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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流水·天涯》BY 张尽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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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3 22:24: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猫瞳 于 2009-4-24 16:4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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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天涯》
9 D; v7 Q) F* R; n* \. M2 a2 `$ C1 K3 o  K/ U7 \, J, d9 ^
作者: 张尽 ( i1 f6 K. ?6 P0 M* ?

* D9 ^9 @% m4 R8 N' }% R+ U1 y. d引子 移世$ b: U; W0 N$ ?0 u5 Q; {
急救室的手术灯腥红的闪亮,扎得他的眼睛生痛,一颗心高高的悬着,既盼着它熄灭,医生走出来告诉他好消息,又怕它熄灭后,医生走出来告诉他坏消息。
$ P; A  [4 \# K  不知过了多久,灯熄了,医生走出来,他呆呆的看着,半晌没反应,直到医生走到他面前问:“你是宗寿远的什么人?”7 `& d' H1 U0 B5 `& f
  他愣头愣脑的说:“兄弟。”4 n& K4 H3 x" f- x7 @
  医生皱眉说:“他的病症很奇怪,你还是快通知父母,做专家会诊吧!”
; W* ^6 W. d* z& H* w) ~  他颓然坐倒:“不必了,这病家里人都知道。”
( A& W7 Z: R( E: W  c9 K% m  没有病因的心脏衰竭,从寿远十四岁开始发作,一次比一次厉害。开始只是片刻的晕厥,很快可以自己醒来,到现在发作,就必须送医急救,一晕之后,不知他能否再醒过来。
7 K# _1 N, n2 k7 H' P2 V6 U' w6 [# r  寿远、寿远——宗家是国内有名的星相世家,但人丁不旺,传到寿远这一代,二十八房里就只得寿远一个男丁,且出生之后一排命盘,就发现他寿算不足,天命只到十七岁。故此,宗家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寿远!更千方百计设法为寿远祈福,想为寿远争取人命。. n& M* a7 W5 G" R" V
  而他,被宗家收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 l+ t) ?( j% B  寿远五岁就能背易经,六岁演八卦,七岁推星相;到十二岁,他已能仅凭面相手纹看出眼前的人大致的运势,是宗家空前的天资聪颖者。
- I6 ^- s: x) P  闭上眼,他还记得十二岁那年,他初见寿远时,寿远那惊诧的表情:“你的面相好怪啊——父母缘浅,兄弟情溥,妻宫无应,子息断绝……无福少禄,一生多灾?”
+ A+ H1 ~: B+ Q! J& H  深埋的伤口被人狠狠的一抓扒开,撕得鲜血淋漓,他一瞬间怒发如狂,猛的扑过去,抓住寿远就打。! `& y; Y4 Z3 P
  寿远并不还手,只是温柔的看着他,目中流出无限悲悯,直到他住手后才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摸了摸笑道:“好在你的寿算足够,天命足足比常人多出一倍……这就够了,只要活着,有足够的寿命,其它想要的东西总能一点一点的挣回来的。”
  N, V6 t8 r5 L$ b* e+ R  只是那轻轻淡淡的一句话,让他翻腾了多年无法出口的委屈一瞬间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3 W( ^% d( k( ?5 {6 `" l- ]1 o. P  十四岁,寿远的病发作,那时他明白了宗家收养他的用意:他是天煞孤星,一生磨难,却天命绵长,照八字推算,是最适宜借寿给寿远的人,宗家收养他,是想要他一半的寿命!, g* ?6 P6 v. L9 ]) }
  他无所谓,随宗家人的意愿准备出借天命,可此事被寿远知晓后,竟引得那淡定如水的人顿生雷霆之怒,一把火烧了禳星祈命的七星阵。
3 |: d# K* |  F- c  逆天借命,凶险异常,必须予者受者同心,寿远不肯,于是借命之事就此作罢。0 a" \9 |9 c+ h% D
  他本想自己对宗家既然已是无用之人,就当离去,寿远却微笑着对他说:“我不肯损你的寿算,并不是我有多伟大,而是因为你是我兄弟。”! B* V0 B: e- ^% b9 Z
  兄弟!多么虚幻的词眼,他满嘴苦涩,被寿远紧紧的抱着:“别怕,我虽然天命不足,可命格里福禄俱全,六亲情深,七情如意,你没有的,我多得有余,我来做你的福星!”) ^9 k" E5 @" H( ?+ s9 C
  我做你的福星,我做你的福星……
, M7 q) b4 M* L4 \$ O* S# W( V  寿远,今年就是你的天命终结年,宗家至今没有找到可以延续你的人命的方法,如果你没有了,你还要怎样做我的福星?! j. l1 b+ ^% v/ a  F/ N$ b
  你的命比我的有更多人关心;你的命,让我比珍惜自己更加的珍惜;所以,还是把我的命给你吧!不用你借,是我给你的,我心甘情愿的给。) Z3 m: w& p) w! B: B
  宗家全族齐至,摆开了七星阵,把已经昏迷七天的寿远抬进阵中。
8 _- Y7 E* p* V  X* s  他一身素衣,在续命灯前正襟危坐,心中无忧无惧,淡定自若。
0 Z9 S+ u/ H( h* Q5 P# G  宗家的大家长坐了下来,望着他说:“在受者抗拒的情况下禳星借命,代表予者独自一人承受了本应二人承受的逆天灾厄。宗家虽然对祈福一道卓有成效,但恐怕也无法化解这么沉重的灾厄,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如果在法事进行到一半时反悔,那对所有七星阵中的人都将是大灾难。”
0 F1 v8 B/ f: A% ^2 z" R  “我绝不反悔!”他淡淡的说着绝断的话:“如果有灾厄,我一身挡之;如果有磨难,我一人独历!逆天也好,逆命也罢,我只要他活着!”
" D* X7 K( b7 R% N( q- M5 o  宗家的大家长看着眼前这一脸倔强的少年,突然无比的愧疚,有句明知不当讲的话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我们宗家对你,其实别有用心,你不必如此……”
6 i* J# k$ ~) Q4 O' c/ e  他的目光只落在寿远一人身上,悠悠的笑着:“我不是为了宗家的养育之恩,而是为了他!宗家对我别有用心,可是他没有!我以兄弟待他,他也以兄弟待我,他没有负我,我也不能负了他!”% @9 _( g- K7 l  E
  宗家众人都是一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好一会儿才说:“你放心,你不负宗家,宗家也不能负了你!假如真有万一,宗家上下,必定竭尽全力为你逆天改命!”
# p& ~) Y* k/ z! K5 I. A" o, S- n  他的目光只落在寿远身上,只要寿远安好,其它的有什么相干?: \9 }8 p( D# w0 r
  天上九星连珠,地上七星灯起,他坐在灯前,淡淡的笑着:寿远,他们说我的天命绵长,有一百四十几年好活,可我并不想要这样的孤苦的长寿,我只要你平安!, C4 |7 ?# T6 Y- q
  寿远,我给你一纪我的寿命,你要平安长大,娶得如花美眷,弥补我命里没有妻室的遗憾;
/ O' B) j6 @7 _/ ~/ q( z  寿远,我再给你一纪我的寿命,你要早得贵子,弥补我命里没有子息的不足;
5 J% l; v8 q8 w# f6 w7 M5 W  寿远,我再给你一纪我的寿命,你要奉养父母,抚慰我命里父母缘浅的大恨;- D4 Y  p, l1 c& _! b7 z) l
  寿远,我再给你一纪我的寿命,你要福如东海,绵绵无尽;
$ {3 ]3 F' ^' ^7 {% P8 a! d  寿远,我再给你一纪我的寿命,你要金玉满堂,富足无忧。; r* U2 x1 }4 V
  寿远,我还是把我所有的寿命都给你吧,这样,你就长命百岁,福禄寿三全,六亲情深,七情如意,人生再无遗憾了。
: g7 l4 S9 H% _  寿远,如有来生,我不盼长寿,不盼福深,不盼禄厚,只盼能像你一样,性情开朗坚毅,即使没有父母,即使没有子息,即使一生多灾,我只要七情俱全,能爱别人,也有人爱我,有人与我携手一生,不必孤苦。) |% E7 L3 D3 e1 v9 r' L
  寿远安然醒来,他却被天雷所击,宗家的七星阵,在这天怒面前,竟连他的三魂六魄也无法保全。。$ B' u; z  ~% i3 r' N' l
  寿远立下折损自己一生福报的诅咒,抽出自己的一魂一魄为基,将他已被震散的魂魄收拢重合;再集结全族之力,借连星之机,逆换时空施行移魂之法,为他找了一副可以重生的躯壳。2 O- A. `+ O; b0 }: S2 G6 c
  只是寿远机关算尽,也算不到那被移魂的身体正是异时空里的一个游方艺人,且是一个被皇帝征召入宫的艺人。
4 V; Q# V9 z) w5 o  他毫无防备的,就跌进了一个混浊的乱世,开始了他另一段糟糕得一塌糊涂的人生。
; S. [. [6 n1 s; h第一章 宫变
2 z* i& a7 {( p  R; X狼奔豕突,粉污花萎,往日那脂香流腻,莺歌燕舞的温柔富贵乡已然满目疮痍,再无升平的歌舞,只剩恐慌欲绝的宫人四处逃窜。2 ]) }9 F* }8 ~$ E
  截至今日,大顺立国二百四十六年,经十六帝。. S& I1 ~3 U' a! R% w
  北极殿,大顺的议政宫,朝廷的皇权中心,早已被西元的军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x# O7 W- K  M8 z: Q0 Z& ^2 l
  殿内,数百名惊恐万状的俘虏中包括了亡国之君,大顺皇帝邓酆。
4 `3 D3 _( h8 d2 D2 s* r7 y2 I  我悄悄地移动身体,将自己移到了最隐晦的角落。
- l" l' n$ z& V: d+ l$ P  战争已经停止,殿外围着的军队显然是西元的精兵,如松挺立,上千人竟没有一丝嘈杂,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首领来查阅辉煌的战果。, H6 B9 e3 F+ x# N
  终于,远远的,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重,铿锵有力,但却干脆利落。只是脚步,却似乎带着战场上未竟的杀伐戾气,人犹未至,威势已然入心。1 P- S  i' x- E7 C" |3 _
  进殿的人一身铠甲,头盔的护面把他的脸遮得就只剩下一双眼睛,但就那一双眼,却有着无穷的内容,尊贵,威严,清华,冷冽,立时将他与身后那一群跟着他,却连脚步也格外的小心的武士区别开来。* N" m' ^' x3 Y. s( d7 X/ _
  他走进殿来,什么话也没说,只目光在殿内巡过,便已叫众俘虏明白他就是主宰自己生死的人。他的目光停在邓酆身上,吩咐:“替大顺皇帝陛下去缚。”
8 d$ h6 f; i0 V  没人对这震惊敌我双方的命令有半句疑问,立即便有人遵命将邓酆的捆绑松开。0 \) [+ b/ j5 S1 H% U$ d
  他对这昔日名震昆仑的皇帝的狼狈之相视若无睹,凝声道:“后辈西元嘉凛,幼时对陛下的伟绩甚为仰慕,陛下位尊九五,岂能与俗流同死?请陛下登座,全国主之仪晏驾。”: n/ e( ^4 w; `5 K0 ]
  西元武昌帝十八子嘉凛,好厉害的人物,这一手,显尽他的气度。眼前这殿中的俘虏,尽是大顺的重臣皇亲,总会有些个降臣。日后在这些降臣心里,纵使嘉凛才是攻陷皇城的首领,就冲他今日待亡国之君的礼义,他也会是他们认定的仁义君子。
4 F  k6 q& n. y' j* T  我心头一寒,他既然摆出了这样的阵势,皇帝死后,必会以“全礼殉主”之名把殿里这些留之毫无实用,却有隐患的内宦侍者全都杀掉!到时候,任我装得再无能无用无害,也难逃一死!一念至此,我不禁全身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怎样才能逃脱被戮的命运?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啊!
1 `. @, c9 p# M5 [  抬头看去,邓酆步履蹒跚的走向丹墀台上的宝座,蓬头垢面,衣乱带散,哪里有半点皇帝的端严?" J9 E" F2 {2 K- m' t
  我心里一动,叫道:“多谢将军的仁义,将军既然有此宽容,可否放了小人,让小人服侍陛下整饰衣冠?”6 p& ~) i/ D1 r5 k! ~
  嘉凛目光一转,森然问:“你是何人?”/ Y4 k" r5 Z- Y% |
  我深深的叩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小人本是陛下从南荒带入宫的小子,后来年长,便被派往章台看守图书,并无身份,只是宫里的闲人。”
/ l, N2 S3 D8 S1 L% R  嘉凛目光流动,挥手道:“把他放了。”
+ g0 x! p- b2 A+ b  }  我心里微松,双手可以动,不管有什么打算总方便一些。腰侧的伤口火辣辣的生痛,好在没有伤到要害,血流也已经止住了,没有什么大妨碍。( K2 l2 k1 T$ D" \. i+ ^2 y
  我低头垂手走到邓酆身前,恭顺的整理他的衣冠。大殿里一片寂静,竟没有一人出声,只有帝王衮服上的金玉环佩相交的脆响,在这凝重的氛围里,这脆弱的响声分外的单溥凄凉。. M8 q: z& x' ~+ f  N! S: a( ]
  终于到了整饰衣冠的最后一步,邓酆稍稍恢复了几分帝王尊贵,只是脸色苍白憔悴,突然一笑,长叹:“朕自肘一世英雄,想不到竟有今日!”
5 R3 C% E# t. T) O9 g  e$ z  我回头看了眼端着毒酒虎视眈眈的西元士兵,心中恻然,叫了一声:“陛下!”
$ w1 L6 n1 y1 r/ [  只等我把王袍上的绶带理顺,那一杯追魂索命的毒酒就要送到邓酆的面前,不喝也得喝。曾经雄霸一时的一代帝王,沦落到如此地步,难怪他憾恨无数。+ b) z: n5 i# U# h2 |2 l
  一声呼喊出口,我心里一惊,深吸口气再抬起头来,脸上已带出了一抹笑容:“陛下,您这一生随心所欲,自在无极,不管是作为帝王或是作为男人,都了无憾事,何必如此悲叹?”
. C6 n& _4 I' f& Z' o. ~+ \  邓酆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自国破后,他一直萎靡不振,此时一笑竟是大有豪气,恢复了几分帝王风采:“不错,朕六岁登基,拓展了诸国从未有过的广阔疆土;娶了天下最美的女子;朕在位六十三年,大顺前所未有的繁华,亦前所未有的衰败,天下无人能与朕并驾齐驱。男儿一生,有此成败,的确再无遗憾!”5 A% `# D* [+ r7 |  x/ u: w% y# s6 }3 D
  大笑中他接过毒酒一饮而尽,掷杯于地,笑叹:“朕这一生的确随心所欲,自在无极,只不知千秋之后,史书对朕做何评断?”
* D5 p) l3 C' ~* M$ \  我以往总觉得他贪欢爱色,穷奢极欲,是个荒淫无度的老头,直到此时,才觉得他有君王气度,不禁微笑起来:“陛下用三十年时间创下千古帝业,又用三十年时间把这帝业毁去,这样的大手笔写下的人生,千秋之后,史书评语必有二字‘精彩’!”
' N) i/ C8 V7 _5 d/ t  “精彩,精彩……”邓酆最后凝固在脸上的笑容似笑非笑,那其中的真意,只怕便是穷尽所有史家,也无法得知这曾经天下无人能及的得意帝王,在被迫身死时的真正心情吧!
: [; z( Y! @  q0 o0 B  嘉凛的目光落在邓酆身上,话却是对我说的:“难为你一个小子,敢在大军之下挺身而出,谈笑自若,冲你这份忠心和勇气。本座在可免你刀刃加身之苦,赐你一杯美酒。”7 l$ ~! t. x9 P6 `) X# z
  我恭恭敬敬的叩拜下去:“小人多谢将军的恩典,只是小人年岁尚浅,还不曾经历人生的种种事故,实在不甘心白来这世上一遭,就此死去。如蒙将军恩许,小人愿以当下大军急需之物赎买小人的性命。”
* i9 W+ C# P: I) [: G& x8 Y  殿中一片哗然,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背脊上却已然出了一层溥汗,嘉凛的杀意一闪而敛,口气却极为和缓,甚至于带着些笑意:“我大军挥师南下,挡者披靡,急需何物?”
0 a: U0 c$ Z5 ~- `6 c5 j  我强自镇定一下,才以平静的语调说:“将军的奇兵仿若天降,京师守卫事前竟是半点消息也没有探得,想必是轻骑简装而来,虽然奇快,但粮草供给方面却定有不足。”- |, Z" D  ^) C7 H* o" K, ^
  殿中的喧哗刹那间达到了顶点,我对种种辱骂听而不闻:“京师的粮草由漕河南北运供给,少有积余,外关破时,武威大将军已经做好了死守京师的准备。因怕战时漕运阻断,故此及早储备了据说可供京师百万军民半年之用的的粮草,分一百九十九仓,存在京师各处。”8 l3 _6 u2 b3 b# x6 ~) G
  饶是嘉凛镇定功夫再好,握在刀柄上的手也不自禁的紧了紧,青筋跳动,口气却愈发温和:“京师储粮,掌管军备民生的官员岂能不知,你想据此赎命,岂不可笑?”
. c$ h6 _( v  D; q) G2 A! z! S0 ]  n6 P  我握了满手冷汗,笑道:“将军,小人敢担保,现在的京师绝没有人知道这些粮仓所在。”1 I# C( U, r- ?5 ~! b
  “铮”一声刀响,我的下巴一凉,微微刺痛,嘉凛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挑着我的头上抬,耳中听得他用悠悠的语调说:“本座要务缠身,你说话何不干脆一些?”3 J  p2 S; [& n2 A$ w
  我敛下眼睫:“将军奇兵袭来,京师一夕陷落,武威大将军的守城之计胎死腹中,一是心有不甘,二也是时间不足以把所有粮草烧毁,羞愧之下将所有涉及储粮之事的官员、役工、士兵共一万余人尽数戮杀,把储粮图送进宫后,也殉国自尽,所以现下京师之中,再也无人知晓库仓所在。”) F4 x! z4 h: ], M4 F
  嘉凛眼睛微眯,阴狠之色一掠而过,冷冷的笑了起来:“老贼于战无功,心计之毒,却远胜鸩酒。”
) m) p  b1 ?  L8 g4 h" g# i3 K; z  金银财宝的确可爱,但在这战乱之中,却远不如粮草宝贵,嘉凛攻破京师,愿望不在掳掠,而是想稳坐大顺国都,据此挥师南下,囊括大顺国土,建立不世功勋。
& E% f8 a, I7 m( n, O' c  可是大顺京师人口多达百万,一旦漕运断绝,西元的粮草不过杯水车薪,届时这上百万的饥民闹将起来,西元不仅占不稳京师,反有可能为饥民所害。( ^! N# j  G* p" @
  武威大将军守城无功,但这套逼民反元的遗策却着实阴毒。我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大人物的权谋之术何等厉害,一念间覆雨翻云,指掌着他人生死,只苦了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在被他们操纵的生死边缘来来回回,提心吊胆。, I9 ~6 k; X9 j# Y5 m: e
  “陛下接到粮图之后,在当时服侍的侍从里挑出了两人,令他们分别掌管藏图暗格的内外钥匙,据说那图悬放在墨水之上,如果不是正常的开锁,稍有震动,图就会掉进墨水里,再也无法辨认。”
0 R( `: d- Q% g3 u$ U  “这么说,管这钥匙的人,就有你一个?”
+ H6 S0 W' a; V' B; d  “是的。”2 Q4 _& L5 A5 D* |( G
  终于说到了这最关键的一步了,我的心口就像压着千斤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紧张的说:“小人只求活命,万望将军慈悲。”
  m7 h) ^9 {. k2 M% f5 W2 K  嘉凛收回架在我脖子上的刀:“你倒真的怕死。也罢,掌管钥匙的另一人是谁?你去拿了钥匙,取出粮图,本座饶你不死。”* k0 o$ Q7 [5 `0 D
  我连汗也不敢抹,急忙道:“将军,每条钥匙的开锁方法都不同,稍有差池,后果严重,还请将军也铙了那掌管者的性命,让他与小人一同去开锁。”
3 ]. {" a2 B8 [  嘉凛略一沉吟,料想我在这种情况下也玩不出花样:“你这样贪生怕死的人,竟也有这样的情义,倒真难得。你既这样说,想必那人也在这大殿之中,还没死吧!”
6 j/ U2 {# l* l5 W5 ~; ^  我的心一下剧颤,活像要蹦出胸口似的,好不容易才稳住声音应了声“是”。嘉凛目利如刀,摆了摆手道:“把那人叫出来,也让本座看看。”5 U- ?5 r2 J" ~! L5 M
  我连目光也不敢稍微往俘虏堆里的权贵人物那边稍瞬一瞬,直直的走到和先前的我绑成一串的内宦丛中,对其中一个和我一样满脸污垢蓬头垢面的小黄门歉然说:“小小,我知你必然不耻我的作为,可是我也只是想活下去,然后出宫和母亲、哥哥、姐姐团聚,一家人快快活活的过日子。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就算是你帮我吧!我实在是不想死!”  j2 b& o1 Z; U9 B
  小小呆呆的看着我,突然扑在我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 P' F0 ~7 S, X# D" m6 N5 p  我何曾不是心酸满怀,悲伤难止?多想也像他一样任性的放纵大哭,把满腹委屈倾泻而出,可来到这样的乱世,我几乎连感怀的资格都没有,就一直在挣扎求生,又哪有空闲放任眶中那盈满的泪水泛滥?1 m4 M7 c/ a/ ^  b, T& W9 T/ o4 L
  仰头将那泪水硬逼回去,却见嘉凛的眼睛在注视我的瞬间蓦然深沉的一闪,还来不及辩解其中的意义,他已经走了过来,淡淡的说:“此时你若告诉本座,粮草一事是你为了求生所编的谎言,本座一样可以饶你不死。”
! W% L5 k4 F. b+ T0 b% G0 J2 k+ l  我全身一个激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干笑道:“将军何出此言,您的大军昨日便已经攻下了外城,当时就应该已经发现外城的所有官仓几乎都成了空仓吧。”* }% e: z, n% t% ?
  嘉凛目光森寒,杀气大盛,突然一刀对着我当头劈下,我魂飞魄散,骇然惨叫:“啊——”
: O9 a& h, I) K! h# W  森森寒气贴着我的脸皮掠过,挑开小小的绑带,竟是嘉凛在刀锋将要及体的刹那间翻腕敛刀,转开刀势,饶了我的小命。我在鬼门关上又打了个转,吓飞的魂魄许久也不曾归位,哆嗦着身体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老天爷,就算你要考验我的心理素质也不用拿刀来砍吧!/ Z6 h) M! F6 B* {( X' y# ?
  嘉凛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疑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吩咐:“李纵,带人随他去取图。”
. ~% |# t; U0 [7 ?  m  吊到最高的心落回了一半,我与小小互相扶持着向外走。虽然恨不得一个箭步奔出这是非之地,可恨刚刚受惊不小,一双腿有些发软,竟是行走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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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药大男孩 于 2006-7-17 10:25 PM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26: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受命
$ e/ [7 F1 Z( O( ~% W+ y/ |  李纵极是小心,如临大敌的与另外七人前后左右不离的把我和小小围在正中,在尸骨狼藉满地血污的皇宫里穿行。我虽然早知自己被困在北极殿的期间,外面情势必有大变故,却不料竟有如此血腥,若不是小小支持着,我就要瘫软在地大吐特吐。& ~  j! ?, f8 Y" b
  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远离了政治中心,前面的地段,西元的戒备士兵逐渐少了。建筑物的构造也从富丽堂皇的大气转为典雅幽远的精巧,一水相隔处的连苑高楼,便是大顺皇帝倾空国库,召集二十几万能工巧匠昼夜赶工,四年乃成的“迷城”!- f! ^" n  y# r9 R: E
  这座迷城,一步一景,两步一致,无论俯仰,都是满目美景。在不足十里的方圆里,将建筑、圆林的精致之处发挥得淋漓尽致。它把俗世凡尘的“豪奢”二字用到了极至,反而生出一股毫无俗态的深沉幽远,令人目眩神移。就连在这里面居住的宫妃侍者,也常有出了居所就迷路流连,一花一树一假山相隔,却找不到自己的居所的事。/ O  ]0 Z; h5 o9 p2 i* `
  李纵等人入了迷城,果然也一时间有不辩东西南北的迷惑,我暗道可惜,如果他们不是贴身押着我和小小,我只需带着他们在这迷城里左右两下穿插,准能把他们轻松甩掉。
+ v# R' U: K& T! d1 U' M- P" o  小小握着我的手突然一紧,我低头与他目光相接,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借着袍袖的遮掩在他腰上重重的写了几个字。小小会意,走了几步,脚步突然有些蹒跚,我失色惊问:“小小,你怎么啦?”
: w6 e- k+ Y: I) B# E1 o4 w; X  小小抬头看着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不说,眼一闭,向前扑倒。李纵早已伸长了手臂,拎住小小的衣领,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9 [% n$ J6 J7 U$ W  我不及回答,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这才松了口气,微笑道:“额头有点烫,应该受了暑气,这不算什么,把他放到阴凉的地方,解了衣服,按摩一下穴道就没事。”+ N7 p9 f+ O+ e3 i" m
  李纵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把小小布袋一样的拖到路边的一株花树下,我急忙跟了过去,看到这八人依然有条不萦的贴身跟着,不禁叫苦:这几人都外貌粗豪,哪料竟心细至此,竟是片刻也不肯放松。' |' D( o( U5 ]) x' j" s
  我蹲在小小身前,伸手去解他的衣扣,转念间抬头对李纵说:“你们稍微让开两步吧,你们八人身上透过来的热气,也不比暑气小,对救治不利。”
5 y/ g% @2 q$ j. a( P4 q/ C' L  李纵看到花树后面便是假山,我和小小并无退路,这才放下心来,果然和众人退开了几步。我心头大喜,尽力克制才叫给小小脱衣的手没有发抖。到给小小脱鞋的时候,我握住他的小腿,用力一推,把他整个推进了花丛里。
" _1 v; B9 i9 \2 N! F  李纵已然发现不对,急扑上来,一抓抓来,怒吼:“你干什么?”
% U+ G' @: X7 D6 ^  我把手上的衣服向他一扔,拨腿前窜,扑进了花丛里,花丛绵密,微碍了追击者的视线,来抓我的脖子的手稍微偏向,把我肩膀上的衣服整片撕碎。
& Q( v- b3 N# S/ e$ x  迷城假山叠巧堆致,有洞穴互通,洞穴的出口以藤萝花树掩映,绝无破绽。小小刚才被我推入了假山洞中,那洞里自有通幽曲径,一入其中,不熟悉的人要再捉住他,却是休想。
' _% A9 |& u0 v4 s  迷城以“迷色”,“迷音”“迷嗅”“迷触”“迷情”著称,建成后,大顺皇帝尝与诸妃捉迷藏为戏,游戏一个时辰,扮“鬼”的妃子一个人也没有找到,众人皆疲,取消游戏,在五十步的范围内扬声互通声息,向皇帝聚拢。即便如此,众人再聚也用了半个时辰。3 ]5 N" C4 k  G/ j" M2 M8 O9 K
  我既然逃脱,他就算把所有迷其心意的花、树、假山、都毁去,也非一时之功,等他脱身向嘉凛回报,大军向迷城攻来,最少也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足够我谋划逃离深宫的了。+ x% A% {4 @+ J- d" S' `# f
  内宫处处都是惊慌逃奔的宫人,只有这迷城因为皇后坐镇,竟以绝顶威严将里面三十六楼,近七千妃嫔宫女压制得各自紧守在她们的住处,虽然惊恐万状,却不至于惊慌乱窜。) H8 H) L& t; \
  我一路畅通无阻的奔到飞云阁,大叫:“慧生,慧生……”( P. \! ~$ C* m% ]$ p4 `
  阁门上的流云纱扬起,慧生俏然而立,见我安然归来,先是一喜,待见我身后无人,却不禁有些忧色,问道:“琚皇子呢?”! Q; B. K6 C+ e7 a
  我一笑:“幸未辱命,琚皇子安然无恙。”1 ^- w6 G4 h+ r3 c
  话犹未落,阁旁假山的芭蕉树下已然钻出了一个人,正是赤身露体,一头青苔的小小,也是大顺皇帝最小的儿子,邓琚。& G3 _; b( O: _
  飞云阁里端坐着两个人,前面的女子雍容华贵,艳光四射,正是当朝国母萧毓。难为她虽知国亡,却依旧璎珞矜严,端庄从容。另一个则是皇十六子邓珉,可惜他被立为太子不过数月,大顺就已沦陷。只是看他此时的态度,却好似根本未把国亡之事放在心上,全副心神都用在替他母亲端茶送水之上。
/ N" S& F5 |( M, |9 X  小小进阁后叫了一声:“十六哥,母后!”就纵声大哭。
7 U/ z, ~6 e9 C1 D+ E! q  我与慧生情知他们母子兄弟定有话说,也不去打扰,行礼之后两人便避进了内室。慧生端来食物,一面替我清理上药,一面说:“你出去的这八个时辰,几乎比我的一生还长。”  k% X0 Q; X- z+ y
  我这才把一身的惊魂收拢,苦笑道:“果然好险,我到北极殿时元兵还没有到,我本有机会带着琚皇子乘隙平安返回。哪知那小子傲气十足,誓与父皇同生死。这一拉扯,就误了良机,等我把他打晕,换好衣服后,北极殿已被包围啦。混战中我挨了几下子,好在都没有大伤,见势头不对,赶紧乖乖投降,做了俘虏。”
3 [5 j# O6 O  p# E5 e8 a  慧生的手掌在我肩膀的瘀伤处揉动,冷笑:“你还瞒我,这可不会是西元的普通士兵所伤的,若是这一抓抓实,你一条小命就完了!”) r( ]7 ?9 B# x0 W- l* f
  我把在北极殿中贪生求饶的事说了出来,嘿嘿一笑:“姐姐,你看,那昆嘉凛逼死皇帝,不可一世,还不是照样喝你弟弟的洗脚水?我就在他的眼皮子下,拉着大顺的皇子大摇大摆的走回迷城,等李纵回报后,看不把他气得吐血?”2 a4 |/ V5 f+ X$ R/ F& g
  慧生听得目瞪口呆,弹了我一个爆栗,怒道:“胡闹,像嘉凛那般身份的人,岂能容人如此欺骗?若是当时他识破你的谎言,你就要万刃加身,死无葬身之地!”0 @' ]- j( G, O( u6 R4 X
  我想想也有些后怕,头皮发麻的说:“我那也是无可奈何啊,当时的情况,我若不骗他,我马上就变成殉葬品了。”
4 j) P: @( e% P$ {" X! \( l  慧生也叹道:“万幸他关心则乱,又不疑你的身份,轻视了你,竟没有识破这一谎言!阿随,逃生的基本物品我的都收拾好了。你看我们出逃用什么身份最合适?”/ q) O2 H0 {, V' s
  我想了想道:“我刚才一路行来,发现遍地尸体竟没有几个是女人,足见西元士兵对女子极其宽容,我还是扮成女子好了,这样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危。”
! G% k& `* y, I  慧生噗哧一笑:“你幼时连在皇帝身下雌伏都不肯,若非恰巧皇后驾临,出言平息圣怒,你早已没命。我本来还怕你不肯扮成女子,岂知你自己倒先提出来了。”
* @" N  v0 k+ Y  我一扬眉,笑道:“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再说了,今时不同往日,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连卖国求荣的无耻奴才形象都能扮得出神入化,扮成女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6 m: d8 G1 Y' G% q/ C# b  慧生在我脸上涂脂抹粉,我兀自往嘴里塞着东西,笑道:“今日便要出宫,此后海阔天空任我逍遥,只可惜宫里这样的美食再也吃不着了。”
& z  r9 T% T4 `3 D; K  慧生嫣然一笑:“此后你我姐弟二人逍遥江湖,再不必受这深宫重缚,何等自在,岂不远胜于这宫中的山珍海味?”9 {! b) n1 Q% F% u4 T+ b; j/ q
  我微微一笑,皇帝身死,我算是彻底摆脱了男宠的身份。此后不管甘苦,总能自由自主,一念至此,虽然处身风雨飘摇之地,竟不觉有何恐惧,只觉胸中喜乐无垠。& W8 ?, ]9 G* V0 b7 f
  抬眼见到镜子里映出的精致容貌,我不禁皱眉:“这打扮大大不妥,要弄乱一下才好。”$ M& N  b# m8 P& _7 j
  慧生游目四顾,可恨这迷城里各宫各苑的卫生搞得实在太好,连地板也抹不上一层灰,竟找不到可以给毁妆的东西。
5 b  H. e6 z2 J0 Z. a6 R4 c6 `% C5 \  我想了想,跳了起来,走到洗脸台上,掬起一捧手往脸上泼。慧生一怔,笑道:“不错,用水把妆晕残人人只会以为你是痛哭毁妆,的确比抹灰更有效果。”
" x$ ?# `; t7 Q$ J; o  “就是这个理,我深信这世上敢看一个哭花了妆的女人脸的男人不会太多。”我一面说一面回头来照镜子,没曾想一回头,笑得慧生打跌。
5 V9 ^) A* r& [  我脸上的妆早已被水渍得一塌糊涂,黑的眉粉,绿的眼线,蓝的睫毛,红的胭脂,都糊开了,活像打翻了调色盘,我也不禁大笑:“这副模样,便是鬼也要怕三分,绝对安全!”8 n0 }; W) V( W/ t( d) O/ I+ X
  两人说笑着把衣服换了,正在想怎么出宫,就听到皇太子在喊:“颖慧娘子,请你和流云相公出来。”8 m- D4 J- ]" v
  已然放弃的封号被人又叫了出来,压得我们二人都心里一沉。出得外室,还未开口,皇后已经把小小推到慧生面前:“颖慧妹妹,你也把小小妆扮成女子。”6 l) o  F( `% v8 W6 l  C0 H
  我和慧生对视一眼:自从皇后夜半驾临飞云阁,挟恩义令我去北极殿寻找皇子,我就知道自己逃不脱托孤的命运,事到临头,想想带个皇子出逃的艰难,不免令人倍感压力。: Y4 Y% f0 ^+ |/ J9 Q
  果然,小小和慧生一进了内室,皇后就看定了我,突然间玉山倾倒,对我一拜,凤目噙泪:“流云相公,我这一拜仅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拜你,从今往后,我就将我儿托付给你了!”
& {+ u  g; A/ ?" {" g  我这一吓非同小可,退开十几步也跪了下来,惊叫:“皇后娘娘,您这可拆杀小人了!宫里的忠心仆侍如云,小人如何敢当此重任?”
1 \3 C" i/ ?) a1 Y" {  皇后凄然道:“内宫的侍卫昨日被调去守城,已然死伤殆尽,那些内宦女官连保全自身的能力都没有,哪能护得我儿平安?别的不说,就凭你能把我儿从重围中安然带出,就足以证明你机变无双,可担此任!”
2 x7 p3 P- b+ m  我不禁苦笑:“娘娘就不怕小人卖主求荣?”
: C# L& @- a: A. V- \  皇后一双清明如水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正色道:“我这一双眼睛,看尽世间百态,绝不会认错人!流云相公,我全心的信任你,相信你也绝不会让我失望!”
  V" u/ g3 J/ H- T- _) G  我虽然早知皇后会许以重谢托孤,却不料她什么都不提,只对着我这样一拜。想她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十四岁入宫,四十几年稳坐后位,恩宠不衰,与大顺皇帝同朝称制,那当是何等骄傲的人物?只怕就算落在嘉凛手里,她也宁愿身死绝屈身以事!可她此时竟以如此虔诚的姿态拜倒在我面前,托出全心的信赖,怎不叫我心神震动?
, X: Y( ^  ^# ?+ q  耳中却听得皇后在继道:“这个孩子,我不指望他日后能复国雪仇,只盼着他能忘却前生种种,平平安安的长大,日后延续我邓氏香烟。”
$ z- x9 |7 V2 a; `$ Q# w  从一个曾经掌握天下大权的人嘴里听这样的一番话,分外的让人震憾。我不禁动容,肃然起敬:“娘娘拳拳爱子之心,流云至为感佩。”
% f; y3 v8 T6 P  皇后凄然一笑,又是一拜,道:“出宫以后,你就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哥哥,是他的庇佑,也是管教他的先生,假如他昏庸无知,连求生的意志都没有,那么他的生死荣辱,由你决定。我只求你,假如他的神智清明,自己决定了人生之向,你要尽力成全,使他可以自立于世。这一拜,朕以国母身份,谢你为邓氏皇族保全血脉!”
4 f' l3 i" z6 d" C" m: F: J1 ^, T' k8 f  我心里凄凉,看了一眼旁边的皇太子,西元用兵一向冷酷,常有屠城之举,嘉凛虽然没有屠城,却绝不会放过大顺的龙子凤孙,皇太子只有死路一条。& H, ]/ _! t, _0 \2 Q0 k
  皇后再拜一拜,肃容道:“在这战乱之中,要保全亡国皇子,有百死不敌之艰难,我这一拜,拜谢相公日后为我儿所累的苦心!”
0 i: L$ ~; V2 T# j' X% Q. ]1 b  她以皇后之尊,母亲之身正容下跪,有了这三拜,以后我带着小小逃亡,就算自己身受刀刃加身之苦,也绝不能亏负她今日的拜托。
! L, P1 Z$ J- Q. X* Y  慧生和小小出来,眼见这等情势,也骇然变色。皇太子上前一步,将一张绣满图像的绢巾递给我,微笑道:“流云相公,难为你轻轻一句谎言,竟与事实不谋而合,这张溥绢,正是所有粮草存储地的地图。你拿着它,或有后用。”
5 c8 Y/ e& E4 N4 H5 y# J  我目瞪口呆:“我只是在殿内群臣的争吵中听出一些风声,没想到竟真有张藏粮地图!”
2 o1 I3 ^& h$ f3 l6 U4 d; g) M  大顺已亡,皇太子命在旦夕,竟然不见丝毫悲凄慌张,依然是一派淡定儒雅的温文微笑,这气度竟比皇帝还从容几分。他微微一笑:“流云相公闻一知十,足见智谋过人。王弟自幼骄宠,以后请相公费心了!”. F. c9 m5 A1 O2 ]% \3 Y# v
  皇后紧紧的拥抱了一下小小,沉声道:“小小,母后替准备了一些珍宝,你这就随颖慧娘子他们走吧!”5 K0 Y4 t$ s1 O0 n
  我看了一眼,不禁摇头:“娘娘,在这军乱中,宫中的奇珍异宝件件都是祸患,不能要。慧生早已收拾了三个随身的小包,小皇子什么也不用带了。”
# M% x8 F9 V8 S( \* u  皇后一怔,颓然长叹一声,看了一眼小小,怜爱,疼惜……万种慈母情怀在这一眼中尽现,显然对他出逃后的生活充满担忧。
, v0 G" c8 d4 g  小小哭叫一声:“母后,儿子不……”) w+ H) N& `0 ]: |9 M2 ?( ^+ k
  皇后脸上那软弱的神色一闪既没,声色俱厉的喝道:“住口,你既生在皇家,就应有当断即断的魄力!联与珉儿贵为国母、储君,以身殉国便是份内之事;你既为皇家的幼子,传承血脉就是你应尽之责!当此存亡之际,你若再哭闹,死后休来见朕!”
% x; v, I' y; g/ E8 ]  J5 J! e  这皇后一向温和柔婉,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一怒,陡然生出一股霸气,我也不由心惊。皇后一怒拂袖而去,皇太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把千言万语化为一道托付的目光。
8 w4 e( u* @2 g: g! w( q' @) X第三章 国殇& W: L! I" b" X/ q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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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生拉起我和小小就跑,边跑边说:“皇后早已把所有侍女派去迷城三十六楼传令,只等我一声呼喊,迷城里所有的宫妃、侍女立时大乱,我们可以趁着乱流冲出迷城。”
/ {4 T- ?% z. i2 m  说话间我三人经过了一从芦苇,我心里一动,折下三根苇管,每人分了一根。小小不明所以,慧生却已然恍悟:“不错,我们能随乱流安然出宫自然最好,否则就跳河求生。”
& l5 i- a, H4 g) S+ ]  我点点头说:“御河从迷城段往下,大概三五里就流出了内宫,唯一的忧虑是御河在宫城下是有拦河栏的,若不开闸,我们一样出不去”0 K& h8 [/ i7 [# U9 p: `. |
  小小突然出声道:“这个不怕,母后给了我一对削铁如泥的匕首,若是闸门未开,我们可以斩断铁栏冲出去。”
2 U6 z! d' y# S  I& L  说话间突然听到杀声隐隐,正向迷城这方迫来,我心中大骇:“嘉凛来得好快。”6 C% e4 V! k9 n# o  _
  小小将一把匕首递给我,急道:“快走吧!”0 C; t& e# J6 y1 g, t, G" q% t
  我转手把匕首塞到慧生怀里,慧生也不推辞,拉紧了我的手就跑,一面跑一面放声尖叫:“姐妹们快逃啊!元兵烧城了,快逃啊,元兵烧城了!”
