,不止口述自己的技艺心得,还把他的老朋友也拉来。我对这些老人家心怀敬意,除去跟他一起讨论百工技艺外,也聊聊闲话。半天下来,哄得他们眉开眼笑,要不是到底顾及着我的“官家”身份,多半就要将我当成自己的子侄孙儿一辈,亲亲热热的拍拍我的头,哄哄我。
1 w+ u% _. s; x3 o 久处谋算之地,乍然与这些温厚良善,朴实无华的人相处,由不得让人分外的感动欣喜。/ S, f1 f j) ]; c/ {- ~; ~
我心怀大畅,只觉得人生至此,也算得乐中一味。
' J* ?8 o# o: J3 }+ Q* d 果然还是天地风月,人情温暖,游走江湖适合我啊。这样纯朴直接的感情,如是朝堂之上,皇权之中,怎能得见?
) D3 R v- q* D! }8 d- j$ Q: g7 B+ R 虽然年龄有差,但我与这些老人家说话,小的是着意奉承,老的又性情宽厚朴实,居然十分投契,一天过来,大家食同桌,坐同席,俨然如同相知已久的忘年之交。6 d/ V5 A/ ?6 \8 c/ V! L; [
在热烈的谈兴中,我听说郑百工年轻时竟还当过雕版师父,真是大吃一惊,叫道:“郑老伯,你学过木工、做过老司、拿过裁剪……连雕版师傅都当过了,这天下的手艺功夫,只怕没有哪几样是你没做的了。”
7 T0 p8 m0 B: H$ L% h/ x 郑百工居然有些小儿式的得意:“要不是天下百工,我都能了解一二,怎么当得起‘百工’这一称号?”
: d, n5 I/ L' u 我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d4 M2 E/ k* P+ L
郑百工见我突然呆了一下,居然立即猜到我有什么想法,笑问:“你又有什么点子?”
5 X4 ]) { ?4 Y' N1 i 我哈哈一笑:“小辈是想到了一个雕版印刷的改进方法,只是这却要有位精通陶艺的老师傅一起来商量商量才行。”/ q0 N0 \# m( z- S7 f+ o
郑百工眯眯眼,笑道:“有我和陶冶子在,陶艺方面的问题还难不倒我们。只是雕版印刷和陶艺能有什么关系?我却一时想不通。”9 ^% R1 i4 @) J& t8 }- B
“现在的雕版印刷,大多以木板雕字,一个字雕错,就整版都要重雕,雕工的辛苦就不用说了。最苦恼的却是这雕版除非再版,否则就成了废物。书价居高不下,平民百姓无法习文读书,很大一部分原因和雕版印刷的艰难有关……”8 q7 s7 t T7 C+ U# U% q" m: ?
几位老师傅齐齐点头,他们虽然不是文人,却都是游走四方,见多识广的老行尊。就算隔行,每一行业的大致弊病,他们还是看得出的。
# h$ m' A# |" E2 n W 听的人捧场,说的人自然说得更起劲:“可是如果用泥块把字一个个的雕好烧制,做成字库,有需要的时候到字库里选字进行排版,印刷过后,再把雕版拆开,把字清理好,归库收存……”
, |1 x3 @+ Z$ d- S, Y$ p “啊——”
8 D0 M `% m( z: X; x4 B# Y 郑百工技艺经验丰富,话听到一半,就已经明白了,惊呼一声,指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但心情激动,竟被口水呛到了。
1 j4 Y- w2 K- k6 M: y 我赶紧上前替他拍抚后背,平复心情——这些老人家,个个技艺高超,经验丰富,可称为“国宝”,要是损伤了任何一个,可都是一个国家极大的损失。* o D; A3 o" m
更何况,他们是如此的宽厚纯朴,善良诚挚,叫我不能不从心里对他们尊敬爱护。
. J- [4 }; Q# T W1 r! C 陶家虽然经营瓷器,但和对冶陶也相当熟悉:“这字雕版虽然容易,烧制出来需要极为精炼的技艺。制陶的大多都只是烧制一些砖瓦水缸等粗胚,像活字这样精细的东西,大家都没有烧制经验,手艺不够精,想要快点把活字应用起来,可就有点困难。”: v8 F, h7 q, s$ B4 r+ r& u8 y
中昆数百年来,重文思想偏倚,这些老师傅大多数都认得些字,对文化的传播所怀的心情,可不止是敬爱,更有一份尽力推广的心意。活字雕版能带给平民百姓字的子女带来的影响,是他们心里乐见的,听到实施会有阻难,令他们顿时都有些不悦。( ^$ F' d* f1 F) u' @# x! v! o9 C
郑百工兴头被打断,只愣了一下,又振奋起来:“那有什么关系,一次烧不出,就烧两次,两次烧不出,就烧三次……咱们哪个没有吃过事情做不成的苦头?总要一次次的试着来,哼!前朝皇帝修建那‘九重山庄’,逼着咱们‘一山遍纳四方之景,一庄尽揽南北花月’,咱们都能做出来,还怕了烧字这样的小事?”+ Y+ Q6 S% f$ \- D8 A/ T" ~) c
原来郑百工他们竟然就是修建“九重山庄”的师傅之一,难怪他们会滞留在安都,被战乱所困。2 \& F! @, _' M9 W' B8 y
九重山庄位于安都南面百里之处,依山傍水,正对南安运河,最初的时候只是一个皇家的避暑山庄,逐渐发展,就变成了行宫。到了邓酆手上,更是大兴土木。九重山庄已经扩建成了连绵百里,精巧不输内宫,宽广却更胜内宫的一处行宫。% R2 ]6 o, |$ N1 I2 q. ^
邓酆扩建九重山庄,立愿要九重山庄遍纳南荒、西凤、东辽、中昆四地的独到之景,尽揽南北的奇花异草。前面的一个条件,也还有能工巧匠可以模仿出来,后面的一个条件,却着实苛刻。各方各地草木之性各不相同,所能适应的气候也不相同,哪能强搬硬种?