% C6 h( L: }: Q) H  一石激起千层浪,受了皇后指令的分守在各楼门口的女官也跟着大叫起来。那些被皇后强令枯坐的妃嫔宫女,本来就已精神紧绷到了极处,碍于皇后派了女官守在门口弹压,才没有大乱,此时听到连女官的叫声,登时蜂拥而出,仓皇奔逃。
" D  R+ v. [( p& y5 p) \* W. ?  刹时间整座迷城大乱,七千多名女子发出的惊慌叫喊,单论响亮程度,竟比外面的杀声还高。
& d8 t( W2 K: v4 J  三人顺着乱流冲出迷城,御河对岸果然刀戟林立,刃上尽是血污,而那御河的清水此时赫然变成了艳红,变成了一条血河,河上漂满尸体。杀气腾腾的元兵正从三面向迷城逼近,只是他们想必也没料到这迷城一开,冲出的尽是钗颓发乱的女流之辈,一时间竟没了主意,进势稍顿,停在岸边,没有过河。2 T2 Z1 K! G5 t6 m0 R
  众女子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里,突然一个声音稳稳的送进每个人耳里:“立即收声,否则本座立即放箭!”6 @( f8 b2 d/ q4 Z: }
  那声音里带着无与论比的威严和煞气,闻者心惊,立即把所有恐慌压了下去,正是嘉凛,隔河望去,他铠甲上污血涔涔,更叫人望而生畏。他一句话压住嘈杂,又道:“西元勇士刀下从不杀弱女子,你们只要列队过桥,诚心归降,不管以前是何身份,本座一律不予追究!”
# U9 b, v" g5 Q  两岸林立了上万人,此时竟安静得只风声,迷城里逃出的众女子大多都是皇帝搜寻的民女,出身卑下,虽然被锦衣玉食的养在深宫里,却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眼前这阵式,她们人人都惶惑不安,却没有一个敢出声。# u2 o  P5 e/ G; E3 y* b/ w6 m' z( T
  寂静中突然一阵穿云裂石的琴声从迷城方向传来,寻声望去,迷城里的第一高楼凤仪楼烈焰升腾,楼顶的莲台上,皇太子昂然挺立,身前端坐的皇后盛妆艳服正在操琴,琴声铮铮,慷慨激昂,悲怆豪迈,却是大顺每在战后都会弹唱的一曲《国殇》。" X3 l% G6 {$ X
  那火势升得好快,高窜的火焰很快阻断了我们回望的视线,但在火势里,琴声激越,丝毫不懈,皇太子和弦而歌:“……伤逝者之离兮,慰生者之安平;虽身死志不改兮,以我命换君喜乐……”1 L4 g. N' z9 N! ^! E8 @2 D, y
  小小尖叫一声,好在他只有十四岁,声线还是童声,声音在女子群中并不突兀,料想嘉凛未必会注意到。只是他这一叫,倒生出了想不到的带动效果,引得迷城女子个个放声痛哭。
, j' E0 F3 ^  \- C. ]  哭声里,一名身着东宫服饰的女官突然奔出人群,高叫:“殿下,请您准许奴婢同行!”“噗通”的跳进御河里。御河水深九尺,那女官入水之后,挣扎几下,便沉了下去。
" b" |7 u$ |4 P; x. G$ V  我知道这必是服侍太子的女官以身殉主,心里一沉,手被慧生一掐,听到她说:“我们立即跳河,在水下把三人的衣带结在一起,如果还是被冲散,那就在拦河栏前会合。”2 ]6 r" J& ^6 n- K
  我补充一句:“假如我们直接就已随流出了宫,那就在沿着御河走的第十座民宅外会合。”  n# m5 ~8 j5 a. p5 N8 y2 t
  说着二人,拉紧小小的手,奔河而去,耳中听到慧生大声哭喊:“皇后娘娘,奴婢这就随您来了——”
; ^, n# T8 [; F9 m9 j  我有些好笑,这慧生,倒真是作的好戏,念头才动,人已跳进了河里,我憋足了一口气,正想把小小的衣带和我绑在一起,哪料头上一阵“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也不知有多少人跟在我们身后跳河,水流震动,登时我们冲开了。6 `, R8 z8 |( }& C
  我也不敢浮出水面,潜在水底顺流游去。等到一口气将尽,才把苇管拿出来衔在嘴上,小心的上浮,苇管稍与空气接触便不敢再上浮了,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又潜回水底。. R3 |: x9 v+ ]) s
  顺流而游,速度自然极快,算算也快到了拦河栏附近了,但却没碰到阻碍,拦河栏竟已提开了。我心思几转,突然明白:必是河里尸首太多,元兵怕尸首积在铁栏下引起堵塞,导致内宫浸水,所以才打开了闸门,放任尸首流出宫去。
. q+ x& ^! V5 b9 T: m* G  一念至此,想到自己此时全身都泡在血水里,身边不知有多少尸体,顿时恶心欲吐,赶紧岔开心思,考虑出宫后的逃亡路线。可心那恶心的感觉一直不去,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悄悄的将头探出水面。7 g+ U1 D: h2 {( n
  满目青葱,眼前一片树林,河边有人用带钩的竹蒿把河上漂流着尸体拉到岸上去,然后在尸体上搜寻财物。死者大多是宫中的宦官,身上穿戴着金银玉器,这些人竟是在战乱中大发死人财。0 l# J7 o) o7 k7 {" D, f8 a' I
  我只觉心里一寒,更有一股怒火直冲上来,游上岸怒叫:“你们在干什么?”
8 ]* g; F# ?/ {  正在拨拉尸体的众人猛的见到河里钻出一个血人来,都吓了一跳,以为青天白日的闹鬼了,被我正面一吼的却是枯黄矮瘦的老头,吃我一吓,竟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叫:“爷爷饶命,小人也是迫于生计才来做这缺德事的!饶命啊!”1 E! ^" w1 z3 U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才发现这些打捞尸体的人都是些老弱残丁,可眼看他们把死人的衣裳也扒去,心里还是不禁气怒:“一派胡言,这扒死人的遗物怎能算是生计,难道这河里会天天漂出尸体来让你掠财吗!”
% c6 I; o6 E( `. T% f9 R8 U1 n  那老者这时意识到我是活人,脸上的惧色稍敛,战战兢兢的说:“大爷,您不知道,这条河直通皇宫,宫里那些娘娘把洗脸水都泼进河里,水里都是她们用过的胭脂,泼得多了,河面上就有一层胭脂浮着,我们这些人平日就是淘那层胭脂维生的。”
: d9 b; p* ^  `2 ]8 s5 z0 O  我大吃一惊,以前读书看到《阿房宫赋》一篇时,总觉得夸张,没想到脂河流腻一事就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我往日身处局中,竟丝毫不察。
) Y, q) b* t+ u: r! L" E; y  看看这些人,再看看满河血水,一时间呆了。耳中却听到有人辩解:“我们虽然拿了他们的东西,可也安葬了他们,总算入土为安,比他们带着财物被水冲得稀烂好多了。”4 u/ f8 d5 e% X; a0 ?; u& h
  我心里凄凉,不觉长叹一声:“这样的时局,像你们这样没有自保能力的人,要是财宝太多,反而有性命之忧,你们好自为之。”
0 Z; f) ]6 }; x; j9 W0 Y  立定脚步,仔细一想又道:“这样捞钱,毕竟阴损,要是捞上没死的,你们如果不救,也别弄死了,算给自己积点阴德吧。!”. c1 K. d0 D, F
  慧生和小小应该游得应该没有我快,可我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会儿,也没见他们,他们很有可能在前面上岸了。
- U2 Y: ]* p" e" k5 E% K  我通身血水,穿着女装,说不出的别扭,更招人注目,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要求这些人给我一套衣服,想了想,恶从胆边生,走出树林又悄悄转回来,瞅了个空把一个正在挖坑埋死人的汉子一拳打晕,剥了他的衣服换上,再沿着河岸向上走。+ k% d1 L2 Q% Y8 O: H. ]$ G
  这一走才发现原来此地离内宫足有三四里地,离我们先前设想的会合地相差甚远。却不知道慧生和小小现在到底在哪里。慧生进宫前是游走江湖的女艺,一身武艺,只要出了宫就是龙回大海。可小小身为皇子,金尊玉贵,从未经过半点风雨,如果身边没人照应,只怕他一日也活不下去。% _; q  G; Y) ^6 w
  这样一想,心里真是焦躁万分。好在出宫前吃饱喝足了,虽然因为身上的伤有些疲劳,体力却还有,脚下走得飞快。' n1 z% W2 E5 q( E9 C; R" U1 Y
  走了五六分钟,突然前面传来斗殴声,七八个壮汉正围攻着什么人,我定睛一瞧,那被围攻的正是小小。5 ^4 z  [, d/ X; x; g3 r4 w& B
  他年小力弱,学武也只是学了个花架子,哪能与这些一看就是地痞无赖的壮汉相争?身上早有了七八道血口,只是众人畏惧他手上的匕首锋利,不敢进逼,只用兵器远攻,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再过一时半会,他小命就没了。
8 N4 ~' m* F, O7 F3 A, `  我夺了一柄单刀,冲入战圈,虽然见多了血腥,可我毕竟没有杀过人,只想把那群无赖打倒,不料小小跟在我身后,我每打倒一人,他就上前补一匕首,登时杀了三个人。
; C, S7 w$ s3 a: R. G; e* W/ E: x  我又惊又怒,喝道:“小小,你住手!”2 }6 e) E. P* p0 D* S7 Y
  小小又杀了两人,势如疯虎,扑上前去把剩下两个早已吓呆了的无赖剌死。也不知他刚刚出宫,就与这几人结了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杀了他们还不解恨,拿着匕首将几具尸首的下体剁得稀烂。
6 n6 O4 Q0 j: b% t& V$ j  我见他双目充血,举止大有疯狂之意,心中大骇,夺下他的匕首把他抱住:“小小,你醒醒,他们都已经死了!小小,你到底怎么了?”
' H: y1 y9 t  K0 k  a  小小在我怀里拳打脚踢,正中我身上的伤口,我痛得疵牙咧嘴,摔了个四脚朝天。小小的眼神,明明是悲痛已极,却无泪可流,好一会儿才说:“他们……他们……”$ X2 q  ]+ A+ ~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前面草地里有两具光裸的女尸,尸身上满是凌辱过的痕迹。我的目光不敢落在尸身上,赶紧上移,两具女尸容貌清丽,相貌有八九分相像,这是——我惊叫:“悦音公主,悦声公主——”" t% L. ]" Q" v  ~
  小小跪在她们面前,声音嘶哑,仿佛鬼哭:“我远远的看见她们的挣扎,那时候她们还没死——没死!”9 L7 Z  J- ]. T) z
  两位贵极一时的公主,竟如此惨死!难怪小小会发狂,那是他血源相同的姐妹啊!只是眼下强敌环伺,却又哪里空暇痛哭?; u* |  k2 y+ T: E# x, D
  我默不作声,飞快的挖了浅坑,把她们放进去,小小不敢置信的大叫:“这算什么?”
& Y# y: y2 j% M& Q1 a; L  这样的浅坑,只怕我们前脚走,后脚就会被野狗刨开。可就算稍后会葬身兽腹,也远胜遗体曝露,为人所侮。/ x4 o4 @# E( ^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A: ]# f: }9 K  U! f1 Y
  小小突然发狂,抱住尸首不放。我正待开口相劝,眼前一花,有人掠来,在他脑后一点,小小立时晕倒。我一惊,一喜:“慧生,幸亏你来得及时。”* p9 {( a. ^6 P3 b+ B& Z' J
  慧生一身清爽,挽着个小小的包袱,与我和小小这一身的狼狈大不相同,她横眉瞪我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你还由着他这样胡闹,快走!”8 B: }1 `, A: v8 p6 s. d
  我匆匆把土掩上,回想这对双胞胎姐妹,曾在皇帝寿宴上一曲高歌唱尽大顺风流,艳惊四座,显贵一时。今日国破,竟然受辱于无赖,死无葬身之地,思之神伤。
# _% k. k# _: O1 ^5 Y- l: I) @  慧生快手快脚的从她的包袱里拿出一套女装给小小换上,一面说:“阿随,情况有些不对,我刚才所经之处,十室九空,绝无人烟,莫非西元打算屠城?”  Y2 u* \3 r5 T" K0 S" R
  我想了想,不得要领:“京师有百万之众,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妄图屠城的,而且我看昆嘉凛在北极殿中的一番做作,这人的用意应该不仅是入中昆劫掠一番就退回西元,而是想入主中昆。这样的话他必会为了自己将来的利益而尽力少伤人命。想是百姓知道此地靠近内宫,太不安全,逃走避祸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药铺买药。”
7 U& k' \( f3 y9 ^5 s5 m  c4 g  慧生怅然一叹:“我本来带了两瓶药的,可惜一跳河全都完了。不然的话,我们可以趁乱直接出城。”
/ {' F, k; z0 K8 ~& E5 s8 O  我背起小小随着慧生往前走,黯然道:“平时我们口口声声,只盼天下太平,可真到战乱,我们却又盼越乱越好,可以浑水摸鱼——人啊!果然都是自私的,一到利害关头,谁还顾得了其它?”2 r7 @4 k. n) c- ^3 g-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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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27: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求医4 q8 g* i& b# @7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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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早知战乱必会导致物价上涨,不过当我们买了药品后,还是不禁心惊,慧生道:“这样的物价,京师的百姓就算没有被杀,只怕也会被饿死。”- o, W* J2 Q8 @6 E9 L; H
  我沉默不语,元兵封锁城门,不许百姓外出。现在才是开始,药品和食物虽然贵,但总算还有货出卖,等再过一两个月,却又不知是何惨境?7 C9 z: L: Q& q& |; T
  此时我们落脚的地方是大顺京师赫赫有名的“四方楼”,这四方楼“会文”“聚武”“招商”“纳百家”四座高楼连苑,把整条安乐大街占去了四分之一。顾名思义,这四楼各自招待的客人也大不相同,绝不混淆,只是在四楼中间,有座可容纳千人齐聚的“有容厅”,向各楼的客人开放。4 }. K" _. _" g$ J  X& w; i
  传说这四方楼本是大顺的几位皇子公主斥资兴建,以为玩乐。因在此地清谈政事,官府不会干扰,故天下名士皆喜爱在此会友。四方楼开业七年,越修越大,越建越精致,成了京师的名胜。7 m3 g8 o" m9 j# |1 w
  四方楼的兴建者是谁,我不得而知,不过就冲在这战乱里,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而四方楼竟敢大开四楼,照常营业,足见其自有根本。/ B* b, D  G6 D
  慧生因入宫前曾在四方楼的有容厅献艺半年,与百纳楼的一名管事滟容相熟,故此得以令我和小小也安然入住。
! x' H! q, H! m* |( Q  滟容艳丽妩媚,未语先笑,应酬圆滑,令我颇为担忧。慧生只说我和小小是随她游方卖艺的弟子。在这样敏感的时候,这样的身份其实经不起推敲,我本来怕滟容会盘根究底。不料她淡淡笑道:“妹妹既然来了,就放心罢。我看两位小哥也倦了,就安心歇下吧!”) Q2 h; F% u/ j( ?6 H& f
  大家都是明白人,闻弦歌知雅意。慧生眼圈一红,哽声道:“多谢姐姐!”2 t% ~* p* _$ @4 c) |
  滟容摆手一笑,道:“不必如此,飘泊红尘,谁个无有尴尬之时?你我既然相交,自当守望相助。”% O' q1 C( \8 Q4 D
  她把我们所有的困窘都担了过去,施予我们的恩惠几同再造,却只用了如此轻飘的一句话抿去了自己的辛苦,这却要何等胸怀?% f8 j5 G9 ~$ `" U
  我不禁动容,深深一礼:“姐姐如此胸襟,远胜世间须眉浊物,小弟佩服!”# J( v5 p) K" m! F0 [; N
  滟容咯咯一笑:“这却不敢当!只是生在这世间,人人都在竭力求生,如是自己生存犹有余隙,何妨对落难者稍一伸手,以为谈笑之本。”6 S" {& x* ~+ Y; W3 x' e
  我微微一笑,道:“便是这‘稍一伸手’,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N( V! q3 M& t0 W* y0 @; z
  滟容的目光与我一对,突然转了开去,笑道:“小哥儿好甜的一张嘴,这碗迷魂汤可真灌得姐姐头昏脑胀,身在云里雾里呢!”& _& a" o$ o9 R  I/ s5 |6 j
  我被她的大胆调笑窘得连脖子都热的,说不出话来,滟容眸光流动,在我和慧生身上打了个转,水袖一扬,笑道:“两位小哥就在屋里歇着吧,妹子,你我五年不见,姐姐有许多话想和你说呢!”
+ l; g7 H, }# X+ [% e6 h! j  一觉醒来,已近半夜,窗外火光冲天,看方位,正是大顺皇城内宫在起火。
, S* b* K0 ^4 N3 g' F$ k5 {  转到隔壁慧生的房间一探,慧生依然没有回来,想是与滟容久别重逢,要说的话太多,一时忘了时间。
1 L: ]* A! }4 I2 F& K  小小依旧昏睡,我怕他睡足醒来喊饿,便找了个仆役送了份温壶温着的饭菜,想想以皇后的托付,心头沉重。小小啊,你曾是帝王的老来子,自幼受尽爱宠,富贵无双,这样的你,能够承受住国破家亡的痛苦,安然活下来吗?
$ C" P4 {9 V# F! E/ G  S" E3 B  床上的人动了动,哑声道:“茶。”
! o! |' ?4 K& O) v% i1 c  显然他并没有清醒,还是照着以往的习惯吩咐宫人端茶递水。我松了口气,从暧壶里倒出温着的养生汤,一口一口的喂进他嘴里。
5 i! ^3 v% N* H. {, F4 a  小小大概是饿得慌了,连喝了两碗汤才抬头看我,惊咦一声:“你怎么会在我这里?”
; F6 ~4 n" m) [# B' f  我情知他一时间还没有想起国破家亡的惨事,也不回答他的问题,放柔了声音说:“你应该饿了,先用膳吧!”
& Z8 y' X* ~% w$ V  小小吃了小半碗饭,含含糊糊问:“怎么会有这么明亮的火光,今夜宫里有事?”3 w2 A# B8 ~7 V" z, H8 A
  我不禁苦笑,果然好景不长,如果他可以吃完这碗饭再发现异常,那也好些。小小一句话问完,自己也意识到处境的转变,突然呆住了。4 ~' F5 ?" @1 a, A8 b1 }- H0 a
  我放下碗筷,轻轻的说:“那是迷城的火光。”
+ A9 u$ p# j8 @/ U  国破家亡的悲痛,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的,除了一个抚慰的拥抱以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对他来说,是实在的。" A$ \9 B( C( a; `+ O& V
  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突然一把将我推开,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被鲜红的液体喷了满怀,小小一头栽倒。
* M5 P8 g5 D7 S- @  我飞快的接住他的身体,惊问:“小小,你怎么啦?”9 t) \$ ~* _1 D6 f9 c+ L" r
  小小一张嘴,又一口鲜血激射喷出,说了声:“我……”
. d! r" y, h8 p2 t! ^  软倒在我怀里没了声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我照着休克的急救措施把他放好,冲出屋去,抓住一个经过的仆役急问:“快,快去帮我请个大夫过来!我有重谢!”4 v  M9 b2 [9 L0 p; C; ]! C
  那仆役一怔,有些同情的说:“爷,嘉凛将军昨日把全城的八千名大夫都征用了,现在哪里还找得到大夫啊?”$ ~5 ]7 d5 Q! }! S( c
  小小病急,竟找个大夫也找不到,这可如何是好?我气急咬牙,一把抓住那仆役,大声说:“京师之大,嘉凛绝不可能把所有的大夫都征走,一定会有遗漏,你快想想,我去找!”
1 y4 |4 A; e3 Z( o  X) P  大概我此时的脸色太过难看,竟把那仆役吓得一个哆嗦,脱口大叫:“是是是——小人想起来了,聚武楼里有位客人的医术极好,可他不是大夫!”1 {5 N* W, g- ]3 \6 }6 X
  “是不是大夫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医术好就够了,快去帮我请他来,我有重谢!”/ ~/ m' |* H0 M
  那仆役却不动身:“爷,那位客人的脾气和常人不一样,不是用钱能请到的,您还是自己去请吧!”; {2 x5 D! K/ r5 d" f  C* h2 k
  我这才听出那仆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回头看了眼昏迷中的小小,跺脚道:“小哥,你可不可以在这里帮我照看一下病人,让我去请大夫?”
: w: L7 Q, t( H: N3 p  那仆役回答的利落:“小人一定尽力,那位会医术的客人叫管鬼祖,现正在‘有容厅’里,您只要进去问一声,人人都知道!”$ o1 ?" m7 S5 Z2 g' m" f( {( m
  有容厅处在四楼之中,据说里面的摆设别出心裁,世所无双。我也曾好奇过,但在此时却根本没有赏玩的心情,一进里面,就急急忙忙的高声问:“请问哪位是管鬼祖管先生?”+ Z8 S1 G; O. g* l$ O, R4 h
  声音广阔的大厅里隐有回声,我这才发现突兀,原来在我出声之前,这大厅里虽然坐着不下百人,但却鸦雀无声,我这一声大叫,顿时引得人人侧目。' V4 p3 g6 o4 z' s/ Z
  我见没人回应,心里一急,顾不得其它,又问了一声:“请问管鬼祖管先生在吗?”8 ^1 W7 I! `5 u9 B! E
  虽然没有人回答,但众人的目光却一致的向一个方向转过去。
/ m1 q/ o" c; b: D0 {, m6 |  那个方向是有容厅正中间的一座汉白玉石台,石台直径十米左右,做斗武会文、百家争鸣之用,在昆仑大大有名,号称“论衡台”,自觉有分量的人,都可以上台立擂,称称自己的斤两。
  Z% R  f2 P% b, A% S  众人的目光就汇集在论衡台左首凝立白衣青年身上,我隐觉情势不妙,我闯进来的时候,正是管鬼祖与人剑拔弩张,正欲武斗的时候,只是眼下情急,我也无暇多做揣测,直奔论衡台,高叫:“管先生,舍弟病危,苦无良医,求先生相救!”
3 [$ A, p. o, L; y4 f  O" ?- B  P  管鬼祖连眼睛都没转一下,依然直视他的对手,我心急苦,一跃上台,叫道:“先生,人命关天,求您救舍弟一命,诊金几何,在下必定如数奉上!”
7 x6 g" b6 d) U) t$ F3 G1 |9 r! W  管鬼祖这次向我扫了一眼,目光却极为憎恶,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扰乱我的比斗,滚开!”  X8 k1 o# X/ ^- ]2 U4 @
  我突然想起仆役说的话,管鬼祖不是钱能请到的,也不是大夫,那他必定是个性情高傲无比的人,我提到的诊金二字,只怕踩在他的忌讳上。4 u& U  ~* T( G* |
  刹时间心思百转,落在面无人色的小小身上,心里一痛,撩起衣袍,扑的跪在管鬼祖面前,朗声道:“在下心急弟弟的病情,一时失言,得罪了先生,要惩要罚,绝不敢辞!只求您在这危急时刻伸一援手,救舍弟的危难,在下给您行礼了!”* I. N/ a( {& Y0 s& p# g
  管鬼祖的目光多了点诧异,顿了顿,突然升起一抹恶意,指了指他的对手:“我正在和人比斗,你要我救你弟弟也行,你打败他,我就去!”0 K- B( U7 o6 Z0 W1 r
  我一怔,抬头看了眼管鬼祖的对手,只见那人持剑而立,气度从容,一见即知是个高手。我虽然随着慧生学了四年武功,但除了昨夜去北极殿找小小外,从来没和人打斗过,且我此时身上带伤,刚从疲劳中缓和一下,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 ?6 }( r% j8 ^, E. T& c3 y, {  只是眼前情势逼人,急切间我哪里还能有其它选择?咬了咬牙,我站了起来,束好衣袍,拿过管鬼祖手上的剑,对那人一引:“失礼了!”
5 P5 s$ a+ V7 y3 u7 D1 C  G  剑随声动,刹时攻出六剑。这手快剑,是慧生从剑舞里化出来的,虽然说不上高深,却也迅捷轻灵,自成一格。我料想那这人就是武功再高,遇到这样的快剑,也不能不慎重行事,只与我远攻,不敢近身缠斗。: A, z: k8 a0 R4 w1 P4 A+ a
  他却不知我是半途学道,学武的天资并不高,这首快剑我根本就无法浑然一气的使完,到了第三十六剑上,剑势微滞,左肩便有了空隙。
; y" @  W7 h: w" y  那人果然是个高手,马上察觉到了疏漏,剑势一展,向我的左肩刺来。我迎刃而上,长剑透肩而出,同时我也已经欺到了那人身前,长剑架在那人脖子上。- ^! Z8 p' O/ ]& x: Q
  那人顿时呆了,此时他的剑还在我肩膀上卡着,一时抽不出来,可我的剑却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如果我们这次不是比武,而是拼命,他早已死了。; Q9 j. _8 c! u2 c2 @/ J& k" H
  那人一呆之后,放手弃剑道:“阁下智计过人,勇毅非凡,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 l  T5 F) u8 W  其实在招式上,我早已输给了他,我用拼命的方法来赢比武,并不光彩,难为他竟有如此胸怀坦然认输,褒扬敌人,若不是困于时刻,我倒真想交这么位朋友。
, J3 E. W0 r. X, ]+ x' Z; J. [  “承让!”这句话,我也是说得真心实意。8 ?1 h/ B/ T3 {: y2 G$ P' I
  管鬼祖显然也万万没料到我会用这种方式赢得胜利,震惊之余,收回他的剑后,竟也帮我把肩上插着的剑拨了下来,随手点住伤口旁边的穴道,缓住流血。
  Z% Z8 _) p, V( {  我忍痛把剑还给那人,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拉起管鬼祖就走。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我是张天,请问阁下尊姓大名?”9 J* v. E9 u# L6 p
  我拉着管鬼祖狂奔,听到他报名,连回头看他一眼的时间也没有,大叫回答:“在下留随!”2 x+ Q7 ]  E1 P" t
  管鬼祖的脚程也快,二人极力奔跑,片刻时间便已到了百纳楼我的住处。推门进去,屋里不只站着那名仆役,还有慧生。1 F8 j) Y: a. V+ H5 d1 ^
  管鬼祖进了屋,便反客为主,拂开慧生道:“你立即去聚武楼宿园的九号房里把我的药箱拿来!”$ j( O* e0 z) w( _' g7 F
  慧生这才意识到我们的到来,应了一声,抬眼却见我一身鲜血淋漓,立即脸色大变,但却忍住了没问什么,一跺脚,扯着那仆役飞身而去。+ F7 B4 k7 X6 S: {: r& U+ M& `
  管鬼祖的双手在小小身上起落,最后在他的胸口缓缓游走。待慧生拿着药箱回来,小小正喷出一口瘀血,脸色稍为好转,呻吟了一声,虽然没有睁眼,却已经醒了。
8 Z& c, f$ }# M* v  a  管鬼祖脸色凝重的从药箱里取出几瓶药,给小小内服外敷。我看他手法熟练,下手没有半分犹豫,高悬的心才稍稍放下。0 K- o! J" a* W, J
  半晌,管鬼祖收手舒了口气:“好在你们刚刚病人躺卧的姿态正确,不然也拖不到我来。”" ?1 }! r; y! z' J0 n) ~
  我一喜,问道:“先生既然这么说,舍弟可是无事了?”' r0 @9 _" M  x
  管鬼祖摇摇头道:“这也难说,他失血过多,体虚气弱,有神思损耗枯竭之相,虽然服了药,但发热是免不了的。如果他高热不退,那就后果难料了。”5 t! b' M+ E& V
  “光是发热,我倒不怕,至于失血,只要还活着,总有办法补回来。”8 Q) Z! Z. D4 Y) u2 J' w+ m( R: S: H8 {! J
  管鬼祖一扬眉,我这时才有余暇发此人修眉俊目,实是个英俊人物,他问道:“听你的口气,你对失血和发热有应对良方?”
* l: R  b2 y0 _% w. C  “用烈酒抹身,可以降热;至于补血,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补充葡萄糖……”
; X1 {" s1 w% S$ l. V  说到这里,我微微一怔,吊葡萄糖,对于现代人来说,自然方便快捷,可我处身的这个时空,只怕连何谓“葡萄糖”都没有人能够理解,补血更是无从说起。
' ^7 n. u; m  c0 j, |  管鬼祖听了我的话,眼睛却一亮,疑问道:“以酒降热,不知这援用的是什么医理?”* f+ ?: r7 h' N3 e! i3 {
  “烈酒的度数够高,抹在病人身上,被热气一蒸就会很快挥发,也就起到了降温的作用。”/ u* u: ?0 @' w0 R! c( l$ [
  只是要补血却有点难,不能注射,难道给他灌糖水吗?& U3 x7 p  |/ T  W$ C7 C; ~1 X
  我刚转过念头,就听见慧生焦急的说:“阿随,你先让我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难道你要急死我吗?”
0 s3 u7 [$ A+ e  l! ?5 ^3 ]  我从小小病危以来,精神就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竟不觉得伤口有多痛,等到这时精神稍微松懈,被慧生提醒一句,顿时觉得伤口剧痛难忍,低头见到血肉外翻的伤口,顿时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惨叫一声。5 v5 B% x5 W8 K
第五章 贵客0 q: I7 @% l2 a6 _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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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醒来,只觉得伤口一阵痒一阵凉的,又有丝丝痛感,不禁呻吟一声。吟声方出,眼前一花,慧生惊喜交集的说:“老天保佑,你可醒了!”# A% `: B. o7 q; ~8 K1 L
  我见她脸色黯淡,往日澄清如水的明眸此时赫然满目红晕,显见在我昏迷期间,她极为操劳,又是感激,又觉愧疚:“慧生,小小怎样?”
( `+ W! u" |- a$ o: g! j: {. ?+ X' P  “他有管先生照看,好得很!倒是你,这一睡就是两天,还有空去管别人!”2 u* O4 o+ x% U4 z0 t
  我放下心来,对慧生傻傻的一笑:“我睡两天了啊,难怪肚子饿!”, H! z9 k1 |7 t5 ]$ r7 M# F+ f% U
  慧生好笑又好气在我额头上一弹:“一说你就打混,起来罢,我去拿饭。”3 ]% D% ?8 D- X* n6 u6 e6 o# n
  久睡起身,脑袋有些沉重,一双脚觉得就像踩在棉花里似的不受力,刚梳洗好,慧生就端饭进来了。
4 y7 r$ T( \1 \2 \1 ^0 F  V  有一荤一素两个菜,在民间算是很好,却不能和宫里的佳肴相比。我们吃着饭,不约而同的想到我出宫前的感叹,不禁相视一笑,觉得这饭食虽然简单,滋味却极为香甜。
3 F6 a- i; u+ N$ {# p9 A- w$ j  “这两天安都的形势怎样?”0 J  K8 T, a8 l9 y8 K  `. S$ \
  慧生面有忧色:“情况很不妙,嘉凛把安都锁闭,以重兵弹压,仿西元兵制将京师百姓编成伍里,彻查人口,搜杀顺朝宗室。”
+ f* K3 p& q( V% N! i( [  搜杀顺朝宗室弟子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没想到嘉凛会做得这么彻底而已,好在四方楼里住满了被困京师的各色人等,彼此不明身份,有滟容帮衬,那伍里之法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来,暂时还是安全的。
* b4 A2 J& X$ i7 e6 `  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吓得我连呼吸也屏住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慧生,小小这两天是由管先生在照顾?”& _$ M. r; i2 z) j% q8 Z+ ^: b" a
  慧生点点头,笑道:“是啊,这两天他一直在念叨烈酒退热和糖水补血的医理来源,比刚开始的时候好相处多了。”
* y$ K- a9 a! y; t  我看着慧生轻松的笑脸,只觉得嘴里发苦,似乎吃下去的饭都变成了石头,涩声长叹:“慧生慧生,小小正在发烧,怎能将他托给外人照顾?”+ C% [, n4 ]4 g/ A
  慧生先是有些莫名其妙,慢慢的脸色也变了,喃喃的道:“我这两天惦记着你的身体,竟疏漏了这么重要的事,如果小小梦呓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 i& C# I2 W8 o" G  话犹未落,她脸上杀意陡生,甩下碗筷,飞掠而去。  F4 e9 b) h: q) p
  我心惊大叫:“慧生,不可鲁莽!”3 t& n6 ?1 s# T: Y
  小小的房间就在隔壁,我赶过去,慧生虽然还没有动手,但她那一站,却正堵在管鬼祖身前。管鬼祖却不慌不忙的笑看着我:“留随公子,你觉得伤口怎样?”3 E& s6 ~. c. o( q8 p' X$ g- x8 k
  “想是先生给在下用了什么灵药,好得很快。”我信口回答,走到小小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松了口气,笑道:“承先生照顾舍弟,在下不胜感激。”,
$ B5 X9 _" {% \) P3 ~0 L" D  管鬼祖微笑着说:“哪里,哪里,能替令弟这样的贵人略尽绵溥之力,是管某的福气。”7 t" a6 z- l# S9 J; Y  A" }) d
  他果然知道了小小的身份!难道真要如慧生选择的一样杀人灭口么?可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总算救了小小,又救了我,恩将仇报,这样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 Z# j. f. U" \. L1 e5 R' S0 i9 L  看着管鬼祖那笃定的笑脸,我明白自己稳处下风,根本就是他的殂下之肉,不禁苦笑,问了句别有含意的话:“先生莫要说笑,舍弟的‘病情’先生预备如何处理?”
4 x1 i  V, d$ M+ R- h& B  管鬼祖显然开怀至极,也话里有话:“令弟的病情严重,却不是一时就可以治好的,需要慢慢的调理,不过调理的方子却是秘密,说穿了就不值钱了。”. i: f/ o# a$ G' x0 {
  如果管鬼祖不向西元求官,这秘密的确是说穿了就不值钱,拿捏着却是要胁我们的最佳把柄,日后自然会有许多的麻烦,只是我们此时却也只能顾及当前了。  G; b1 }/ M9 X1 J! C- [+ d* W
  “只不知先生觉得如何定价,这药方才算值钱?”
/ w6 q5 O. p6 V8 T2 ^  管鬼祖笑得牙齿闪闪发亮:“此方无价,公子以为如何?”6 T7 o; [5 }0 z- H4 {& l
  我感觉自己就像咬了满嘴没熟的柿子,奇涩无比,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 l& f8 |' i3 t, z  慧生娥眉倒竖:“先生莫要自误,世间万事,总不离‘均衡’二字。药方再好,也要价钱适宜才有人敢买。如是价钱过高,使人不敢问津,也是赚不到钱的,只怕还会因为身怀异宝而被人所妒,难得善终。”
; q9 S, H( _6 @% j( k  管鬼祖不悦皱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想做强盗么?”+ k7 z2 U1 _% |1 G
  慧生冷冷一笑,丝毫不掩杀意:“我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我只得阿随这么一个弟弟,珍爱无比,只教我一口气在,断不容有人危及他的性命!我自知武功不高,但拼死一搏,十步以内,必叫先生血溅三尺。”
6 ]9 H4 c4 f, s7 O  管鬼祖脸色一僵,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好一会儿才无奈的看着我:“我只道你在论衡台的拼命劲是一时急昏了头,却原来这股烈性由来有因,竟是家学渊源。”
' A- i- l5 E* }4 L5 y. B3 C- e  我肃容道:“我幼时愚昧,全仗慧生姐姐细心教导,才得以存活。故此无论姐姐要做的事是对是错,只要她做了,我都只有跟着她做下去。”+ \; X/ N. {5 G0 D* R5 i
  管鬼祖长长的呼了口气,叹道:“你们在这里姐弟情深,却显得我行为卑鄙,罢罢,难道我竟靠着一个药方救命么?”
4 M$ e6 B, E3 y4 [; k  我心中一喜,深施一礼,笑道:“先生高义,留随铭记于心!”" w0 A  P* C5 F8 A% X4 O- N2 J
  管鬼祖看看我,又看看慧生,笑道:“你们姐弟二人一唱一和,谁能招架得住?大概只要是聪明人,都会选择做你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9 o3 ]% F2 M3 H6 c7 }
  我只道管鬼祖性情高傲怪异,想不到他还会奉承别人,有些诧异,也有些好笑,正想说话,就听见一阵脆笑,滟容与一个劲装爽朗的高大汉子相偕进屋,滟容未语先笑:“阿随,你倒是好精神,这两日可把慧生妹子累坏了!”
) H. I. t( W) D  我有些惊疑不定,生怕滟容听到我们和管鬼祖的争执,又平地生波:“这两天让大姐费心了,不知这位是?”
; e$ _$ c0 y) g6 x  那汉子两步跨到我面前:“留随兄弟,我就是那日在论衡台刺了你一剑的张天啊!”8 D! N, q9 {7 w- U5 f. x3 p$ q
  “原来是张兄,那日多有得罪!”难怪看起来有些面熟,原来是他。我有些疑惑,不知他来找我有什么事。' x, A) E7 O6 X+ p0 p
  “哪里说的话,那日失手伤了留兄弟,我才觉得对不住呢!留兄弟,你的伤怎样?”
6 x5 W" }7 X* _5 a5 p  “多谢张兄关心,在下的伤承管先生妙手施救,好得差不多了。”我摸不清张天的来意,说话间悄悄地瞟了眼管鬼祖,却见他神色冷诮,连侧眼都不见张天扫一下。; N/ a" Q0 L1 M2 J$ G6 G) \5 v+ @
  再看张天,他明明一副豪气爽朗的样子,连昏睡中的小小都凑过去关心的看了一眼,却偏偏对站在屋正中的管鬼祖视若无睹,当他根本就不存在。
( J% x5 j) o3 u9 Y) c  我心思一转,对慧生和管鬼祖笑道:“滟容大姐和张兄想必是有事找我,我这就和他们一起出去了。慧生姐姐,你累了,先歇一歇吧!管先生,舍弟还是劳你再照看一段时间,在下回来后再与您商议他的病情。”) [' q5 }! ]& V% ]  i
  慧生和我交换了一下眼色,没有说话;管鬼祖却道:“好,我也正想问你一些医理。”
6 }% d5 s) e4 z/ }; j8 W  滟容隐有忧色,看了我一眼:“阿随,你的身体可真好了?若是没好,就莫逞强。”
: o5 f5 Y5 ^; M  她这一问关切之意溢于言表,难道张天的来邀有什么危险么?我心一动,笑道:“多谢大姐关怀,我这伤口虽然还没好,但只要不动武,就没有什么大碍。”* b6 @" [5 i+ L1 a& o
  张天亲热的拉住我的手,哈哈大笑:“留兄弟,我就喜欢你这脾气,坦白直率,有什么说什么,来来来,我请你喝酒,给你赔礼。”' |0 z; p7 k! Z: P0 Y3 y% D  p
  若说张天或许有落败而不记仇的气度,但他此时毫无芥蒂热情洋溢的态度却绝不正常。
, p6 D# i; Y- P2 k3 I: q  滟容本来不是沉默的人,但她现在却一言不发,安静的跟在我身边。
' k1 @' m; }, f: D* z5 V  我随着张天穿廊过楼,拾阶而上,前面已是有容厅的间楼雅室,微微一笑,随意的问张天:“人多喝酒才能尽兴,只是不知和我们一起喝酒的还有些什么人?”; S- z2 u2 K+ [( q2 }
  张天顺口答道:“还有十八爷……”
) \$ m: F- z. K# e  `" ?  话出一半,他突然住嘴,想是对自己失口说出了宴请者而有些尴尬。滟容也意识到情势的微妙,赶紧打破静默:“阿随,你有伤不能喝酒,如果觉得不舒服,就不要勉强。”& Z8 d0 Z3 X, E6 ]
  滟容,你自刚才就一直在为我担心,这番情义,我铭记于心,只是天下之事,临到了头,能躲过去实在少之又少,那位十八爷既然已经费心至此,我不进去见他一见,只怕无法罢休。
8 f7 }& k/ N( Z9 J. Q8 t4 q7 R  “大姐不用担心,留随自幼飘零,懂得分寸,不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F3 m5 P) _* h7 e( @
  我说着冲她一笑,扮了个鬼脸,滟容愕然,噗哧一笑:“你多大了,还这般心性!”
- k; I! p4 N) I" e, S& Z+ [3 ]) W  我若没把你看成真心爱护自己的大姐,这般的心性,我也不会展露在你面前。说笑间,张天已经在一间雅室前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才敲门:“十八爷,留随公子到了。”+ C( r5 s0 P$ H3 s9 x
  一个人或许能掩饰身份,但却掩不住他对人的态度,张天这一声呼喊的蕴涵,无疑已将他与里面的人的身份关系暴露无遗。
& p+ s- R0 o. ]5 Z4 w& I  这张天,武功气度手腕都已算难得,却不知那十八爷是什么样的人,能令他如此由衷的发出这一声崇敬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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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29: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明志
* @  V9 b) [0 M1 @) `" i# m  门开,雅室宽阔,但那围席而坐的五人映入眼来,宽敞的雅室却突然变得狭隘局促。
6 ?) ?3 u# b& x) K7 K: c' Z  我的气息蓦然被室内这股无形无质的压力压得一滞,慢了半拍才缓过气来,心里暗叫不妙,我若不设法摆脱这种强横气势的压迫,只怕呆会儿就会迫于威势,被人牵着鼻子走。这种情况下,是绝不能再等张天开口把我引入局中。9 A6 E) w8 o8 `
  心念一动,趁着张天开口,话音未出之时,我便抢前了两步,站在张天侧前半步,拱手为礼,朗声笑道:“南荒流浪艺子留随拜见各位!”
: x( ], [* d$ [1 W5 f  一句话说出,这才摆脱了那股威势的压迫,有了打量座中众人长相的空暇。席中左右两侧对坐的四人,都面色黝黑,高鼻阔口,虬髯怒张,眉宇间自有一股刚毅坚定的武威之势,一身的灰衣,似乎还沾着战场上萧杀惨烈的酷戾之气。
4 a0 s. T! }% {( V  从这四人的五官,可以确定他们是西元人;从他们的气势,又可以确定他们必是西元的军官,而且官位应该不低。这四人都在侧位陪坐,想必上席那位,才是张天口中的“十八爷”。
8 N- W0 K" W8 j* B  只是奇怪得很,侧坐的四人,气势汹汹,上座的“十八爷”却毫无威势,在我低头行礼的时候,光从气势分辨,可以很轻易的把他忽略。2 E5 ?1 i& K( |* k0 ~  O) J
  但我留意了,且出了身冷汗:这一间雅室里,滟容的明艳、张天的豪气、那四人的威武,都自有一番张扬,任何人若没有与之相当的气度,在这里都没有堂堂正正立足的地方。但那人不张不扬,不言不动,却自有一股海量汪涵的深沉自持,再怎样张狂的磅礴气势在他面前都毫无作用。( ~; i, t/ s2 \" X+ c1 `+ R
  这样的人,我一礼过后,要不要抬起头来看看他长得什么样?我还在犹豫,就听到了一把既有金石交击的铿锵,又有白云清风的柔和的好嗓音在笑:“不必多礼,你且抬起头来。”  k, n/ g7 A* d3 Y; ~
  这声音虽然随意,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拒绝的魅力,让我无法抑制心中好奇的念头。抬起头来,映入的眼的是一对漆黑清澈的眼眸。那双眼似温和,似疏淡,似热切,似冷漠,交织着水的温柔,火的灼热,冰雪的冷锐,夏阳的酷烈,矛盾而且复杂。) o$ x- T$ F  |0 y* t0 V% Z
  可是这样一双眼,配上他那入鬓的长眉,挺直的鼻梁,清爽的面庞,却偏偏显得澄清流亮,毫无杂质,似乎能叫人一眼就看清里面的深浅。只觉得眼前的人必是个坦荡无私,胸襟宽广的英挺男儿,顿生亲近崇敬之意。
2 g3 h: S0 j" n6 @+ @7 ]  背脊里涔涔的流出一层冷汗。. p) [9 R+ e5 b5 W
  这个人,我却是认识的,虽然当时他的五官被罩在头盔里,未见全貌,且他当时杀气凛凛,军威烈烈,气势外张,不似此刻深沉内敛,温和淡定。然而,那样的一双眼,天底下却有几个人会有?) O8 {1 K1 q0 g  b2 e# T- h
  这一刻,我必定极其失态,因为滟容的脸色已然有变。; b; B: v! V* f4 h+ {8 g  m
  而嘉凛却不动如山,淡定如恒的打量着我,扬起一抹和煦的微笑,赞道:“好个神清骨秀的俊俏郎,不是南荒风土,也养不出这样钟灵慧黠的人来。”6 C- V4 [$ Z* c3 i7 E4 I) ]* B
  我的心沉了一沉,嘉凛这句话表面是在盛赞我,骨子里却带着上位者对男宠娈童的调笑。他这样说,到底是已经认出了我,用猫戏老鼠的心态逗弄我;还是心有犹疑,出言试探?
: C& `) I% P7 z/ }; e4 F& r  那日我去北极殿救小小,在给小小换装的时候也曾就地抹了自己满脸污垢,嘉凛眼力再好,也不可能从那样脏污的脸上辩清我的五官长相,顶多只能稍微记住我的脸的轮廓。! L$ D7 m4 o7 Q4 d# C
  再说了,那天我装腔作势,改变了声音说话,连眼睛也不敢与嘉凛相对,嘉凛对我的印象应该再平常不过。就算他有过目不忘的能耐,他也不可能确定我就是曾经在他面前把贪生怕死四字演绎得淋漓尽致的无耻之徒。
* _1 z: I6 y) ^) C# L7 g  主意打定,我朗声一笑:“留随虽不敢妄自菲薄,但南荒之大,钟灵毓秀者大有人在,您这样的夸赞留随还是受之有愧。”
* t8 `0 P3 `# k  嘉凛大概也没想到我丝毫不为他话里的暧昧所动,反而大方的评说自己的容貌,显出一身的男儿大度。; t( n* {  U( C4 z2 ?+ c
  滟容不等场面变冷,便笑着迎上来:“阿随,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十八爷。这位是宋横宋爷;这位是卫迟卫爷;这位是应骋应爷;这位是周地周爷……”
& j8 a1 Q7 z3 X- v8 z, x3 E+ \  我一一见礼,赞道:“几位雄姿威武,气概不凡,教留随好生羡妒。”
) ]* x* r& o$ `* f9 E9 r7 D  别人倒还罢了,宋横却是个典型的武人,直来直去,见我说的诚恳,忍不住接口:“你年龄还小,多吃些肉,再过几年身量抽高了,自然也会生出男子汉气概。”
, K, P; G- H: B% [( m0 `0 _  这样直白坦荡的人,叫人忍不住顿生好感,我笑了起来:“宋爷说的是,留随今后一定设法餐餐吃肉,努力长高长大,变成像您这般精壮粗豪的汉子。”
& R$ i& V/ _! n  A) [, |* C  滟容格格一笑,艳如春花:“阿随,像宋爷那样的身材,你这辈子埋没在肉堆里也长不出来,你还是想想就算了吧!”
2 E$ u2 P. S) q2 ]( b  南荒人的体形天生如此,这却是天赋所限,强求不来的,我不禁有些郁闷的嗔怪:“这样的时刻,大姐你怎么着也该是安慰我,而不是打击我啊!”
6 r3 K- S% q% r  或许是因为我此刻流露的稚气,竟引得满室生欢。嘉凛微笑着示意我在他身边的侧席坐下,我心里惴惴不安,脸上却是懵懂无知的灿笑。1 b- Q; I  O* s& _
  滟容安排了一群歌女舞伎进来吹拉弹唱,陪酒说笑,自己也在席间坐了下来。/ [0 |( v+ \3 K$ K1 d1 g
  我恍然大悟,难怪在这样的时候,四方楼竟能如常营业,原来它竟与嘉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于很有可能嘉凛就是这四方楼的幕后老板。这么说,四方楼一直都在给嘉凛做着间谍的工作,京师的快速沦陷也有着它的一份功劳。
! v% P$ E& M! D  酒过三巡,歌舞正欢,席间各人都自开怀畅饮谈笑。谈笑间,嘉凛突然漫不经心的说:“阿随,你刚才见到我的时候,似乎很惊讶?”
/ r- G9 R) L# `% J) i7 ]  我用尽全力,才没叫手里的酒杯里的酒洒出来:“是啊,您长得实在太像我一个朋友了!”7 d( G$ i0 J7 t2 h/ M/ X5 [
  嘉凛微笑着说:“突然见到跟朋友长得像的人,的确够让人吃惊的。你那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 c& d* ^- B  O' K/ a6 b0 s( \! R  嘉凛这一手,耍得实在太高明了,在人的心理戒备能力最差的时候,突然用不经意的口吻问出这样的话,十有八九人就要中招。
6 z3 P) q2 ]' J4 j  我直视着他淡定温和的眼睛,悠悠的说:“我那朋友,我那朋友么——”
" C8 _# G! c' T8 E% B5 g' O; x  思绪拉远,想到那就算我倾尽毕生之力,也再不能见上一面的人,心头涌上撕扯般的疼痛。嘉凛的眼神更见柔和,带着几分魅惑:“他怎样?”9 k. h. G- |# \: ]* @: l
  我蓦然发现自己竟无法形容出“他”到底怎么样,不禁困惑,突然反问:“十八爷,您觉得我怎么样?”6 f  L& X( t% K/ g2 @
  嘉凛目光一凝,开口道:“重情重义,能屈能伸,绝断果敢,机变聪颖,难得一见。”8 t7 Q" \3 M# q, D: r7 x
  我不禁摇摇头,长长的一叹:“重情义,我不如他;论屈伸,我不如他;绝断聪颖,我更是不如他……他那样的人啊——”
! X- z7 L5 V6 l, i* l: `' l; p. }  宋横笑了起来:“听你这么,你那朋友不像凡人,倒像神仙。”' F; \  r8 V- Q
  “他本来就不是凡人。”
$ R1 b, G- R8 [- M, F; ~7 _- w  宋横大感兴趣:“他怎么的不凡了?说来听听。”
; f* j: v- J4 h, P7 B  “宋爷,我看您的身形体势,猜出您有一身稳打稳扎的好武艺,胜在力大招沉,但在腾挪闪移方面的小巧功夫,却并不擅长。”
0 P4 w8 [& v- U  |) j, E  宋横一愣,笑道:“你说的很对,我天生愚笨,只能专心学一门武艺,再多的我就学不来了,勉强学也没用。”8 E, J: V# ^0 o& t& j0 y1 F
  “这不是愚笨,而是上天造人就定下的规则,各人长短不一,人力有穷尽之时,很难得有人可以学一样精一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1 D. D7 Z/ R9 B' c6 E- q
  我遥想他当年的风采,悠然神往:“可天下就有这样的人,天纵其才,学一样像一样,数理工农,医卜星相,文治武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通;更兼他情真义重,坚毅果敢,绝断慧敏……”
1 {  F, G* e; C! _: [  嘉凛语气温和的说:“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杰出人物,他叫什么名字?”5 U; M6 f  x5 r. M. Q
  “寿远——他叫寿远。”/ T3 Y9 p: S" N$ N3 w' ~, l' ?
  这个名字,有多少年没有诉诸人前了?竟使原有的熟捻突然变成陌生的涩然。我喝了口酒,眼前的霞光突然有些迷蒙,不禁和着乐声吟歌:2 s! Y) o4 ^( y# I* ?: m" D
  “长相思……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8 M, X6 f2 }. ]6 V  “阿随,他也是南荒人吗?”5 r8 R2 f% k' S6 r" }
  我不由自主的把手伸到胸口,想控制住胸口突来的丝丝抽痛:“不,他不是南荒人。他是天上星,云中仙……可他不是这世间的人,在这个世间,我是再也见不到他啦!”
& P8 L' h" O5 J! ^. _8 p  N  寿远,在我的前生,你说过,你做我的福星;我现在重生,与你时空相隔,彼此不知对方的位置,你还在做我的福星吗?1 D# d7 u# x$ }  Z- ]4 L: ^7 q
  酒意上涌,令我有些恍惚,长叹一声,喃喃的说:“寿远,寿远……你折损福禄,甘愿用一生病苦来换我新生,这条命,我珍惜着,不敢轻易言死……可我多想多想再见你一面……”
) J/ [, ~3 y3 L  只是这一面却再也不能见了,时空阻隔,天地各异,对空仰望,只有宇宙依然,却连星宿的位置也与以前所见大不相同。$ c. a( m% h" ]: u
  突然间乱音入耳,却是坐在我身旁的琴伎拨断了一根弦。琴瑟不谐,在我这种乐门出身的人来说,一声乱音足以使我心神一震:差点就趁着刚才的酒意醉过去了,好险好险,多亏这一声乱音震耳醒神。
) A: L& J1 ?# A# |* N" F7 T  那琴伎技艺了得,很快便纠正了乱音,虽然少了一根弦,也如常的演奏了下去。嘉凛等人竟都未发觉刚才的一声弦错,谈笑依旧,只是我刚刚闪神间放松了的警戒却悄悄地提了起来。嘉凛依然温和无害的对我闲聊:“南荒离安都有万里之遥,道路崎岖,你北上很辛苦吧!”
6 J  ?4 J# w' {) A; A, P  我任酒气侵染面颊:“自从顺朝皇帝开通南荒到安都的运河后,北上就方便多了。我和舍弟是搭乘漕船北上的,不必行路,说不上辛苦。”2 g/ U  T8 k* S" ~3 Q6 |# @
  嘉凛笑了起来:“我平时听到百姓一提起南安运河,无不恨得咬牙切齿,倒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赞赏运河的开通。”
* V  z- ^' {3 J" E: b+ u9 o/ q6 X  我摇头笑道:“顺朝皇帝荒淫无度,穷奢极欲,为一已喜乐,毁天下万家犹觉不足,实是史上空前未有暴虐昏君,做出来的事也叫人发指。只有这南安运河的开通,虽说也是为了他南下游乐所修,但却是南北交通的大势所趋。若不是他急于求成,强征民夫,累死民工多达六十几万,后世评说,此当为利国利民之盛事。”3 k. O7 O* s# @6 @& k
  嘉凛愕然,一副呆相。我只当宋横他们此时沉醉于美人醇酒中,无暇听我和嘉凛的谈话,哪知我这一番话说出来,他们竟齐齐惊呼一声。宋横更是瞪圆眼睛,目光在我和嘉凛之间逡巡,结结巴巴的说:“十八爷……留随兄弟……你们……”  Y1 M7 w! a, J% t! p; I
  看他的神色,显然是因为我刚刚那番话与嘉凛对南安大运河的开通的评价有相同之处。我亦觉得愕然,我从二十一世纪而来,深知交通顺畅对经济发展的重要,做出南安大运河的开通的正面评价,丝毫不奇怪。
$ P: J: B5 q5 m4 H  但嘉凛身为西元皇子,又受经济文化发展程度的限制,对运河开通的评价,竟也与我相同,却不能不令人佩服他的远见卓识。% Y% h# M0 w- v. @6 P7 f
  嘉凛的神色一异即收,再看我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探究:“阿随对世事的见解倒是大异于常人,既然如此,你觉得西元入主中昆,对原顺朝的中昆百姓来说如何?”
/ H9 l, G9 a" d0 s  “十八爷问的是两族歧视么?”我现在却是不敢再多喝了,浅浅的抿了口酒笑道:“其实种族歧视最是无聊。天下百族,虽然容貌各异,但说到底,大家都是‘人’!只要是‘人’,就无所谓昆人比元人高贵,或是元人比昆人高贵;西元入主中昆,只是正常的王朝更替,对中昆百姓来说,也不算什么侮辱。重要的却是西元执掌江山后的治世,得当,就是一统天下,百族拜服的大业;不当,就成了笑柄。”
9 K0 \5 L5 Y- ]4 H  嘉凛突然闭了闭眼,抬手示意乐声停下,站了起来,在室内踱步而行。众人不明所以,瞠目结舌,我更是心里打鼓,生怕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地方触怒了他。
0 j& ^' w( _# q7 P  Q  疑豫中,嘉凛在我面前停下,我不由自主的也站起来。他定定的看着我,声音里少了分刻意的和悦,却多了份郑重,一字一字的说:“留随,你可愿意跟我?”$ A3 k7 _! l( x2 I( L6 K8 a* Y
  室内一片寂静,我也万万没料到嘉凛会有如此出人意表的话,他的意思,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十八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K- E# r* }: h  p0 {" A
  嘉凛英姿飒爽,朗朗一笑:“大丈夫当坦荡磊落,我光明正大的向你提出此事,自然也该告诉你我的身份。”
7 z6 j1 b: h* R3 S8 }2 \6 A  我心头一紧,脸上却是再也挤不出笑容来了,只能怔忡的看着他,听见他说:“我是西元皇帝的第十八个儿子, 名嘉凛,受封为天羽白帐,号称天白将军。”
- C  A8 `; f7 h% J' @8 x1 \/ Y4 H  他目光如炬,灼灼逼视,微笑着说:“你如此聪慧,想必已从张天他们的举动中猜出我的身份了。”+ t* _' V+ r% C* `
  我心神难定,好一会儿才把嗓子找回来,喑声说:“张爷他们对您崇敬亲爱,留随确实知道您的身份不凡,只是没有想到您的身份竟如此显赫高贵……”
* p  z' w: B  t' k) ?/ ~+ U6 D  说话间我退后几步,照南荒艺人拜见贵人的礼仪,右手压在心口,左手以兰花指态侧垂,左膝点地,深深施礼:“南荒艺子留随拜见十八爷,先前不知十八爷的身份,留随言谈放肆,有得罪之处,请十八爷海量汪涵。”
* f0 E) p3 I/ t" i! V7 k  “免了。”嘉凛拂手一挥,一股浑厚的力道将我托起。他上前两步,握住我的左手,微笑道:“我们西元男多女少,男子结为异姓兄弟亲爱一生者大有人在,只要二者相悦,男子互许一生相伴与男女相伴并无不同。西元男儿,遇到自己心动的人,不论对方是男是女,都是有话直说,我只问你,你可愿意跟我?”
$ G0 Q3 C% `3 F4 A6 l  我心头一震,有股暖意顺着他的手渗了进来,自到这蒙昧的落后时空,所历之事,无不以强权为先;即便是皇后在绝境中托孤,也是以恩惠威势相挟,未在将已愿加于我身时问我一声“你可愿意?”今日首次被人如此相询,这询问的人竟与我是敌非友。# p( a. f* `' y* d
  不论他心里是否真的将我放在与他相等的位置上,出自真心的问我这一声,还是虚应表面,只因他这一声相询,我便不能再如在北极殿中那般对他谎言相欺。
" q* S9 F+ ^1 D/ C  胸中突然有股豪气翻滚,这股豪气,自我懵懂的在这乱世中重生以来,因为所处环境的摧折,已被我深深的掩起,却不料竟在今日被他一句轻询勾动,竟是再也压抑不住,不吐不快。
  G; \1 k/ E9 O" k1 W  “十八爷,当今之世,以强权为先。留随出身微寒,至今长到十九岁,所历之事,从未有人在将已愿加诸我身时询问一声‘你可愿意?’。您今日是如此询问,令留随生平首次有真正为人所珍之感。十八爷,您这样待我,我也不能对您有所欺瞒。”
7 z) ]# W* R6 e) e8 i8 j7 q& x  说话间,我退后几步,从他掌中挣脱左手,深鞠一躬,微笑着抬起头来,朗声说:“人在遇到自己真心感激崇敬的人时,会自然而然的低下头去,恭敬的施礼。这一礼,非关其人的身份、地位、权势、财富,而是因为这个人的本身!十八爷,留随施这一礼,虽然在世俗来说,礼节不周,但却发自留随的真心!”
1 a; p. o7 n6 [7 b& d1 ?% h! s" B  嘉凛一怔,动容说道:“果真如此,我受一礼,便有昆山之重了。”
. l3 b0 ~2 H. U  我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心中的激动,笑道:“十八爷,除去这一礼外,您是皇族贵胄,天之骄子;留随却是南荒艺子,卑微下人,二者之间,身份地位之差,犹如天地云泥之别。您的询问,留随不能轻率的回答您‘愿意’!”
+ f2 v, s: x+ Y% \; ?  四下里陡然一片吸气声,嘉凛眸中利光一闪,缓缓的说:“留随,你话里有话,你‘不能轻率回答’,是什么原因?”. E% S* `7 t/ B2 [- i
  我不自觉的去抹了把额角不知冷热的溥汗,指尖有些微颤:“十八爷,留随已经知道了您的身份,您只怕却还不知道留随的底细;实不相瞒,十八爷,留随是从原顺朝的内宫里逃出来的。”* {7 I* m! _, m+ I8 I- @  M( E
  “啪”的一声,滟容失手打翻了酒杯,惊叫:“阿随,你说什么?”
% z& w6 y+ P! M- I# u. F  其实嘉凛既然已经怀疑了我,我的来历只怕就瞒不住了。嘉凛既然能够事前修建四方楼,广设细作,岂是易与之辈?与其被他的情报网追根究底,把我的一切挖出来,还不如此时我先在他面前为自己的来历作一个合理的安排。
8 j& l4 `, v+ F# w  这样或许可以打消他的疑虑,免去被盘查的隐忧。日后东窗事发,滟容也应该可以凭这番说词逃脱一部分责任。只是这时候我突然说出来的话,却不免要把滟容大吓一跳了。
4 y( d% M7 V/ [/ r  “大姐,你收容我们姐弟,我也不当瞒你。以前慧生姐姐对你说的话,都是假的,可她也是为了保得我和小弟平安,你别往心里去。”
6 I, Q2 o1 ~/ S  滟容一脸铁青,她自然早知道慧生姐姐的说词是假的,也把我们的来历推测了一番,只是基于朋友义气,从不向我们追问。她此时的怒气,应该是一方面恼怒我不知好歹,敢来惹捅天祸事;另一方面,也在为我们的安全担忧吧!# m! H5 B$ M% G: Y! e
  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的说:“留随本是南荒游艺团‘梨园’里的艺子,会出现在安都大内,要从四年前顺朝皇帝游幸南荒说起。”# n% I/ x0 D& }% ]3 z) L
  “那次南巡,举国怨怼,别的地方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梨园在南荒因为有些名气,就被皇帝征了去演艺。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皇帝把梨园当时去演艺的四十多人,除去台柱外,全都杀了。那逃得一命的台柱便是家姐慧生,她被皇帝带进了内宫,做了教坊里的乐伎。”- M8 X8 C8 x$ k) H
  “我和小弟留浪当时艺业未成,没有去献艺,也活了下来。过了两年,我们听说皇帝会遣返一批年纪大了的宫人,说不定姐姐也能侥幸送出来。我们很是想念姐姐,便搭了漕船北上寻姐。”$ G! ?( n9 j# z3 R
  “我们兄弟二人地位卑微,想探听内宫之事,无异于痴人说梦。好在我们自幼得姐姐细心教导,曲艺琴技还算好,也能在京师混得一口饭吃。这样过了半年,前顺七皇子邓玳的乳母五十大寿,请了许多艺团献艺,我们兄弟也去了。”. W: q5 g# I" P
  我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我们那时哪里知道厉害,一心借机结纳贵族,探听消息。果然,我们便结识了一个再高贵不过的贵族,便是邓玳。”) G9 b2 \. L, _  D; F. ?/ b- C  E
  嘉凛坐了下来,把玩着酒杯侧耳细听。我长叹一声:“小弟容貌甚佳,被邓玳看中,带进了皇子府。我来安都,不仅没带回姐姐,反而又赔了一个弟弟。那也是说不清的冤孽,小弟自幼没爹,几时见过像邓玳那般稳重俊朗,成熟温柔的男子?值情窦初开的年龄,邓玳少少的温存体贴,竟叫他从此真心相许,誓死相从。”
9 L& v* A) l0 h; e. @. b5 u: s, R  宋横等人想是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都面色怪异的看着我。我涩然一笑道:“皇室子弟,哪个不是骄奢淫逸?邓玳对小弟也不过贪欢恋色而已,得手不久,就把小弟送给了八皇子邓琥,几曾把他的一片真情放在心上?”1 r; Z8 q$ q2 r+ c  X2 e  B
  这段故事由来有因,却不是我瞎编的,只是那故事中的主角早已死在了深宫里,正好被我拿来掩饰小小的身份。  }+ P$ U' w0 W$ S7 j6 S# r2 x! e2 i
  说到这段故事,我不用刻意粉妆,心底自有一股悲哀,我闭上了眼,轻轻的说:“小弟在众皇子手里碾转来去,所受的欺侮凌虐,不足为外人道。不到半年,就被折磨得嗓子坏了,人也疯了。这时候,正值将军南来,京师大乱,我趁乱找到姐姐,带上小弟借机逃了出来,得到滟容大姐的收容。”
$ D5 i6 {# O* l$ ^  嘉凛点点头道:“战乱之中,平凡百姓能保全自身就不错了,难为你竟还能兼顾自己的姐姐弟弟。”: z3 Z4 d: D1 i/ t" I$ [$ ?1 [' @
  我心头一凛,却不敢再做辩解:“十八爷,我们姐弟三人,姐姐为强权所掳,与意中人生离死别,永为陌路;弟弟为情所迷,心碎神伤,这一生怕是再也不能恢复正常了。生在乱世,有此境遇,不足为奇。然而留随以此为鉴,曾经立誓:今生今世,绝不再蹈他们的复辙!”
3 ~8 D5 H+ O4 F' s1 E2 c6 d8 w, s  嘉凛的眸光深沉几分,脸上却看不出情绪,淡淡的说:“我可以答应你,我不会让你有你弟弟那样的遭遇。你如果跟了我,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选择出路,不管怎样,我日后分帐立室,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7 Y" E6 Y2 z7 \1 f  西元以畜牧为业,百姓逐水草而居,男子娶妻以后,可以和父母兄嫂分家而居,称为“分帐立室”,代表他有了独立的权力。有军功的贵族子女,可以得到赏赐,不等娶妻就提前分家独居。独立后他帐下的所有财帛奴隶,他都有自由处置的权力。如果他分帐后娶妻,却与妻子不和,他就可以把自己帐内的财帛分出一份,让妻子经济独立,和自己分开住。嘉凛这番话的言下之意,不能不叫我动容。
* E! H2 f7 e6 B6 e* G  几番吐呐,胸臆间翻腾的情绪才平复过来,摇了摇头,轻声说:“十八爷,我感激您的看重,但我的意思,不在于名分地位。”  S8 ?: c. R% {" i
  “那你是什么意思?”' e0 R& K$ [- y, \0 D% U$ s% F
  “我绝不屈从权势,也绝不盲目的付出真心;我这一生,只愿跟随和自己两心相许,情意互投的人——其实如果可以遇到那样的人,必然是二者心意相通,志趣相投,彼此之间可以互谅互让,携手并肩,风雨同行,根本无所谓谁跟随谁了。”- ?6 F. k  ]0 i8 c" B
  我这番话,大概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奇怪诡异了些,竟引得他们个个目瞪口呆。滟容若有所悟,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叹道:“阿随,你这不是在做梦么?”
5 N3 |) C4 R5 u( g! w  我微微一笑,道:“这的确是我的梦想,但我会誓守此心,努力追逐,让这梦想成真。”
5 y: `' }2 ^1 L3 k  嘉凛霍然放下酒杯,目光灼灼,一字一顿的问:“留随,你当真誓守此心?”& w8 V5 e% S( r/ v
  我昂然挺胸,朗声道:“留随地位卑下,生死只在强权者一念之间,然则大丈夫立世,有一念之持,便不能轻辱。此身可摧,此志不可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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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r0 r9 l  x0 o第七章 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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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小小房前,一阵凉风吹来,拂动我身上的衣裳,我这才从那莫名的亢奋中惊醒,胸口还在剧烈的鼓动,此时此刻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汗透重衫!! Y; H- U5 U8 H; ?; A8 L3 K$ Y6 t
  回想嘉凛那淡淡几语的刺探,心头兀自发紧,料想若不是我今日表现出的刚烈与那日嘉凛所见的形象差距过大,此时我想安然无事的走出雅室,那就难了。- ]* z; k  g5 R1 V: e! w& J2 o) q- j
  嘉凛或许无意,却不知道他那一声貌似民主的询问在我心里激起的千层波浪,竟令我对谎言欺骗他的事生起了负疚感。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他再以那坦荡而又尊重的姿态来结交我,难保我不会因为负疚感而露出马脚。+ p& w0 ~3 B4 |1 L3 d, D
  心里突然有几分惆怅,嘉凛其人,我难以看清他的深浅,但就今日所见来说,他实在是我入这异时空以来遇到的头一个政治思想开明,目光长远的人。他对我表现出的尊重,一方面固然是着意结纳,表露自己礼下于人的风度;另一方面,却也可见他本身的涵养极高。
; e1 Q8 C8 Q2 A5 ^5 ~# C+ y  房门打开,管鬼祖看着我:“在这里当门神给病人驱邪么?”: ]4 R0 c! ?- Z$ V
  我突然觉得这管鬼祖实在是个外冷内热的典型示范者,更兼有冷面笑匠的资质。一笑进屋,突然想起一事:“管先生,那日你是怎么和张天闹起来的?”
* d8 P( _/ z  r) ~+ Q  管鬼祖脸一冷,哼道:“我怎么记得,那家伙莫明其妙的挑衅,侮辱到我师门兄弟,我岂能容他?”) n1 _" i8 X: t, Q' f
  不对,大大的不对,那时元兵刚刚攻破内城,张天理应军务缠身,哪里有那空闲功夫出来挑是生非?嘉凛对我的态度,摆明了当日他就在有容厅中看着所有事情的发生。张天在那种情况下对管鬼祖着意挑衅,本就荒唐;而嘉凛见此情景不加制止,反而坐壁上观,那就更荒唐了。& ^% ~) U# A3 C) b, E) ?8 N
  可这么荒唐的事却真的发生了。: b" C. a, Q+ W: p/ _+ R: c
  或者说,张天对管鬼祖的挑衅,根本就出于嘉凛的授意?
) W' b7 _" S# h4 H! `" y  我惊诧的抓住管鬼祖的手,骇问:“先生,难道你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4 ~; o# h3 J9 y- u' I  管鬼祖一愣,倏地明白我的意思,没好气的甩开我:“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皇族贵胄?我出身东辽金州,虽说家境还算富足,但和‘贵’字搭不上边。且我自小体弱,被送到师门调养。长大后又时常独身飘泊江湖,除了一身医术有些特立独行外,根本就没什么招眼的地方。”
2 L' Z. p, Q  R. G  原来我猜测错误,我干干一笑,走到床边坐下,脑中灵光一闪,轻呼一声:“呀,我明白了!先生,那日你和张天赌斗是不是和对方约了什么条件?”
) ^3 a- v* |, l- g  “那是自然。”管鬼祖脸上犹有怒色:“输的人要给赢的做一个月的奴仆,可恨他竟以赢的人是你不是我为由,不守约定。你昏迷的那两天,他倒是来找过我,说要和我重新斗过。哼!他不守信诺,这等人我连看一眼都懒,他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话!”
3 d$ z0 E- @. B( V  q; ]  原来如此,难怪上午张天来时会对管鬼祖视而不见,想必这两天受过他不少气。以他的身份,能忍住气不施以报复就算好了,哪还能在众人面前用自己的热脸去贴管鬼祖的冷屁股?
, u1 p2 P! e3 N- |9 t8 W( |  管鬼祖说着眼睛一亮,有几分兴高采烈的说:“阿随,不如这样吧,你拿着我们的约定去要他做你一个月的奴仆,好好的折辱他。”
5 }2 U/ _# F8 E0 H% r0 ~4 ]( _  “那约定是针对你和他做的,又不是我,我插上的那一脚,已经令他们有了把约定全部推翻的理由。”
+ p+ M  Z- j! T6 O  u  只是那输者给赢者当一个月的奴仆的约定,内里大有文章啊!
1 ^+ V3 d# Z5 A  管鬼祖一叹道:“世人都说中昆人奸诈,西元人忠厚。可就张天的例子看,西元人比起中昆人来说,也不遑多让,奸得鬼精。”
# }& ^. [( @( p$ o  我不禁一笑,以张天他们的地位,就算他们的本性“忠厚老实”,为环境所限,也会生出急智来的。
2 p. W0 U4 U* V6 w  “先生,在张天打赌以前,有没有人找你治病救人?”
' L, u* E& J7 u: V4 Y  e  管鬼祖一愕,恍然大悟:“你是说,张天挑衅我,也只是为了找我救人?”' @: }! @, I- g9 @
  除此以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嘉凛一入城,多少大事不理,首先就征用了外城的所有医生,一共八千多人。就算嘉凛出兵时为了减少负担,没带军医,要治伤也用不了那么多的大夫。
3 m: s+ v" |4 I, y( _% x  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做两种假设?一,西元军中有什么大人物染病,故此嘉凛广聚医生会诊,可能性有,但机率不高;二,军中有大规模的伤病,一时无法可治。
- e1 h8 j3 J. M  “不错,在张天挑衅以前,的确有人请我去治病……现在回想,来的几批人虽然求医,但却语焉不详,根本就没有说明病家和住处,显然是同一路的。”
& i' \. Y  X, g# i7 j" E2 v& q  这件事再往下想就危险了,我转开话题问:“先生一身医术,为什么却不承认自己是大夫?”& |; V0 a; o+ ~8 a5 N; k
  管鬼祖哂笑一声,傲气尽显:“我并不靠医术谋生,何必做大夫?哼,我喜欢钻研医术是一回事;若有人以为我是靠着医术谋生,就挟财富权势对我颐指气使,那就大错特错了。”: I; a" Z" k' N* W7 P6 m) j
  我不禁笑起来,这样说来,管鬼祖倒真是个妙人儿:“先生这么高洁孤傲的人,竟肯给舍弟治病,在下感激不尽。”  P  a. i7 R7 t+ b  A
  管鬼祖悠悠的说:“我为了兄弟,也是肯挨刀的,可那一跪我却跪不下去。你能为了他做到那种程度,我岂能不守信诺?”
7 z$ P7 p  s( I3 O4 j( o, N+ s8 P/ N  我默然不语,轻轻的叹了口气。管鬼祖注视着我们,轻轻的问:“阿随,他真的是你的兄弟么?”
% s5 n; O; U; z0 n& ?  “他当然是我的兄弟!”我伸手抚了抚小小睡梦中依然满布痛楚的面庞,铿然道:“除非他不需要了,否则他就是我的兄弟。先生,你救了舍弟,我却没告诉你他的名字,现在我便郑重的向您介绍:这是在下最小的弟弟,他的名字,叫做留浪!”
2 `! I- C; K3 c! A, [  管鬼祖语气中颇有关怀之意:“阿随,你为他,宠辱不计,生死全忘,如是愚忠,实在不值……”
3 |2 V( @3 s) f  我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顺朝皇室的人,带给我的只有屈辱,我与他们是仇非友,凭什么叫我忠心以侍?”4 L: @; z  N' H
  管鬼祖愕然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带着他?”) ~) p$ {3 k, y1 E& F* |1 O, R: L, N
  我淡淡一笑:“人生于世,以信而立。一言之诺,重于性命。”% v9 N# }* {7 M8 n; D
  管鬼祖叹道:“不错,人不可以迂腐,便却不能不守信诺。当今之世,能守信的人实在不多,你能保有这份品质,也叫我佩服。”9 h$ O1 i! [; O) J0 [6 N4 g' j
  我微笑起来:“先生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2 Y6 R1 w- Q) L4 F  “你也不必用话来拿捏我,我言出必践,答应的事从不反悔。”管鬼祖微微瞪了我一眼,目光转到小小身上:“事情现在才开始,这负累以后才会叫你有苦头吃的。”
% m8 Q0 ]% X( r' }- y" N! l9 p3 }  这一点我却是早有准备了,我笑了笑:“先生拒绝去治病,只怕也麻烦不小,最好早做打算。”3 X6 R8 |+ ]0 ?& K
  管鬼祖却不惊不惧,傲然道:“我师从六道门,是门内医道的继承者,虽不参政事,却也不怕什么麻烦。”$ w6 A% V3 g8 B" k1 m
  六道门乃是昆仑的授业门,类似现代社会的学校,只管授业,却从不参予各国间的争斗。所谓“六道”者,即文、武、医、卜、星、相,六道。各国的文臣武将巫师大多曾在六道门里学习,故此六道门在昆仑有着其超然的地位,门里的授业者受到普遍的尊重。
9 s$ G/ {' Z+ s3 B) z3 R" t  管鬼祖既然是医道的继承者,身份自然比普通的授业者不同。难怪嘉凛指使张天挑衅,却不用强拘捕管鬼祖,想必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对管鬼祖用强的。
+ u. U# W" Q' b) K: o  原来管鬼祖自有依持,难怪他有此傲气。我移开话题,有些好奇的问:“先生,你刚才说自己的医术有特立独行的地方,在下颇为好奇。”
' C3 P+ X3 B0 l% l  管鬼祖面色微变,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我连忙道:“是在下鲁莽了。”
7 c% \4 t- Z- h7 y  管鬼祖摆了摆手:“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不必如此——只是我的医术理念,就算在我六道门中,也存在很大的歧义纷争,对世俗中人来说,只有吓人之效。说起来,这也是我不做大夫的原因之一。”
6 T) |# |% d! z  d$ c  我先前只是有些好奇,现在却是被他吊起了胃口,忍不住大笑:“先生,你看留随的样子,像是怕吃吓的人吗?”
, u' p: i) W* R  管鬼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几遍,似有所悟:“你提出的降温补血之法,一开始我只觉得荒谬难解,但降温之法已被证实行之有效。补血之法经我细想,也仿佛有一定的医理。这么说,我的医术理念未必就能吓得住你。”
2 j; {9 L+ r5 M  我诧异的扬眉,说出补充葡萄糖的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理念对这个世间太过荒谬,根本无人可以理解,但管鬼祖却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u0 U- M( W7 W5 X) _$ r* K6 E
  “阿随,你不必叫我先生,我倒觉得你的想法新奇,很有可能可以为我停滞不前的医术钻研提供打破常规的契机,有一念之教,你也算我的先生——我问你,你说用糖水补血,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血水里也含着糖水?”
, v  c+ N+ @- Q$ M  我目瞪口呆,管鬼祖这一想法在现代医学补血理念来说,根本就还不入流,然而尽管不入流,但却确确实实的有了现代医学萌动的影子。% |$ k6 ~  ?) y
  “阿随!”管鬼祖激动的抓住我的手,兴奋的大叫:“你的表情告诉我,事实的确如此,而你知道的比我想到的更多,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o+ y( V8 H6 X1 ^2 ]. t* O
  “是的,我知道的比你现在想到的更多——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环境,也没有像你这样想探究这种原因的人!因为这样的医学理念在现在这世间根本就惊世骇俗,说出来只会招致灾祸,有性命之忧!”
0 ^; N6 n8 h1 l+ P: A+ o& u  管鬼祖抓着我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大大的喘了几口气,颤声说:“那你先别说,我问你,是不是因为这医学理念抵触了世俗对人体自然观念,会被斥为妖邪?”5 R% f# p9 a# N1 v
  我震惊的看着他,管鬼祖的举动,表示他的确接受能力与皇宫里的那些御医大不相同,甚至很有可能他本身的医术理念,就已经超脱现世的医学臼巢,正摸索着向现代医学发展。
# \2 }  a! ]* S2 A  一时之间,我手足无措,不知所谓的指着被他抓得血管浮出的手说:“你看,血液靠着血管在全身循环流动,给身体的各部位输送养分,每个循环所用的时间基本相同。人失血后,流动的速度就变慢,循环不能正常的进行,养分也就不能供到身体的各部位,就会危及性命。所以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我们就要尽快的给伤者补血。这个‘快’的理念,不是给他吃补品,让他的身体自然的产生出和原先一样多的血液,而是立即往他的血管里补充血液或者血液的代替品!”