% z1 \. ~, q0 v U& f 这九重山庄的扩建,倾尽了国库的财力自不必说,光是建筑征用的徭役就上了百万,内里的工匠师傅,累死的、因为建筑不合皇帝心意而被坑杀的,不知有多少人。' R8 f6 n3 ~1 t- J4 b) R" o2 J
那九重山庄,我也是住过的。一念至此,突然间有股莫名的羞惭,发起怔来。- m( B: ]5 R( ?; y7 W
与郑百工并位而坐的一位黄姓老师傅听了郑百工的话,却突然一拍桌子,笑了起来:“谁说会烧不出来的,现成的陶瓦师傅就在安都……有他在,还有烧不成的陶瓦?”% T# r& d! u) A [- P6 `$ {
众人都愣了一愣,恍然大悟,郑百工一拍脑袋,呵呵大笑:“是啊!我怎么把他忘了?安都有百年基业的十六连窑,孔家的孔艺老哥哥!二十年前,安都内宫城楼‘极天阁’上那镌刻了诗赋近百首的城砖,可就是孔老哥一手烧制成的啊!就算他年纪大了,可这手烧字砖的手艺独成一格,他一定舍不得让它失传的!”
4 F4 C4 l. }- l* x 如果能够把活字印刷术应于实用,对新学的发展实在有天大的好处,我大喜过望,对这些老师傅说不出的感激。
& O# B; }5 v1 a2 `1 F+ w! b 天色渐黯,我把想做的事情拜托几位老师傅,起身告辞。几位老师傅见我不和他们一起吃晚饭聊天,脸上都不禁浮出不舍之色。我知道他们其实是因为久困安都,心里焦躁,难得遇到跟他们谈笑的小辈,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不舍,只里也有丝心酸,好言的安抚他们。
% z: K6 K1 j9 U8 G6 g, | 郑百工送我出门,我看他神色有几分犹疑,目光时不时的看看跟在我身后的帐房先生,明白他有话要对我说,便借口把他们支去找滟容,自己挽着郑百工的手慢慢地走着。$ u2 e# z/ H% p) r& P' j% g9 \
“阿随,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神工娘子’的弟子?”$ ?8 V+ S4 `$ y) @8 {5 m
我吓了一跳,但对着这样慈爱仁厚的长者,实在无法虚言欺诈:“对不起……”
& G# [* E8 i+ l9 G$ U 郑百工沉默了一会儿,勉强一笑,摆摆手:“没关系,‘神工娘子’的技艺虽然也出众,却有偏向,不像你对各行各业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新鲜点子,却又没有哪一行是自己能够亲自动工的,这不是工匠者应该出现情况……她既然做了西元王的王妃,金尊玉贵,又怎会再沾手这些百工贱事……”
n* X& E& N( J( p# K2 G “不……”& G8 ]: N3 X7 _1 e0 u7 I" f! |
我虽然和嘉凛的母亲素不相识,却忍不住辩解了一句:“她依然还是‘神工娘子’,她的儿子现在骑乘的宝马,名为踏月,举世无双,就是她花费了十年时间培育出来的良种!”/ ]: _- v' e/ h8 w" S9 w6 \" F
郑百工惊喜的轻叹一声,再看向我,迟疑一下:“既然你不是她的弟子……我看你的体形相貌,都像是南荒人种……”
( A# Y4 r* q( X: U7 O+ x “我的确是南荒人。”, k/ x5 c2 x- u. ]# n
我仔细一想,对郑百工的心思猜出了几分,不禁有些黯然。果然,郑百工叹道:“那你怎么会这么卖力……”
' @" ~$ h& E4 s5 t( v+ B1 m 他的话虽然没有再说下去,但内里的意思却已表达得很清楚。9 v9 e7 [7 d9 X* D( L* x3 v# @" x2 T
我静默了一下,将前夜嘉凛不肯用中昆女子换取一时苟安的事隐藏了缘由,告诉了郑百工,缓缓的说:“我不为别的,只为他‘凡我座下子民,我定当竭力守护,若非力有不殆,绝不容他人轻辱’一句,深得我心。”8 H' @7 h9 S, h9 Z$ t* y
郑百工怔了怔,长长的叹了口气:“阿随,你本是南荒人,如此尽力的为元族奔波,只怕日后,在名声上,免不了委屈。”
" F! ]6 z$ I8 O: B 我听他这话里,关怀之意大过于指责,心里感动,朗声一笑:“事情都已经做了,难道还怕名声委屈这样的小事么?留随一生做事,未必能够无愧于心,但绝不后悔!”
! x8 L. C" @/ F, } 郑百工轻轻的拍拍我的肩膀,温声道:“如果见到了‘神工娘子’,你还是拜到她门下去吧!……你说是我的子侄,她如果变化不大,应该还会念着旧日的义气,收下你的。以后再有人问起,你也只说自己从小就被‘神工娘子’扶养长大。别的,就不要再说了。”
6 ?) E3 |/ `5 [0 p 我心头一暖:这位老人,好锐利的一眼睛,好周到的心思,更重要的,却是他的确出于肺腑的关心我,才会给我指点这么可以使我免去“里通外国”“卖国求荣”的臭名的法子。
5 b6 S! X2 j! A: Z5 } 我深深地弯腰,拜谢他的厚谊:“老伯,小辈只怕日后会连累您一世盛名!”