+ L7 X; C4 L8 Z  因为寿远的身体,我曾对医学稍有猎涉,但毕竟说不上深刻钻研,显得杂乱不成系统,也不知管鬼祖能不能听得懂。1 y9 L! }3 `" I: X! b, A9 c
  谁知管鬼祖竟也能听得懂,连连点头:“对对对对……失血过多的人,性命只在瞬息之间,哪里还能吃东西进补,往血管里注血才是最便捷最有效的方法……可是,要怎样才能往血管里注血呢?”4 g; o$ [  R5 b
  我被他的激动感染,也不由自主的兴奋起来:“这里面当然是大有文章的,如果你真的愿意听,我可以慢慢的跟你说。”7 ~1 S+ k0 a2 `$ \; o! }- T- X' R
  于是,我拿了纸笔,画了人体生理结构图,从身体四肢,五脏六腑说起,一直说到人体的全身骨骼,肌肉,再到血管、静脉、动脉,血型、注射。这些东西,任何一样都可以独成一科,我对它们的了解还是肤浅得很,不过此时我们的谈论,用意也只在求个可以发展的理论台基,讲的只是大致的理论。
' K$ w8 B  p3 A6 P3 W  u2 N  管鬼祖对自己闻所未闻的医学观念的包容程度,远胜常人,我所说的东西,他或许一时不能理解,但却不抗拒,只觉得新奇,然后会细思。论到思想的开明程度,他是我来到这异世所见的第一人。且他领悟力极高,有时可以举一反三,虽然那仅是疑问,但那样明智的疑问,已不能不令我对他刮目相看。& X( N  e# q& y
  我们二人说得忘形,浑不觉时光飞逝,直到我口干舌焦,声音嘶哑。管鬼祖起身给我倒水,倾倒了茶壶也只得一小口,原来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所有的茶水喝光了。
9 t! k1 B9 Y6 Y  ^  G  两人相视一笑,我捏了捏有些生疼的喉咙,想说什么,嗓子喑哑竟说不出来。管鬼祖微有歉意的说:“我去倒水。”
  m% G% L# v4 l$ X5 f( m  他说着拿了茶壶就往外跑,他脑子里还想着我们刚刚所说的话,神思恍惚,出门的时候竟被门槛绊了一跤,茶壶飞出老远。可他入了迷,竟对这些事浑然不觉,爬起来继续前行,茶壶也不拣,早把倒水的事忘在了九霄云外。
/ @  \/ {# E2 _% z4 [% \1 B1 R  还是拿杯里的半口水润润喉咙就好,他那样子,能把水倒回来就有鬼了。只是没曾想,那外表孤傲的管鬼祖竟会是这么可爱的一个人。' z2 [8 C6 Q: p, v  s7 ^0 }" G/ f0 @
  我这里想着忍不住发笑,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无比张扬的大笑,笑声响彻云霄,显然笑的人心情极为喜悦开怀——只是这笑声怎地有些像管鬼祖的声音?& L! P: \( f9 v0 N
  我循声望去,果然是管鬼祖正站在对面居楼的屋脊上纵声大笑,引得四方楼各楼各院的人纷纷探出头看张望。: }0 X' ^! g9 f, a7 R! {! m
  我气得跺脚叫道:“天赐,你发什么疯?快下来!”- Y) x7 }3 ^! ?$ q
  和管鬼祖深谈后,我才知道他因为从小体弱,家里人才给他起“鬼祖”为名,“天赐”为字,希望这名字可以避恶退邪,保他安康。0 U1 O4 D+ e6 X; }
  身体一轻,头脑有些昏眩,竟是管鬼祖跃下来,揽住我又飞上了屋脊。我虽然也有些轻身功夫,却不能象他这样一跃上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差点心脏病突发。
" {9 n# Y8 E1 Q1 T  P& x! R  管鬼祖把我带上屋脊后,对我紧绷的脸色视如不见,肆意大笑:“阿随,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 e) Y2 [% `% R  都说伸手不打笑面人,我就是满腹怒火,对着这种因为高兴而发疯的人也生不出来。耳中却听着管鬼祖大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阿随,能遇到你,实在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1 w2 |5 P" r  y7 \& v! {$ O" u
  他那激动兴奋的笑脸,实在很能带动人心,我不觉怒火全消,叹道:“如果我一身所知,能对你有所帮助,我会尽力而为。”
! ]/ ~$ m/ i$ R" J3 G  管鬼祖收敛了笑声,看着我认真的说:“阿随,你知道吗?我所以高兴,不止因为你能教我,更是因为我许多的医学理念,只有你能理解!那些东西,有时连我自己也不免被吓,可你却可以与我畅谈、辩论——这就是知己啊!人生于世,名声、地位、金钱、女人都是努力就能得到的。只有知己可遇不可求,能得你知己,我便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a- I7 }% u) ~: q) p" y/ Y6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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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3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以何报?
4 M- D" O3 K+ W4 @; K1 Q; D& u  这段时间,嘉凛每晚都会来四方楼吃饭,倒像把这四方楼看成了临时的居所。他每晚用膳,都会派人邀我。我不知道西元礼节里对身份有别的人一起吃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不过就他对我的态度来说,却全无半点高位者的权势傲慢。& b- E( y  v! F8 w) n$ Z! r
  他性情开朗,见闻广搏,说起话来妙趣横生,又极善开引话题。往往也引得我逸兴大起,碰到自己不赞同的观点时大肆反驳,虽然明知彼此身份有别,相处不应如此,但在他的引导之下,总会不由自主的忘忧一时。
7 z: _, X& J1 \  于是,每天晚上与嘉凛一起吃饭说话的两个小时,便成了我一天之中最能畅所欲言,又最慎戒慎惧的时段。滟容来邀我去的时候,我是着意戒备,只盼早早结束;待到滟容来请我离开的时候,又变成了精神振奋,意犹未尽,极盼下次再一辩高下。0 Z+ e9 g5 m9 e5 @5 K
  我对嘉凛的认识,随着一次次的见面而加深,又随着每一次的见面而更加的警醒戒备:此人学识气度犹如高山深渊,天空朗日;心思却如大海碧波,深不可测。我若是有半点不当,只怕就会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n2 G" ~$ S  G7 z4 {$ ^' z
  我的日子在这既好过又难过的时段里一天天的过去,倒也没有什么岔子出现,身上的伤也好了,只是小小的病情却令人烦恼。* ]4 T; A9 u; f, W  y- \- p
  他一直昏迷不醒,偶然咳嗽见红。我和慧生不敢假手于人,两人轮流守在他床边。这一守就十天过去了,小小依然如故。& ~  _+ _1 H! p4 X  n& G/ D
  管鬼祖自认国手无双,对小小这种精神性的昏迷却也无可奈何,多次施针无效后慨然感叹:“阿随,柔花难经雨摧,我看他是醒不过来了。”1 ?; o5 Q1 ?8 [/ p
  我默然无语,但绝不相信以皇帝皇后那样的血脉,生出的儿子会如此不经摧折。小小必然会醒过来的,只是他乍历风雨,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来调整心理,使自己能够承受国破家亡,兄死姐丧的悲痛。6 `2 K8 ^* S' J8 }# S$ E
  “快些醒来吧!小小,再睡下去,你的性命就危险了。想想你母亲的托付吧!你甘心死后不能见她吗?”4 F; A# Q" I4 ~8 ^' h
  眼见小小一天天瘦削下去的脸庞,情知他昏迷日久,身体机能已有衰退的隐忧。这里毕竟比不得现代医术发达,有完善的医疗器械,真到了身体机能衰退的程度,就算是管鬼祖也难以再救活他。) f8 t" ]: C/ X9 V3 p; R2 o+ S0 F
  小小的病情拖着,他每日用的药却价钱一日数变,飞速飙涨,把管鬼祖都吓了一跳,骇叫:“这么贵的药,简直就是金子捏的,珠宝镶的,那是用神龛装的,当宝贝拜着的,哪里是人吃得起的。”; a: Q" t0 B! g/ `
  我无奈一笑,这药的确是贵得离谱,再买个十天半个月的,只怕我和慧生就要一穷二白了。可我更怕的却是十天半个月后,就算我们有钱,也买不到药。有心存些药材吧,管鬼祖又说小小神思焦虑,心脉常有异动,须得时时变更药方,每天所用的药材各不相同。
+ ^% v0 X' G3 P4 C" o  漕运断绝,粮食、医药等等民生用品都有危机,以高压手段封锁安都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只盼嘉凛早日完成对顺宗室的搜查,开城放人。5 L' Z% E$ Q( p+ f) \7 Q6 Y7 H  _
  问题是嘉凛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城放人啊?
9 y; ]6 S! F: ^1 _  d  我心情一阵郁闷,这日一早便举步走出自住进去后便再也没出来过的四方楼。% p+ a# n7 g% o9 A6 j
  四方楼里自成一统,外面的兵荒马乱似乎对这里没有丝毫影响,一路行来,各楼各院云霞万影,丝竹千声,莺歌燕舞,姹紫嫣红,大清早就已是一派海晏河清,歌舞升平的景象,哪里有半点山河破碎,物是人非的悲凉?
8 ^5 l! N, S+ [, `0 K$ }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百纳楼的大门前却突然有人叫道:“留随公子,请留步!”
2 ?9 J" c( e) O( }# _+ k) A  突然冒出的人身材圆胖,笑容满面,瞧着就叫人觉得喜气洋洋扑面而来,我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您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 k+ W, W9 \) ?3 k: ]: c( l  v* y  那人嘻嘻一笑:“我是百纳楼的掌柜历功,只是来告诉公子一声,两天前嘉凛将军下令禁市,没有令牌的人一律不许出门,否则按奸细论处。公子要是闷了,可以到楼里其它地方走走,听曲看舞斗武会文,就不要出门了。”
  Q3 B4 S6 U! v% x4 g  心里的郁闷更重了几分,本指望嘉凛放松警戒,让我们出城,哪知嘉凛锁城这么多天了,戒备不止放放松,反倒加强了,这可不是要人的命么?
( L* N$ H  e0 @( M6 C; r& v$ i  “历掌柜,你骗人的吧,要是禁市,这京师里上百万的百姓吃什么?用什么?还不把人饿死?”% p6 I) B# V' u0 N. R
  历功笑容可掬:“公子说笑了,嘉凛将军思虑周全,爱民如子,怎么舍得自己的子民衣食不周?他已经把城里的居民以伍里制划分,令伍长掌管自己伍内居民的衣食的购买,虽然禁市,但百姓的吃用是不会短少的。”
1 g& H' u* v) j, k. n$ M5 S! I  这方法可是百分之百的要靠武力强制压迫,而且是极端的高压,稍有不慎,就会激发民变,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明智的法子。! l! A( y% A$ A8 P) C: E
  转念间我急走几步,向楼门冲去,门口人影浮动,阻截我的去路。我不暇思索,双手挥圆,以太极运行之力抖出。+ u, f; p, A7 Y6 ?) F- O
  我养伤的这段时间不敢大动筋骨练剑,每日便耍耍太极。未到异世以前,我没有内力,只拿太极功夫当健身操使。等到了异世修习剑击,内功溥有根基,再练太极,才觉得太极教人真气流转,浑圆如意,极有用处。今日遇阻,不觉信手一挥,以太极应对。
& T* }& W& ^. a$ G  阻拦者的手势被太极柔劲带得一偏,我趁机滑脱他们的阻拦。前面却又有两人扑了上来,这样一滞,先前的二人也缓过手来了,与后二人围成一圈,齐心协力的来拿我。8 m/ a5 M4 A6 C! O1 t/ \
  身后的历功却在哎哎大叫:“……小心,别伤着人了……哎哎哎……留随公子,你这是干嘛呢,想出去的话,你找十八爷要面令牌就行了,何必这么蛮干?”0 b6 x+ A* h* B  p0 Z+ s
  近日来与嘉凛言谈相欢,我几乎要忘了他的身份,将他视为朋友,只以为他也理当如此看我,放开了对我疑心,哪知事情却并非如此。嘉凛外松内紧,竟派了百纳楼的掌柜专门来监视我的行动。3 p3 ]) Y7 t# a, V: P
  这一下意外,我虽然说不上伤心,心里却也有几分难过,手下四两拨千斤,引得围攻的四人力量互撞,趁机从间隙钻出包围圈。
4 a$ q9 h/ R+ r  M/ B  历功滚圆的身体突然灵活无比的滑到我身前,原来他也自有一身好武艺。强敌环伺,硬拼的就是傻瓜。
5 D3 P0 D1 e/ R  我忍气笑道:“历掌柜,你也恁紧张,谁说我要出去的?”
! u; X9 j+ w/ d  历功笑嘻嘻的说:“就是,这外面兵荒马乱的,出去干嘛呢,还是楼里好。留随公子,今天百纳楼有‘巧工会’,文楼有‘集锦清谈’都极新奇极热闹极有趣,公子可以去坐坐。”
6 G8 @! b" c% {0 ^- d  “集锦清谈”是文楼里住的文人谈诗评词的聚会,对我来说,算不上新奇;“巧工会”却是百纳楼里的能工巧匠汇集,讨论自己行业时所遇的难题,试图寻找解决方法的技术大会,那是我觉得四方楼里最独特的一件事。5 T, O$ I0 p2 B4 ^# f1 p9 |
  如果不是心情郁闷,我免不了要去凑个热闹。可此时我意兴黯淡,站在门口懒得再动:“我就在这里站站,吹吹风。”
0 ^( H5 S5 P1 v: K, E  历功冲拦我的四人打个眼色,笑道:“只要不出去,公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q0 [( S. @; X7 b
  遥望大街,除了四方楼里,果然所有店铺和人家都关门闭户,整个京师气氛低沉,除去金戈铁马的声响,连小儿啼哭之声也听不到。寂静中马蹄渐渐逼近,元兵骑后跟着一看就是京师平民的队伍,口衔鸣哨,沿街吹来,哨声两短一长,每到一户,就有人开门跟随在骑兵身后,自动加入队伍。队伍越来越大,却除了脚步声外听不到半点议论之声。
! P8 W' K% z4 `+ r5 X" C  我看着队伍从四方楼前经过,不明所以,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6 m' P$ H( p& Y8 O) J/ `  鼻端香风轻拂,却是滟容来了:“这是嘉凛将军的令谕。安都所有粮食等物都由军队管制流通,不折算银钱出售,只算劳力分给粮食。所以安都的百姓,每家每户的壮丁都出工去了。”  x$ A- a% Q) s; l2 b- t) d/ y
  我这一骇非同小可,惊叫:“什么?”, z+ Y& ^: }! ^9 W  A7 f! S
  滟容一笑,言语中不掩钦佩道:“听说嘉凛将军共征得壮丁五十余万,务农、修城、修路、修河道等各有分派,以十日为一工期,出工者可回家探亲一次。刚刚那些人,就是探亲后又去上工的百姓。”
8 J, ~6 Y" s& S7 w0 y4 n5 m  “这么说,安都里都是些老弱妇孺,而且她们的食用,全靠家里出去的壮丁出的劳力供养?”  s8 y0 N6 l' t
  “正是如此。”
/ P4 R# r, K4 R  难怪禁市,所有民生用资都已被军队掌管了,不用银钱交易,哪里还有交易的必要?嘉凛此举,实在是釜底抽薪的高招。一方面,安都里只有老弱妇孺,没有反抗的能力;另一方面,出城的壮丁,只要一想父母妻儿全靠着自己的劳力吃饭,自己一旦起义,不被杀也会被饿死,哪里还敢有二心?
$ ~- N8 a; A1 j. _9 I6 r- N  这两方面互为牵制,十日一次的探亲,更是可以把他们所有的异样心思打消。就算日子再艰苦,他们也会委屈求生。嘉凛的高压政策,算是彻底的控制了安都。
  w* @# y2 K* w8 A# B# i  我打了个冷战,长长的叹了口气:“十八爷雄才大略,如此妙计,我算是服了!”, `2 U/ n7 M- d: W0 f
  滟容也微微叹了口气,笑道:“现在这安都里,还有银钱交易,可算正常的地方,也就只有我们四方楼了。你可以安心长住,不必担心饮食医药。”4 ^% Y' p3 K: P8 ]8 ^9 ^# Z
  这种非常时期,四方楼还能“正常”营运,这就是最反常的事了。明摆着嘉凛的手就扼在我的脖子上,只等他事务稍松,有了余暇,稍一收腕,我就死于非命,怎么可能安心?
3 |# w9 G6 L/ u$ q9 }$ u" l  我岂是那种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人?嘉凛的手腕再高超,总不可能真的算无遗策,滴水不漏。1 }: H0 M# I4 G( ]$ `- k" C
  “阿随!”
  B/ @5 V! p1 ?/ W/ m+ U6 B  滟容叫了我一声,面上隐含忧色。我心里一凛,突然想起她是嘉凛的手下,就算她感情有偏,也绝不可能为了我和慧生背叛嘉凛,在她面前,我也是不能动声色的。
' \7 e4 }9 ]( z6 U% y  滟容注视着我,叹了口气:“阿随,你知道吗?十八爷身边的得力大将卫迟曾对十八爷说‘留随谈吐举止气度,都不是凡人,身份可疑,很有很必要查考一番’。”- y( h9 A3 ]0 u
  我笑了起来,只要嘉凛没有再怀疑我是北极殿里骗他的人,那就好办。我捏造的来历有真有假,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绝难澄清。卫迟真要查证,我倒不怕。
& F2 w: E  r2 F, ^0 [+ w. W/ J% j  滟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在柔软中带出一股刚硬:“可是十八爷当时这样回答‘他刚才对我行礼,是真心的尊重我这个人,并不是敬畏我的权势。这样的人,品性高洁,我也应当尊重他!’。制止了卫迟的意图。”1 B- P; M7 i7 u1 g" L% M% A5 A5 I) Y
  她深深的注视着我,轻轻的问:“阿随,十八爷如此待你,你当如何?”: l+ r: a7 q) S6 h* L$ W6 i: w
  秋阳耀眼,突然间晒得我有些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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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i& w' h  f# N3 L第九章 会百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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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定了定神,对滟容一笑:“大姐,我们去会会四方楼里的高人吧。”; `  U( [8 v4 W0 f  b  [  G
  滟容讶然笑问:“为何?” + |. |; `) D$ Q9 `
  我笑了笑:“大姐,你如果说四方楼只是照正常营业,才养着楼里的这些客人,我是半点也不信。”
* ]. d4 Z: N) c  滟容笑了:“阿随,原来,这楼里所有的事都瞒不过你!的确,这四方楼里现在留着的天下名士,富商钜子,能工巧匠,任何一个都极有才干。十八爷的意思,是想将他们收为己用。只是眼前军务繁忙,故此才放任他们歌酒疏狂,清闲渡日。”1 X! J. w9 M$ I7 o: O
  我冷笑一声:“歌酒疏狂,清闲渡日?这楼里的哪个人不是度日如年?谁不是恨不能肋生双翼,飞出这是非之地?现在他们不过是装痴卖傻,坐观时局而已。如果十八爷再不腾出空来和他们会上一面,只怕人心浮动,以后想再收服他们就难了。”- ^* K1 I8 B& A  O) z5 E
  滟容怔了怔,见我转身前行,忙问:“阿随,你去哪里?”" w% e2 d( X" |7 X  E
  “听说百纳楼的‘巧工会’奇绝天下,有许多见所未见的奇技淫巧,我去见识见识。”
. ]) [# P! q5 U6 t  百纳楼举办巧工会的正堂已然济济一堂,每两人一席,坐了足有八十多席。管鬼祖赫然在列,只是他却是孤身独坐一席坐在离主论席不远的地方,也不知人们是尊重他的身份,还是惧怕他的孤僻,或两者有之。
- ?, o7 R0 {$ Z. \0 T  堂中众人彼此争论不休,极为嘈杂。我走到管鬼祖身边坐下,他有些意外的问:“你怎么来了这地方?”$ u  y1 \- S" ?5 k1 R9 b+ V
  “好奇。倒是你来这里干什么?”' l3 Y8 ?& k. n- F" p
  管鬼祖笑了笑道:“你上次说的注射器,我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人能造出来。”& g- p0 F+ p2 j
  我一愕大笑道:“天赐,你这却失算了!就算针头这里能造出来,注射器的针筒要求筒壁必须是透明的,才可以起到观察药液的作用。现在这时代除了天然水晶外,我还想不出什么东西是透明的。但要把水晶打磨成中空的针筒,凭现在的技术水平,却做不到。”
6 P4 r% ]- u- G2 a$ o4 n4 A# B! c  管鬼祖颓然道:“明明医术的理论已经到了这一步,却不能实用,这不是要气死我么?”' r5 V2 p8 W0 o; _& e' G' s; C
  我想了想,也无计可施,玻璃塑料这些都是在二十一世纪唾手可得的东西,轻贱到我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为它所困,更别说去了解它的制造方法了。
+ e: f: j6 X3 \, L# ]) z  我们二人相对发愁的时候,身边突然有人咳了几声,管鬼祖正在气头上,闻声怒道:“明明没病,咳什么,想早死啊!”* L8 P% ]7 V; `% G; m& J, C
  我看了一眼被骂得满面通红的中年汉子,赶紧道歉:“先生别在意,天赐没有恶意,只是心情不好,有点迁怒。”1 v1 d  ^! @5 Q6 q: O" a) }
  那汉子赶紧逊言谦让,我和他互通姓名,才知道他叫陶冶子,是中昆道郡的烧瓷世家陶家的人,因为运送贡瓷入京,滞留在四方楼里。# _' X# C& r- ^+ x9 V
  烧瓷的,玻璃的雏形琉璃,不就是在陶瓷工艺特别是制釉技术进步的基础上才得以发展的吗?我心里一动:“陶先生,您是不是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有教我们的地方?”. m7 @( I& U% A9 D+ b
  “管公子是六道门里的先生,小人怎么敢当‘教’这一字,不过小人手里有件东西,说不定能对管公子有所帮助。”
/ j+ |2 U- U1 w0 |5 Q  他说着把身边放着的木箱提到我们席前,我伸手打开,拨开层层芦絮,里面赫然装着两只——玻璃杯!虽然由于制造的工艺水平不够,还有许多的杂质,透明度不够,但那的的确确是玻璃杯!6 n0 \$ Y$ \8 v5 n2 W1 E
  我愣了愣,惊喜交集,一把抓住管鬼祖,激动大笑:“天赐,天赐!果然是天要赐你成就医圣的不世之名!可以用作针筒的原料居然真的就在这里找到了!”
# k( ^7 I8 \5 r/ S2 i  管鬼祖又惊又喜又不解,拿起一只杯子:“这是什么?透明度比起水晶来差远了,只怕不符合医用要求吧。”, y- s# u' r! Q. |- J1 ?. s* t
  陶冶子笑道:“这叫陶精,虽然比不上水晶晶莹剔透,但胜在用它制杯比打磨水晶容易。”5 a) M" n+ W: @
  陶精?这陶冶子起名字还真有一手,我笑眯眯的把玩着玻璃杯:“这不要紧,陶先生冶陶经验丰富,总会有办法把透明度提高的。”  S9 M, n1 R& J, R
  陶冶子炼出玻璃,特意带到安都来献宝,岂料安都富贵之地,大户人家都有水晶杯,对这含有杂质的玻璃杯不屑一顾,小户人家却消费不起这类奢侈品,陶冶子自以为奇珍的“陶精”根本就没有市场。但这毕竟是他的心血之作,始终不甘它就此埋没,所以他才来参加巧工会。
& u3 D0 m4 L2 J6 F" I- u  巧工会以讨论各行各业所遇的技术难题为主,偏向实用,陶冶子的玻璃杯被视为无用的奢侈品,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在这沮丧时期,碰上我和管鬼祖两个欣赏他的玻璃,立即被他引为知音,三人就玻璃的可塑性谈论起来。4 |/ S5 c" b3 \* `, D5 \7 T
  我们这边谈论热切,却不觉会中余人的讨论话题渐渐一统,嘈杂之声尽去,室内顿时安静起来,有人不高兴的拍拍我们的桌子,怒目而视:“别吵了。”$ Q3 n" R; S3 b4 B, Y
  要是换在往常有人对管鬼祖如此无礼,他早就暴跳如雷了,但这时候他心里高兴,居然应了一声,真的安静下来,低头苦思针头的制造。0 p( ]+ j: l. M. v1 ~2 a) z, [2 D, a
  我对能引起会中人人瞩目的话题极感兴趣,却是农耕用的直犁的改进。直犁在中昆原郡兴起,以双马拖架,一犁的耕作能力胜过了十名壮汉。故此南荒、西凤、东辽各地都竞先学习。然而原郡所以能用直犁,是因为当地属于平原,耕地开阔。
. z7 v, `1 F( o; ^2 b1 t  南荒、西凤的耕地多是山丘上开垦的梯田,田地狭小,哪能容得下双马的拖犁?直犁虽然省时省力,但腾挪不开,除去东辽的某些平原地带,其余各地都无法使用。近年来,顺朝皇帝穷奢极欲,十几年来每年都征用上百万的徭役,把中昆弄得百姓凋零,青壮人口剧减,还活着的大多都是老弱病残,务农的劳力严重不足。
% [8 u: p- U# P( K2 P  这种情况下,改进直犁节省劳力就成了当务之急,事关民生大计,难怪众人都有志一心。他们的改进,把直犁弄得越来越精致,越来越繁杂,对平原耕作来说极为有用,却依然不适宜梯田耕作。
: o) S0 |, A1 v  h# z; T  我皱眉看着那繁杂如艺术品的直犁,想了想,忍不住哈哈大笑。众人都在埋头苦思的当口,我这一声笑顿时引得人人侧目。主论席上的老者名叫郑百工,俨然是这群能工巧匠的首领,他见我发笑,连忙问道:“这位小哥可是有什么妙法改进直犁?”5 {) `- Z4 U* y: y, Y, D4 m
  我点了点头,引来一片怀疑的目光,我坦然自若,朗声道:“有道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直犁的精巧既然无法实用于南荒,为什么不化繁为简?”* q7 C- t) I- ~6 U, ]. ?
  “化繁为简?”郑百工若有所思,眼睛一亮,兴奋的说:“小哥,怎么化繁为简,你倒是说说看。”
& ~( _; B% a" a2 R  “这却不是说得清的,我画出来给你看。”; O% i; v! O. S1 R  i4 n4 |; t
  我拿起他席前的笔,根据自己的印象和对力学运用的了解,挥笔就纸,画出形如半弓的架子。一面画一面解说:“这是直犁梢,上端为菱形把手,下端直安铁犁头,犁曲辕从犁梢穿过,两头梢固定,曲辕头上留孔,藤索从孔中穿过,作为拉犁之用。”+ p0 a- a" p; A" ^5 _5 B1 v
  如果不解说,我只要画一弯一直两道线,就可以把我想到的犁画出来,比他们原先讨论的那座直犁简化了不知多少倍。众人都是经验老到的行家里手,不须多说便能理解其中的妙处,只看得哓舌不下,郑百工喃喃的叹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5 N: s$ Z& e7 g4 O" f
  “可是这样的犁不好承力,犁出来的地深度只怕会不够。”
1 F* X4 \( r9 R5 N$ ~0 |  “用现在的直犁所用的平口犁头来犁地,当然会很吃力。但我们可以把犁头的平口改成圆弧凸口,犁头就能轻易的切入田泥中。同时,犁头和犁梢相连的角度也由直角改为圆弧,这样就能把犁地时受的阻力减到最小。持犁的人只需掌握好犁的走向,不用自己出太大的力。”
$ {# g: b" ^' F. A8 M  “不错,此犁简便,根本不用双马拖拉,在小面积的田地里也可以灵活转动,而且它身体轻巧,就是女子也可以轻易负起!有了这样的犁,家里没有青壮劳力的农户就有福了!”
- w. A- X# g' R7 \2 ]4 M& t6 F. ^  郑百工兴奋得胡子都吹得笔直,竟激动的抓着我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笑道:“你是哪位师傅门下的弟子,叫什么名字?小小年纪竟这么聪明能干,轻轻巧巧的就把困扰了中昆上万能工巧匠近十年的难题解开了。你这一改啊,天底下不知多少孤儿寡母,老弱农家被你救了性命!好,真是个好孩子!”: i! Z  ~, g  d  c4 i% a& z
  我生平从来没有被长者以这种慈爱的口吻夸赞,有些发窘,脸庞热热的,退后一步施礼道:“后生小子留随,奉嘉凛将军之令来拜见各位师傅。”: W: ~/ a/ V8 f, X4 I) N
  此话一出,满堂欢笑顿时凝结,我柔声道:“各位师傅不必惊慌,嘉凛将军对各位十分敬重,派留随前来,只是想问问各位师傅在这楼里可住得习惯,有什么需要,没有别的意思。”
, r# x, P( z' W9 t: O- [$ w  堂中静默依旧,我指了指自己:“师傅们不妨想想,嘉凛将军要是对各位有什么恶意,会派我这么个口尚乳臭的黄毛小子来么?”9 ]1 _: d2 C, m5 W
  陶冶子在重重的吓了一跳以后,此时才回过神来,喃喃的说:“这倒不像,可是你真的是嘉凛将军派来的?”1 T6 \5 L/ l5 c1 b1 p6 Q, e
  “当然,我从不说谎。”我说着连忙转个口风,嘻嘻一笑:“不不不,从不说谎这句话是假的,无伤大体的小谎话,我有时候还是会小小的说上那么一个半个的。但是,那也只是这么小、这么小的一个半个喔!”/ B! E) K5 j2 _4 @$ x/ F
  我扮个鬼脸,举着手用小指比划,这一番做作,引得几个跟在师傅身边的少年笑了起来。总算把堂中僵硬的气氛缓和了。我放下手,挺胸站直,朗声说:“可是今天,我说的话绝不是说谎,一是嘉凛将军对各位绝无恶意;二是嘉凛将军对各位师傅十分敬重!”* N0 N5 U# w7 B6 ?$ F3 u
  郑百工这才定下神来,沉声道:“天下人分九流,从工从商的人,排居九流末尾,地位卑下,哪里当得起嘉凛将军敬重,您客气了。”
- T6 \5 L# |5 o  我正色说道:“郑师傅这句话就说错了,天下百工,积累千金难求的技术经验,一技一工的改善,可以令天下百姓受到几乎等同救命的恩惠,理所当然的受人尊敬。嘉凛将军对师傅们的敬重出自真心,绝不是虚情假意。”
5 U) z0 E, d3 j( a( }+ |, [  R% y  郑百工默然不语,我环顾四周,大声说:“我知道各位师傅心里的疑虑,但有些事,那不是靠嘴巴说的,而是要努力的做!嘉凛将军目前正在努力的做打消各位师傅疑虑的事。我来见各位师傅之前,他就说过,你这次来,肯定会引起师傅们的各种消极想法,但不管怎样,我只希望一件事。”
1 K- C. E4 n: G4 S8 s; @3 _  B6 X( O  郑百工不觉问道:“什么事?”
8 o$ k* B; T; a, C  “我引用的是嘉凛将军的有的原话,当时他说……”我肃然挺立,朗声道:“四方楼里住着的师傅,每一位都是能为百姓谋福的能工巧匠,我真盼着他们诚心归顺,为我大元百姓谋福利。但他们都是有风骨长者,只怕不会愿意归顺我。所以,对于归顺的,我会厚礼相待;不愿意归顺的,我也会为天下的百姓保全他们,让他们衣食无忧的在安都居住,等时局平定,再送他们出城。”
1 c& A, J( M& L* n& n7 ]8 L  这一席话,虽然不见得怎样打动人心,却也令郑百工长长一叹:“从来在权势者的眼里,我们这些老朽不过是卑微低贱的小人,哪里当得堂堂西元皇子这样礼遇?”4 X; k4 d# z0 S( h, h0 v. O
  我正要说话,突闻滟容一声脆笑:“老师傅,有件事您不知道,嘉凛将军可不仅仅是西元皇子,他也有一半咱们昆人的血统,他的母亲的名字,老师傅您一定也曾经听过。”7 M7 _% l8 Q8 A) C6 \( B6 y/ B* W4 o
  众人都惊愕无比,郑百工奇道:“什么?”
: A1 Y# P3 [7 Y) O  滟容笑道:“嘉凛将军的母亲,现在西元大王的巧妃,原本也是中昆吴郡人,十八岁时因改造织机名扬天下,时人号称其‘千巧神工娘子’!”
6 v$ V3 R% ^: i  堂中一片倒抽气之声,郑百工更是面色大变,喃喃的说:“原来是神工娘子!她十九岁时嫁入吴郡名门林府,不料两年后她的娘家李家一百四十多口人全被朝廷诛杀,她也不知所终。世人都只道她也受了牵连,死于非命,却原来她逃到了西元,成了西元王的妃子。”
# E7 I$ N' k" c) s! e) V; U) i  我吃惊不小,不知滟容说的话是真是假,耳中听见滟容脆声说:“嘉凛将军与我们同出一源,他对各位师傅的尊敬是真的,他说不会对各位不利也是真的。”  a* U! i' B3 U' p9 y9 C
  一石激起千层浪,堂中顿时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血缘出身此时显示出比任何言语都大的影响力,自然而然的就消去了众人心里对嘉凛的敌意和抵触,生出亲切之感。
9 V" V  `( c* U9 J$ o! ]$ `  滟容走到我身边,等众人的议论告一段落后才指着我笑道:“各位可能还不知道,这位留随公子是嘉凛将军的伴读,神工娘子的嫡传弟子,百工技艺,文才武功件件精通。学识见地,非比寻常,各位如果在技艺上有什么难题,他必能一一解答。”, T$ u7 x% ~/ w0 Z% O% F
  我目瞪口呆:滟容说我百工技艺,文才武功件件精通,我看不见得,至起码这说谎的技艺我就远不如她高超。她竟在一瞬间就势导利,给我捏造了这么个“辉煌显赫”的出身。有“神工娘子的嫡传弟子”这一重身份,我再说话,分量就与刚才绝不相同了。
; o/ k. A4 B# ?8 K9 D1 Y! l6 B  果然,郑百工一脸惊喜:“原来你竟是神工娘子的嫡传弟子,难怪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高的见识!你师傅十八岁改造织机,大解百姓的寒苦,成为天下百工敬仰的‘神工’。你今年也还没有束冠成年,就已经改造了直犁,叫天下百姓受惠。好!好啊!”
/ a9 V  d% R3 ?9 w$ N3 j1 W# K! l  我这才明白,原来“神工娘子”这金字招牌的分量比我想像的还要重,心思一转,突然明白:“神工娘子”既然能够成为西元王的妃子,必定有着出众的美貌。一个既有美貌,又有才干的女子,二十几年名扬天下的时候,只怕正是眼前这些今年五十来岁的老师傅心目中所有美好的化身,是他们倾心慕恋的女神。" a" g( ~& p: H
  在“神工娘子”不知所终的二十几年后,突然有个改进直犁的“天才少年”,顶着“神工娘子的嫡传弟子”的名号出现在他们面前,由不得他们不爱屋及乌,把所有的事情都美化起来。2 U* l5 X6 Z" f4 n' M% B8 j1 u
  郑百工挽着我的手,大声笑道:“有‘神工娘子’的弟子在这里,我们还怕什么难题啊,来来来,大家都坐下,把积着的问题都拿出来讨论。”! P$ K! R$ G! W- Y1 O; r! o! C. P- Z
  这个牛皮可吹得大了,但这种时候我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好在我的物理化学也还过得去,理论知识足够。融会了这些老师傅的技术经验,也真能把他们积着的大部分问题解决。9 c% A, n2 r) [" b& N2 T4 M4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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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33: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百年计
+ W1 `) g5 e. D  直至晚饭时间,大家都体力不济,才意犹未尽的散了巧工会,我出了百纳楼,仰望星夜长空,长长的呼了口气:嘉凛,只要小小需要我一日,你我就只能敌立,不能成为朋友。然而困居京师的时间里,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会全力相助,报答你对我的尊重。- ]# K( R7 @; k1 m( ?  i
  回到屋里,屋里的油灯亮了,原来慧生一直坐在小小床前,只不知道她摸黑坐着。猛可里这么一下,倒把我吓了一跳: “慧生,你吃过晚饭没?”, [: i9 T: N' ~& M9 z, D
  慧生拧眉叹道:“你让我怎么吃得下?阿随,听说你今天出尽百宝,在帮嘉凛将军招揽能工巧匠?”/ L3 p0 \* a1 y
  “是啊。”我随意一答,突然想起慧生毕竟是顺朝遗民,不似我浑不将国界民族之分放在眼里,我今天做的事,只怕要引起她心里不快,不禁心里惴惴:“姐姐,我帮了嘉凛,你怪我吗?”
! P2 k$ O. r8 {; q: h- d% @  “我自小游走江湖,没有那么深的民族之见,更不以为顺朝算是我们的旧主,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在我来说与什么背叛无关。”
  T' t- a% k' T1 W( [. z  慧生走近我,轻轻的抚着我的发鬓,叹道:“傻弟弟,我是担心你啊!你想想,你今日议论百工,技艺惊动各行各业的老行尊,哪日安都解禁,这里的人出去后四处宣扬,天下谁不知你是‘神工娘子’的弟子?江湖虽大,还会有你的容身之处么?”
; X$ }6 y  F8 u# y  我顺势靠进她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暖怀抱里,所有的情绪此时都化为了平静,低声轻喃说:“今天我想出楼的时候,才发现嘉凛派了人监视我的行动。那是什么意思?那代表着等他手头繁忙的事务告一段落,他腾出手来,就要对我出手了。不管他为什么盯上我,现在的情势容不得我不出头,否则的话咱们就不会有以后了。”
6 v& V. \/ P; ^  “要保全我们三姐弟,的确是一件难事,阿随,你辛苦了。”# E+ a' b- e' L  D! l+ V
  我轻轻的摇头:“不辛苦的。慧生,只要我们能活下去,做什么都不辛苦。”
7 e+ O$ }3 O; @0 g0 q8 o3 F  慧生轻轻的一笑,低叹:“要在这样的乱世活下去,可真是件不容易的事。算来我们姐弟都极为幸运,在彼此最无依的时候遇上对方,给自己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 {6 o# R9 n& j! p/ b  “现在不怕了,我们已经出来了。只要能过嘉凛这一关,以后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也可以和袁定渐相会了。”, a6 p; q0 h9 v7 f) W2 ~: O
  “定郎——”一声轻唤,内里几多女儿柔情,刻骨相思,一叹三折,再转过来已是一声绝断:“今生今世,我是再也不会去见他啦!”& A1 f7 W* D. I" n) u
  “为什么?”8 t& c& j# u1 Y4 Z
  我愕然抬起头来,却见慧生满目凄婉,情深至淡:“谁不希望趁着容颜正当娇艳,红唇尚未干涸,芳心正值热切的时候,与情人朝夕相对,共燃情火?可我颜色虽未褪尽,热情却已然冷却。纵与定郎再相逢,也是尘埃满面,心冷如霜,徒令彼此惆怅满怀。”( w/ n: H7 q9 l' x( ]+ y
  “慧生!”* m$ `" H) P$ T0 |3 t( G
  世事无常,情溥如纸,何况慧生入宫为妃,造就了一个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事实,“不见”无疑是最好的做法,只是真到了这一步,却又怎能不令人神伤?
) l- w* o, n  S; _  “不要为我悲伤。”慧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一笑:“你忘了么?姐姐自幼游走江湖,天性喜爱追风逐月,最艰难的时候都已经渡过了,难道还会困于这一时情伤么?”' L( M, X, `' x! H  G
  我喟然长叹,这却是要经过怎么样的相思煎熬,才能造就她说出这番话时的洒脱?: `* G8 e2 j8 @2 n
  “难得这么晚了,嘉凛还没有派人来,我们姐弟俩一起吃饭倒也自在,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叫。”+ S# D# Y  [+ m
  “不用你去叫了,管先生会来和我一起吃晚饭,已经去派人去端饭菜了。”) w  M& B4 G5 B  p
  我有些惊讶,不知慧生和管鬼祖几时已经如此交好了。转念一想,管鬼祖相貌清俊,品性高洁,算来也是难得一见的浊世佳公子,如果他对慧生有意,倒也算一个很好的夫婿人选,可以抚慰慧生此时的伤痛。
! u% w8 g+ E4 M% B  h- ~6 Y) L+ G  我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后脑勺却被慧生扫了一掌,挨了她两个白眼:“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与管先生是君子之交,他自有意中人。真是的,管先生也才二十五岁,比我小了足足三岁……我久历风霜,岂能与这些不经世事的公子哥儿相匹?”
" ]  }3 I5 h# H8 I2 k  慧生这话倒也不是自弃,而是自重,倒显得我浅薄起来,嘿嘿一笑,不敢回嘴。
$ Y8 u/ v, e+ N7 a' X/ Z  吃过晚饭,三人移到小小和我一起住的房间。管鬼祖看诊,慧生则拿了汤药给小小喂食。
+ _( \3 ^! |1 p( M( f  慧生照顾小小,比起我来可仔细多了,有她和管鬼祖在,我什么也插不上手,索性把外间的灯剔亮,拿起前两天请滟容派人帮我制成的简易鹅毛水笔写字。! j  Z) o7 ^( r6 ~2 T
  中昆这地方,传说是昆仑神兄弟成亲,才繁衍出了人类,有史书流传的历史已经有两千多年了。中昆算起来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宗教,大陆上所有百姓不分种族,都以昆仑神兄妹为祖为神,最深入人心的是以神的名义流传下来的世俗礼仪。. H1 V8 Q$ t+ t8 S$ f% ^
  我自知要在这世间存活,就算对这异世的礼仪不满,也万万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写的东西虽然与世俗礼仪背道而驰,却还是大大方方的借了个“神迹拾遗”的名头。
+ l+ ^4 J0 s% W/ X  这篇“神迹拾遗”我已经写了好几天了,零零碎碎的写了上百个小故事。管鬼祖痴迷医学,往常也注意我在写什么,今天倒是有空,走过来看了看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 ]# b3 R8 u# w$ E  我把写好的十几页纸递给他:“你看看。”  |8 B/ F0 o* I$ ~- z
  “你是以传说在一千年前被南海侵吞的陷空城为基写东西啊?陷空城虽然传说盛极一时,毕竟久远,你写它有什么用?”