2 O" t1 `' v: |/ ` e( `- q 郑百工摆摆手,笑了起来:“你小小年纪,都能受得了委屈,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怕这个?中昆的百姓苦了很久了,真该有个爱护子民,又有能力压服叛乱的皇帝。我听你刚刚说的话,他的气派大得很,又是‘神工娘子’的儿子,应该不会像前朝的那个昏君一样吧……你年纪虽然小,却比我们有眼光,你既然信他,我也相信他。”; k; K' g8 r6 u8 T
我一时语塞,只得再拜一拜,以谢他的信任。, b% h2 ^3 \+ L2 Y1 ]; s
标点符号一事,果然引得中昆学子大为震动,有支持的,有反对的。8 x3 L& p) ^; x5 v, ~
华石染出身寒门,很有几分不平思想,从中看出了士学为庶民实用的契机,大为振奋,纠集了余生等人对我的意思极力维护推广。李琳等人却是出中昆的士族大家,直觉的感觉到了士学垄断的危机,当然大不同意。2 r0 c* m! M7 ?, z" f' H) v
小辈们的争论轰轰烈烈,老一辈并不与直接就此发表意见。
5 n1 x) @; p$ ]- L8 }+ L 五子收下我的“杂学新论”后,会同了十来个同辈长者闭门议事,两天没有出房门一步,也不知他们到底有没有什么讨论的结果。
+ E8 t6 o) k' [4 Q) L2 T& [8 S) I 我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们一棍子把我冒出来的苗头打折了,但听历功回报,说是他们在屋里也讨论热烈,往往直至深夜,还灯火不息,心里不安的同时也有些得意:为了写出这“杂学新论”我是熬了夜的,现在总算轮到别人熬夜头痛了吧。
* C6 v8 l5 L+ I* A3 S; k 会合了中昆老师傅的技艺经验精萃的“神迹拾遗”,经过我四天的整理,也从最初的雏形渐渐的丰润,虽然各行各业相杂,略显凌乱,不能每行每业都自成一个系统的学派,但在当前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 y1 f% `7 O4 i9 H
我近日来和这些老师傅来往,对他们的愈发亲近,也愈来愈佩服,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现在这本“神迹拾遗”迫于时间和现况,匆匆草就,实在污辱他们的大智,若是有一天,我能得到相应的时间与空间,非得召集人手,把这些技艺好好的整理,做成一套系统完整的“百工录”,将他们的智慧好好的传承下去不可。$ W( ^7 u4 w$ Y1 G
就当是我在昆仑大陆上尽己所能,推行的一次“科普教育”吧。/ m" {3 t, g" L0 T4 @; Y8 p. j
这边新学的争论一日激过一日,屋里的情况却也不太平——小小向管鬼祖求了一贴药材,把自己在药水里泡了一天。他大病初愈,本来体质就虚,被药水泡上一天,皮肤起皱也就算了,风寒入侵,又病倒了。& o- h; I4 p; n9 Z0 _1 ^: V# A' s5 _6 \
幸好他现在意志甚坚,伤风感冒的小病扛得住,才没有酿成大病。
9 T/ i- g; }" k; P+ D* G7 H, E' Q 这番苦头,他也算吃得值。那药里的颜色深入肌理,把原来洁白的肤色变成灰褐,据管鬼祖说,只要洗澡不用皂角一类的东西,那颜色可以保持一年左右。
8 j8 d* K' ]! F% h0 T+ F" T 灰褐的肤色,再加上他着意收敛,外相看去无精打采,萎靡不振,总算掩住了他惊人的容色。- _/ r+ }) }% ?7 \5 k+ X
我虽然年轻力盛,可近来连日奔波,心思又重,里外夹攻,事情没完没了,也生出几分倦怠之意,幸好管鬼祖及时发现给我开了方子,发了一身汗,才回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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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f! Z% V# v; ]" v" w& F第二十三章 时政难, o- f/ v# t* X; u
9 ]- W( H+ l, Y0 H, O0 `- P 嘉凛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消息,我揣测着他忙碌的缘由,有几分担心,所以乍见嘉凛的两名贴身女使姝鬟、姝妙的时候,我有些摸不清她们的来意。
& E+ H% w/ }. g- u7 A 姝鬟与姝妙二人,一沉稳一跳脱,大约是慧生一忌她们的身份,二忌小小的病情,所以客客气气的将两人绊在小花厅里,只说一些风月之事。- [/ M1 M$ C4 C
这两名女子既是嘉凛的贴身女使,自然聪明伶俐,也不是寻常女子,只是慧生却是成了精的人,连管鬼祖当阳生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吸引,很自然的与她亲近,她们却哪里招架得住?虽然心存防备,还是坐在小花厅里和慧生开开心心的闲起天来。2 |' P; a% i8 M
我走进院里,瞧见那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禁一笑。姝鬟抢在慧生之前转过头来,一见是我,立即起身施礼:“公子万福金安,主公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几次想回四方楼与公子相晤,都被急务缠绕,故而今日特命奴婢二人来迎公子入宫。”
; O7 D A0 o! k$ J; N; `) Q 我见慧生眉目里透出的一股恼怒愤懑之意,转念一想,才明白她是认为嘉凛轻慢了我。
$ G6 B7 n v) z3 m, V3 K4 ]' x- H 我哑然一笑:慧生最是隐忍,可到了这种已经忍无可忍,事情定局的地步,她竟是连我受到半点轻慢,都有不平之色。
, O6 L1 s2 i9 M' X' @ 心里想着,却不能不顺着她的意思,微笑道:“舍弟这两天旧病复发,卧床不起,在下实在不忍离他而去……十八爷可有什么吩咐?”) H6 T+ h9 v3 |8 i7 ^
姝鬟躬身一礼,双手奉上一张对折的薜涛笺,恭恭敬敬的说:“临行之前,主公说,他有对不起公子的地方,公子若有什么话想问的,奴婢二人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I3 B6 k4 T) q" N) B- n7 q 我想了想,也不忙着看信,开口问道:“十八爷这两天的吃睡可好?”