& ]9 w" B' O. l7 \0 A  管鬼祖一目十行,说着忍不住惊咦一声,诧异的看着我。% P- \4 r, j$ ]3 j( d7 f' o
  我微微一笑,轻声说:“天赐,你可别怪我卑鄙,只是依目前世俗礼仪对新生事物的排斥度来说,我们所讨论的医学理念会被视为妖邪之说——真有那么一天,我们死不足惜,可你想想,因为我们的死和世俗的压制,这医学的发展又要滞后多少年?死多少不应当死的人?”. P7 |  R$ ~* Y5 ]$ X4 i
  “所以你借那传说技艺工事都盛极一时的陷空城的名头,把我们这些不能见容于世俗的观念都以‘神遗于陷空之技’写出来?”( N: x) R, V5 N
  管鬼祖的性情很是孤介,我这样的做法虽然可以将世俗的抵抗减到最低,但采用的手段却是他不喜欢的,顿时面色有些不悦,虽然没说什么,却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转圈。  D2 D$ `; W- v" p1 [7 p
  “天赐,我这样做并不是说谎,难道你一点都没怀疑,依我这样对医术全然不通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见容于世俗的医学观念吗?”
* g# H$ f$ B+ H5 y9 n, a# p& P  管鬼祖愕然瞠目:“你是说,你这些医学理念,真的是来自于陷空城?”6 Z" y; ?- H2 M! q) L
  我笑而不答,这可是你说的,我顶多只是“给点提示”而已。; ]- |% h5 V7 z! k+ H
  “这些技艺,我最初根本不打算让它面世,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出了就只能将它推行下去。”3 q! S" T4 U/ f( H: h
  慧生端着空碗出来,听到我说的话,不禁白了我一眼。我的老底她是知道的,这是在怪我欺负老实人。
0 D0 J+ D4 I' |  管鬼祖把稿子还给我,突然叹了口气:“你不会医术,平时又谨言慎行,这些医学理念如何流传,都不会祸及于你,你本来可以置之不理的……你费尽心思,其实还是为了我吧!”
. y4 }/ t4 Y/ \) H4 o- \' d3 T  管鬼祖医术虽高,于世事人情却并不精通,行事有些乖舛,我万不他竟会有这样一番敏锐的心思,不由一震,哈哈大笑:“哪里,你不知道,我这溥溥的几页纸,定下的却是百年大计……四方楼里会集了中昆所有的能工巧匠,文人雅士,如果这‘神迹拾遗’可以写上一两万件,经四方楼里的人流传出去,足够当今天下的百姓受用不尽的了。”
9 M, e& r8 J; Z$ x2 Q! K- s. s4 q0 |' {  管鬼祖拍拍我的肩膀,却不说话。我与他虽然相识不过十日,如今却已经算得上患难与共的交情,相视一笑,多少互相的感激尽付其中,此时却也不需赘言。% U5 q, Y* ^4 G2 S# T& U# O- d
  往常管鬼祖不管我是不是有空,只要他有空,都会硬拉着我说些医学案例。今晚他却意外的体贴,虽然时间不晚,竟也早早的告辞而去。3 t* N6 G2 R7 M! r( G( q2 X0 F
  我知道事关管鬼祖日后行医的安全和他的前途,要赶在安都解禁以前借四方楼里的名士把这些东西流传出去,时间紧急,也不和他客套,只顾援笔直书。+ }& M& E0 _6 P& i: Z; l
  好在这“神迹拾遗”以技艺为主,不用着意文采,只要我写些医学、技工方面的案例,写起来也快。7 a! O, a4 W; }, p
  我住在这四方楼里,很得滟容关照,就算深夜不睡,也会有仆役进来照管灯火,准备宵夜,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写起东西来倒也顺畅。
4 z( A& m4 p& ~% u0 @4 \8 X* M  不知过了多久,我写完一个眼角膜移植的案例,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忍不住闭上眼倚在椅背上伸着懒腰做眼保健操,喃喃自语:“光是医学理论进步,还是不足。必须有相当的工业技术,才能造出相辅的医用器械……民生苦难,举足维艰,纵使我这一部‘神迹拾遗’,说尽了天下的奇巧技工,没有平稳的时局和科研人员的钻研,想要用它造福于民,还是难啊!”# o) a% E, y. F6 |, T7 u- d
  说着不禁觉得好笑:“我自尽力而为,能不能成有什么要紧?”
1 b( H- s: T) N, }% f  一套眼保健操做完,眼睛的干涩尽去,我振作精神,睁开眼睛拿笔重写,写了没几行字,砚台里的墨又用完了,我正想起身,已经有人走了过来添水磨墨。
4 J% t+ k. x, v0 Z# v; I4 V! c  我抬头道谢,这才看清那人的脸,刹时吓得一个谢字哽在了嘴边,吃吃半天,才叫出声来:“十……十……八爷……爷……”
$ h& k* r6 o3 Z7 r2 D  “我排行十八,不是‘十十八’,年纪虽然比你略长几年,但还不至于老到做你的爷爷吧?”/ X. C% F: U2 }/ u( }- b& F
  嘉凛伸手将我仓促施礼的举动拦住,脸上眼里尽是轻松的笑意:“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你这惊慌失措的样子呢!呵呵。”: D) M& V# M' e2 G2 N
  我镇定下来,微笑道:“十八爷行事犹如天马行空,出人意表,无迹可寻,留随敬畏也是理所当然。”
+ A6 Z( p" e4 U/ g  两人客套一番,我请嘉凛上座,他却摇头拒绝,随意的在书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磨墨:“你继续写,我已经传了夜宵,在你这里吃过夜宵后就走。”: A3 ^: B7 Z9 E
  有这么一尊大神坐在身边磨墨,不被吓死都已经算是心脏强健,谁还能气定神闲的写字?我如坐针毡,差点连笔都握不紧。: r( k3 n1 d2 @
  嘉凛倒是悠然自得,一面磨墨一面问:“你写的这些,我可以看看么?”7 Z, M+ p$ `* K1 S) B, }  W3 U
  他要看,又有谁敢阻止?就算他能胸襟阔到不将我的拒绝放在心上,我想想也难免心里不安,还不如就给他看。
# K) ~  c# e. Q+ i- }  “十八爷若不嫌弃,请便。”! u$ w# l9 e% p7 f! o
  嘉凛拿起我放在一旁写满了的纸张,扫了一眼就面有异色,问道:“你这是以符号隔文字断句?”" M, _  E/ ]* r3 i
  这个时代还没有标点符号,文章都是不断句的,看起来很辛苦。为了这个,我在内宫学习死了不少脑细胞,后来索性把看过的书都用细墨偷偷的标上小点,以便研读。到现在是自己写文,自然而然的就把标点符号也用上了。7 [' B( h- I$ V2 v
  标点符号虽然实用,但首次出现的东西,总不免要遭受质疑,不会轻易被人理解。嘉凛只看了一眼,就能知道慧生初见时脱口呼为“鬼画符”的东西的真意,实在算是聪明绝顶,反应快捷无双。- F7 R2 J& T4 A  u# V: m
  “是的,现行的文书基本上都要自己断句,如果碰到动名两用的词语,就容易产生歧义。可是这文书上写的东西,一字差别,就会谬误千里,事关重大,最好还是事前用标点符号断好句子,以免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损失。”# n. P, v9 i  p9 a  l2 k4 @5 `1 |
  嘉凛虽然没有听过“动词、名词、动名两用词”这样的说法,但他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可以从我的话里自然听出意中所指,不必我多做解释。唔了一声,放开右手磨墨的动作,认真的翻开纸张细看。我接过他的运作,手里磨墨,心里却在打鼓。+ u8 b5 G% k, I  o0 t
  我写的这篇“神迹拾遗”借了神迹的名头,大书现代医学案例,对这时代来说,算是神乎其神的技艺,唬弄一般死读书的士大夫书呆子是足够了,像嘉凛这样的实干家,却未必能支应过去。
$ s7 ]) {  m5 j9 O5 L1 p; B$ P  而且这里面的医学案例,与现世的世俗观念大相径庭,医道中人还能看懂一二,外行人看来,就难免觉得鲜血淋漓,腥膻扑鼻,精神强韧程度稍差一点,都会受不了刺激。
1 V" V: H$ o' e  I  不意嘉凛却似乎对文中的内容毫不惊讶,看文途中发问,也只是针对标点符号而言。我对他的问题一一解答,有几分庆幸:多亏嘉凛是行列出身,行军打仗,冲锋陷阵,见惯了生死和身体的伤害,才会有这么平淡的反应。
3 b1 Y  K, [  g% ~: K  “都是医术,这是管鬼祖的想法——不管鬼祖应该还没有这么大胆,这是你替管鬼祖写的?”
5 o2 b8 D+ {: x, b7 o  我干笑一声:“哪里,这‘神迹拾遗’,只是留随在南荒游艺时听来的一些传闻逸事,因为近日闲散无事,才整理出来作为笑谈。”5 o1 k& Z- ]+ U" x
  嘉凛扫了我一眼,微笑:“不确定福祸,你是连半点可能牵连到管鬼祖可能性都不给,待他倒是真的好。”
( c& u! ^, u5 m$ C) A  嘉凛看文认真,速度却比管鬼祖还快上几分,只是他看文的侧重点与管鬼祖不同。管鬼祖看文之后,可以很轻松的把纸张放下,但他放下那溥溥的四十来张纸时的表情,却凝重得好像他拿着什么千钧巨石一样。
0 T0 [, v* c  s9 Y5 q8 W3 g9 y$ s  我惴惴不安,但知道嘉凛一向喜欢与在和他说话的时候能够正容直视,也只得坦然等待他的评语。
' z# {  F, R3 d  z& k  嘉凛定定的看着我,目光有如实质,压得我有些透不出气来。好一会儿,突然长长的吁了口气:“留随,你这不止是医学论述,更是试图改变世俗文化,想使士学为庶民所用的百年大计啊!”# a& D7 W5 }5 P. x3 q, y5 G
  我全身一震,心头大骇,早已知道昆嘉凛绝非常人,但他的一举一动,却还是每让我震惊意外。竟能见微知著,连我自己都不敢深思的想法,他也能一眼看穿,洞若观火。
& j' w/ G4 G  o; p2 v  “在下怎敢当如此谬赞,十八爷抬爱了。”
+ O% l9 M- W6 L- _  嘉凛指尖在桌边轻轻一叩,微微一笑:“阿随,在我面前,你何必藏拙?当我是那没有识人之明的昏庸纨绔么?”
( f# f0 V5 m9 m; Z, ?- U2 E  他的话虽然严厉,语调与神情却十分轻松,有股奇异的感染力,让人无法控制的受他的牵引,我心头重负尽去,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留随岂敢如此?又不是向昆父仑母借了神胆。”- b7 D5 d+ ~  x8 U2 d! _- D# L/ ^
  嘉凛言归正传,点头道:“谋政者虑事,与常人有所不同,你这样做,很好。”, G# e8 }$ [2 c2 I" `
  我明白他意有外指,西元文化根基浅薄,在文化层次上根本无法统治中昆;铁马弯刀,只可立一时之威,想要长治久安,却非得在文化上也扎稳根基不可。3 m' ~0 [" F. |1 e9 B! X3 w) B
  好在中昆的文化渊源虽然深厚,却只是少数士族和学子才能掌握的东西,普通老百姓就算识得些字,也读不了文。这样的隔离下,寒门弟子是很容易接受一种能容纳他们,对他们也很有实用的新学的。如果嘉凛能够因势利导,建立一个系统的新学说,新学中掺入政治因素,使西元入主中昆的思想被普通百姓接受,他也就算有了根基了。# I5 U1 n3 P, Z! z# {9 x
  为难的是,这种新学说最开始要传导出去,还是要靠士人学子的推广。所以新学说的确立,也是一件很不好把握的事。如果能以我现在写的这种神话形式出现,士人学子只拿它世俗礼仪,不存戒心,事情就好办多了。/ G/ ~) H5 h  m2 i* l$ @) z
  只是我写这本“神迹拾遗”,最根本的目的在于保全管鬼祖,出于私心,被嘉凛这样一说,却成了谋政。虽然二者可以殊途同归,但这样一来,我怕是免不了要被嘉凛当枪使了。- v' s! ?) [: _* J# l7 U1 A
  我有些无奈,鼓励白话,提倡以标点符号断句在这尚处在封建时期的时空里会不会产生新文化运动那样震撼的效果,我不知道,但有了昆嘉凛的支持,我这所谓的“神迹拾遗”要推广起来,就容易多了。至起码,管鬼祖日后要走的路要好走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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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初见心
) n  N& Y# J$ f* V- I) D9 i- _嘉凛贴身服侍的四名使女端来夜宵,反客为主的招呼我。我这几天都和嘉凛一起吃晚饭,应对他的心态倒真的锻炼出来了,只要不涉及敏感话题,都可以从容应对。
; i4 D$ f, u. ~( L$ P! j: |. l  “今日巧工会之事,多谢你劳心费力。”
( ]! g8 H: i! [- s  I1 _  嘉凛的话突如其来,我怔了一下,赶紧笑道:“留随借着十八爷的威风,今天在四方楼里放肆了,还盼十八爷不加追究。”
  [  {* {6 a) M& v  嘉凛直视着我,轻声问:“留随,我让历功拦住你,不许你出四方楼,你是不是怪我?”# J* O) ~! l6 c+ T
  我避开他直视的目光,笑道:“十八爷说的哪里话?安都禁市乃是战策,封锁四方楼不许闲人随意走动,份属应当。留随能在这乱世中安然无事,逍遥渡日,全仗十八爷庇佑。”
) I; b; t) G; Q6 |  嘉凛微微一笑:“你明知是我下令拦你的,何必故意掩藏?”+ @& {" d, {/ e! o0 w2 O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清,我听得却胆战心惊,好一会儿才说:“留随实在不明白十八爷的意思。”& `- Y1 z0 r# y
  “你是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 a: b0 C5 Q/ ^' M( X6 [% F; W
  眼前这个话题,委实太过危险,一旦揭开,对我没有半点好处。6 o% f6 m" K, Y! F7 p6 Q
  只是嘉凛今天的这态度,竟似真的要把这一层我着意拦起的纸撕开,尽管我极力推诿,他依然步步紧逼,不给我留半点余地。
3 W, U: P( o& Z9 l8 z  “十八爷……”
5 r1 \9 }9 g. a  ?0 b  我退了几步,实在退无可退,只得苦笑:“何必如此?”, ?$ e' E7 \, g
  嘉凛的眼神深不见底,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翻腾,像是极度寒冷之后,反而映出来的幽暗烈火。" j/ x0 P- X  y0 j3 N' ?- l3 y- `
  “因为你就像奔腾的水流,眼看触手可及,握过去,却是满手虚空;外相是那么清亮流光,坦荡无伪,实则根本无法预测!留随,假如我根本无法探测到你的心,那我至少要掌握你的人!”
0 h; O( X; P5 Q6 ?2 Q  我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竟是抑制不住,只得极力控制,声音里却还是带出一丝颤音:“十八爷,您这样的话,叫留随如何自处?”# p0 m/ S' t! J
  嘉凛并不进逼,站在当地,声音平静,却带着世间至真至诚的热情:“我只想你站到我的身边来,不为权势、不为地位、不为名利,为的只是你的真心。”& ^/ W! |" X4 x" ^, j" E
  心口一阵阵的发紧,天性里的倔傲此时竟然不受压制,站直了身体,直觉回应:“我就站在这里,并无虚伪!”) W; B5 r* {. f4 `
  嘉凛的眼睛骤然一亮,璀璨夺目,他静静的站着,没有丝毫强逼的意味,伸出左手,微微一笑。
7 \2 F. m$ g6 `  他的手指节分明,布满刀兵弓箭常在手的溥茧,宽厚得宜,指掌间充满力量,并不张扬,却能让人体会。他没有说话,可那一双澄清流亮的眼睛传递出来东西,却比任何话语都动人心魄。4 d# N1 s' L: n! ~# s% `
  他只是伸出手,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有一股叫人从心底亲近信服的魅力,让人无力抗拒。
8 C$ s' K% ]* @& O) A  我向前走了两步,站住了,抬起头来,直视嘉凛,慢慢地说:“十八爷,人的真心,有很多种,您想要的,却是哪一种?”% ^- E( I2 \) M1 a( E1 J  i" I5 Q
  嘉凛扬眉,笑容竟然有几分古怪:“留随,于你来说,我是个很贪心的人,我想要得到的,是你所有的真心。”0 g! L8 _- d/ U  E( I7 O$ g# ]$ j) m
  心里隐隐有股莫然的涩然,竟不知该如何做答。我定定的看着嘉凛,抬手一拍胸膛,朗声道:“十八爷,留随只有这一腔热血,可以报知己!”' p0 m& h: e( e
  嘉凛目光灼灼,一字一顿的问道:“然则,我是你的知己吗?”0 M9 R% J6 ~; H' \7 C4 `! K+ F
  “如果不怪留随僭越,不为权势、不为地位、不为名利,十八爷,您的确知我最深的当世第一人!”
; I, e7 |* o1 f7 L: w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再也没有转圆的余地了,我反而松了口气,微微笑了:“留随不是不识好歹,只是在这真心上,若有欺骗,于你我来说,那不独是对感情,更是对智慧最大的污辱。”
: L/ Y7 r8 z, t/ A3 o  嘉凛眸光大盛,看着我良久,突然哈哈大笑,那笑容明快灿烂,与往常所见的淡然微笑截然不同,竟像是心情舒畅,愉悦喜乐,发自肺腑的欢笑。
/ f% P% \* m# i9 `. Y# a  我既不敢跟着他笑,又不敢在他笑的时候露出什么不悦的脸,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 y' f0 a  B6 Q1 ~2 o; c0 y; o
  嘉凛这一番大笑,当真是笑得痛快淋漓,竟慢慢的感染了我这初时心怀惴惴的人,心情也放松了下来。8 @7 p+ z6 L. U+ D
  “这样真诚无伪的对我说话的人,留随,你也是当世第一人!”( P1 T/ R- ?5 I6 d
  嘉凛轻轻的摸了一下我的脸,虽然亲昵,却无轻薄之意。他脸上的笑容敛去,竟然叹了口气:“留随,你是一个不会污辱他人的感情与智慧的人,任何人喜爱你,都很容易,都不冤枉!”
7 J3 Q$ `( W$ ?  g  电光石火的刹那,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真情——以前,他对我,仅是动心,现在的眼光,却是动情!: x. l# @" u- O, s. [
  嘉凛收回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一片清明,只是目光里掺杂了几丝不同于以前的温和,那是出于真心的关爱,比他前几日出于欣赏的怜惜,其间的情意更重了几分。
1 T. }$ r! h, Z% ^$ A, a: W  这样的目光,突然间让我无法直视。嘉凛拿出一块形如羽毛,二指大小的白玉佩,轻轻的放在我手上,我这才看清这玉佩的正面用西元文字雕着:“天羽”二字。
1 o6 J+ d, a7 A/ ]  “它虽然不是将令,却是我受封为天羽白帐时我父王赏给的爵位封令,我带着它已经有八年了。拿着它虽然没有实权,但你想去哪里都不会有人阻拦。”; |+ P: M& l, @# R7 p% l# t+ o- I9 q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把玉佩摔了出去。嘉凛握住我的手,淡淡一笑:“我相信你拿着它,不会负它,亦不会负我。”
, o- {- g4 I* R, A6 g6 y( s  我只觉得手中那不足一两的玉佩,此时真有千钧之重。
& e( Y( X$ K) A" R, B- z  耳中却听得嘉凛悠悠的声音说道:“一个人,有了诤友,就不会犯错;一个国家,有了诤臣,就不会亡国;留随,我盼你能永远保持今时今日血性与真诚。”+ X/ h# \# m; Y, |! t
  他是想叫我做他的诤友、诤臣么?我正待开口,嘉凛已经抢在我前面开口:“我不是延揽你,留随,我绝不愿意只得你热血相酬。”& s6 q$ R7 Y+ a0 ^7 W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嘉凛低声一笑:“世间之事,多有荒谬,现在能被你引为知己,于我来说,已算难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 Y% t7 S4 R0 {( v$ Y% N; D  我叹了口气,情不自禁的说:“留随惭愧。”
7 K, j' K5 T( o  C  这一声惭愧,里面包含的东西,实在太多,连我自己也无法厘清。% |2 b0 g) @9 F, `2 O5 _. B
  两人良久无话,直到油灯里爆出个灯花,噗的一声轻响,才把我们惊醒。
# N1 E3 w$ n  x0 @! X4 W  “留随,我给你起个字可好?”* J9 @; `7 x5 r6 D9 U! }
  我一怔,意会到他是因为我写的那“神迹拾遗”的署名,因为有名无字,怕会被士人看轻,才会提出此事,轻声道:“中昆世俗礼仪,寒门弟子有名无字……”- R  ?9 I) |" b; X  @5 [! i
  这话说了一半,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写那“神迹拾遗”,连推翻中昆士子垄断文化的思想都有了,起个字又算得了什么?, c) H0 `" i# _+ i
  “十八爷有心,请赐字。”
) F# d+ w: K0 R0 v/ m" K  嘉凛走到桌前提笔醮墨,叹道:“你内在风骨峥嵘,刚烈傲气,偏偏外表气度又极为亲和……我赠你两个字,‘谏卿’,号‘天一’。如何?”" w4 P; v) k& [6 [" a/ x
  字也算了,这个号,可真够吓人的!我有些啼笑皆非:“只是有些张扬。”! O* W5 ^# n; a' x9 Z# q
  “不是张扬,而是我的本心,你本来就是天下独一的人物。”. D/ ~: b* X, X5 _0 t7 ]
  我哈哈一笑:“就怕到时这名号一说出去,别人都当成是我自吹自擂,自号‘天下第一’!”
( r0 @3 U/ U) \. g$ s; D  送走嘉凛后,我身心俱疲,匆匆洗漱就寝,一宿无梦,次日绝早醒来,突然发现满枕湿润,不禁大窘,以为这是自己夜间梦哭所致。抬手一摸脸上却没有泪痕,怔了怔,愕然惊喜,伸手推了推睡在里侧的小小,叫道:“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 n" L: O; u! f4 ~3 ~% ]* r  小小眼眶红肿,两眼布满血丝,显然是醒来后已经哭了一场,但他哭泣的时候压制了声音,我又睡得沉实,他的眼泪把枕头都濡湿了我竟不知道。
* m- w9 T) n9 z  多日费心照料的人终于清醒,虽然他眼睛红肿,形容憔悴,但在我眼里看来却着实可爱无比,令我不由得心头狂喜,扑过去重重的亲了他两口,把他揽进怀里大笑:“你可醒了,你可醒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久没醒,把我急死了!”
! c7 `$ I2 \/ Z  小小的身躯刚被我揽入怀里的时候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了,柔顺的偎依着我,咿唔了好几声,才从久未使用的嗓子里喊出一个嘶哑的字:“流……”
. J; V& @2 A9 w% W9 K7 V  我蓦然想起有人监视我的行动,赶紧将他的后半声呼喊掩在手掌里,激声应道:“是,是!我是你的二哥留随!”
, }3 }8 q8 A) |2 X) _. J& u  小小的目光有瞬间呆滞,喃喃的说:“你是我的二哥留随,那我又是谁?我是谁?”  T: Y: S- L6 w3 W  x. a
  “你当然是我的小弟留浪,你忘了吗?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吧!把过往的一切统统都忘了,我们从你醒的今日起开始新的生活。”3 J# j% z8 U9 Y- b9 x
  “留浪、留浪……”小小喃喃的把这名字念了几遍,我知他念的其实是“流浪”,只能安慰的拍拍他瘦小的肩膀。耳中却听见他喑涩的几番起音,唤了一声:“二哥!”3 c7 g1 s, j% @2 v
  “我在,我在!”我答应着。9 \* \- O9 V! U2 [, h9 C% K
  小小突然放声嚎啕,仿佛要把国破以来所有的悲伤、苦痛、孤独、凄凉、绝望都倾泻出来,可在他的痛哭声中,我分明听到说的一声:“二哥,今天,请你容我一哭,这一哭之后,我今生绝不再流泪。”
- _3 O6 Z! x' \5 K6 {1 k  我心神剧震,我虽然早知皇后在危难中寄托了所有血统承继希望小儿子,必定也拥有着极其坚忍不拔的毅力,却没想到他竟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4 u: ]( j9 @" ], ?& K8 ]  他的那一番话,分明已将所有的悲伤都收敛起来,为今后的人生做了准备。- \3 I8 N- x8 c$ l, c
  从此以后,那温柔富贵乡,暖香绮罗地里长出的骄纵皇子,已然彻底的埋葬在皇城的废墟里。重生的,便是一个坚刚勇毅的“留浪”。他此时年龄尚小,无财无势,才疏学浅,武功低微,任谁都可以轻易的打倒他。但他有那样的坚忍不拔的韧性,却谁也不能从摧毁他的心志,他会慢慢的长大,也渐渐的强大。
5 r! I5 J( d4 N1 M# K- w  哭声渐悄,他轻轻的问:“二哥,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9 m# D8 H6 ]* h2 n9 n1 Z  我心中喟叹,抚着他的头发:“你放心,我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再也不需要我。”' s0 {9 n5 p, z5 P! M
  他在我早已一塌糊涂的衣衫上抹去脸上所有的狼籍,一双被泪水洗得清亮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我,灿烂一笑,眉目竟有几分萧皇后的绝艳逼人,只是还有着少年的青涩。! A) t' s: o: q. f6 |
  “二哥,我饿了。”8 z  r% y$ s9 h) z& n  E! ~7 B
  “好,我这就叫人拿饭来,你等着,你等着啊!”
# B& I# l; U( I# x) j  我一跃而起,顾不得衣裳不整,便开门大叫:“快,快来人,给我拿份清粥小菜,快!”. L5 o: }0 q  e
  我和小小在这里大哭大叫的,早把隔壁的慧生惊醒了,匆匆洗漱过来,正碰上我在门口大呼小叫的,不禁皱眉,一把将我推进屋里低声道:“阿随,你这是在干什么?明知四周少不了监视你的人,还这样招摇。”
: t! L* |. w. g2 z) u6 D  我心情舒畅,嘻嘻一笑:“正因为如此,我才可以大呼小叫啊,反正他们会把我的话传出去的。”
! ]) V; `" o' I9 _! |  果不其然,清粥小菜很快就送了上来,慧生细心的扶起小小,一口一口的喂着,我则坐在一旁,将他昏睡时所发生的事一件一件的说给他听。现在情况紧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要让他心里早有个准备,以免事到临头他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 z6 f$ L! }7 k2 u. ?! o/ M
  小小听得脸色连变,但却忍住了不发一声,静静的听我把所有经过说完,然后再问:“二哥,你还要去给嘉凛……将军办事吗?”+ q  P8 p" K7 o# o- ^; l
  我知道,他这样发问,便是完全认同了我的作为,且意会了其中的用意。不禁一笑,道:“这是当然。”
1 c& L3 Q# J# S  说着轻轻的摸摸他的头:“小弟,你要快些好起来,好让我和姐姐放心。”' f- E5 e1 T& V4 u* s7 e5 j" D
  小小点点头,拉拉我的手说:“我会快些好起来的,二哥要去做什么就去做吧。”- o6 n1 [* q# p- S7 L3 |6 o
  因为久病,虽然初秋天热,他的手却是冰凉的,柔软无力的拉着我的手,透出一股无比的信任与茬弱,叫我的心瞬时揪了一下:再怎么坚强,他今年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大孩子,这样的年龄,比我当年初入皇宫还小一岁。) F" p3 e9 f) V3 }3 P8 I, @! s
  一瞬间我生出一股念头:无论如何,我要保他平安。
+ P0 f" b3 R7 o. X  我郑重的将他的手放进被窝里,微微一笑,柔声说:“小弟,你会平安的长大,变成一个英伟男儿,成家立业,妻贤子孝,一生安康。”) K* L6 i1 K8 ?( i
  “是。”小小轻轻的应了一声,对着我笑了笑,隐有倦意:“二哥放心的去做事吧,我会好好的睡一觉,然后很快的好起来的。”
+ N. T0 E9 J* i! V# w1 ^  小小沉沉睡去,我起身洗漱,换上一袭青色儒袍。慧生走过来帮我结起发结,问道:“你今天还要去吗?”/ H: ^, |! y$ l
  我将昨夜嘉凛送给我的玉佩收入内袋,想着昨夜嘉凛对我说的话,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叹了口气:“人以国士待我,我不能相等还报,总该为他略尽绵薄。”: `& @7 x4 x9 m( W+ g+ \3 C7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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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36: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章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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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议善政
' y4 `9 z. D! k+ K+ a2 S- R  还在有容厅外,就已感觉到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论衡台下大约三四百人围成一个半圆但却明显的分成三派,最多的一派无疑是坐山观虎斗的旁观者。另两派看人数相差不是很大,但看气势却相差大了。其中一派神气十足,声势浩大,显然占上风;另一派的人则只有廖廖四五人,且面有尴尬之色,显然情况大大不利。1 a: }0 x5 n; J, O
  仔细听来,占上风的那派坚持为臣者事君,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说白了就是一条黑路走到底的愚忠派,勇气实在可嘉,但就神经方面来说大大的有问题;另一派的观点认为为臣者不仅要忠君,更要忠于国,君王有过,为臣者力谏不成的情况下,应有决断之力,另择明主。
' B$ Z0 U. T; V0 n7 @& d4 G  这观点颇具现代民主思想,深得我的赞同,不过以目前这种封建时代来说,这却是大逆不道的邪说,能接受的人不多,难怪支持这观点的人只有几个。
# M6 R/ I+ O, P9 V0 n* g  V, g" d  我心里暗暗惊叹,像这种观点,如果是在原顺的朝廷里,谁敢冒着诛连十族的风险提及?这四方楼的“有容厅”果然名不虚传,不负“有容乃大,海纳百川”的门联,竟会有这种堪称开明的辩论会。争持的两者固然气势汹汹,辩得面红耳赤,恨不能将对方打个头破血流,但言词却不曾涉及人身,倒是个纯粹的学术辩论大会。
0 @! i# F/ Q* j5 w  他们言词激越,各有千秋,颇有煽动人心之效,我这旁听者也不禁心血澎湃,等到弱势一方被辩得期期艾艾的时候忍不住高呼一声:“在下有疑难问题请教,还盼各位不吝指教。”5 W( a- X) [' G$ ^% u% @6 K+ D' G/ O
  得胜方以楚州名士李琳深为首,循声向我看来,笑问:“你也是为华石染的鸣家学说助声来的?”# e- _- c& k3 g+ a3 O" U
  我知这群书生个个都自持材高,眼过于顶,傲气十足,也不把他眼中尽可得见的高傲放在眼里,笑道:“天下学说足有百家,各有千秋,谁也不能压服谁,就是再辩上十天半个月,也没法分出高下。在下无名小卒,没有师家,更谈不上为哪家助声,只是纯粹的有问题向各位请教。”% g4 [; f9 ^( I6 h
  我这话一出,厅中的热切气氛顿时有些凝滞,我对众人的白眼不明所以,愕然不解。6 @% ~+ ]: Q" j5 n8 C
  华石染感激我刚刚发声把他从哑口无言的尴尬境地里挽救出来,此时也不忍见我受窘,放缓了声音说:“小哥儿,这论政会里所有的人都是各学派有名有分的学子,你没有师门,是不能参加论政的。”
; _3 L& I0 Q0 g6 P: X) m  我怔了怔,纵声大笑:“天下盛赞四方楼‘有容厅’天下才士论政大会,冠盖云集,与会者无不是一方名士,天下俊彦,个个品性高洁,胸怀宽广,忧国忧民;文人才学,那也罢了,难得的却是那为民争论,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情怀。我久闻盛名,心实向往。”
8 [8 l$ G2 F+ N! q/ w+ o  奉承话人人爱听,我这番话,说得众人面色齐霁,心里都大为舒坦。' u$ M/ s( n$ x
  我心里好笑,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面色凛然一变,冷声道:“不料今日一见,所谓的天下名士,原来不过是把天下大事视为世俗门第相合,问名嫁娶的匹夫而已——说什么怀天下之忧,思百姓困苦,徒有虚名耳!”
& {! f$ u) M# j/ y  这一下把他们高高的捧上云端,然后重重踩在脚下,对比之间,也太过惨烈,一干学子竟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待见到我神色夷然,一脸鄙弃,才醒过神来,顿时满场喧哗,破口大骂。
. Z' p* ]* s, G& z% Q0 f( I) b  好在这些学子自恃身份,虽然群情鼎沸,个个面红耳赤,恨不得将我饱以老拳,却还是忍了又忍。7 }: u& e6 m8 l8 ]3 \
  我有心搅局,这些激越言词,也只被我看成微风轻尘,一任他们激动怒骂,我只镇定如恒,并不反驳。
& ~$ L5 \: h9 i5 T5 A8 `9 Q  骂人的看到挨骂的全无反应,自然也就接续不下去。骂声渐渐的消寂下去。我待到他们心情稍微平复,才微微一笑,朗声道:“政者,天下之兴亡也;论者,怀苍生之苦也;黎民百姓,为天下之根本。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时局民生,人人应忧!才士论政大会,竟不以时局民生为首,苍生百姓为忧,反以门第分人,岂不是本末倒置,令人齿冷?”1 l5 P, Y, Y9 J: J) U
  我知道自己先褒后贬,已经大大的刺激了这群自命清高的学子士人,此时说话,不宜火上浇油,所以也言下留情。7 _# P) w" ^4 `$ j9 x( R# e" c
  在我的言语拿捏下,这群学子要是还不让我参加这才士论政大会,不免落下胸无雅量的浅薄之名,若是真让我参加了,他们的面子却也一时挂不住。
5 K6 r; z7 ^- A$ G  我看他们一时怔忡,对他们的心思也有几分把握,不禁心里叹了口气,正想筹措几句可以让他们面子上过得去,我也可以下台阶的话,没想到旁边的华石染已经抢先我一步,对我一拱手,居然然面有愧色:“天下才士论政之会,是天下学子怀天下之忧而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兄台言之成理,以门第出身限定与会者的身份,是我辈一时失策。”
! Z; h7 e  E! N- ~+ X' H  华石染的观点在这个时代也算叛逆,我听他辩论,他的思想里有些和我不谋而合的东西,那就是他的忧民思想里隐隐带着士学为庶民实用的意向。
& w8 U' k: L# l; M, N, Q  我是无名小卒,华石染却是一方名士,和与会的士人学子大多数都有交情。他说出来的话就算不能完全被这些士人学子接受,也极有分量,这正是我目前欠缺的。5 c+ r' b4 U. i/ m' [4 I7 A
  此时见他开口帮我说话,由不得我开怀一笑,有股有同道之士的认同感油然而生,也拱手回礼:“不敢不敢,其实高阀门第,自有他的威严所在。比如说楚郡李家,五年前在仑河洪涝时,竟连将家祠都让出来了收容灾民,真真是仁爱无双;江郡袁府,为保沿海渔民平安,竟自筹军需,抗击海贼……”
' |1 ^2 W; x7 [3 ~" G  宫廷寂寞,除去应付皇帝和宫廷里的必要事故以外,我都在努力学习这异世的一切知识,力图有日能够出宫自主。慧生进宫前游走四方,见多识广,对我有求必应,这样的故事,她不知讲了多少给我听。
6 m) ?, m2 F$ ?$ E  虽然深宫隔断了四年时间,这些都已成了“旧闻”,当日慧生说的各地方势力未必还在,但这些他们做过的好事,他们却一定是希望有人记住的。而且是越久远的事迹,被人赞叹的提起就越高兴。
5 `  m! U1 C8 {& |  我不知道这有容厅里究竟有多少旧日行善的家族的子弟,不过乱枪打鸟,总有一两个中的。这表情真诚无伪的一番奉承,果然便说得厅中几个原本对我怒目而视的士人面色大缓,隐有几分“算你还知趣”的得意。
9 O) C5 |- y: s6 {+ e4 m6 M; X  我心里暗暗好笑,面上却不露声色,顺着他们的话,一点一点的沾了上去。自然而然的融入他们的论战中。( O5 _! I* Q) l- q
  这两派论战,我要想独成一家,却不可能,因为和华石染理念相近一些,索性站在他的一边,和李琳等人唇枪舌剑,战在一处。
, X* R$ q4 e* T" j  未来这异世,我与寿远相伴七年。宗家是玄术世家,门下弟子极重国学修养,讲究文武兼并,辩才得当。寿远天资过人,宗家满门老小上下,无人能及。
3 p0 @- q! M5 z( T+ m' h) c; W  那时候,他知我六亲俱无,是孤儿长成,性情怪异冷僻,口齿极不灵便,很容易受欺于人,除了带着我一起修文习术外,便时常逗我说话,慢慢地教我揣摩之道,辩论之术。
7 S4 k) \, k8 N# u  我天资平平,但被他的挑逗激起了求胜之心,便下苦功埋头学习。头两年,我口齿不清,知识浅薄,有和寿远相争的时候一触即溃,毫无章法。第三年里学识渐长,便开始能与他辩上一阵。第四年口齿上便灵活了许多,寿远想完全压倒我,就要费一番力了。第五年,十次争论里,我能赢上两三次。第六年,二人可以平分秋色,气得寿远直跳脚。# C0 ~5 |9 r5 \8 v8 \7 n4 y
  只是第七年里,我却再也没有和寿远争论过。因为他的天命将尽,宗家上下都在寻找他可以延续人命的方法,忙得天昏地暗,我再也没有和寿远相争的闲情逸致。
! V3 s) `4 l4 n7 Q3 G9 q0 q  来到这异世,便入了深宫,那是个说错一句话,踏错一步路,都有杀身之祸的地方。我数次险死还生,得了教训,便将本性掩藏到了最深处,轻易不会显露。只是那样的压抑,本来就已经到了张力的极限,难以为续。4 K* n* t- v, ~4 ], }% d; Y( g
  出宫以后,心情稍微放松,却又遇到嘉凛,日日被他言语相挑,一紧一松之间,已经声色惧动,再也忍耐不住,竟渐渐的将本性激了出来。
5 D* U3 Y  ^$ p! w( J  这论政之会多是一些热血青年,基本上情思重而心机少,就算我一时口舌上胜了他们,他们心里不服,报复的手段也不外乎是日后相见白眼相待的意气之争,不见得会用什么歹毒卑劣的手法相害,索性放开了胆子与李琳直面相争。5 G: Z- P8 K; G# F& D8 S* M' E
  一番争论,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与寿远唇枪舌剑的日子。那时候,寿远的病已经发作过了,但他丝毫不以为意,每逢二人相争,必定倾尽全力,收集一切可用之资,以驳得我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能为目的。
9 [+ G) Y* C2 V9 `! @# d# }  寿远大反常性举动,我是到了这异世以后,才明白他的心意:在被宗家收养之后,我的世界就只有他,我与他同进同出,同寝同食,即使是宗家人,我也少与他们交流。他怕他死后,我忘记与人语言交往,不懂得人性争持,不会诡辩权谋,不知道该怎样存活于世。& _6 \* |# _" Z: U' X2 U+ b/ Z* C
  他爱护我的心意,竟是想叫我在他死后,面对任何困境,都能应付自如,永远不必受到一点点世俗委屈。: ~) \$ G; e) }" e
  他教的这些,于我的前生无用,却使我在宫廷争斗中逃过一次次劫难,得以存活至今。! A. f2 d; S2 x, O- O* M" q
  与李琳等人相争,我熟知人性,深谙权术之道,见识文学亦不低于他们,慢慢地便将李琳等人咄咄逼人的话锋压住。
1 ]/ U; M8 c/ H9 T) C6 L  到后来,华石染已经添不上嘴,彼方的众人也只得李琳等二三人还接得上话,再过几番来往,李琳也已词穷理屈,涨红了脸,怒道:“如此大逆不道的思想,必然遗臭万年,被天下所弃!”
( H  B6 ^! `4 {- L0 e  我哈哈大笑:“凡天下士子,当以天下万民福祉为先,岂能顾着自己的虚名?大义之所向,虽身九死而犹不悔,何况小小名声?李兄这话,却也太年轻我辈中人了!”
! h# w1 j. x' d5 ^# D  李琳只是一时失口,说出这么急功近利的话来,被抓住痛脚一阵追打,顿时面红耳赤。他口才上输给了我,情面上却下不来,一时呐呐无语。$ g( e4 R" _( F9 j8 k! x, ]
  我心知水满则溢的道理,本想马上接上两句缓颊之语,给他造个台阶,不意此时突然听到一声轻咳,那咳嗽倒也不响,但却极具质感。我入得这异世的时间久了,于风土人情都有深入研究,一听这声音便知必是有人以真气助音发声,不禁心惊。
1 N; U/ ]# N) M5 u4 c3 |1 m  我不明来者的身份,循声望去,众学子亦是闻声而动,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人影闪动,却是五名褐衣布衫的老者并肩而来,昂然直入。
+ d, }5 m5 M7 }  这五人虽然年纪老迈,但行止进退或儒雅,或凝重,或飘逸、或潇洒、或端庄,各有一股大家风范气度,心中不禁一凛,自然而然的深施一礼,恭声道:“留随拜见各位长者,不知各位长者尊姓,该如何称呼?”