9 @& ?( y6 V( s6 `9 g5 W" m 姝妙立即应道:“主公这四天吃得还好,睡就完全说不上了,一天两个时辰都睡不足……公子,请您务必移驾……近日战事吃紧,政务繁杂,主公身边能人虽多,可攻城掠地容易,后续整理艰难,主公又心存慈善,想把百姓的损伤减到最低。目前更有一件天大的难事,他实在不忍决断……”- @8 f+ r/ V" W/ j
我霍地一惊,飞快的看了慧生一眼,慧生摇头表示不知。! u" e% }+ h* d$ ~
姝妙仗着我脾气温和,日常跟她们说话都客气尊重,竟抓住我的袖子撒娇使赖:“公子,您要是不去,奴婢就没脸回去复命,只好缠在您身边不走了。”( O! n4 L e$ L; \/ Y
这么明丽娇俏的少女,用这种娇嗔撒赖的态度说话,谁能板下脸来,忍心对她斥责喝骂?我挣之不脱,苦笑一声:“有你这样请人的么?十八爷应该有去与不去,由我决定的话吧!”
5 ?7 k$ T a9 N: o; z* i 姝鬟怔了一下:“主公的确有过这样的吩咐,只是——只是——”8 ]. i% W% x/ f% A( F' w
她的性情不擅作伪,于说服他人的口才上,就不大便给,一时无话可说。6 k& f7 V/ X' ~0 n
我这才打开信笺,里面龙飞凤舞的两行字:“谏卿,勉强你涉政,我实是无颜正面相请。” |' {% i% N& T. T- {" s6 c
我心里一沉,以嘉凛的心性,正常的时候,他会一步步的引导我自动涉入政局,而不是这样突然相强。他明知我的性子,必不能拒绝双姝姐妹这样的死缠烂打。只是这法子虽然能惊动我,却不免落于下乘,对我和他来说,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使用的贱招,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 ]3 l% L' o7 l* ?. F& p
姝妙收起脸上的嘻笑,低头叩首,深深地一礼,而后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我:“只是——公子啊!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主公想念您的心情,是他的情忧。如果不能帮替主公解忧,就是奴婢的耻辱;如果您拒绝主公的邀请,对主公来说,就是一种污辱。办事不力,而使主公受到污辱,奴婢就是用鲜血也无法清洗啊!”
/ v0 T9 @( P0 W6 { Y9 h 明明是一件极小的事,但被姝妙一说,竟理所当然的变成了生死大事。
: f f/ t+ W( b5 K; h: \ 嘉凛身边,果然藏龙卧虎,高手如云,连一个奴婢,都有这样的智谋,这样的胆量,这样的口才,这样的忠心。
& @8 c8 i" O4 S |( f2 q 姝鬟也恳切的说:“公子啊,您与主公相交日深,彼此互相敬重,他对您的尊重爱惜,您深有体会;就算您对他没有同样地心情,难道您竟忍心不稍予回报吗?”5 G# P+ d# g+ ~2 N
姝鬟平常话少,显得有几分口笨舌拙,这番话说来,更是不见半点华丽挑拨,只是一昧诚恳平和,让人深深地感觉到这话是她出自内心,竟不忍驳回。
, a+ b3 | u5 ~3 `( L; O 慧生眉头一皱,神色微动,怔忡的看着我。我吞了口口水,心里突然发虚:“我会去见十八爷的——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家姐有话要说。”- |" m- h5 {, O2 |, F4 O. I
姝妙的话被我打断,一时间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才一跃而起,欣喜欢谢,和姝鬟退了出去。* _4 p. O. K2 ~6 @
小小已经被庭院里的响动惊醒了,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见我和慧生并肩而入,神色间便有些委屈。! ^2 K0 q T' B! z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心里百味齐集,一时无语,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 “小小,现在,有件需要决断的事,你要仔细考虑,做出最后的决择:我去见嘉凛,如果正式涉入政局,以后就再难脱身——可这就是你拜师那天,我说的机会;如果你愿意放弃,那么,我陪着你养病,设法离开,从此逍遥江湖,自在快活。”' j5 A9 I6 k' Q; c0 i
小小怔怔的看着我,许久许久,咬牙切齿,却没有说话。我闭上眼,长长的叹了口气。4 ]. m0 h' m* A- ^
旧朝的皇城内宫,经历了二百六十余年,十七代皇帝的经营,气势恢弘,雄伟威严,远远的看过去,就带着一股直压人心的威严。
& a# R% m. n8 t1 D( n5 W 走到入内宫的金水桥前,我心里生出一股涩意:这重重深宫,风云诡谲,步步杀机,当年为了能安然无恙的从里面出来,我和慧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怎知会有已经逃出,又自投罗网的一日? A' e8 f: t* O/ I
照旧朝的规制,过了金水桥,入了朝阳门,就得武官下马,文臣停轿。但嘉凛天下未定,一切都还是依着军中从简的习性,我们一队人马,纵马直闯朝阳门,停在北极殿外的六合坪上。' o8 P* {" Q& Z3 ]
双姝领着我入了北极殿的右偏殿,那偏殿约是正殿的一半大小,内里十分开阔,中间以九层书架隔成内外两室。内室是皇帝办公室疲累的休憩室,外室是皇帝和臣工除去朝议之外议事的地方之一,除去帝位外,还有两排十二套桌椅。
. [& p& \6 L4 a. ?: X 如果照着旧朝规制,右偏殿应当有司仪女官和黄门侍候,但今日这殿中却一片寂静,除去双姝之外,就只有带刀侍卫。
$ S3 I8 W7 z# l; c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奇怪:“侍候的宫女太监呢?”0 k0 r( {# j5 b9 S4 X
姝妙笑眯眯的说:“旧朝的太监都已殉主,嫔妃宫女现在都由珊影、珊珊姐妹管束着,以武英殿为界,不得外出。公子要是有什么需要,吩咐奴婢就是。”
( j' L7 A4 U* J 旧朝的六宫九殿十二菀三十六楼,除去迷城尽是女子外,太监足有万人之数,竟是全都“殉主”了?我手心里不由自主的捏了把冷汗。一时百味齐集,赶紧岔开心思,去想把宫女嫔妃隔开的缘由。
/ j0 r" p. ^8 j" Q$ `* z1 u P 粗粗一想,明白这安排和嘉凛破城之后不住内宫,反而住到四方楼去是同样的道理:战事未平,实在不能在脂粉堆里消磨了英雄志气,为免将士见色起意,打这些内宫女子的主意。嘉凛索性将这些女子隔开,以身作则,约束部众。. T6 `$ Y0 \& {
“战事平后,这些宫女嫔妃,却不知会如何处置?”
& u) a5 p) b0 [4 o, o “我也正为这事头疼呢!”9 O# Q/ V$ l" u9 _( ^8 Z! s* H4 d
原来在意识间自己不经意的把疑问说出了口,而接口的人正是嘉凛。6 F( i7 a+ |, y) @1 Z" A0 t5 K: r
嘉凛显是从正殿偏殿相通的隔门里过来的,一身淡黄色的中昆士人窄袖常服,看上去英武高贵,除去威严外,更有一番动人心弦的风流倜傥。
6 U% B. Q+ U h5 ?1 e 几日不见,再看到他,突然有股似是亲密,又似疏淡的感觉涌上,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突突的跳着,不受控制,怔怔的看着他,竟连行礼都忘了。
; U' O9 T1 W# }& }8 z; | 嘉凛走过来轻轻的挽着我的手臂,看着我微微的一笑,那笑容仿佛朗日晴空,熏风天簌,说不尽的亲切柔和,他什么话都没说,但几日不见而生的异样情绪,却都在他这一眼一笑中化成了微风轻尘。
" s' H k, x9 z1 B3 ]+ G4 R 我轻轻的呼了口气,发现心里的杂乱已然不翼而飞,胸中心口,便只得一片喜悦宁定,这笑容发自肺腑,自他明亮的眼眸中映出,竟是隐然宝光流动。
, Z2 y% r* ^, I% k5 ]' | 嘉凛看着我,表情也有些呆怔,好一会儿,才露出一种重负得释的轻松笑意,叹息之声竟也起伏波动,带出无限深含蕴意:“谏卿,我派姝鬟姐妹去接你,想想你可能恼我怒我,便觉得心惊心痛,似乎连神魂都颠倒错乱了。那时候,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半生杀伐决断,从无半点犹疑,竟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迟疑忐忑的时候。”3 H/ E( d* l* M+ |
一股暖融融热流熨入心底,带出丝丝酸酸涩涩的柔软情怀,两人的握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变成了相拥,我轻轻的一叹:“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是事出突然,绝无他法,你断不会如此逼我。”
b" D- f+ x. R% l% W4 w 此时此刻,两人明知时局艰难,情势紧迫,心里竟生不出焦灼之感,我隐有捉弄之意,笑问:“那些嫔妃宫女,个个姿容端丽,更不乏绝色天姿,应该是让人心动至极,怎会头痛呢?”
: N) D: O2 A( Q 嘉凛瞪了我一眼,笑骂:“你还跟我胡闹!”