& _7 t! ~% B# k' w6 f  华石染瞪了我一眼,颇有嗔怪之意,抢上前来对五位老者施了一礼,这才恭恭敬敬的介绍:“这位是和派仲子;这位是争派镝子;这位是空派云游子;这位是苍门森子;这位是仁道民生子。”7 \$ q  `0 I3 L
  “子”是这个时空里人们对没有官位的贤者最尊敬的称号,能称“子”的人,就算不是一派宗主,那也是一派之内屈指可数的贤能长者,我虽然对这个时空的礼法不屑,但对这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却还是不自禁的生出尊崇之意,惊叹一声,赶紧行礼:“原来是几位长者,小辈失礼了!”
( J* r7 n, U5 L6 @5 g/ ^  镝子伸手一扶,哈哈大笑:“留随公子昨日在论工会上巧改直犁,一鸣惊人,老夫等人惊闻大名。不料今日一见,这名震群师被誉为可当‘神工’之称的大师傅竟是这么个年未弱冠的俊美少年!且学识见地,独具一格。”0 h6 u8 ?6 M2 ?- b
  森子赞许的点点头,与仲子等人换了个眼色,笑道:“我们中昆二十年来民生凋蔽,学坛死寂,少年弟子,心急国事家忧,多半浮华,更是少见似你这般峥嵘风发之人。我们五个老朽听你话里豪气干云,自有一番勇武之气,倒禁不住想邀你同登论衡台,一论天下大事,你可愿意?”) r- {  d8 n& N0 U8 o
  我心里一骇,知道这“论衡台”实是各地有名望有才学的人互较高低,一争先后的地方,比之以战阵沙场,毫不过分,不禁有些心里发虚。* e# Y# |! E5 ~+ O* h, S) s, f
  正心里衡量五子的来意,揣测他们邀约是福是祸,却见一旁的五子神色虽然不动,眉目里却隐有考较衡量之意,云游子更是微带不悦,想是因为我刚才心思转折,不曾立时回答森子的问话,他就有嫌弃我功利心重的意思。3 ]' X+ Z$ H; I! A. @( x9 E4 o
  这样一想,心里豁然开朗,微微一笑,朗声道:“晚辈才疏学浅,久闻五位长者大名,若能得长者的教诲,实是生平之幸。”/ w% `; \; f4 t+ E8 M
  凝神间已经六人已经上了论衡台,故地重来,回想当日莽撞的在这台上与张天争斗,我不禁伸手摸了摸左肩,觉得肩上隐隐生痛。正想在五子下首坐下,突然听台下一声轻呼,有人惊叫:“呀,你就是那日下跪求医的人!”6 w) A/ i, p+ P6 \6 u  B
  我没想到当日求医的举动竟有学子瞧见,料想那人必也记得我屈身下跪的狼狈,不禁脸上有些发热,又不好当做没听,只好干咳一声,冲传出声音的地方勉强一笑,算是回应他的惊讶。
) p* Q' o+ c$ U; l: Y5 r  我想蒙混过关,镝子的一句问话却顿时击溃了我的美梦:“留随,你为了给弟弟求医,柔软的时候甘愿屈身下跪,刚强的时候却用性命相拼,足见你重情重义。可是如果是当日你不是为了你的弟弟,而是为了自己,你也会屈身下跪吗?”; L: z. n& [! t$ I  A
  我一愣,如果是自己到了生死关头,我也会像为了小小那样,死皮赖脸的下跪求医吗?生命是如此的可贵,当它面临生死决择的时候,会不会比我的尊严更重要?我是真的不知道。
/ E1 Z$ `: B. O4 Q! w  沉思良久,我长长一叹,说道:“若是为了自己,我却是不愿下跪的。”* m, y7 _1 W" v$ t+ b4 u4 z
  “嗯——”镝子显然有些意外,诧异的问:“这是为何?”
& e4 u9 O' Z9 m) m! l  我呼一口气,淡然道:“男儿膝下情义重,岂因贪生摧折之?”
$ I5 v: |  J6 H4 v  镝子点头道:“原来你竟有宁死不屈的烈性,只不过因为不肯小小受屈,却枉送了性命,那岂不是因小失大?”8 @9 N1 j! W% H( p7 n) P/ g
  “事关尊严,岂是小事?”我对他的观点颇不赞同:“再说了,真有这样的生死关头,什么阴谋诡计,卑鄙手腕,也就不能不用上一用,未必只有折辱尊严求生一途。”
' ^) {- ?6 D1 ?% V  台下顿时大哗,台上五子也神色各异。
7 a  U' c8 d6 l0 v; P8 w' |" `# U  镝子好一会儿才迸出一句话来:“你倒是坦白。”
5 w+ [. o( N( n/ Y& p  e  我微微一笑:“我只盼自己可以一生坦荡磊落,永远不会有需要运用阴谋诡计的时刻,平平淡淡的娶妻生子,安康终老。”
2 B( @; n2 X4 J" S  镝子目瞪口呆,喃喃的道:“我自认一双利眼阅人无数,想不到今天竟看不透你这么个年未及冠的小子,果然是后生可畏。”3 R3 i- R2 e* F  f: `9 Q
  我一拂袖,大笑道:“长者何必沮丧?留随做人,并不特异之处,所追求的只有‘自在’二字。只愿一生坦荡,是因为说谎太过辛苦;敢将阴谋诡计说穿,是希望知道的人不要真把我逼到那样的境地;不在乎世人褒贬,是因为可以随心所欲;生平无大志,是因为不愿意太累。”
! b6 C& D- A% e7 }4 v$ p  森子的表情恢复得最快,居然颇为赞赏的说:“不错,不错,难为你小小年纪就如此飞扬跳脱,不为世俗所拘。只是你身份所限,才能突出,想要平淡安康的过完一生却是不可能。”
% O6 h$ i$ x7 C  我想起自己昨日在论工会上的表现与滟容信手胡扯的“身份”,不禁有几分沮丧,情势所逼,身不由己,这时候说什么“平淡安康”的确是没有半点说服力,连自己也没法说服,耳中却听到仲子说道:“你身在是非之中,日后从政是不免之事,我问你,一个国家的政事是否管理得好,该用什么来衡量呢?”
5 f$ z, _- r1 T2 t+ D# V4 ~! Z  我巴不得早日离开是非之地,这辈子都不问政事,只是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只能在心里想想。听到仲子的提问,突然觉得头痛,这个时代的政治与二十一世纪的法治社会迥然不同,用什么来衡量好坏我怎么会知道?
" g) @. j* Y2 k/ S* U8 S/ B  沉吟片刻,我才勉强整理出一个头绪,慢慢的说:“我认为就目前天下的君主制度来说,应该用五种美德和四种恶政来衡量。”- f& v7 K# B3 F$ ^# S* B4 I  l
  “哪五种美德,哪四种恶政?”- K: d0 o( x- H  y/ a3 p9 }
  “国家使老百姓受到好处,自己却不耗费;使唤百姓,而不招致百姓的怨恨;君王追求仁德而不贪图财利;管理政务的文官庄重而不傲慢;维护安定的武官威严却不凶恶;这就是我所想像的五种美德。”! `9 a) P! I0 L
  “所谓的四恶,一、君王对百姓不事先教育,百姓在无知的情况下犯了朝廷的法令,就被杀死;二、君王事先没有对百姓做出预告,事到临头却要求百姓做的事马上达到朝廷的目标;三、君王的命令下得很晚,却又定下很短的期限责令完成;四、君王无止境的索取百姓的供奉,但却从不给百姓恩惠。”( \5 w8 [! C* i/ C4 |4 N
  我开始说话还有些支吾,慢慢的联想到原顺的政事弊端,心有所感,越说越顺,一口气接了下来:“可以做到五种美德,这个国家一定能稳定繁荣,昌盛长安;但如果施行的是这四种恶政,那么这个国家必定贪官污吏挤满了朝廷,强盗匪徒横行了乡里,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社会动荡不安,很快就会覆灭。”2 ]4 Q; D' w& p* ]6 y' `7 H
  仲子长长的叹息一声,不再说话,我也不禁有些黯然神伤:“顺朝覆灭在前,就是因为施行这四种恶政的缘故,前车之覆不远,后人当引以为鉴。”
2 v  O" k( M" _9 |/ o9 i. N  四下的人面色大变,只有五子不动如山,云游子更是点头赞同我的说法:“你的评断并不偏颇。只是不知道在你认为,什么样的国家才算是理想的国家?”
2 y  q. c6 X1 r9 x, q8 `. |, L! M  理想的国家么?孔子的一篇礼运大同篇就已经道尽,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努力追求,可却又什么时候能够达到?就算我今日在这里再说一篇,那也只不过是空话。
9 b' v) [/ n" z. g/ {  “选举贤德能干的人来治理国家,人人没有私心,不止亲近自己的亲人,不光是爱护自己的儿女;老人能够安泰终老,青年可以施展才能,孩子受到扶养;那些没有妻子、丈夫、儿女或自身残废的人,得到全社会的人的帮助,男男女女都能找到良好的伴侣。商人困累的时候把货物放在地上,不必看守而自己安心休息;天底下没有盗贼,外出的人安然在外,而不锁闭门窗。”
% ]4 b- t2 x; m: C5 d  仲子静默良久,笑容里竟有些阅尽沧桑的无奈:“一个国家,如果能做到你刚才所说的五美就已经不错了,想要变成你现在所说的理想境界,无异于痴人说梦。”& Z) ?% P) P$ L& E7 ?9 M2 x1 b0 N
  这却是千古不变的悲叹,我只能叹息一声:“那样的理想当然不是一时一刻就能达到的。但如果所有的有志之士都致力于此,一代一代的努力下去,推动着这理想国家的建立,那么总有一天这样的大同世界还是会实现的。”6 j: C1 z' z3 u) F7 {
  一直没有出声的民生子突然出声:“那么你也有志致力于此,追求这样的盛世繁华吗?”; b) ^! ?' o! @
  我一直都在为了求生而累积资本,就连此时想开宗立派,也不是出于什么成就一番大业的雄心壮志,纯粹的是为了搏取嘉凛的信任,谋求脱身之法。
8 s% b4 @' J+ T- {1 G) j  j+ |; S  然则凝神定性,扪心自问,天下男儿却有谁逃得过建功立业,追名逐利的本性?那只宜梦里寻思的大同盛世,我难道就没有一丝想经由自己的双手把它创建出来的欲望?
  @; b& e; E: @( W7 e1 [0 d8 v7 R. X  不,我是想的,这样的世界我向往着,更希望能籍由己手将建成,但那只是我心里最深沉的向往,最不愿接触的欲望,最不能实现的梦想。& r/ s4 D! f) v$ E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境氛围,不是民生子这么端颜正色的询问,我永远都不会将他诉诸人前。) h% t) q2 M5 e) D# b
  “人活在世上,谁不希望实现自己的理想,一展抱负,无愧胸中所学?我也想的,只是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空中楼阁。所以我现在想的,是为这理想境界打一个坚实的基础。”
, I# K% D( a' ^6 t- X& z9 C% {5 G  民生子明知我这话里有话,却故意不往下接,另起一问:“你认为顺朝倾覆的原因是什么?”% U* o  U/ ~3 t2 |5 h
  我心里暗骂一声老奸巨滑,脸上却一派正色说:“表面看来,顺亡于元,实际上,顺亡于己!这就好比一棵大树,被大风一吹既倒,其实风能如此轻易的把树吹倒,完全是因为这颗大树的根部早已腐烂。原顺的暴政使得天下民生凋蔽,百姓揭竿而起,西凤、南荒七郡大乱。西元能从云关以破竹之势迅速攻入安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原顺把调了守卫中昆的四十多万禁军南下平乱,以至于中部空虚。”
* K- o+ ^* |! u" x7 K. g" R: G  “你说得很对,但这既然只是顺朝倾覆的一部分原因,那另一部分原因你认为是什么?”
& D; G+ Z5 [" r8 t! N6 W4 i; _0 s  “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民心,中昆百姓苦于顺朝的暴政,对顺朝的统治早已失望,对皇朝的倾覆与否并不关心。他们更关心的,是新的统治者能不能减少赋税徭役,使他们能够吃得饱,穿得暖。元兵可以长驱直入,与当地军民不合,守军没有得到百姓帮助有着直接的关系。”% w3 ?% a+ m- I; Y8 b3 K. z. r
  民生子眼睛蓦地一亮,一扫刚刚的颓丧之气:“在上位者眼里百姓如草芥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的话里,倒是对百姓的作用极为推崇,与世俗观念大不相同啊。却不知你心里如何看待君民之间的关系?”
8 @3 m( a1 G* X% X* I" _0 b! F  我无暇思索,朗声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m  |, \! q7 N( @  E- a) @) V
  民生子突然屁股上被刺了一针似的一跃而起,脸色铁青, 呆立良久,喃喃地道:“我仁道众门生历经大顺皇朝从衰而盛,又从盛而衰的变化,苦心研究,终于突破一惯的思维,得出天下兴衰成败,不能仅寄托在君王一人身上的新思想。我只道这一想法可以独步天下,开启前所未有的学术境界,不料你小小年纪,虽然没有师承,却凭着自己的历练得出了‘民重君轻’的结论。”
+ w" s- z# g6 P) b  我看着他一脸黯淡,不禁心中恻然,哈哈一笑:“您也不必过于沮丧,其实像小辈这样的想法,天下学派应该早就有了萌动,只是大家困于千百年来奉行不二的忠君思想,所以硬生生的把这种可能被视为‘大逆不道’的想法扼死了而已。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 Q7 U$ `* k9 d, l  说着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看了华石染一眼,他知道我是因为“忠君思想”四字,才对他表示支持,也回我一笑,眼中满是鼓励支持之色。! [+ b  j* X6 O% d
  两人有“同志”之谊,这一笑便分外的亲切。我心里欢喜,转眼却见李琳等人面有不平之色。不禁暗暗地叹了口气:今日之事,纵使能得五子之助,遂我心愿,然则这骄纵无礼,目中无人的恶名,我却定然要背下了。只盼李琳虽然与我交恶,进退之间却依然保有文人风骨仪态才好。
" C6 ?7 N1 w" H( Q  镝子大为兴奋:“少年人的思想活跃,独成一格,不受世俗所拘,强过我们这些自幼苦读死书的老朽!果然是学无先后,达者为先。你年纪还小,性情不定,开宗立派不免有些勉强。但就学识见地来说,却已能自成一派,立足于学林了。”
9 p( S) `9 P; Z) P  森子抚须大笑:“元兵西来,我只道重兵之下,学术之道就此断绝,不料今日竟能见一新学说崭露头角,学术之道大有可为,有后生如此,老夫纵死亦无憾事!”
# f9 i: c8 B* D* D  我只道这五人都是老古板,却不料他们竟有如此胸怀,对我赞赏有加,不禁心里又是羞惭又是感动,起身正想谦逊一番,耳中却听到云游子冷冷淡淡的问:“在你心里,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最如意的?”
0 C7 ^  C/ W; m, a7 u8 N  我心中被这一场辩得淋漓尽致的争论激得豪情大涨,朗声一笑,脱口而出:“展胸中志,平天下冤;赏西凤花,鉴东辽月,感南荒风,观昆山雪;为心之所愿而死,身化烟尘流天下!”
* q, I! }' ~- p! e  五子的神色各异,变幻莫测,互换了个眼色,仲子才开口:“留随,我们被困四方楼已有半月之久,外面的情况如何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
; Z) i% ?) `, N) q, F  话犹未落,厅外突来一声长笑:“几位贤者既然关心安都的民生大计,何不来问我?”
; ?  ?& t! E6 A" g; k  那笑声穿云裂石,清朗柔和,带着一股刚强的英气,随着笑声,一条颀长笔挺,雄姿英发的身影踏进厅来,正是嘉凛!( ?8 Z& l' r* C9 s4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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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天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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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容厅里济济一堂的四五百人,有的青年俊美,有的温文儒雅,有的气度从容,有的威仪自生,都是昆仑的一时俊彦,各有神采。可嘉凛轻描淡写的跨进厅来,却似乎有股魔力把满厅的光彩都集到了他一身,厅里的众人刹时黯然失色,为他的气势所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号称杀人如麻的西元天白将军竟是这么个风流倜傥,潇洒绝伦的人物。
* [" {$ I+ \# S# n  我只有三次在正式些的场合见到嘉凛,一次他在行军,形容不露却杀气凛冽,叫人一见胆战心惊;一次他在寻欢作乐,气势内敛,深藏不露,但却叫我从心底感到一种不言而喻的威胁。这是这第三次见到他,却与我前两次见到气度截然不同。
8 d8 A) j4 m& Z. H  c6 C. G8 d  此时的他身上气势外露,神采飞扬,有气质、有气度、有气势,却既不是将军的霸气,也不是权谋家的深沉,而是一种允文允武,亦儒亦侠的绝世风华,天皇贵胄的大家风范。叫人一见动容,再见倾心。( m5 J, c. k2 ?* g1 F* _
  我暗暗惊叹于嘉凛对人性的了解,他的气度风华敛放自如,在不同身份的人面前,有不同的表现,表现出的,永远都是最容易取得他面对的人的好感的一面。无需质疑,此时他出现的这一形象,可使他在一瞬间连话也不说,就深深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乃至心思。
3 @, H) A! R- h" ]9 r- q  我有一刹闪神,心里隐隐约约的有股危险迫近的预感。) a0 |% q/ Y$ M2 D- M! L5 Z
  嘉凛走进厅来,目光在厅中巡视一圈,令众人都生出一股被他注视的感觉,嘴角轻轻一挑,那笑容仿佛风清日朗,天空海阔,只让人觉得舒爽无比,除了好看二字,再无它念。$ T# Z/ C. ?7 w4 l  G  X2 ~
  嘉凛拱手为礼,朗声大笑:“晚辈十三岁时游学天下,只是母妃唯恐晚辈投入名师门下,会养成娇矜之气,严令晚辈只许结交学子,了解民生之计,却不许拜师学习。仲子的《涵光》、镝子的《武道》《论势》、云游子的《争》、桑子的《计苍生》、民生子的《今世问集》几部佳作,晚辈都曾拜读,只觉得字字珠玑,为旷世佳言。深思之下,更是汗流浃背,令人警醒。晚辈观书思人,对五位贤者极为倾慕,今日得见,幸何如之。”4 p7 ?& U1 f# g# O8 g$ g- k
  这六部书都是五子穷尽心血所写,文词晦涩,语意深远,便是中昆的学子也因为读解艰难,不敢在学问未深时启读,嘉凛敢在写书的人说起这几部书,自然是真的读过这几本书了。
, i# c. M+ K+ O# @4 I0 Z  他把自己的出身淡淡道来,令人既惊于他的出身,又讶于他的母妃对他与众不同的教养。5 W9 y7 r) N, P  W
  嘉凛贵为王子,却以十三岁的稚龄游学天下,了解民生之计,神工娘子不允他投师,只怕更大的原因是她自信儿子可以吸纳百家之长,独成一家,偏受某一学说的影响太重,并不是好事。再深想一层,更是震撼:这样长远的谋划,用意岂止培养西元的王子?更是培养天下的霸主。% G1 r7 S4 i, k. j
  众学子的呆愕之中,嘉凛已经走上了论衡台,目光直视着我,微微一笑,这笑容却与他对众人的微笑大有差别,眸中另有深意。我躬身为礼,也微笑着说:“十八爷也来了。”
" r0 `- @, E$ }: U) h; {, L  嘉凛伸手在我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笑道:“你为我如此辛劳,我岂能不来?”+ z& u) }$ `5 h) Q* S4 E+ w
  五子面对西元皇子,却实在不该如何自处。
+ _. F: d$ q& K9 \. w3 W$ m9 Y  他们都是难得的智者,自然知道顺朝之亡乃是必然之势,也不见得是只知忠于一家一姓的愚忠之辈,但面对这直接覆灭了顺朝的“仇敌”,他们在感情上还是一时无法接受,要他们马上自定身份,按身份地位的差别低头行礼却也是万不可能。. x& q1 s( n2 M% F& i+ K3 x
  我面对这突然变得古怪凝重的气氛,不觉好笑,大声道:“今日乃是才士论政之会,只论才政,不讲身份。五位长者,留随并无师门,但要论学养的根源,却还是有的!十八爷海纳百川,自起一家之言,留随有幸听他教诲,便是受他影响。”) _. h6 ^8 f  f: P# a
  我和嘉凛几日相交,深知他的学识见地非同寻常,此时又自承曾经游学天下,敢在众人面前说出五子的巨著来,便应是胸中有丘壑,不怕五子出什么难题。
2 ~/ J3 ^$ \  M' V0 T1 c  果然不出所料,五子各就其所著的书提出问题来蓄意考较,嘉凛从容应答,毫不见窘迫之态,五子书中的观点,他有赞同的,也有不赞同的。对于赞同的,他深入浅出的论叙一番;对于不赞同的,他则轻描淡写的提出意见;
: S" G: ~; \* d6 B# b6 j* l! w  然则不管是赞赏还是反对,他的言词表达都恰到好处,引人惊叹,只觉得他说的话深有道理。渐渐的,厅中所有的人都围到了论衡台边,倾听嘉凛与五子间的谈话。1 d  b6 p+ B1 I2 A) z4 j
  我心里明白,五子被嘉凛折服固然已成定局,这听论的大多数学子也不知不觉中就已消除了对嘉凛的敌意,反而将嘉凛视为了自己的“同学”,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 t8 c" R+ k# U) L7 U8 o0 q  这些人个个都是一方名士,他们既然接受了嘉凛入主中昆已成定局的想法,心中纵有不甘,也会因为对嘉凛施政心有期待而不会故意去煽动自己的门人弟子对西元的抵触情绪。7 [0 I! o; S% j6 D
  既然最讲究礼法的学子对西元的抵触情绪不高,普通老百姓对比一下自然更不会无事生非,安安分分的活下去。' i) v# ~, ?# a. D8 F# x9 h
  这样的稳定,比起武力镇压来,却不知划算多少。( E5 I& k& e; Q! R
  不知过了多久,民生子问道:“现在安都有多少死伤?”: `+ k, _! W! \% \
  “除去战乱时误伤的五千余人外,安都百姓大约只有千人左右的死伤者。我军入都,虽不敢说对平民百姓秋毫无犯,但也没有奸淫掳掠之事发生,贤者大可放心。”7 C1 O- v4 c. @' R" d
  “当真只有这点死伤?”民生子吃惊不小,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4 F" B( q3 j" ?7 Z0 M! R  嘉凛微微一笑:“因怕这些平民百姓无知反抗,引发不必要的战乱,我入都之后立即将百姓以伍里之法管制,抽调青壮劳力出城服役——当然,服役者是以工计酬的。安都内外互相牵制,倒也安定。故此安都百姓都得以保全。”! z  X. x& |. \; r/ o
  五子当然知道实况肯定不会像嘉凛说的这么平淡,然而安都百姓既然无力反抗,自然不会引发镇压。没有奸淫掳掠,百姓死伤不甚,已是侥天之幸了。
' r& V4 q9 u# ]# F/ n  仲子犹豫了一下,才问:“不知顺朝的宗亲贵族,遗臣子女您预备如何处理?”( |: o3 F1 A9 Z  x8 k2 r1 [
  嘉凛的眼角隐约有些抽动,沉默了一下才说:“贤者可知三十几年前,顺朝鼎盛,西元臣服时发生了一件令元族子弟倾倒玉龙河水也无法清洗的屈辱?”: S) A8 q/ x; |' b. }
  五子愕然不解,嘉凛淡淡的往下说:“当时西元向顺称臣进贡。顺朝的宗室贵族喜爱我们玉龙雪山的神鸟雪雕,为了捕捉雪雕,我们每年都要死上百的少年;他们喜爱原新荒漠流沙堆里长成的奇花‘绿花红叶童子心’,我们每年要死上百的孩子;他们喜爱刹时海深海里的明珠,我们每年都要死上百的老人;他们又喜爱凶兽‘啖人鬼’的皮毛,为此,我们每年都要死上千名的勇士……”) L- A, H+ w0 ~+ l1 W) U& x
  “侍奉自己承认的君王,我们虽然痛惜,但却每年都照着他们的要求将贡品如数奉上,直至三十年前,顺帝的皇长子邓瑑大婚。为了表达对天朝的敬仰,元族派出了我们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师那达,最英勇的武士桑高,还有我的王叔昆闶,领着三千九百九十九人的使团,带着无数的稀世珍宝前来朝贺。”0 F: S) J0 ~7 w2 C* L3 O3 e1 P
  五子恍然大悟,三十年前,皇长子邓瑑大婚的时候,正是大顺盛世的顶峰时期,八方来贺,四海臣服。独独西元宣布与顺敌立,当时天下大哗,只道西元王是猪油蒙了心,做出了如此不智的的举止,引发元顺之间的大战。
& B/ q% I# f. V  那一场大战持续了两年,西元的铁骑大刀踏平了云关外的原顺属地安西府,屠尽当地居民,顺朝守军困守云关,不敢外出与元争锋,顺朝的衰败之相始现。
6 i* i2 U# c3 ]7 \4 V5 F8 f  数十年来,因为两国互为仇敌,除去边境上的百姓或者商人偶有来往外,彼此不通音讯,顺朝的学子始终不知西元何以从恭敬侍奉转而仇视顺朝。今日嘉凛提起,却是他们头一次明白,原来西元反顺,根源是在邓瑑大婚那年。
, P) n* L6 ?8 \  “国师是仑母赐给我们元族的神子,勇士是昆父赏给我们元族的力量根源。那达国师和桑高武士,是我们元族子弟的信仰的神子和崇敬的兄弟。他们像玉龙雪山一样高贵,像王者一样的尊荣,由他们率领的使团,比我们元族的王亲自出使还要隆重。”
4 L: X. {: g. P: o/ O  我虽然不大明白西元的历史,但也知道传说在昆仑这块大陆上,原本只有昆仑神兄妹二人,后来,兄妹二人成婚,繁衍后代,才有了昆仑大陆上的五国一百九十九族,这一百九十九族,尊称他们为“昆父”“仑母”。6 G: f5 |/ K3 W! z9 z, w
  传说昆仑神前面生的一百九十八个儿子,都由昆仑神做主,娶了各种族的神女为妻。只有小儿子鳗,因为身体残缺不全,而被昆仑神放到了玉龙雪山上去,由雪山中的猿人抚养。
) W$ c+ F( d. A) Y, T  鳗长大后,面容不佳,身体残缺,没有神女愿意下嫁,猿人又将族里最好的猿女许配给他。鳗娶了猿妻,繁衍子孙,自成一族,便是“元族”。仑母感谢猿人对小儿子的恩惠,便除去了猿人的兽皮,让他们归化为人,在每一代的猿人里挑选一人,赐予他神的智慧。# }  h6 x7 l, T) ?3 N' P9 p4 n
  而昆父因为元族的住地条件艰苦,猛兽众多,于是割开手腕,把自己的力量之血滴进了玉龙河里,让鳗的子孙后代饮用,让他们拥有强健的体魄。且在每一代里,都会有一个继承昆父的力量的勇士,守护元族兄弟。, h( F) |6 a7 u2 T3 f+ u; S
  后来元族立国,把拥有昆母的神智的猿人奉为国师;拥有昆父力量的人称为元族第一勇士。这两者在元族子弟的眼里就是昆父仑母的化身,虽然不涉及族里的权势争斗,但却有着与王相同的权威,尊荣无比。这二者同时出使,的确比西元王亲自出使更为隆重。. ^% G4 D" A# T
  “可邓瑑那无知小儿,竟伙同了皇室的一些纨绔子弟,要我们元族最尊贵的人去表演‘天魔舞’!”/ f* ^& m, b- I4 X/ h4 g4 c
  我乍听此言,不由骇然变色,倒抽了口凉气。这“天魔舞”三十几年来盛行于顺朝贵族高官的宴会上,以舞为名,其实就是当众交欢,集体淫乱。
4 m& v  Z( g) b% i3 M. ^  邓瑑这样的命令,荒唐无耻,不止是对那达和桑高,对整个元族都是最深重的污辱。
: t7 H$ o5 n  B1 o( @- N, c$ F6 y  嘉凛虽涵养极高,举动神色淡定自若,说到此时却也不禁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那达和桑高当然不肯,王叔昆闶和邓瑑理论,竟被那小儿乱杖打死。邓瑑把跟随王叔前去理论的一百多名元族兄弟尽数屠杀,派兵包围了驿站,威胁那达和桑高,如若不从,便要把使团的三千多人全部烧死。”
& c* [5 W. `+ S! q9 F) f3 j' X  十几年前,皇长子邓瑑就已经因为谋逆而被皇帝杀了,宫里没有人敢谈论他的事,没想到今日一听,却由不得我暗暗感叹: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仗势欺人侮辱一国的信仰到了这种程度,邓瑑也算是“神人”了!2 k1 v* x# R- K; x1 _& Y: ~
  “那达和桑高忍辱带着使团回到元族,自觉无颜见元族父老,当夜就跳入玉龙河里殉国。那一夜,玉龙雪山震动,喷出的火浆淹没了雪山下的青原,玉龙河变成了热河,仑母的神智传承至此断绝!全族震怒,我王折箭告天,誓以顺朝皇室子弟的血,清洗神子所受的污辱!”5 C. H$ o. o; t. c% l' E" D
  五子默然无语,顺朝的宗室与元族有着这种深仇大恨,嘉凛岂能轻饶?看样子他们是凶多吉少了。其实宗室子弟纵情声色,荒淫无度,基本上都和邓瑑是一丘之貉,少有好人,死了也不冤枉。嘉凛已经把仇恨摆在面前,他们再为这些宗室子弟说话,不免不识好歹。4 G4 b/ W+ O5 @% C
  镝子转开话题道:“原顺的遗臣呢?”
' b0 x) ^! _. V  c2 o  嘉凛平复了一下气息道:“十三年前顺帝扩建避暑行宫‘九重山庄’,下令各郡搜选良质美材,当时有户姓秦的人家家祠里筑基用的石砖上的纹路奇态可爱,被搜罗的使者看中,下令秦家献上。那石砖传说是秦家的镇宅之宝,而且又是家祠的基石,秦家自然不肯,宁愿赂买使者。可恨那使者见财起心,以秦家忤逆圣旨为名,把秦家赶出秦宅,把秦家的家产尽数侵吞,刨了祠堂,挖了基石。”1 `, Q& X& o: B7 M7 A# w
  我插嘴道:“秦家修得起家祠,足见还算一方望族,多少有些地位。这样的人家尚且不免受欺,天下那许多无依无靠的贫苦人家,所受的苦难我们可由推想而知。”
: x( x. w; K! P! C6 {% n, p  嘉凛点点头,叹道:“秦家的确是一方望族,祖上更是大顺的有功之臣。他们的族中的老者二十三人因为护卫家祠,被活活压死在倒塌的家祠里,秦家岂肯罢休?立即推举了族中的长者带着状纸上告。可那时顺朝都是些贪官酷吏,对这类事情司空见惯,哪会放在心上?秦家耗尽家财,又有十二个告状的族人因为受冤而死,告了二十几状,直告到安都的理冤衙门,官府也被秦家告得烦了,索性以谋反之名上奏皇帝,派兵剿杀秦氏一族。”# p/ z. ^- w& F- n" z$ T
  我听得心惊胆战,转念一想,顺朝鼎盛的时候,全国十三郡足有九百多万户,八千万人口,不过三十年时间,就弄得现在天下不足二百万户,三千多万人。十成里没了六成,如果不是这么酷虐的手段,那些人却都是到哪儿去了?
; w) B- b# D2 p+ U4 C  嘉凛的神色显然也有些黯淡,叹道:“秦氏一族一万六千多人,最后剩下的四十几人也被迫跳进了仑河。当时我游学中昆,乘船自仑河南下,恰好救了这批人,曾经立誓:如有一日,我大权在握,定饶不得这些草菅人命的贪官酷吏!”9 K0 T# R9 t, D& b8 H
  镝子匆忙辩解:“可原顺遗臣,也不尽全是贪官酷吏。”
+ q. t; ?0 W% W  ~  嘉凛傲然屹立,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尊贵:“所以原顺的宗室遗臣,我不会为了搏取仁爱虚名而大赦。杀,当杀者!赦,当赦者!”/ _5 K' V' s* X
  我怦然心动:嘉凛其人,如此气度,如此风华,怎不叫人从心底里深深地折服?
  b  B$ x" B( Q, K' c  v2 e; G  满厅寂然,好一会儿,台下突然传来一声略带颤音的呼喊:“嘉凛将军,请问您昔日游学中昆,是不是化名为李煦光?”6 H0 s& o3 K7 g! Z6 z
  众人寻声望去,发问的却是一个面容不怎么苍老,头发却已花白的老者,他此时脸色发青,目光热切,身体不自觉的颤抖,显然激动已极。$ k% W; d0 s7 Y5 W
  嘉凛微露讶色,细细打量那汉子:“李是我母妃的姓氏,煦光是我的表字,我游学中昆,用的却也不算是化名。”" J% l' Q% }# R; R: G5 w5 g) w2 g
  那人啊的一声,飞快的走近论衡台,只是他心情激动,短短的二十几步路,他竟摔了好几个跟头,众人心里有数,这人只怕与秦家有些关系。云游子更是诧异的叫了一声:“余生,你这是……”) T8 [- J- o- i# e, X# T
  余生终于走到台上,举袖胡乱抹去脸上那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渍,哽声道:“老师,我本姓秦,不姓余!所以更姓,是因为不报灭族之仇,无颜姓祖宗的姓氏。取姓为余,是因为我们劫后余生。”
* h! k) p, n' c8 d  嘉凛也发出一声讶异的轻呼,疑道:“当年秦族遗孤年龄大的不过二十五六岁,小的才七八岁,你……”
( f0 v7 `+ r$ K5 m0 Z7 ~, y  余生苦笑一声:“公子好记性,小人今年二十七岁,当年被公子救起时候才十四岁。只是这十几年来,日夜为家仇所苦,所以少年白头,容颜衰老。只因为公子比起少年时,容貌也改变甚大,所以一直没有认出公子来。”
) w% ?% p7 E# d' X4 Y! F7 o, F  四下里一片嘘唏,一眼看过去,余生就算没有五十岁,也有四十多岁了,谁敢相信他今年才二十七岁?想是十三年来,他被家仇折磨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缘故。
7 T& K+ n! |# E" g( _  嘘唏中,余生扑的对嘉凛跪下,重重的叩了九个响头:“十三年前,承蒙公子赠船送银,指点前路,引开追兵,秦氏一族才能脱出大难,顺河而下,在南荒明湖离岛重新立足,繁衍生息。公子的大恩大德,秦氏一族没齿难忘。近年秦氏在南荒举旗反顺,也一直都在寻找公子,想报公子的大恩,幸而今日终于得见!至此以后,余生为仆,终身侍奉公子,有所驱遣,虽死不辞。”9 v9 ^; m8 }$ X$ H4 {' f
  “公子”这称呼想是余生他们为嘉凛所救时的称呼,所以他们便认定了救他们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只是他们眼里的那位少年仗义的“公子”。) i8 Q1 e0 T2 t: c
  我突然有些感动,觉得这个时空的人,有时候真的傻得可爱。, E, G! Z9 ?5 |8 e7 c% f
  嘉凛扶起余生,也有喜意,笑道:“能参加才士论政大会的,据说都是一方名士,足见你大有能为,又听说秦家余人安好,也叫我心里着实欢喜。我当日出手,并不是图你今日报答,但你如能以一身所学助我平稳时局,却也是中昆百姓的福分。”
, x' E5 a9 i/ T( B: ?2 j) l  “是!”余生目中噙泪,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云游子身上,却突然升起一抹愧色,走到他身边施了一礼:“老师,学生有许多事瞒着您,实在对不起。其实此次五大学派和天下学子五百六十二人入京,意图联名上书朝廷,劝谏君王理政爱民,远离淫乐女色,学生跟着来,并不是……”! ~) r6 w+ ^3 C  K
  “我知道,你是来行刺的,对不对?我一听你与南荒举旗造反的明湖义军同出一源,就知道你上京的本意了!”云游子一拂袖,叹道:“罢罢罢,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岂能苟责?只是你至此之后,在朝为官,却是再也不必到我门下行年礼了!”6 c% P1 n; ^, m, P( P) N
  这么说,便是将余生逐出门下了。2 M9 Q* S! `4 u
  我喟然一叹,看着眼前的情势发展,蓦然明白:嘉凛其人,志不止中昆!8 j$ @5 c0 @4 n5 n' P) Q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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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37: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十五夜8 E/ X' F, V% F, F3 v, S6 t
这天下午,四方楼的有容厅大摆宴席,宴请四方楼里的三千住客。
! K# }1 ?0 W& |  我这才知道,原来嘉凛少年游学时用名李煦光,号称“天嘉公子”,在中昆行走八年,广施恩泽,文武两道都颇负盛名,极有威望。
& j- D0 c# U- J/ B4 {4 p& G1 B  我知道自己这两天抛头露面的在四方楼里搅局,无非是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到现在,嘉凛既然已经自然风光的出场,一举惊服四方楼里蛩伏的英才,我这块“砖”的作用也就起完了。为了日后行走江湖不被太多的人认出来,那是再也不能露面了。1 u$ j& C$ U" A7 D5 f
  趁着嘉凛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悄悄地退开,对滟容一脸疲态的说自己想回来歇歇。滟容若有所思:“这种日后必将名扬天下的盛宴,哪个男儿不想在上面一展风华,传播声名?你脑子里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竟是一点也不动心。”+ F  `* \% q3 b
  我微微一笑,打了个呵欠道:“大姐,我只是倦得很,想休息。”% ~/ D, i/ o( {4 |7 F
  回到居所,却见管鬼祖和慧生坐在小花厅里闲聊。原来小小自我走后便在昏睡,管鬼祖诊得他这一次脉象平和,纯粹是在睡觉,便和慧生安心的坐着闲谈。
2 [9 s# @# Y! W3 |  见我回来,慧生赶紧给我倒了杯茶。我渴得慌了,咕嘟咕嘟的喝三四杯才回复过来,慧生直皱眉头:“阿随,你也小心保养着嗓子,咱们游艺江湖,以后还要靠嗓子吃饭呢!”
5 g) i& ^4 d! U6 O# f+ ?- \1 z8 b4 _( b  管鬼祖意犹不信的眼神看着我,低喃:“你还会有靠嗓子吃饭的一天?”9 G5 R+ ?% [4 J, E; I5 ~) d# N5 F
  我反问道:“今日盛宴,你怎么不去参加?”7 F: g/ z* q  \' c" P7 l: l* a; F6 `
  管鬼祖撇撇嘴,瞪我一眼:“我要是这一生能够把医术穷尽就不错了,哪里有余暇去攀龙附凤,争名夺利?”/ S4 `+ `1 r  U
  我目视着他,却不说话。好在管鬼祖聪明到家,回答我的问话后,立即意识到了我的真意,面有愧色的看了我一眼,问道:“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 T7 `. T  e( [# d
  我一叹:“我弟弟这病,除了你,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医治。我隐约觉得小弟的疯癫要治好,就只有远离安都这块伤心地,回南荒去静养。”
! n8 X; [8 M+ ]( z  管鬼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他久历江湖,岂能不知如果要帮我替小小“治病”所意味着的风险?但他却连眉也不皱一下:“你既然托付了我,我当然不能辱命。只是眼前安都四门紧闭,不许人出入,令弟连城也出不了,怎么回南荒?”
9 x& ^" ?( V6 U4 r# e3 V! o* y  慧生皱眉道:“阿随,小弟如果在安都久住,病只会越来越重,你可有什么办法求十八爷放他出城?”
" d$ W9 e& _; _- F) Q5 \) Q, G  四年里相依为命的姐弟果然默契十足,只要我一起头,她就能知尾,我不禁一笑:“姐姐说的是,我也正想等时局平缓些后,求十八爷让你和小弟先回南荒。”9 E0 u/ _" R4 r, M9 x- _
  慧生大吃一惊:“阿随,照你这么说,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南荒么?”( X1 ?' p( E8 }
  我笑了笑,大声道:“姐姐,十八爷没有因为身份而轻贱我,他诚心诚意的和我结交,我虽然不能把他想要的当成报答,但也应该用另一种方式回报他的珍视。所以我要留在十八爷身边,直到确定他并不需要我的任何帮助。”
9 L+ P; p5 |) S, R  ~  嘉凛将他贴身带的令佩给了我,我若是不知好歹,一走了之,未免对他不住。再则那玉佩并无实权,拿着它用,还不如拿它当摆设。
' C4 ]6 q4 I% P% I5 }  只要慧生和小小走了,我只身轻松,要出城自然会有无数方法。4 a, ^2 ?( t" m$ s: w3 w
  “等等!”管鬼祖突然出声:“阿随,这四方楼是我和我的二师兄当阳生约定见面的地方。因为我们师兄弟都是漂泊江湖,行程不定的人,所以我们把每年的八月当成见面的时间,二师兄不到,我是不能走的。可今天才八月十五,如果你安排令弟走的时间就在八月内的话,便有些为难之处了。”
3 Y$ c* B. I* B6 u  我这才明白管鬼祖滞留安都的原因,难怪他虽然被困于此,却真正的悠闲度日,不染余人被困的焦躁之感。如果这样话,小小和慧生想由管鬼祖的照应着走,最少也要在十五天后。7 q# |7 o4 U+ _. O# r
  小小是皇子,生活起居都有制度,积习难改。他清醒之后,再怎么压抑也难免从日常行止中露出一丝两丝破绽,叫有心人看到了怎能不生疑?更何况明摆着我的四周像历功大掌柜那样的“有心人”绝对少不了?