' s6 b! t1 [( i7 K6 t5 c 说着一敛笑容,正色道:“旧朝的宫廷规制,我都要废除。这样的话,内宫和各府里的数万名女子,一时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安置好。放她们回家吧,时局还未大定,路途艰难,她们怕是难以安然返家;我虽然有意留着她们,想等在战事平定后仿元族风俗,办个花会,将她们配给军中将士。可就这样养着,吃穿用度不用说,她们自己也不见得能安心……”$ B8 Y/ {9 z1 W& T; ]
我微微一笑:“中昆女子精通女红针指之技,大多都会纺纱裁剪,现在已是秋日,民间棉麻入仓,何不索性将她们集中一处,供给绵麻,着她们纺棉织麻,替将士缝制冬衣?一是去了她们胡思乱想的闲暇,二是让她们由此自立。”
- d4 W) x+ r8 h* u a/ z8 j, D 还有一个原因:假如军中将士穿着的衣裳皆出自她们之手,因物生情,双方自然会有怜惜亲近之情,于日后民族融合大有好处。
+ D3 w5 {! @% W! r% U9 m7 @ 嘉凛一扬眉,哈哈大笑,神色变动,显然心中也有所得:“谏卿,我当日拒绝六哥的建议时,心里没想这么多,到现在却突然发现这些女子实是大有用处。后宫的宫女侍婢是皇帝从民间搜选而得,以仑河沿岸七郡人为多。这七郡近年来受盗贼、酷吏、战乱之苦,百姓纷纷流亡,无所归依——”7 E& |8 e& D9 J, u1 r2 ]
这些百姓家破人散,没有立足之地,他们四处流亡,无非是想找个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南荒和西凤义军造反,官府平叛,局面混乱不堪;而北面,也有元军新入的混乱,使他们南下北上,两难选择。
. K. c2 m! L8 f' k. r: y' p& n: p 如果在这样的困局里,他们得知往日被送进安都的姐妹女儿被新的朝廷赋予了独立的经济能力,可以提供一个立足之地,避雨之所庇佑自己,北方的情况远比南方安定,必会前来投靠。
Q( m* @2 ]$ g) Y9 a/ x* F# Y2 D 流亡,有时候也会形成风潮,仑河沿岸七郡,只要江右流亡百姓有北迁的举动,必会带动对岸的流民。平白的就能给新朝廷带来数万,甚至是数十万上百万的百姓。* n& J+ E) O2 s- V
中昆近二十年来民生凋蔽,人丁不兴,百废待举。假如可以召集到这样一批流亡的百姓,好生的安顿,休养生息,就是日后的立国之本。' c2 D; J8 Y. M* O8 l" F: h% T
我微微笑了起来:“虽说这么一来,你那给将士招亲的花会可能就办不成了,但是能得数十万子民,于国家却是更为有利。”+ U S9 N- I! \! W
两人四目相对,心意相通,齐声开口:“民心可用啊!”+ K l: C: |/ q% ^, K# a2 y I
虽然新的朝廷也可以借免收赋税,重丈土地,甚至是武力移民等方法来招安百姓,但元军新入,军威虽盛,百姓‘信赖’这一点上却大为不足,发出的政令他们未必深信,远不如人情让他们接受得快。
9 z3 x7 ^$ `% `& m 人是感性的动物,在法制社会,尚且信任感情更甚于法律,何况在这种法令混乱的乱世?如果人情与法令能够相辅而行,见效必然比法令独行快。
5 j+ w& B0 w( r8 G* m7 T6 y 嘉凛皱眉:“只是这消息的传播也是一桩难事。由官府来告诉的话,百姓依然会认为那是政令,持怀疑态度;靠民间来传说吧,战乱之局正盛,更难流通。”* w7 U6 {7 o9 I( T) o2 p' \
我笑了起来,指指和奏折并排放在一起的一堆文本,问道:“十八爷,那是什么?”2 s7 ^( J# `8 D% X7 H# C: ?
嘉凛奇怪我怎么问起这个,但还是开口解释:“各地官员不用奏请批复,已经自行做了决定的政务,都会写成不同于奏折,但却告知政务的折子,就是这东西,叫廷报。”% q5 I% F! I5 o7 {% c9 N: z
“一份官府的廷报,可以让高居庙堂的帝王将相知道地方政务处理的大致情况。难道就不能办一份‘民报’,将各地发生大事要事印上,叫天下百姓消息灵通一些?”7 u4 g: T2 @, w( t* u: A
嘉凛初时一怔,稍一深思,面色微变:“此举固然能够极快的将这些女子的寻亲意愿和朝廷法令快速的传播出去,可由民间来掌握这样的消息传播,万一有人造遥生事……”
: {( z# r5 ]/ s" L) o1 G 嘉凛眉头微皱,但很快的舒展开来,击掌大笑:“妙极……只要好好的控制它,岂不比我们拉拢的中昆士人学子更胜一筹?民心可用啊!”- z2 t0 m! ^! h1 l1 ?) h
我提出的民报,其实就是报纸,嘉凛能够一针见血的看穿利弊,叫我既吃惊又欢喜,微微一笑:“还有个好消息——近日我和百纳楼的老师傅讨论活字印刷,觉得大有可为。如果二者都能找到合适的人手,建成一统,不妨以‘民报’的刊发互试锋芒。”; }; S: _* [( t P, F/ Y
嘉凛听不懂活字印刷,我简洁的解说几句,静待他将话题引入正题。# T1 l- W8 O- _0 w! M8 O+ n6 K1 U
嘉凛明白我的意思,神情却有些犹疑,反问:“谏卿,安都禁市已经有二十日,百姓都已驯服,我却还是不敢解除禁令,你猜得出原因吗?”
- s+ h; C+ j5 m3 R. G5 O* y% i 这时候再装糊涂,不免浪费时间,我沉吟一下,问道:“可是军中有疫病?”
4 e; ^* j o5 W 嘉凛摇摇头,却不说话,我失声惊呼:“是安都瘟疫?”
& B: _5 ]& G+ t. T 我只道是元军水土不服,引发疫情,所以才会高压禁市,万万没有想到,真正发生疫情的,竟然是安都!
: s7 A; K+ @8 W 嘉凛点点头,走到西墙前,那里挂着一副安都的全貌图。8 u* r, G+ @5 P2 x
安都城墙环卫,方圆百里,西向制高,北向最低,东南地势高于北而低于西,极为平坦。5 h3 [* n" k' A, F
安都城以内宫为中心,延展出四条大街,十六条辅街,以大街隔成东西南北四区。; g2 K4 C7 K+ Y. w5 u4 w, U1 z
城西为权势官宦人家密集之地,城南是漕运入口富豪商贾云集,城东则是中央政务机关所在地。只有城北是中下平民百姓聚集之所, 地势最低,南安运河、金水御河在此地相合,汇成一条安河,直出外城。
# L1 A [) t4 Q# _ “安都一向平稳,何以突发……”
]; E, [* [5 j+ p- P; I 我倏地住口,想起了当日金水御河满江血水,尸体漂流的景象,不由自主的抓住嘉凛的手,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然冰凉汗湿。
9 D0 ]* Y% o1 G0 V/ Z% R( T 安都城的困苦百姓,大多数都居住空间狭小,无法取井用水,日常生活以安河水饮食。这世上敢发死人财的,毕竟是少数,禁令下后,谁敢冒险去清理河中流尸?而元兵入城后又有多少大事要做,怎么会记得清理河流?那河中浸漂的尸体,只要有一具带有病源,腐烂之后,就会污染全河,荼毒饮用安河水的百姓。2 C o0 {# H4 K5 x2 |
这其中,当以城北百姓受害最盛,因为金水御河与南安运河在此地汇集,流速大缓,污水存积,却不能知有多少人家受此劫难。
& c. z3 E1 \1 D7 K. C “得疫病者是否以城北安河沿岸百姓为主?”
5 h1 D) J" t2 [! a' ]5 }1 x “正是如此。受害者,几乎都在城北。”% O5 h9 f- h3 \
地图上,城北处在皇城内宫的后背,蜗居一角,大小街道纵横,杂乱无章,与安都另城南城西城东这三处井字街道分区,商铺、居宅规划修建,整齐清洁的样貌有天壤之别。, t8 i6 H- n0 Z0 S$ c& G# L
可这里才是安都的平民百姓聚居的地方,安都的百万人口,有近三分之一汇集在那里。
. L# j$ S& q6 S7 y `9 ~# i 我口干舌躁,艰难的问:“几时发生的疫情?大夫怎么说?有多大损失?”
. c U6 W6 M- t7 a1 L0 N2 T" p 嘉凛苦笑:“估计是在李纵他们围困内宫,我还在攻打安都城南的水军要塞河口时,就已经有了病源。等五天后李纵拿下内宫,异况已经出现,上万大夫齐汇都说是伤寒,可冶伤寒的药用下去,十个人里也只救得一两个,连大夫染病的也不在少数。十天前开始有人病死,十六那天早晨的廷报,十五夜一夜死了近千人。此后每日的死亡人数都以百计。今天收到的廷报,昨天一日死去的人高达两千!”
7 @2 L4 s5 Q2 V9 @5 V1 d5 ?0 \ 瘟疫,无分敌我,不分老幼,不辩善恶,一袭而来,满城受难,比战争还可怕!假如以这种形势发展下去,疫病传开,只用得一年半载,安都必成空城。" h! C! ]+ N% T5 ]% S" [
难怪他会征集满城的大夫,难怪他会在攻破内宫的当夜,他就抛下所有大事,去了四方楼,想将管鬼祖收为己用。
9 S( Q! Q# O7 f9 E, y2 B 一日就死了两千多人,这是多么惊人的一个数字?我惊骇已极,张口结舌,回不过气来。嘉凛伸手在我背上拍了拍,柔声道:“别怕,我早已令人将城北隔开,隔离区的人不许擅出,疫病不会外流。”! C. W% C- R* |% ` s# l( D/ l4 C0 Q
“你是想让我请管鬼祖出手?”
% `6 G8 t' a. Q/ {, ` 嘉凛叹了口气:“据六道门的医道弟子私下传闻,管鬼祖的医术震古烁今,当世无人能及。这场疫病,如能得他出手,实是百姓之福。只是他生性固执,二十几天来,软语相求,钱财相诱,滟容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谏卿,我知你的性情,绝不愿以恩义强求自己的朋友,可是我现在无可奈何!”1 Z+ G, k0 G% U& n$ i3 q
我静默不语,这件事的发生,既在我的意料之中,又在我的意料之外,由不得我心中犹疑,心思百转。
/ ?' W/ a0 p# D$ W 嘉凛握住我的心,定定的看着我,目光恳切:“谏卿,我为城北数十万百姓请命,求你大义为先,说服管鬼祖。”
+ g9 J Z+ w7 U 他这话里隐带哀怜,我灵光一闪,打了个冷战:嘉凛这举措,分明已经决定,如果城北疫情再无法控制,他就会采取最极端的手段,焚烧城北,保全安都!
1 E2 r S) F% P$ v1 o2 w) Y2 p “疫情险恶,一至于斯?”9 |5 P- T5 P0 E# U* l+ f5 V5 @- X2 H& s
嘉凛闭上眼,脸上的伤痛掩之不住,透出一股浓浓的悲恸,喑声说:“否则,我何至出此下策?”0 R8 e. L/ X% S$ D
心里阵阵寒凉,脑中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好,我会把管鬼祖带到城北疫区的。”
& `9 f7 ]: N. ] 嘉凛眉头一皱:“管鬼祖去城北,你不通医术跟着何益?而且你还要组建新学……”% L3 H+ W" z8 f' c: Q
我定定的看着他,微微一笑:“十八爷,你我相知,你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子民,我亦不会背离为我而涉险的朋友。”
1 K: h6 q& L( _! H8 {" {* H 假如瘟疫真的不可治,为防瘟疫外流,城北必会被烧成白地。
. j; n9 q {& p' Q8 w. B 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嘉凛,都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更无法坐视管鬼祖为了我去冒这样的险。+ ~8 E2 V V A. }
这个头是我起的,如有祸难,我自应与管鬼祖同当。
& E( C7 P- P' |7 ~, H% ` 嘉凛默不作声,突然转身向殿外行去。
3 h) ^ _. d9 a) l. d; E- G! D7 K 秋风寒凉,星夜光淡。站在北极殿前俯视沉寂的安都,令人分外的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8 y1 e) z9 W- e2 L9 {5 S7 j J 这里,是权力的中心,这里的一句话,一个决策,都牵引着天下大势的变动,关系着无数百姓的生死存亡。
; J* S! r, \! F 普通人做事,做错了,可以认错,可以改过,可以重来;站在这里的人做错了事,却没有那样的机会,他们不能认错,不可改过,更无法重来。 b" q: I# @5 b* [8 g, f
“谏卿,我生平从来没有像在意一样的把一个人放在神间心上,从无半点遗忘,我宁愿自己身伤心痛,也见不得你有丝毫损伤;可我的身份决定了我做任何决定,都断断不能只顾私情,不顾公义——”" X& x! V4 j L2 P) E
我微笑:“得十八爷如此,是天下之幸。”. R7 M9 y' R |0 s2 f
伸手与嘉凛相握,我遥望城北,慢慢地说:“若真到了事无可救,请你顾全大局,留随自得其所,亦是人生大快。”3 J( g2 \1 h6 [3 |+ U- e
嘉凛的手掌有瞬间的颤抖,好一会儿,他才回头:“谏卿,我把城北的政务大权交给你了!城北事务,你可即行擅断,不必奏请。”
( _$ T$ `, }; O6 g8 S M% G 我愕然一惊:“城北的政务大权?你要我当城北司衙府台?”