' b, u* E$ L5 u  小小在京师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十五天,却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那么漫长的日子,要小小一个初历风雨的孩子不露丝毫破绽,是何等艰难?
  B- ]5 c: P0 t- |9 v) Y  可目前正值战乱,叫慧生一人带着小小走却也不成。慧生的确有一身武艺,江湖经验丰富,要她一人在乱世行走自然是游刃有余,但要带一个人就有些吃力了,何况这还是个连吃饭穿衣都还要人照应的落难皇子?
' W# s( z6 a+ Q# ?  正在左右为难,一阵酒肉香气扑鼻而来,却是历功和两名仆役端着酒菜向花厅而来。历功喜笑颜开,远远的叫道:“天一公子,十八爷知道您不爱与人应酬,故此令小人给您另备了一桌酒席送来,请公子慢用。”
, u4 g6 D# o- [  昨晚才得来的名号,今天历功就用上了,足见他的确是嘉凛身边的近人。
& Z- x& d3 [( B8 m- P$ ?  管鬼祖正在烦躁的时候,突见这么一个头发丝到脚底板都写满着“庸俗商人”四字的人打断我们的谈话,而且话里又带着“十八爷”的字眼,更是不爽,冷哼一声,起身就起。
9 m1 O' M" n  W  T: A  我知道像历功既然能得嘉凛任命为一楼之主,自然不会像他表面上看来的那么白痴,多半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儿。管鬼祖虽是六道门里医道的继承者,却也不宜多树敌人,更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把地头蛇得罪了。2 I' V' k5 @7 ?3 D# ^9 [% c8 }1 V; L
  一惊之下,我连忙拉住他,求恳的道:“天赐,难道你看不起我,竟不肯与我一同饮酒么?”
/ n) Z0 Y% i1 {& d& G9 W  管鬼祖明白我的意思,勉强坐了下来。好在历功也识趣,摆了酒菜立即告退。虽然我们都知四周里只怕少不得耳目,但眼前干净,也心情舒服些。
# ^, X& H0 B9 [4 I  管鬼祖狠狠的喝了口酒,怨声道:“只怪我二师兄,往年见面,他都是七月底就到了安都,怎么今年却来得这样迟?”8 v6 |6 Y! c5 t7 M: e  e5 B4 L
  我沉吟道:“南荒、西凤七郡有义军动乱,西北又值元族南下,都是战乱之地,令师兄可能是从这三处向安都行来的,自然举步维艰,颇费时日。不像你从东辽来安都,战火尚未波及,行走方便。”
1 H" C3 P. @8 [. E  其实我心里还有一层隐忧,管鬼祖与当阳生每年在安都聚首都以一个月为期,自然是他们情谊深厚,非同一般。往年的当阳生连八月都没到,就早早的来到安都等待管鬼祖,今年却现在都还没有来,情况可真不大妙。+ D% `* A- Q! h6 a7 f
  我斟酌着词句问道:“天赐,如果你和令师兄在安都见不着面的话,不会到对方家里去拜访吗?”
, x9 z' x+ A" K7 h  管鬼祖的神色有些古怪,叹道:“我二师兄是孤儿,四海为家,我是没法找到他的。他——我家里的人又曾经逼他立下永不上金州的誓言,如果我们在安都没能见面,就只有回师门给老师行年礼时见得着了。”
+ U, F) j7 p3 Z" R# P  我有些莫名其妙,这师兄弟二人却也恁奇怪了些,既然能在行年礼时见面,又何必另约在安都相会?而且管家人逼着当阳生立的那个誓言更是无理至极。) `$ b' N3 i- U* I" ^
  只是这里面必定涉及到管鬼祖和当阳生的隐私,我若开口询问,未免太不知趣了些:“道路艰险,令师兄只怕未必能在八月份里赶到安都。”* D  H5 F7 [4 F4 ]  m
  “不可能!二师兄剑术无双,当世无人能及,只要他一剑在手,便是千军万马,他也可来去自如。战乱中的小小的阻隔算得了什么!”( H, k" _  t2 D$ N$ Q' F* t  I
  管鬼祖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坚定无比,显然对当阳生极具信心。只是神色古怪,眉目间更有一股难掩的痴痴羞意,刹时间韵味自生,别有一段风流情致:“再说了,八月之会是何等重要之事,他怎会不来?”) s; `: l+ J& I( \5 W, z
  如此情境,我若还不明白管鬼祖的关系便是白痴了。中昆礼教古板,富贵人家蓄养男宠虽是普遍之事,但却用的是养小猫小狗的心态。偏偏对男子相恋,直至相许终生之事极度不容,端得是心理变态。# E; p$ y& u* m( `1 g* j, m- g3 H' D3 C
  难怪管家会要当阳生立下永不入金州的誓言,也怪不得管鬼祖和当阳生会约在每年的八月在安都相会。这一方面当然是避开管家得六道门的耳目;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安都为一国京师,风气远较各地开放,男子相恋,同进同出之事,虽然不多,但也不算稀罕。管鬼祖与当阳生在安都相会的话,并不特别突出。" T, G; R# n  U; P( a8 y6 L
  我能看出的事慧生自然早已意会,不着痕迹的移开话题。
1 _% p( O, ?8 f9 z  三人都不喜饮酒,饭却吃了个饱。
* V7 o/ ^( ?! D  慧生听我和管鬼祖说起一些现代医术的案例,鲜血淋漓的,连话也腥气扑鼻,不禁恶心:“管先生说小弟昏睡的时日久,不能吃这些油腻坚硬的膳食。我去厨房煮些咱们南荒风味的小菜清粥,回来给小弟吃。”! q# w8 e: y9 w. Z6 I
  我顿觉失职,大感惭愧。小小本是我的责任,慧生不过受我连累。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啊,照顾小小的却是慧生。& y; h: w6 J9 x
  管鬼祖再和我谈了一阵,见我走神,也觉好笑:“来日方长,也不争今天这一晚,你还是回去照顾病人吧。”8 ?' o; T/ _0 W0 M
  管鬼祖告辞而去,我走回屋里,眼见帐幔低垂,只道小小未醒,不料一拨开帐,就见小小睁着一双大眼。我吃了一惊道:“你醒了啊,怎么也不知叫我们一声?”
/ @: X' ~4 L2 l) I2 p  小小笑了笑:“你们说话说得那么高兴,我怎么好打扰?再说了,你们说的话都很有意思,我也爱听。”
8 x$ l+ l: M* d/ h9 k! W  小小一夕之间的懂事,突然让我鼻酸,就好象见到了那被拔苗助长的小苗。只是这拨苗者,却是时局,是皇后,是我,也是小小自己。
7 q( R  U$ B3 L7 |! e8 x  “我扶你起来。”
5 P& y, C. s4 X" Z( c  小小无力的依在我身上,眼中有抹掩不住的脆弱:“二哥,我全身都没力气,头也经常发昏,这是什么病?我不会一辈子都这样吧?”
5 o" V! A/ ^( Y1 R, w9 H, B  我柔声抚慰道:“傻孩子,胡说什么呢,你现在全力没力气,只是因为躺得久了,手脚麻木,最多一两天就能恢复,哪会有你说的那种事。”
6 A: H8 V, g8 f( A. S0 ~8 i  小小不说话,吃力的抓住我垂在他手边的衣角。我知道他是在寻找安全感,虽然这样被他抓着,不方便我帮他洗漱,但也不忍心把衣角从他手里抢出来,只得将就着用艰难数倍的力度帮他更衣。
6 J- o, Y$ }( p; w9 c  换好衣服,将他放在梳洗台前的太师椅上坐着,替他梳理一头篷乱的头发,我不禁替自己哀叹:这样下去,不出半年,我保准能够成为一个最称职的保姆,比美国影片里的奶爸还强,这也算是一门技艺了吧!+ p4 N% B' o4 n9 l1 P; ?; j& k9 O1 M8 \
  小小看着自己铜镜里的影像脱去落魄,目光闪动,无助的问:“我以后该怎么办?”8 x0 C2 M4 m7 _3 C4 M( @) x: @
  我胸中怜惜之意大起,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样就很好。生活起居上,我和慧生会仔细的照顾着,你慢慢的改掉以前的习惯吧!”
9 N' y4 c1 X( e/ ?7 {! X  小小应了一声,轻声说:“二哥,我会乖乖的呆着,如果有外人,我就不说话。要是有人瞧见了我,我就装疯卖傻。”
5 w. X2 K7 V4 B7 l. z  我的眼睛不自禁的酸涩起来,小小出身宫廷,口音带着浓浓的贵族腔调,与我给他捏造的身份大不相符,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他偶尔开口被人质疑,我还能用他因在皇子府呆的时日久,受到影响开脱。但如果他长时间使用这种腔调的话,那就容易露出马脚了。如果有外人在,他的确不宜开口,只难为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m' `/ U1 d2 K: q. ?" F0 E
  “小弟,委屈你了——”4 ^) V' Z' j, l+ N' H, i' z
  小小摇摇头,眼圈有些发红,但却没有流泪:“不委屈,不委屈……二哥,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活下去的!”* k. R5 k# ?1 O7 j' H" w
  我心神震动,小小能说出这样话来,足见他是真的去掉了皇子的骄娇二气,也懂得了生存的可贵与艰难。震动中,我却也有些喜悦开怀:“小弟,人要骄傲尊严的死去,是很容易的,可要活下来去很难。只是再怎么难,活得下去就值得了!”
" i8 X4 V* B, E  “是。”小小应了一声,突然抬起头来:“二哥,你会教我的,对吧?你震动四方楼,结交管鬼祖所用的那些奇学,你都会教的吧?”7 _4 G3 r+ d. G, s+ t( a
  他的目光是那么热切,热切到我耸然一惊:那哪里是一个孩子的眼神?那分明是一个政治家野心勃勃的眼光,他聪颖慧敏,坚忍不拔,而且深深的懂得自己目前欠缺的东西。他去了皇子的骄气,却没忘当时的荣华,正试图积累资本东山再起。$ X9 T* p2 Y8 H
  这样的眼光,如果没有相当的能力,很快就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要保全一个亡国的皇子已然艰难,这况他还有着东山再起的野心?# c" W) \: r* N6 }6 I2 f
  皇后俯身下拜的时候说的话,刹时闪上心来——皇后,好个萧皇后!那样的时刻,她竟还存了这样的心思!我那时因为可以出宫而欣喜雀跃,心神松懈,少了防备,为她话里的温柔慈爱所动,一时心软,没能立即洞悉她那温和话语里深蕴的意思,竟陷入了这样的困局!
! h. F" x! h2 U, F- ^) m  J1 Q  心里阵阵的寒凉侵上,声音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小小,这就是你的人生大向么?你若如此,前路浩浩,绝无坦途,便只有风雨霜雪,我就算尽力而为,助你自立,也断断无法护得你平安一生……”
; c% O" Y, Z: F: B: o8 A7 M0 G  “我要学!”
* V7 H& O' L9 ~! j1 f  我只觉得身上一阵寒凉一阵热,冷热交替中,一颗心早已麻木,沉黯良久,满腹心思,只得出一声长叹:“小小,你的母亲,只盼你能一生平安长大,什么都不求。我也盼望你能如此平凡幸福。只是你的人生,终究要由你自己决定,如果你执意要学,那么我会教你。只要我会的,文才经纬,武功谋略,天文地理,奇技淫巧……我都会教你。”  ]' r8 Y7 P/ o1 y5 @. d
  慧生端着粥菜进来,见小小精神大好,也自欢喜,却不知我心苦至极。5 A" L) m7 ~0 \8 L% H
  慧生煮的粥菜在连皇帝皇后也大为赞赏,自然吃得小小心满意足,饱嗝连连。慧生收拾着碗筷,笑眯眯的说:“阿随,小弟在屋里呆的日子久了,对身体不好。你带他出去走动,我把屋子里的药味驱散,收拾一下屋子。”" n0 D) c8 ?6 y
  百纳楼后有座小花园,不知何故,平时也少人游玩,今日有容厅大宴宾客,那园子更是清静。小花园虽然比不得皇宫内苑的精工叠巧,但也不是俗品,颇得清、雅二字,在八月十五的月色下分外的出尘。
! k4 R( d4 O' D  我扶着小小在园子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复健,见他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也觉得不忍:“小弟,你别慌,过犹不及,别把自己又弄伤了。”
2 a* l* L: I4 z  小小倒也听劝,靠着旁边的假山坐倒。我一面替他按摩四肢,舒活筋骨,一面也挑些有趣的小笑话说给他听,倒也逗得他笑了几回。我正觉得轻松了一些,只恨此时四方楼里突然丝竹莺歌大作,五音入耳,勾动小小的伤怀,脸色稍黯。
9 b* ^8 @( L$ w% h2 A2 N  我转念一想,笑了起来:“这四方楼里的歌舞也都是些咱们听腻味了的,没见什么好。我倒是套新曲,鲜活有趣,可惜没有丝竹相伴,只好清唱了。”6 Y, V& s  E6 j4 f3 r/ d
  小小知我心意,感激的一笑。我游目四顾,将他抱起,放到小花园的凉亭里坐着,自己站到亭外,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十几日没吊嗓子,到今日要用的时候,还真有点生涩。% T: o7 [5 J% h2 ~
  既是要讨小小欢心,当然也得打叠了十二分的精神,翻出以前在宫里从没唱过的曲调来。仔细一想,却也真有支京剧曲子跟眼下的情境相符,又有励志之意,当下看了小小一眼,微微一笑,开腔唱道:. b8 ^1 z* `, z8 H( x
  “由来一声笑,情开两扇门,
$ f* q% s$ T, p, W9 i# c  乱世风云 乱世魂。
! N; n4 w1 P& `" y  B" V  平生多砥砺,男儿自横行,1 A3 I$ F# U' F! B/ c- J/ U: f( L* w
  站住了——是个人!$ k. _7 g) ?0 P( l, _
  有情义、有担当,
. r( p1 z0 ~: l- z* A7 L  无依无傍我自强。
9 t: ^& `" e; O3 |  这一身傲骨、敲起来铮铮的响!
: s" H5 j* O( `* e9 [8 [# B  有情义、有担当,/ ^  y; N8 w, F9 i0 M$ ^* o( Z
  无依无傍我自强!
' o# r9 n7 L3 I" a# g6 P  无悔一腔血,1 l8 M* \, z7 J/ Y& k) ^
  有意济苍生……”
* \, `) r1 V6 G# f  我唱得动情,想想眼前的处境,一曲歌毕,竟有些被歌词所迷。小小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个享乐惯了的,极能辩音知味,听多了宫里的靡靡之音,乍闻京戏这刚中有柔,柔中带刚,刚柔相济的曲调,震憾更甚。
( R0 I4 K% E3 T. _/ H+ W8 v) C  我见他喜欢,宛转歌头,接着下唱,只盼他能听懂歌中真意。男儿心志,百炼成钢,不可轻摧。如是他能够在目前这种四面楚歌,十里埋伏的逆境中,品味到自强自立的刚劲,有情有义的坚贞,心怀苍生的仁厚,日后他在实现自己的野心的时候,总会多份仁爱吧!: P# k. Y% y, C) y
  小小的目中闪过一丝了悟,突然站起,摇摇晃晃的向我走来。我张开胸怀,将他揽住,听到他轻轻的说:“我懂,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吧!”+ c3 `$ @) s; j( I9 n
  我只怕小小会因为野心而长成他父亲一样的暴君,而我的教导日后会使自己也成为荼毒天下苍生帮凶。到此时听到他的承诺,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胸触动,竟不敢将口中的歌声停下,只怕自己会因为情动而有泣声。
# F- x# q% W/ u+ {  小小,你若真能长成一个有情有义有担当,傲骨铮铮心血热的大好男儿,那也不枉我日夜悬心,时时内疚。
1 D2 K1 ?1 l- D; x6 K( K  心绪稍平,我收声抚了抚小小的头发,微微一笑,正想说话,突闻身后传来一个粗豪喝彩声,声音有些熟悉:“阿随,你唱得真好!”
0 s0 e* h+ i5 n6 H; \+ u" g1 b  这人——是上次见嘉凛时会过面的宋横?我转身一看,心里骇然,身后站的却不正是嘉凛和上次见过的四个西元将领?宋横冲我一挑拇指,大笑道:“好,真是好!听起来干脆利落,又豪爽又大气,哪像厅里唱的那些咿咿呀呀,半点也听不懂,叫人憋气!”
- h; A2 J. l" g. c* [# ^* j' e- _" o6 D  嘉凛却不理会宋横的话,大踏步走到我身边,面带微笑的说:“难怪你不参加宴会,原来是在这里娱乐美人。这一位,想必就是令弟留浪了吧!”
( O3 [4 V7 g" W1 i& }" O  嘉凛的话带着玩笑,却让我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将小小掩在怀里。但就刚才一刹的愣怔,已足够让他们看清小小的容貌,宋横大惊小怪的叫了一声:“哇!真是个美人!阿随,我以为你已经够俊俏的了,想不到你弟弟比你还俊!”* A, c9 W# w- v
  小小几时被人这样语带轻溥的品头论足过?登时气得脸皮紫涨,好在他记得有外人在,他不开口的话,只靠在我怀里把脸埋藏起来。
% ^, I; M- a7 t; L4 A5 l! J  我镇定了一下,绽开笑脸道:“十八爷和宋爷说笑了。只因有容厅里嘉客云集,这小花园清静,我才把久病卧床的小弟带出来散散心。”+ m) W) P! _, w5 d5 x+ d
  小小听到我喊一声“十八爷”,顿时明白眼前站着的人是他灭国毁家的仇敌,浑身一震,紧紧的抓住我的腰,全身不住发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仇恨,牙齿咯咯的作响。
- T( w1 s1 \( M4 M  我被他抓得皮肉都似乎要扯下来般的生疼,却哪里敢出一声,心里怕嘉凛瞧出破绽,嘴里却还要持平声调柔声抚慰:“不怕,不怕,他们不是坏人,不怕……”" L; H/ x2 T  M
  小小在我怀里越缩越紧,好似要整个钻进我的身体里,想必也真的是吓坏了。我抚慰的轻拍小小瑟瑟发抖的后背,将他抱起,对嘉凛等人求恳的看了一眼,勉力对他们行了半个告退礼,便欲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 N( M/ y- ~- J  “慢——”$ E- k# u' l1 d5 D
  嘉凛突然喝了一声,一步踏到我身边,伸手去托小小的头。小小如何敢、又如何肯让他看到自己的脸?硬着颈子扎在我怀里极力抗拒嘉凛的力气。可他身体娇弱,哪有力气与嘉凛意气相争?
- N8 R8 h. u0 |; F5 d: M7 J" M) b% V  “十八爷——”) ]$ T( [! \. J2 {! |$ ]8 |# H
  我惶然叫了一声,只觉自己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您知道的,我这弟弟毁了嗓子,得了疯病!好不容易才求到管鬼祖先生把他治到神智有些清醒,也敢跟我和姐姐说话。可是——他怕男人,怕得厉害!您还是……我求您莫再吓他了!他,他,我们姐弟三人相依为命,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 Y3 ^" r' _5 o: E  嘉凛的眼睛明亮如星,深沉如夜,带着一股压迫性的危险直勾勾的看着我。他的手没有缩回,抬高了从我的下额往上摸,抹去我额头上的汗水,口中的酒气直喷到我的脸上,笑声有些沙哑:“你这弟弟徒具美貌,却无风华神韵,有眼光的人是瞧不上的,你怕什么?”  O' B0 f) v5 u( n, m  [! x& `6 J/ k
  嘉凛可是喝醉了?好在他很快就放开了手,声音也清朗了一层:“好了,我不逗你,带着你的宝贝弟弟走吧!”4 d9 y5 }) Z9 n  W5 K: w
  我这才从恐慌里清醒过来,退开两步,陡然发现怀里的小小全身僵直,已然昏厥了过去,想是又怕又恨,怒气攻心所至。) \( P  f* m. Z
  我生怕他再吐一次血,这一吓可吃得不小,惊呼一声,抱着他极力向管鬼祖的住处奔去。
' {9 ~8 c0 C  I9 `- m) @  “天赐——救命——”
* E! H2 h8 X4 j  管鬼祖衣裳不整的开门把小小接了过去,一诊脉便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一时被痰卡住了,这么紧张干嘛!”
  I3 X0 t: t2 p  我松了口气,心里踌躇,突然横下心来,道:“我还是不放心,天赐,让小弟和你一起睡好不好?万一有事,有你在就不怕了。”
8 d+ ~% a( j6 s3 p& |  管鬼祖被我弄得莫名其妙,看我一脸的求恳之色,心知必有异况。便点头将小小放到他的床上,把我送出门来,低声说:“真要有事,别硬撑着,能活着便好。”1 `( H1 _2 b0 i% z6 X. e% a4 }9 N
  我心头一暖,点头告辞。走出管鬼祖所住的客楼,前面是一条三岔路,一条通往百纳楼我的住处,一条通往小花园,另一条通往四方楼的酒楼。" M5 u, \: Y/ X) b! D3 {) k
  三条路摆在面前,我却走哪一条好?我在路口站了站,苦笑一下,向小花园走去。+ ?0 g; C6 q" y% t* J/ o
  小花园里月色如故,却再也不安静了,有宋横那生气勃勃的嗓门在,想要安静下来也难。
: v& ^5 F' C) g2 I  我走过去宋横便跳了起来,笑道:“来来来,阿随,你的嗓子好,就捡几首刚刚你唱的那种腔调的曲子来听听。”
3 W" }, F: w5 p3 x  我对这直爽豪迈的关西大汉倒真的极有好感,见他意诚,应了一声,正想捡支曲子唱上一出,嘉凛却道:“谏卿今晚还有事。”
' y0 F  G9 K3 r  我一愣,只得对宋横等人施礼告退,跟在嘉凛身后匆匆而行。# P; `* ^6 h3 _9 T
  出了小花园,推开一道窄门,在一条加了顶的小巷道里曲折走了盏茶功夫,出了巷子,迎面是一堵影墙。我心思一动,恍然大悟,明白这小花园后必是另有属于四方楼,但却不为客人所知的建筑。9 }' t. J& v" K  t9 W# ?* k5 o
  想必这才是嘉凛这段时间夜宿的地方吧。0 k9 k% d6 F. r1 h! K, t) G
  转过影墙,前面是一座大大的庭院,虽然大,却十分简朴,与普通民宅并无不同,全无半分奢华之气。嘉凛一出影墙,便有人迎上来行礼,嘉凛一摆手,道:“把飞将军带过来。”% v1 \: t+ X5 z' y3 Y' j
  那人领命而去,我却有些惴惴的猜想嘉凛的用意,不知让嘉凛放弃夜宴,带我来见的这“飞将军”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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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月下人3 O! {  B7 Z4 \) A: w4 b
  嘉凛吩咐过后,却不进屋,穿过庭院,推开院门,外面便是安都的市井大街。我这边想得紧张,那边却听见一阵马蹄声,蹄声清脆,直向我们这方向而来。
: [3 Q: B2 c2 ^: m  j+ q5 A0 ]( F- A  我恍然大悟,有些羞恼:敢情自己如临大敌,揣测半日的“飞将军”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嘉凛的座骑“踏月”,因脚程奇快,在元族所有马匹中首屈一指而被称为“飞将军”。
" c3 _" p. X4 ^  蹄声靠近,果见刚才领命而去的那人和马夫牵着一匹通身乌黑如墨,只有四蹄和额头点白的骏马走近。那马极为高大,我以前在宫里看到的御苑用马足足高出二尺有余,长出半身,全身油光发亮,虽是畜生,但看它双目炯炯,顾盼自雄,竟极有灵性,不是凡品,端的神骏无匹。/ S5 f, ^0 t" E; \; B) }
  我虽然外行,但看到这样神骏的马,也不禁惊叹一声,赞道:“真是匹好马!”0 g, l1 x6 _; v9 F; K8 r1 p6 y
  嘉凛一跃上马,笑道:“这马是我父王和母妃在我游学回国的时候送的礼物,我母妃用了十年的时间挑选育种,方才得出。当世只得这一匹,自然神骏无比。”; K  q/ D# y: `: a& H
  他口中说话,人却俯身而下,长臂一捞,我头脑一眩,已被他带到了马背上,坐在他身前,我吃了一惊问道:“十八爷,您这是……”
# I/ c: X2 g& M& W0 a- h2 G  初上马时,那马只是小跑,我还能从容的问话,可那马变速奇快,瞬息间已经在安都那宽阔的大街上展足奔弛,起落如飞,不亏“飞将军”这一名号。夜风灌来,把我呛得咳嗽连连,一句话没问完,被卡在了胸腔里,好不难受。0 ]4 ^. f9 Y5 N/ S9 Q
  咳了两声,背心一热,有股融融的真气涌入心肺经络,却是嘉凛在帮我疏导胸中的郁集之气。我心胸舒展,如果调节内息,控制气流,自然也能轻松的开口说话。但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坐在嘉凛身前,虽然已经尽量的把身体坐直,意图离他远一点,但马鞍上只得方寸之地,却如何避得开去?9 k( u* X; E) l4 ^7 m6 t
  踏月步履稳健,我却如坐针毡,惶惑不安。安都禁市,入夜之后,大街上更是空旷无人,巡夜的士兵一见踏月有异常马的体型,便知是天羽白帐夜出,细看一眼便行礼避让。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安都的西城门下。' b0 F6 U8 _5 U0 v+ Q8 n
  “我是天羽!开门,”守城的士兵远远的看见嘉凛骑马近前,一听吩咐立即开门放桥。踏月去势不滞,直出安都。
& }7 n% m6 b  @  我大吃一惊:“十八爷,您竟不带护卫出城?”
; d6 b3 R! W0 j: p' J0 s  “不用担心,在我治下没有强盗。”嘉凛的话里带着揶愉,我不禁苦笑:强盗也不过是图利之辈,也没什么可怕的地方,我怕的却是刺客。5 i' M1 |9 |" ?( D
  安都乍破,嘉凛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不能只用半个月时间就把原顺的忠诚死士全部肃清,他孤身出城,若被那些人瞧见,漏子可就捅大了。
+ m/ {- N0 B" g2 ^  Z! K( @- B  嘉凛其人有大度量,有大气魄,有高手腕,更有长远目光,完全具备领导一个国家的资质,中昆落在他的手里,比在原顺君臣皇子中的任何一个野心家都强上许多。如是真有什么刺杀事件,那可怎么得了?/ {/ t  `/ \( T/ @, B
  一念至此,顿时惶然,转头叫道:“十八爷,你贵为一军主帅,一身安危关系无数人的生死,不可轻易涉险。如果您要出游,还请把卫队带上!”1 W- ?& X; L2 W% A& O4 U! P
  嘉凛的目光刹时间闪亮了一下,微微笑了:“踏月的脚步天下无双,有它在,不会有什么危险之地困得住我。”
+ B; o9 S* l0 E* ^, U  踏月仿佛听得懂人话似的,这时候也来凑趣,长嘶一声,脚步突然加快,而且是越来越快,到后来我听得风声在耳边呼啸,连前面有什么景致都看不清,整个人如在云里雾端,轻飘飘的有些失重。
: ]: Y" X9 V; r! d& _  这样的速度,竟不比跑车稍逊,原来骏马可“日行千里”的说法,半点也没有夸张。以踏月的时速来说,如果它的体力可耐长久奔驰,一日行千里实不在话下。  W, A4 b6 D( |
  过了二十来分钟,嘉凛一勒缰绳,“吁”了一声,踏月应声止步。它连减缓惯性的碎步也没踏,就直接停了下来,当真是行动如风,不动如松。令我咋舌的同时也大觉吃不消,身体前冲,差点就被惯力甩下马去,好在人的本能反应往往快过大脑的指挥,立即闭上眼,双手自行抓住了手边可以稳位身形的“物体”,用力抱紧,免了摔伤之虞。- ~4 o" V+ ?/ \7 n1 U
  好一会儿,头脑的晕眩才平缓下来,我吐出胸中那口不知憋了多久的闷气,睁开眼睛,这才发自己已经安然“落地”,不,不算落地,因为是嘉凛已经下了马,而我则坐在他的右臂上,紧抱着他的左手臂,双脚悬空,整个人都以一种绝对小儿化的姿势“窝”在了他的怀里。8 P& E* s/ s4 O
  我无暇思索,一跃而起,半空里翻了个跟头,落在离嘉凛七八步远的地方,只觉得脸上一片臊热,尴尬无比,几乎无地自容。
3 ]+ V  l8 H1 d  好在嘉凛极其识趣,对我的尴尬形容并不注目,转身拍了拍踏月的脖颈:“把你圈着十几天,闷着你了,去舒散舒散筋骨吧!”) p8 _' x' I' R+ _. l% a
  踏月凑过马头在嘉凛胸前拱了拱,长嘶一声,转身就跑,月光下只见乌光一抹,如电飞掠,瞬间便融入了夜色之中,比载我们时的速度又快了几分。3 ^5 f6 t# D! M' h/ V3 \2 {
  我心里赞叹,耳边却听到嘉凛的话声:“可惜踏月随我转战中昆,名气太过响亮,贸然转让的话,对受让者有害,不然的话送给你也无妨。”
8 {/ X' `" w5 p  我一怔笑道:“十八爷说笑了,像‘飞将军’这样神骏无匹的宝马,自然有它的灵气与烈性,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令它臣服的。”
1 h0 L8 g# K4 a  嘉凛轻轻的一笑,正想说话,远远地传来一声西元话的喝问:“前面的是什么人?这里是驻军大营,闲杂人员不能靠近!”1 Q! v  r/ ?$ ?1 v
  原来踏月的这阵飞驰,已然把我们带到了安都城西外西元的驻军大营。大营傍着温山连结,温河从温山流下,绕在连营的外围。营帐则在高于温河十余米的斜坡处整齐有序的排列着,三层带哨楼的栅栏拱卫着营地,栅栏外地势开阔,绝无障碍,哨楼上的卫兵可以很容易的看清周围的风吹草动。' h' o& U# I6 b( N
  随着喝问,有两名哨兵脱离了巡逻队,向我们走来。嘉凛回答:“我是天羽。”) |% e5 Y: Z3 I9 z8 R( s
  “十五!”$ H; V  u6 t! Z( W/ x
  “平安!”$ n0 b: P& q, [+ @
  这想必就是今夜军中的口令了,那两名哨兵足下不停,将火把停在我和嘉凛面前,仔细的看了看才对嘉凛说:“请出示信符。”/ r0 z. I* M1 A# h  c6 N; g0 q
  嘉凛探手入怀,摸出一块令牌递在那哨兵手上。那哨兵仔细的检查过后,才把令牌还给他,对嘉凛行了个军礼, 放过我们。, }$ u# R* m' l
  经过三次盘问,我和嘉凛才进了军营,我不禁暗暗吃惊:以嘉凛的身份尚须如此盘查才能进营,西元军队管理的严格可见一斑,莫怪西元铁骑可以纵横无敌。
& R* \& P% k1 n8 W  刁斗森严,入得营区,更见萧杀,我连气与不敢喘粗了,跟在嘉凛身后上山。$ A9 m: X; Q6 O+ e5 Z
  温山以温泉多而称名,本是死火山,它把安都城西的整片地势都抬高了,自己在这片高地上却并不显高骏,嘉凛的脚步极快,很快就到了山顶湖畔。; l9 d6 l  b. ~9 _
  山顶湖是整座温山最大的温泉湖,昔日顺朝皇室将此湖用的周边以汉白玉石圈起,引出九股湖水在湖下另成小湖,九座小湖各有一个光鲜绮丽的名字,又以湖名修筑宫殿,成为皇家游乐的别苑。有许多达官贵人都以能得皇帝的钦准在山上修筑温泉别苑而为荣。
% k. I2 x8 x* k- ^  这整座山曾被营建得花木扶疏,精工叠韵,一到夜间便灯火辉煌,酣歌恒舞。可惜此时的明月如故,温山却已面貌全非,昔日的雕梁画栋,歌台舞榭都已化为焦土残垣,只有上山的石梯因为有用而被留了下来。
& z7 o1 u2 P: g' r8 t- P  嘉凛站在石梯的尽头,俯视脚下的土地,突然问:“你觉得这天下怎样?”3 S0 z2 Z' j# E6 @* o  F; N
  “十八爷此时大权在握,乾纲独断,正当意兴风发,指点江山,睥睨天下,这天下如何只在您一念之间,何用问人?”
  O  p+ w* A+ K9 [# I/ N; p( B  嘉凛指着远处的安都和近处虽然已被焚毁,却依稀可见盛时基础的废墟,长长的一声叹息:“昔日顺盛之时,富豪天下,百姓安乐,无不以已身在顺为幸,谁曾想会有民心哗变,君亡国倾之日?大丈夫逐鹿天下,成王败寇,本是一大快事,但在得天下之后,再看世事轮回,总是有分感慨,难道竟没有王朝能千秋万代,永为盛世?”
$ Y  V0 K/ o4 ?' h5 `  就是民主制度,也有经济危机之忧,难保盛世不衰,何况是君王的喜怒影响着政务的行使的独裁封建制度?
! h( C4 l( \1 g; K0 v  我忍不住一笑:“想要千秋万代,永盛不衰,却也不难。”2 ~1 U. j" t- m# S
  嘉凛愕然扬眉:“有何良策?”! @8 Y1 m+ `+ L6 p, Y2 l! Z' f- I
  “每代君王,有圣者的智慧,贤者的修养,农夫的勤恳,还有愚者的痴呆。”0 v/ E* ?' K9 t9 q
  嘉凛一愣,拍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便是昆父仑母,只怕也没有这么圣明,何况凡人?这却是我自己变傻了。”- L1 E' H8 G6 `, B
  我随着嘉凛的脚步慢慢的走着,见他沉默不语,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十八爷,你今天收服了中昆五大学派的士子,于日后治国大有好处,本当喜悦开怀,为什么眉目间反而有些抑郁之气?”; Z' \& y! f- R; y3 _
  嘉凛停下脚步遥望安都,目光深遂悠远,似乎神驰物外:“我因父王的宠爱深受众兄弟的忌恨,他们怕我会夺去元族最肥美的土地,得到父王最丰厚的赏赐,所以在我的二十岁成年礼宴上,他们联合起来反对我。”! W# `$ P2 J" a" j* \9 d
  “当日的成年礼宴上,我说‘夺取自家兄弟的牧场,领地再大也不算男子汉;领得父亲的赏赐,财宝再丰富也不算大丈夫!我昆嘉凛这一生,就算成不了英雄豪杰,也要做个男儿大丈夫!我要的牧场,我会凭自己的武功降服;我要的财富,我会凭自己的智慧获取,但绝不会去抢自家兄弟的碗中之食!’”2 l: {+ B: S/ U( F, Y3 [
  “父王明白我的意思,当即让我和众兄弟约定:顺朝的江山,就是我的牧场,我可以从元族中征得愿意和我一同冒险的子弟来获取这片牧场。获取这片牧场,我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同样地我取得这牧场之后,任何兄弟,不得以任何借口来分我的领地。”
7 u$ }4 G& W7 f, O3 H  嘉凛指着安都,英姿雄发,朗声大笑:“我现在,就能把云关以东,所有的地方都变成我的牧场!”% }9 u, l) q' s9 C* q, Y8 y8 ]
  我听得瞠目结舌,心动神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叹道:“原来如此,难怪十八爷所作所为,全无半点后顾之忧。”- \0 F1 E5 b% @4 h  a& p
  “不,这一点上,你却错了!”嘉凛目利如刀,一字一顿的说:“我有后顾之忧,只是这忧虑也正出自我的‘无忧’!”. [( T+ u- ?$ r- O! p. x5 K# r: f
  我脑子一片混乱,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是啊!您那些兄弟固然不敢对您现在的领地生觊觎之心,但同样地,他们也不会给您援力。入云关之后,您的大军所需的粮草、医药、物资……都可算没了后援。您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把中昆的局势稳定下来,安顿中昆百姓的同时也安顿您带出来的元族兄弟……”
& O0 Z/ j) V5 ]3 i  原来嘉凛进占中昆,也是绝无退路的险着,这也是目前来说,嘉凛军中的最高的机密!一念至此,我不禁涔涔的出了一身冷汗,望着嘉凛飞扬的笑脸,骇得说不出话来。6 C5 m# |# c/ ]
  设法将这消息散播出去,人心浮动,必然大乱,乱世最好趁火打劫,如果我要扶持小小,眼前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契机。
- W7 K/ u+ v6 u5 B! }  我不需要帮助小小重整河山,只需帮他到他可以自立,就算完成了对萧皇后的承诺,没了这承诺的束缚,我留随就是自由自在身,天涯海角任逍遥。
3 y" [% c1 n, I" s8 k2 F- @2 J" F  自由,那是多么大的一个诱惑?# r3 n$ q3 U3 N
  可是——他在我面前说话,从来都没用过官面自称;他明明已经动心,却没有采用任何威逼手段;他将代表身份的贴身玉佩给我,说“我相信你不会负它,亦不会负我”;他将他军中最高的机密对我直言相告,无一字之虚!
+ F6 w% C2 @& O5 b- k5 E3 n  这样的信任,我怎能辜负?怎可辜负?  e; C+ ?: T$ F2 P( B
  嘉凛的话语在风中听来有些发冷:“谏卿,你还是低估了王室子弟的冷酷贪婪。现在他们只是因为父王和我母妃健在,才不敢撕破面皮和我相争。但他们想入云关劫掠一番的贪欲,却是从来没有停过。”
8 I& `* \2 s6 N7 C1 j& S: F# L! |  我愕然瞠目,嘉凛一笑,笑容中隐有几分苦意:“你不知道,我攻破云关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整云关的军事要塞,留下两名大将,驻军两万,镇守云关。防的,不是顺朝残兵,而是我借口帮忙,实则意图入关劫掠的几个哥哥的狼军。”
0 ?) a  R8 ?9 p- H  我倒抽了口凉气,骇然道:“这样的情况,想再经云关从西元买粮入关,岂不是没有半点可能?”  N9 E% s# ]+ L4 W) f) g
  嘉凛的脸上似笑非笑:“怎么会没有可能?今天一早,我收到我六哥的来信,他提出条件,只要我送三万名年轻貌美的女子给他,他就给我十万车粮草,一万头羊,两千匹好马,两千头牛。”: l: u$ r$ d" k) V
  前朝的内宫,有名有位的嫔妃大约有两千多名,服侍的女官、宫娥却足有万人。再加上安都众王府、皇子府、公主府,任何一府的奴婢都不会下于百人。嘉凛如果真的准备用女子去换粮草,是连民间都不必惊动,就可以把事办好。
  `! }4 K* |& j/ z  我喉头有些发干:假如我处在嘉凛所在的位置,能用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对自己又根本还没有忠诚之心的女子去换取大军急需的粮草,我肯定也会心动的。西元六王子这个条件,提得刁毒,却并不至于令人无法接受,显见是细心谋划过的。
; k# }+ s/ b0 K  “十八爷答应了?”& e# Z% V+ s  N! c
  嘉凛哈哈大笑,昂然道:“既然她们已经降服,就是我的子民,我岂能把自己治下的娇姿弱女送给他人蹂躏,换取一时苟安?”
( P, J* H6 l" C" p& ]9 p8 o+ B  我心神一震,嘉凛转头看着我,笑道:“如果六哥想要财货玉帛,我可以如数奉上。但他要的是人,不是物。凡是我座下子民,我定当竭力守护,若非力有不殆,绝不容他人轻辱。谏卿,你也太看轻我了!”