! h3 V& P6 r( Z% ]- t! h5 H8 ] “不。城北司衙府台乃是旧朝降臣郭倥越级升任的,此人长于为官,不擅理政治民。你可以独断城北政务,但此人要留着。”
" [1 a& n; I- u% x9 N 长于为官,却不擅理政治民,这也是旧朝留下一个笑柄。只是我想着嘉凛留他虚名的用意,却不禁打了个冷战:假如城北行政的实权在我,留着他的用意,根本就是在替我竖一块可以挡箭的隔板,以备政务不顺时,可以将他推出去安抚民心!0 x; c+ y2 T0 K' j$ ?$ _- e
嘉凛为我着想的用心,我自能体会,可是这样的权谋,也未免太过
! z- K' g$ Y0 E5 x9 k( F 我静默一会,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朗声道:“十八爷,请把城北的行政权给我,也让我名位相符!”" D. _) t" }5 f! w% B* X* A
“你……”' E' |3 J% X' P0 ?+ K5 Y, S6 L
嘉凛又惊又怒,只是这惊怒却又有着几分意料之中的了然,长叹一声:“谏卿,我当在权谋政事中护你一生平安,叫你永远不受诬指陷害之苦。”
4 E" k" a# g6 e! f- U9 a8 L8 ] 我心中有丝暖意,不禁笑了:“留随并非三岁小儿,有些事情心中虽然不喜,然而若是为了自保,也绝不吝使用。”0 R' j/ Z- G$ c# Q: i
顿了顿,才正色说道:“只有这城北司衙府台是百姓的父母官,负着城北疫区数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岂能将它交在毫无担当的人手里?我既然得了城北行政大权,就不能毫无负担,仗着你的信赖和郭倥的拱卫将城北疫情的治理视为儿戏。”1 V& p1 `" A5 @$ b' Z
嘉凛握紧我的手,却不说话,直到双姝过来请他用膳,他才应了一声,看着我说:“谏卿,你今夜不回四方楼了,与我同宿一晚,明天再去城北可好?”" ]) a, |, s1 t1 g3 q8 o+ k6 r+ h
我一怔,突然满脸躁热,说不出是惊是怒:“你……”8 m% H$ R. b% _+ ~) U
嘉凛一怔,见我发窘,不禁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失去自制,喘了口气才问:“你当我……当我想……想……”2 i8 Y) z5 T0 _4 E) m* V
难道竟是我会错意了?我顿觉尴尬,被他笑得下不来台,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怒骂:“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0 ^' h- J1 Q& W% p* E4 m 嘉凛大笑不止,搭着我的肩膀,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到我身上了:“谏卿,你放心吧,当前政务为先,我绝不会想着……什么事的。”4 N4 n% ?- @/ m$ W/ H6 t+ t
他笑着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放低声音:“当然,如果你愿意雌伏……我说不定就会真的忍……”
6 A1 g1 Y# y$ b2 l5 T% Y 我反手拐了他一肘,恼羞成怒:“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如果你愿意雌伏……我今晚就留……”
0 V2 X" n) ~) g1 s 这话说了一半,突然觉得大大的不妥,赶紧收声,对嘉凛怒目而视。
* w8 M$ k8 X5 d- O2 p 嘉凛笑不可仰,凑到我耳边谑笑:“你我之间不是谁雌伏,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 f" ]0 U" Y! u9 }: X! x1 z! [ 我只觉得一片高热从脸上晕开,全身都热出一身汗,恨得咬牙切齿:“好说好说……且等到那一天再说!”
: a5 Z" |+ p0 s# c% ^! z “不如我们到时各凭手段,先不能自制的就雌伏……”$ q$ ~0 ?9 }- U/ m& m
“好……”0 R! m; M. T ?) v* T' b% z' g
四目相对,两人各有所思,嘿嘿一笑,心里也说不清那到底是温暖,还是甜蜜,是竞争,还是互惜,一时心里百味齐集,携手进殿。. w) H. T% K8 W/ s* g4 u, |
我既然决定了明白入城北,也就有很多相关的政务要了解。毕竟自己以前并没有计划从政,在这方面的素质有很大的疏缺。
$ }% b$ p" q5 l6 U 城北有个代理司衙府台,但长于为官不擅理政,已经够难过了,我实在不能再因为自身的不足而再去祸害一番。
; [% _2 @8 U6 z; S4 M 我凝神拟定明日的计划,嘉凛却在处理军政大事,两人各据偏殿的一角,偶然就政务交换些意见,浑不觉时间流逝。4 ^0 e! R1 F"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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