" ?. E5 a; A. X0 M  “是留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g" d  d. Y& Y  自入这时空,所见所闻,上位者似人命如草芥,将女子当货物,已然影响到了我的人生观。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我最灰心的时候,竟碰到了这么与众不同的人物。他虽然也是政治家,权谋者,却是少见的光明磊落。: p. _( ~, X: H! P# M: J. c7 P6 K
  我这四年身处皇权中心,风云际会之地,地位高的人,见得多了,可真正能打动我的心,让我生出追随之意的人,却只有嘉凛一个。6 u0 v. Q! ?2 y& g+ t) j
  我怦然心动,有句不该说的话,差点脱口而出。1 h$ j  K2 b- P" @
  嘉凛却没注意我的神态,看着远方:“六哥不要财帛,却要女子,计谋深远。我佩服他的心计,却也心痛他的心计——小的时候,六哥和我亲近,处处维护我,他有什么好东西叫我瞧上了,就算是他心爱的,他也会忍痛割让。可是现在,他却处处针对我,算计我,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6 N) T" ?' M. m# A7 V# Z: l
  兄弟阋墙,至亲成仇,阴谋杀戮,这在帝王家,只算是等闲事,不足为奇。端的看哪个手段高明,哪个情薄狠辣。9 O" y8 V0 t9 V; _, U" c# E0 d
  嘉凛微微一笑,叹了口气:“我提兵南下,虽然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但经营中昆,从我母妃时算起,却已有二十年,仅是军队用粮,就是今年秋粮全毁,我也耗得起。派人西去求粮,是为安抚经受战乱的百姓之用。六哥的主意,只是令我伤心而已。”
' h" \( v; k; Y% q  B  x* B  如果嘉凛真的送出三万女子,去换粮草,且不说那群女子和她们的亲人的怨恨,如果有人着意宣传,嘉凛在军中和中昆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可就毁了。人心不稳,粮草不足,云关就难守了。六王子这一着,的确毒辣,
' q- t' h6 u; i4 G  n: F  莫怪他今夜一身酒气,心事重重,忧多欢少。
) R$ {2 S8 }7 ?+ q; n( P8 I1 R  月光下,嘉凛的宽肩窄腰,渊停岳峙,顾盼自雄,通身绝世英豪的气派,这样的人生就为人所敬,为人所畏,为人所妒,为人所忌,为人所恨,亦为人所爱,然则,可会有人敢站到他的身边,与他携手并肩,交心换情?$ m& U) Y& S, T
  我心中一颤,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踏前一步,握住了嘉凛的手,轻轻的说:“浮生无常态,世途多风雨,你气度天成,这一生怕是无人能够与你比肩,这些事,你该多放开心怀。”" K& v3 t4 u+ y2 r7 v
  嘉凛看着我,扬眉一笑,轻轻的说:“都说要得九五大位者,必要六亲不认,七情断绝;可就我来说,这天下,我志在必得,六亲七情,我一样也不放弃……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 \) H8 _7 |+ ]& e- s6 y  “不是贪心。”
& f7 q8 B' i  M+ V5 Y6 y  我缓缓的回答,刹时念起了许多前生的事,前生的渴求,前生的执念,前生的大恨、大痛、大悲、大憾:6 o& B. q0 J; ~
  “这人世间,值得人用性命去追求的东西,不过是功名利禄,六亲七情。愚蠢的人,只求功利,丢弃情义;贪婪的人,只求情义,抛弃名禄;只有真正聪明的强者,才会功名利禄,六亲七情,一一兼顾。纵横一生,或许有憾,却不会后悔。”6 y, p, A4 a- ?# i
  手一紧,被嘉凛紧紧的握住了,嘉凛的眼睛幽暗如夜,此时竟是半点波澜也看不到,耳中却听见他的呼吸突然紊乱起来:“谏卿,我只道天下无人懂我,多亏还有一个你!”
( E' d: g  K7 g" K" f  这时候的嘉凛,或许是因为心伤兄弟成仇,隐隐的透出一丝情感上的软弱。因为他平日那绝对的强势,这一丝软弱的透露,也就分外的使人惊心动魄,情不自禁的心折,心软,心怜:“十八爷,你不需要有人懂。因为你有绝对的强悍,绝对的力量,绝对的坚忍,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坚定的走下去,就能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一切,根本无需他们懂你。”. @; |. H6 L, j1 L0 u
  嘉凛的呼吸一屏,突然呵呵的轻笑,笑声像温泉湖上的波纹,一点点的润开:“谏卿,在这世上,论相貌,好过你的有;论才华,强于你的,也有;论真情对我胜过你的,也大有人在!可偏偏是你,偏偏只有你,让我心里神里,时时常念……”
' v7 T' H3 K2 b1 S5 S, g  他慢慢地靠近我,手指轻轻的抚过我的脸面,在眉目间流连,那指尖带来的温度里,带着睽违已久的怜惜抚爱。. d+ @9 ~. R8 \5 W
  都说人是具有皮肤饥渴症的动物,我本来不信,现在却信了。: K/ ?0 X* l  f7 o+ R, ?
  嘉凛的动作,明明是极不妥当的,可这时候,感觉到他指掌传来的温度,竟让我在刹时间神思恍惚,竟忘了推拒。
3 w+ N6 H, t: O  他长长的一叹,叹息的声音仿佛温泉湖上掠来的微风:“这世间若是还有什么,是我不想有半分勉强之意得到的,那就是你!”5 @8 D! a" l7 r4 K% d
  湖平如镜,两轮明月,一悬天中,一浮水面,寒意一侵,温泉湖上热气升腾,衬得眼前景致如雾笼纱罩,那本来刚健敏锐的人,在此情此境里,竟显出几分婉约柔情。# y9 [5 A/ y4 M4 V
  如此明月,如此佳人,是梦?非梦?
  v; h7 i* j7 W; a! ?  温泉水滑,融融的沁人肺腑,心也似湖水般的温温滑滑起来。: y! a' d1 e2 s3 |
  情生意动,不过是瞬息间事。
3 u7 j' ~+ f5 h" P+ c) j  就像阿里巴巴对着山洞的门念了一声“芝麻开门”,正对了答案,于是,山洞的门就不容分说的打开了,半点也顾不得他原先的主人的意愿。
; i9 B5 T% g/ P3 v3 ]5 _2 j  嘉凛,你是政治家,也是权谋者,这两者都是世间最不容人看你的时候只看到你本身,而不留意你的身份权势。你说的话,十分里面,有几分谋算?几分引诱?几分虚情?剩下的,还会有多少真意?' @7 U; a# f8 D4 L
  可是,就因为你说了我来到这世间,一直没人对我说过的话;你用了从来没有人对我用过的态度,你就念对了那句开门的咒语。: _0 }, {9 T- p# [
  他的呼吸随着手指贴近,渐渐的与我呼吸相融。那气息带着青草的凛冽,在这一刻自然的浸入我的心肺,竟让我生不出排斥之心,反而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他的嘴唇并不柔软,但却温和,与他身上的气息恰恰相反,却又莫名的相合。
) B  C) u# v3 O+ w5 ?  这个吻并不单纯,却不急躁,不似我以前所遇的那般急切情色,有股仿似怜惜爱护的情意从那温热的唇舌里传出,一点一点的在我的唇齿间浸润,慢慢地加深,慢慢的加热,慢慢的勾动着我心底一股渴切的欲望。
5 c$ S& r1 F, w2 a. y  [3 ^. h. F) J  那不止是情欲,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渴求,想要爱人,也想被爱,想用什么来证实自己的生存并不空虚,自己的生命是鲜活的。, [: z6 L+ f4 g
  寿远,你真的离我太远了,在这异世里我一直孤独、孤独、孤独。: _8 k8 e/ V8 O- M
  不敢道出自己的来历,不敢说出与此世不符的话语,不敢在人前流露自己异于时人的观念。
! r6 r2 Q, L) [& n5 s  可是,人啊!是社会性的人,不仅仅是生存,还必须要有人认可自己的存在,丰润自己的情感,赞同自己的思想,欣赏自己的才能,才会觉得自己的确是“生命”,是鲜活的。9 t1 q1 |8 g1 I1 I( J, S
  遇上慧生,两个同样孤独而不知生存目标的人互相找到了生存的理由。慧生温婉坚韧,待我有如亲弟,满足的是我对亲情温暖的渴慕,那是除去寿远的托付以外,我求生的动力,但她无法理解我的思想,我的心还是虚浮无根的。
  H& `9 L  {  D* ~3 h  嘉凛或许怀有他心,或许也不能真正了解我心里那种对于现世来说骇人听闻的想法,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在此时赋予了我与他相同的、平等的地位,满足了我最渴慕却一直无所得的需求,怎能不叫我顿生“久旱逢甘露”的感动?! u* t7 I. a" L7 q2 |9 K
  所谓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原来就是这么蛮横无理的事。+ W; M2 I% {" o. y
  即使戒备,即使远离,即使不愿!# S$ v2 N! R5 O0 n
  却还是会因为那一时,那一人,那一话!
! ^. T5 e+ X( p& H  突然间心动意摇,神魂颠倒。
- e; l* E! U% ^7 d  唇齿间的纠缠加剧,攀升的情欲却已到了口舌相交无法满足的顶点,两人在温泉湖边的石台上拥抱亲吻,衣襟散漫,手足厮磨,探索着彼此的身体。
( A+ t" X  u2 s2 B0 \  情迷意乱的熏然当口,两人却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一下,四只情欲迷漫的眼睛怔然对视。
6 ]' C! J4 S) c* A  “十八……”1 _6 v5 }; W: w
  “谏卿……”
* ?: n" [* n& V; ~0 \9 y  别的都可以拱手相让,事关权益“性福”,这却是不能轻易放弃的。两人同时开口,都想对方退让,但却都知道对方不可能退让,又同时收声。: k( E! d# ]  B8 J4 \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抱一个男人的冲动,与以往的欲望截然不同,这就是情意生动与无情而性的区别么?% i- k  i4 C1 M
  假如只是为了换取生存,将身体视为交易的筹码付出,心中无情,我自不会如此执拗。只是因为动情,因为意真,才会突然有一股突然升起的争雄之心。& h7 D: f: ^9 s' I1 }
  这种时候,如果两人都是不愿屈居人下的人,彼此不愿妥协,那该怎么办?
- q% h8 s0 `& R* V  嘉凛的神色古怪,想必我的神色与他也不遑多让,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都僵住了。8 k" p2 x2 t6 a* l
  瞪视良久,两人都想到了刚才的僵持与尴尬,竟有股莫名的滑稽笑意涌上心来,扩到嘴边,忍不住相对大笑。# V, U+ s, N$ C
  来到这世间,我竟是头一次这样没有负担的开怀大笑。7 o# D: C9 j/ Q, s
  好一会儿,两人才停住笑,对视一眼,虽然刚才并没有身体交合,此时心里却有股亲密之意因为那一笑而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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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38: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绝世客9 M' d! g( h; \& H& P1 `
  
4 i! S4 D9 p2 i) _+ }4 `/ v& w, p  月夜微风,澄空如洗,我和嘉凛并肩躺在温泉湖边的草地上,仰望夜空,东一拉西一扯的说些闲话。
% L8 T  v* \9 g( l1 t* I  我过了四年极度压抑的宫廷生活,这样闲散舒适的氛围,久未领会。此时此刻,心态松驰,虽然无酒,竟也有几分熏然。
* N3 ?' g1 ]2 T- \, s  我昏昏然的有些倦意,一抬眼,正碰上嘉凛也向我看来,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感觉,世俗纷争,征战杀戮,在这一刻,都已经远去。. K8 W6 F  p" `/ r7 q
  在这天地之间,温泉湖畔,就只有我和他两个纯然的个体,非关风月,不为情欲,只是静静的听着草中虫鸣,柳间微簌;随着温泉湖上吹来的柔淡熏风,体会着与自然融为一体怡然。3 A1 R: N$ @! B* q' N- ?
  在这返璞归真的境界里,两个人的手自然而然的扣在一起,虽然谁也没有用力,指尖心上,却自然有股微妙的联系。  _) }( N% t) U4 t
  也不知过了多久,嘉凛的手指突然异常的动了动,这动作虽然轻微,却脱出了自然的韵味,与我们刚才合乎自然的举动大不相同。: O, O$ s6 w& A, ]
  “怎么?”& H7 D" [+ X5 p
  “没什么。”
8 O& b. z5 r5 I7 ~7 J' H  他嘴里说没什么,可他的心态却已经变了。我暗暗地叹了口气,知道刚才那样与自然一体的宁静自然之态是一去不返了:“想到什么了?”/ a3 b& {* R6 G$ q) r
  嘉凛微微一笑:“想到欢时苦短,忧时烦多,只恨没有偷天换日手,将欢时永驻。”
. ]$ s( e5 a% i# G" J  我笑了起来:“若无忧时之苦,怎知欢时之乐?如果我们天天都过着现在我们认为欢愉的日子,只怕到时反而深以为苦了。”
, u  F- l: `4 L2 z3 P  嘉凛哈哈一笑,拉着我站了起来。我正想问嘉凛发生了什么事,耳朵却听到了一阵隐约的人声喧哗。# N5 U0 R3 j- o$ E0 w$ v
  在这戒备森严的大营附近,会发出这么大的喧哗的,也只有营里的士兵。
7 I$ Q2 R+ w" ?4 ]. V2 u/ f4 }! i. r  我有些惊愕:以刚才入营所见来说,西元士兵都是久经沙场,坚忍不拔的铁军,等闲不会发出这种样的骚动,难道军中出了什么意外之变?- P. U( P$ N/ d6 j$ p
  正在心里猜测,一阵鼓声雷动,将那片喧嚣盖了下去。" W# v- Y9 S/ w
  鼓响军动,事情好像是愈来愈大了。我耳力不如嘉凛,听不出所以然来,身边的嘉凛却皱了皱眉。* r  o9 u; U6 M0 G
  “十八爷,我们下山去吧。”2 E$ n$ a) [' J& [$ l; @
  嘉凛点了点头,很自然的握住我的手,温声:“我们走快些。”
0 Q! r4 |) Q; \  我应了一声,还没意会嘉凛话里的意思,突觉他的手上传来一股绝大的引力,拉着我向前滑行,我双脚不动,眼前的景象却如飞倒掠,耳边风声呼呼。我吓了一跳:嘉凛的文才武略出众是不争之事,却想不到他竟还有这样一身好武功!竟能带着我施展轻功,在山间风驰电掣。
4 A6 S) g& {6 H5 S- H" v  嘉凛的轻功卓绝,只用了十来分钟就把我带下了山,前面就是西元大军的十里连营。, \0 \$ A+ p: ^, c# V* c8 l- j$ e
  “咦——”
& s# ~( X' E4 j* G4 n- l- S8 h  我正在调整适应眼前的高速飞掠,突听得嘉凛突然间一声轻呼,大觉奇怪:嘉凛平常喜怒不形于色,少有失态,何以突发异声?
4 v% o4 w: o# L% ]3 z' g: |4 P9 O5 ^4 g  嘉凛讶声出口,便即停下脚步。此时我们立身于连营间的高坡上,一眼就能见到前营的景象,只见前营一片火光,照得营前亮如白昼。1 [; J9 b4 a7 W# d
  营前的空地上,数千铁甲士兵,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围成一个圆圈,如临大敌。9 Z( @! a9 S7 Z- O) x
  可事实上,在那圆圈中心被围攻的,仅仅是一个人!% `% ?7 I' t. S& L# c
  隔得远了,我根本看不清那圈中的具体情况,只能看到一道黑影在包围圈中纵横驰骋,来去如电。
7 R9 [9 U5 p6 ?% B7 m6 b4 p  回到四方楼后,非得想法子把望远镜给造出来不可,免得哪天想跑的时候眼力不足,一头撞进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8 O+ H$ u# Y5 ]2 U
  元族的骑射之术世所无敌,弓箭手在临敌的最前线发箭,但此刻四周环卫,形成了包围圈,发箭容易伤到自己人,反而不便发箭,把自己的长处困死了。那人在包围圈里来去穿插,所到之处往往只是瞬息便有士兵倒下。( |# f! w9 m' [7 U1 x
  “蠢材,竟然以已之短对敌之长!”' N8 o, m) z$ C2 i- D
  嘉凛面沉如水,怒斥一声,厉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3 `$ P& o5 `6 n& D
  一个巡逻服饰的军官走了过来,也是一脸铁青,回答道:“这人在营前的空地上强掳‘飞将军’,我们的巡逻队上前阻止,全队被杀。营哨的百人队上前,又被他杀伤过半,因为他一直都在和兄弟们贴身肉博,无法用箭阵对付他。现在他已经伤了我们青字旗下的三百多名弟兄,这个仇不能不报!”2 j8 v9 s+ F1 b7 h. n' K
  我惊骇至极:西元军队最是坚刚,冲锋陷阵,遇敌强,自已越强,宁死不退,绝无半途罢手之理。这人竟闯到西元军营之前,大肆杀伤西元士兵,武功自然高得骇人听闻,脑子却也糊涂得骇人听闻,不是白痴,便是疯子。1 u' m* V/ O' @+ C" u' @
  心思一转,便已明白这事的来由只怕还是在踏月身上,想是踏月展足舒筋活血的时候,被那人碰上了。像踏月这样世所无匹的宝马,谁不动心?那人必是一见之下,便起了占据之意。他的武功如此高强,踏月再骠捍也敌不过他。只是踏月也极灵性,一见不敌,便向大营这边逃跑。那人追踪而来,就引起了眼前的混战。
9 o* x$ B3 J( l4 c! E$ E  一问一答中,我们已经来到了前营,登上哨楼观战。, v9 H, s3 Z" X$ a: n1 w
  离战场近了,战事便看得一清二楚,包围圈中已然血流成河,也不知死伤了多少人,那人正与步兵短兵相接。% H; _  F& P* D6 q) W) k
  那人身形极快,进退起落,直如电闪光耀,与西元士兵即沾即走,去势绝不稍滞,旁人只见得一道黑影和一抹雪亮的剑光,连那人的长相也无人看清。
8 t* _0 W  i0 Z. E* ~- _3 F6 s  数千铁甲,个个都是元族的精兵勇士,竟无一人是那人的一合之敌,可以将那人的身形滞住。3 s) s  L# ^/ @9 A3 @7 ~
  “好贼子!欺我元族无人么!”
3 E% W, P1 m  E* a5 Z8 ]1 z  嘉凛一声怒斥,夺过哨兵的弓箭,搭箭开弦。这哨兵的弓箭只是普通制式,与他的手劲相差悬殊,又在盛怒之下,那弓被他一拉便断了。
2 f. X' A/ Q  m) ]  我从未见过嘉凛如此直接的怒气,不禁心寒,赶紧找了两张硬弓,合弦并成一张,递到他手里,轻声道:“眼下须得尽力减少伤亡,不宜作意气之争。”
/ v' D; D* K- Q6 A) s4 R  嘉凛点点头,对带我们来观战的巡逻官说:“立即传令,鸣金收兵!”- V6 v/ I' S3 w- }1 U* c& G
  说话间怒上心头,冷哼:“是谁下令迎敌,布下这种自曝其短的阵势来的,退敌之后,将他调到后营去做伙夫!”6 R4 k! M' |1 z. B/ x1 C9 A) T5 o  x
  那巡逻官领命退下,嘉凛稳立楼头,开弓搭箭,舌绽春雷,厉声喝道:“偷马贼!看箭!”
4 b: n+ i: a* L$ D' Z. H  这声呼喝内蕴真力,清清楚楚的传入那人的耳中。
$ [& W3 I9 T  D. b' ?  那人身形一滞,嘉凛的箭已经带着呼啸之声劈面而来,那箭来得好快,他只得挥剑相格。可那箭上的力道极强,他这一格竟没格开,羽箭只是来势稍缓,依然向他的胸膛射去。吓得他纵身后避,倒翻了一个跟头。
2 o) w2 X$ s+ F! J0 _1 [  嘉凛的箭技精奇,已然算好了与那人的距离,那人一避开,羽箭便在他先前的立身之地落下,绝不失准向前面的西元士兵飞射。8 ?+ y0 P5 w6 n- T* U
  这样神乎其神的箭术,我这旁观的人都看得心动神摇,当事者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A; a9 L. a, ^. S9 H* T
  嘉凛手下不停,连射几箭,把那人逼得连连后退,若不是元兵令行禁止,一听鸣金收兵的号令,立即后撤,此时只要有三五勇士拼死上前缠住他的手脚,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也要死在乱刀乱箭之下。
/ h$ m  U5 c) Y4 A3 v& M  可惜嘉凛手中的弓箭不合用,射得几箭,弓身又断了。6 c) E4 |  }  t1 [, k
  那人缓过一口气来,又无西元士兵与之缠斗,本该极早离去,可他竟然站着不动,遥指哨楼,对嘉凛挑衅:“你是何人?可敢下来与我一站?”
: k* l. K: f; n- n  他身形停下,我这才看清他一身黑衣,早已鲜血淋漓,他的立身之地尸体狼籍,大军四围,可他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狂傲张扬,自在无极。仿佛身边的那些西元士兵根本就不存在,他正处身于宽阔无垠的苍原之中,乌云四合,风声鬼嚎,天地间便只得他一人傲然屹立。
+ b( b$ E  F8 I$ H5 R/ l6 p7 m  隔着数十米远的距离,那人的目光却如剑的刺了过来,寒意森森,锋利无匹,似能硬生生的把人穿个透心凉。
% q$ L" V% W- r( L) L. O* Z  我虽然强自镇定,却还是不自禁的出了一身冷汗。侧目向嘉凛望去,只见他面色严肃,眼睛却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跳动舞跃,那分明是见猎心喜的眼神——他竟想应那人的挑衅,下去对战?. d& E. N& W2 v- A. Q/ y- x4 ]
  “十八爷,您是一军统帅,身系大军安危,不宜轻身涉险。”
9 d1 F6 D% }. F5 n  嘉凛一笑,森森杀意自他眉梢眼底挥出,寒冷凛冽:“此人屠戮我元族兄弟,视我军如无物,若不将他立斩阵前,我大军威信何在!”
! l5 @- L0 d9 X' M, \  话声一落,他已反手拨出哨楼士兵腰间的马刀,飞身跃出。
! e2 }2 e9 F+ Y9 k  哨楼离那人的立足点有近百米的距离,中间更有两道栅栏相隔,可嘉凛这纵身一跃,有如长虹经天,流星破空,转瞬已到了那人身前。
% |# _+ D4 t% m3 O  “看刀!”
3 j; G9 Z) k5 _6 H8 T" d* @9 j  当空一刀劈下,这一刀化繁为简,简单一刀,刀势却已将那人的退路全数算计在内,那人只能硬挡。
+ D% o7 T+ i0 c/ D, C  剑柔刀刚,两者硬碰,多半剑便要被马刀斩断,可那人一身内力着实强横,真力灌注剑上,那剑也变得刚硬。嘉凛那一刀用尽全力,又借了身体下坠之势,竟还是不能将那人手里的剑斩断。刀剑相交,火星四溅,那人见势不敌,立即顺着兵器上涌来的压力倒纵后退。( l: u# X! y. D4 ]& t/ h
  嘉凛乘势而进,手中的马刀化成一道道闪电般的光芒,向那人涌去,一刀紧过一刀,一刀快过一刀,刀刀不离那人要害。% e2 w% S0 W; v4 C; P
  我看得口干舌燥,虽然明知那战场凶险,却实在不愿意错过这样两个绝世高手对阵争持的场面,只想再靠近战场一些,把他们的争斗看清楚。转身下了哨楼,向营外走去。
- N6 K6 K) f! O5 f/ M+ {8 Z  西元的士兵极其守职,外面斗得如火如荼,他们里面竟还是井然有序,哨兵巡逻各司其职,绝不稍懈。4 y% b6 u* B, {9 A  J0 ~
  营门的哨卫一见我要出营,便喝了一声:“你是哪面旗下的?可有出营的令箭?”
4 a8 y6 Z+ c. Z( a9 k  我愣了一下,不禁庆幸自己在内宫时有先见之明,把昆仑大陆上的三大语种都学了一些,虽然说不上精通,日常应对却也足够了,忙道:“我是天羽白帐的随从。”
6 y$ F& I, f0 C' Q  那哨兵听得我的口音有异,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把腰牌拿出来。”
; ?9 }( {) {. i7 y! x  i2 [( ~; L  我哪来的什么腰牌?只得将嘉凛送的玉佩拿出来,回头看了刚刚和我们一起来到前营的巡逻官,笑道:“我是南荒人,昨天才被白帐提到帐前听用的,还没有腰牌,只有这块玉佩,是十八爷所赐。”
* a+ ?2 S  k0 u# C7 \  那巡逻官迟疑了一下,才对那哨兵说:“这人刚才的确是跟在白帐身边,玉佩应该是天羽白帐赐下的。”
$ M3 e8 ^, c- @* G) z4 ^  我出得营来,营外黑压压的一片尽是西元士兵,他们刚才听令收手,但见主帅孤身一人与敌人对阵,毕竟不安,虽然没有出手,却依然列阵营前,紧张的注视着沙场上的战局。
" c7 Z: p9 Q# W, U) \  那人一阵冲杀,西元青字旗下的数千铁甲损兵折将,伤亡惨重,但旗令所指,依旧如身使臂,如臂使指,进退秩序井然。形成一堵杀气腾腾的铁墙,护卫在营门之前。看来真的是被那人吓住了,生怕他会攻入营去大肆攻杀。
7 r5 N% N, p! t/ `. v/ g5 B  列阵之后,踏月无人照管,在空地上碎步打转,焦躁不安。想是大惊之后,性情暴戾,西元士兵不敢贸然接近。
6 f& ?6 Y0 x7 C1 C) I& L  我尽量的放松心情,自然的走到踏月身边,因有些怕它误会,却也不敢贸然的拉它的缰绳,只是与它贴身站着,试图降低它的戒心,把它引到空旷的地方。眼前这杀气腾腾的阵仗,主人又不在身边,无人安抚的话,极容易引发它的狂性,万一误伤了人就不好了。
' t" B4 j) v3 u  踏月通身汗水淋漓,显见为了摆脱困境花费了不少气力,有些惊魂未定。我微笑着不言不动的跟站在它身边,过了会儿它急躁的脚步稍微舒缓,突然伸过头来在我身边上上下下的翕鼻嗅气,好似我身上有它喜爱的气味似的。
2 z* r* K3 a1 D4 ^; J9 _  我一转念,不禁有些脸面发热,我和嘉凛刚才肢体纠缠,体温互泽,彼此的气息相融,我身上自然也沾有嘉凛的体味。踏月之所以对我亲近依恋,多半便是这个原因。1 e( Y; `9 {( Z9 p& p
  那试图强掳踏的人武功之高,我闻所未闻,踏月与那样的人相持,必定吃吓不小,它在我身上挨挨擦擦的,自是因为嘉凛的气味能令它平复惊吓的缘故。
* _/ h, a- @/ w* M% z5 U  我由着踏月在身边亲近,伸手抚摸着马颈,安慰的拍拍它的头:“不怕不怕……”6 K3 P: s. M& T& C
  我这段时间都在当小小的奶爸,哄起孩子来得心应手,只不知这手段用在踏月身上管不管用。2 O+ v! M3 A7 t( \0 ?( Q
  踏月极通人性,这哄孩子的手段居然管用,它竟也乖乖的跟着我走出列阵后的阴影,向沙场行去。
) S4 A* y  j7 v& O4 p1 {0 s  沙场上刀光剑影,飞沙走石,嘉凛与那人正自酣战,直把围观的士兵看得目眩神驰。: f* {# c3 I5 q6 R* Z" N( h
  可踏月一见那争持相斗的人影,却突然鼻息大重,身体向我靠拢,马颈下的肌肉竟有些颤抖。; ~7 z4 K1 p5 S4 n/ E2 b) H
  我安抚的拍拍它的脖颈,这才发现踏月颈上的马鬃虽然被汗水濡湿,沾在脖子上,却依然可见它参差不齐,与出厩时的修洁得宜大相径庭。我转过身去一看,马颈的左侧方向鲜血淋漓,马鬃被揪脱了几大片,更有一处地方连皮也撕开了一大片。
. Q: R! c$ O8 x2 W5 x5 \  再就着火光仔细一看,踏月身上的大小伤口不计其数,有树枝的刮伤,也有砂石的擦伤,在马鞍前部的宝雕梁上,本来有个皮制的挂袋,现在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E" Q7 S4 Z5 r: a
  莫怪踏月不安,它这一身的伤口,流血流汗自不在话下,汗水里的盐分渍到伤口里去,实是一件难耐的酷刑。, g- |! O9 C, a) b7 K3 c1 c+ T
  那人凭一己之力,竟与西元的数千铁甲相抗而不落下风,我着实佩服他的一身武功与豪气,但看到踏月这一副惨象,心里却不由得起了怒意。/ A& I3 ?3 f7 S$ h+ W( g% t4 C5 g
  似踏月这样的宝马,终身只认最初驯服它的那人一主,如果不是主人的意思,旁人绝不能以它为骑。踏月有鞍有辔,一看就是有主之骑,纵是身死,也绝不可能屈服于武力之下再认一主,那人明知如此,还是蛮力强掳。所为之事,不异于花间喝道,焚琴煮鹤,大杀风景。
" }) H8 {: x2 C+ m" o& R% L7 F  我匆匆的解下外衣,将踏月身上的汗水抹去,安抚的拍拍它的头,再看沙场上的战况,刀光与剑光缠绕一气,难分难解,两道人影纵横捭阖,竟看不清谁是谁。只听得金戈相交之声铮铮作响,不绝如缕。2 @) Z. |4 _, E5 i" E% l
  突听两声大喝,金戈之声比前又强数分,震耳欲聋,两道人影一合既分,各自后跃数丈,遥相对峙。& b3 L$ q* s4 B+ h7 T4 e
  直到此时我才看清那人的大致形像,只见他一身黑衣,眉扬如剑,目利如剑,身材笔挺如剑,气势凛冽如剑,整个人简直就是一柄锋芒毕露,寒光森然的利剑。" ?3 u& p$ x3 m7 z; n. h/ G
  他虽然身处敌阵,却无丝毫惧色,反而一脸的棋逢对手的兴奋,持剑遥指嘉凛,高声问道:“你可是西元主帅昆嘉凛?”$ \/ q. r: h: H9 `3 I) O$ f3 j
  嘉凛持刀屹立,厉声喝道:“你是何方小贼,快快报上名来!本座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N' O  t" X9 W
  那人扬声狂笑:“我今日虽然未能如愿取得绝世宝马,但能与你这样高手一战,倒也不冤我跑这一趟!要战便战,何必问名!看剑!”5 F1 ~/ j9 H% u) ~5 ]7 [* j
  这人敢在大军之前与嘉凛对敌,自是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可他竟不敢将名字报出,莫不是怕身份暴露会延祸家人?
$ v$ u) T7 e& I6 d  只是拥有这等武艺的人,天下却会有几个?& V4 D  ~& U  O; a7 d  i
  我心里揣测那人的身份,四下的元兵却擂鼓呐喊,杀声阵阵,为主帅助威。1 t" O, h$ o! [8 t  G! s7 X
  我皱了皱眉,突觉不妙:那人如此武艺,又有一身能追逐踏月的绝顶轻功,见势不敌,立即就可以远扬遁走。可嘉凛却是无可后退,只许胜不许败,胜了才可重振军威;败了,却要声名受损。
- K1 S: |1 a0 t% K$ u! M  刀术刚烈,以霸道取胜,嘉凛刚刚挟势而来,尚不能将那人斩下,如果久战,对他大为不利。" R' G: r  y, |6 ~4 z3 f' |
  唯今之计,只宜将那人远引。
) x3 |0 |: a1 d6 u' ^* |  可他正斗得酣畅淋漓,沉浸于棋逢对手的兴奋之中,要怎样才能把他引开呢?
# Z! k5 m6 U/ E0 |  心念电转,趁着杀声稍慢的时候,我提气纵声大喝:“当阳生,你目空四海,招摇惹祸,当真不把六道门不参政事的训示放在心上,想招惹灭门大祸么?”* p8 O0 Q: I' r/ A$ m
  我因听管鬼祖说当阳生是西凤人,这句话便以西凤话喊出。若那人真如我猜测的是管鬼祖的师兄当阳生,他自是能听懂我的话。如果不是,我这一声喊元兵也听不懂,自然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
- d% m+ d# q: c5 ^+ r+ i  话音未落,果见那人剑势微滞。那一滞虽然细微,终究还是一个破绽,立时为嘉凛所趁,刀势大张,从他胸前掠过,把他胸前的衣裳尽数划开,留下一道白印。若不是他闪得快,这一刀已将他开膛破肚。; N' [+ E4 c& h% ~6 f4 z! q
  看来这人果然就是管鬼祖嘴里那“一剑在手,便有千军万马,也可自由来去的”二师兄当阳生。
+ l7 w9 I) ~8 i4 ^  他被我喝破身份,心绪浮躁,手下迭遇险招,被嘉凛逼得连连后退。- C6 a' O6 r- s& h0 [/ e  S
  他一剑西来,本来自持武功,孤身一人,无所畏惧,在大军环列的情况下还敢搦战。但此时心有挂碍,武勇之气大减,就被嘉凛抢到了先机,处处先他一步,将他的招式制死。2 c; `& a1 d  g8 {9 h
  观战的士兵见主帅威风凛凛,大胜敌人,顿时欢声雷动,刀枪互碰,大声鼓躁。: S& q" ]* ?- V; C* J# P
  我虽然心里偏向嘉凛,却也不愿管鬼祖的情人死在这里,教管鬼祖在安都城里空等。想了一想,勉强运行真气,试图把声音聚成一线,快速把当阳生劝走。以前看武侠小说,那“传声入密”“千里传音”,只觉得好玩,现在自己来试,却浑不是那么一回,声带被真气一冲,胀得难受,也不知能不能起到预期的效果。
. m  L8 ~: j" x& D7 E9 v6 D  “安都八月,佳期如梦,玉人倚楼空念远,君子有约胡不归?”
! ?% Z5 ^. Y  `, _  这句话的震撼之力非同小可,当真有立时见血之效,当阳生厉叫一声,右臂中刀,纵身后跃,弃剑败走。
3 v. l. f' _" ~) f, t  他来的时候,一剑在手挡者披靡,无人可轻撄其锋。到他败走的时候,也身形如电,无人可以将他拦住。9 a& @4 p* y# X, e& y
  嘉凛身份贵重,只身迎敌已然太过冒险,自然不便深夜再行涉险。只气得他脸色发青,马刀一挑,将当阳生遗落的剑挑起,凭空将它斩成九段,厉声喝道:“将这断剑分送九旗统领,牢记今夜之耻!”# \7 T6 K2 M' C# t: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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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相惜问4 [  K! k/ B' J# ~. o
嘉凛本是骑马出城散心,没想到一放踏月出去展足,便引出这么个绝世无双的大煞星,大魔头,杀死元兵二十几人,伤者数百。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士兵有甲胄防身,不知要断送多少人命。8 A+ _& P. }% X% \
  元兵西来,铁骑所至,势如破竹,挡者披靡,似今夜这般惨败,当真是前所未有。怎不三军震动,九旗恼怒,深以为耻?
6 q- _4 j/ O9 D8 K  嘉凛虽然少在这西北大营住宿,中军却还有他的帐殿。今夜事发突然,安抚军心,整饬军纪,都需要他留下来夜宿。我不愿在这种时候还给他多添麻烦,对军旅生涯也颇为好奇,就主动提出在军中留宿。# e0 f, x* n! V& Q
  我知道嘉凛的帐殿中必然有许多不宜为外人所见的军事机密,有些不愿意涉足。嘉凛见我停步,明白我心中的顾虑,微微一笑:“我待你如此,要是再说什么避嫌的话,岂不是矫情?”+ F0 K$ q; j2 R: @! V0 v5 u7 M; g
  我心里叹了口气,有股初初接到嘉凛所赠的玉佩时的滋味涌上喉头,开口,却是无言。" W( A* j: u" P
  军营之中,享受是谈不上的,连杯热茶也难得,我把玩着手里的骨杯,突然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怔怔的看着嘉凛。  R0 m' a- u$ \7 E( P+ B
  嘉凛本来在说什么,见我显然神游天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敛去了。四目相对,嘉凛怔忡片刻,轻轻的问:“谏卿,那闯营的人,你是不是认识?他突然败走,跟你说的话有关吧!”
# Y' J: N$ g7 W! |  这句话却不是询问,而是肯定了:“他败走的确和我说的话有关,但我却不算认识他,只是认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昨夜我正是以那人为胁,吓走他的。”
0 Q- V8 g- P) v0 B+ ?7 X" i  “此人武功卓绝,好战成性,对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都是危险至极的存在。若是为了大局的稳定,此人非除不可。”4 t5 f( b9 J9 G$ N+ {+ q
  嘉凛眉目中杀气腾腾,看向我的时候却又稍微一淡:“你不希望他死?”
* p9 [  x! o9 v  “是。”
1 c# a% `: l: W# F  r  嘉凛在帐殿中慢慢地踱步,沉吟良久才问:“你能将他收为己用,使他再不为害吗?”+ o! |3 l) m+ M# O/ M& p/ b
  将当阳生那样连嘉凛和十万大军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收为己用?诱惑不是一般的大,危险比起诱惑来,更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 @3 u; c7 i; N) A9 b3 Y* B; [, h  我一摊手,苦笑:“留随只能尽力而为……此人虽然武功强横,但太刚则易折,约束他,使他不再为害,却很容易。”
* T  m* `) ^' W* H3 I, L4 n' n: n# j% \  嘉凛沉默了一下,叹道:“既然如此,只要你能制住他一日,我便当他从未出现过。”
& h( q8 z; L( H) N8 R" Y  我喉头一哽,深深地低下头去,轻轻的说:“多谢十八爷手下留情,留随必定竭力约束那人,不负您此时的善意。”/ H% g" ^* G; x+ k
  心里有个疙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相信他一定是与人同行,或者曾在途中被什么人绊住了行程,不然不会今天才到安都附近……他的来历十八爷虽然已经饶了,但与他同行的人的来历,却不能放过。”. p" U( }1 I  M0 x7 |! u2 _
  嘉凛点头,脸上有丝冷意:“不错,此人武功如此高绝,孤身一人,天下哪里他都去得。假如他是有事要赶来安都,却因为与人同行或者被人有意绊住行程而耽误了,那么,那个拖延他的行程的人,用意就很可疑了。”
5 z+ R5 }# X7 s+ i. b  我默不作声,想到极有可能因为我这句话而图谋败露,人头落地,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 s+ ]4 [) W0 T1 g  嘉凛轻轻一笑,放缓声音道:“谏卿,我想要这天下,不止要霸权,还要我的治下海宴河清,繁荣昌盛,为此,我会尽量少伤人命。只要他们降服,我就饶了他们的性命。”
' _4 e2 h1 h5 X6 F  作为一个志在天下的王者来说,这已经是最难得的仁慈了。
( n9 A1 p% A7 a8 u6 P; B  说话间,九旗统领已经应命而来,嘉凛怒气已经过去,除了将今夜布阵不当的一名千户罚去伙房里当差外,并没有什么斥责。与九旗统领就应变之事稍加商讨,索性决定夜巡三军,查察布防漏洞。& c) f# B% H5 N3 g' y4 ^0 \2 J  E
  一夜疲劳,倒使我睡眠质量极高,一觉酣畅,直至外面的轰隆鼓声越来越响才把我惊醒。一睁眼就是满眼的地图,顿时令我有些迷糊,好一会儿才醒悟自己昨夜是与嘉凛同宿,并未回城,这是嘉凛的帐殿。7 X' S0 F) v- J
  只是此时卧毡上却只有我一人,摸摸身边的毡垫,一片冰凉,嘉凛早已起身,帐内不见他的人影。$ B/ A/ ^! F* C2 v% a
  他忧心的事远超过我,劳动强度也远超过我,我们同时安睡,他竟还能不惊动我就起身操持军务,不能不叫我咋舌惊叹:原来天底下还真的有“超人”的存在,文才过人,智慧过人,武功过人,耐力过人,就连体力也过人。
: n) W& z% a: V% v2 }; k0 }! y  出帐一看,天边曙光方明,营前的沙场上,旗帜飘飘,鼓声阵阵,密密麻麻的列满了正在操练的士兵。
$ b7 t/ B6 J6 a$ i+ J) A% f/ [' S  我对列阵行军之事不在行,除了热闹,看不出什么来。本想找到嘉凛也学学这方面的东西,再想这军营重地,我若是胡乱走动,难免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6 q/ j' R  ]- k# ~" L, J2 n  四顾无人,想是所有军帐中的将士都已晨练去了,只有我一条懒虫留在了营中。3 S3 \. Y! i2 |' l. w0 y
  我暗叫一声惭愧,伸了个懒腰,驱散睡意,伸手抬腿就在帐前的空地上做起了晨练。一趟太极拳还未走完,就听到了阵阵奔跑之声,有部分晨练的士兵先回营了。9 b* r; B$ r" e
  西元的三军分为九旗,七色旗为辅,黑白二色旗为尊,黑白二旗正是嘉凛近卫亲兵营,他的帅帐号称“天羽白帐”,被黑白二旗军拱卫于军营中心。因为军中的要务都会来他帐前商议,故而帐前留了一块可容百人席地而坐的空地,地势也比其它营帐稍高一些。回营的士兵从帐下经过,乍见一人大刺刺的在这空地上推手,都为之侧目。# l) L6 @6 O1 J3 s9 ?
  太极拳要求在运动中,静心用意,以意识引导动作,动作与呼吸紧密配合,呼吸要平稳,深匀自然,动作要中正安舒,柔和缓慢,身体保持疏松自然,不偏不倚,动作绵绵不断,轻柔舒缓。
; j# d1 A$ a4 {  四周虽然嘈杂,但我的全副心神都浸在拳意之中,对外界之事视如不见,听而不闻。一套拳堪堪演至七十二式,突有拳风劈面而来。太极制敌重视“听劲”,通过身体触觉来判断对方力量的大小、方向、部位,并及时做出反应。! y7 M! I; S: c$ z2 W. W/ O
  我潜心推拳,身周三尺之地的气流都被我所发的劲气感应,那拳头一入我的气圈,我掌下便自然反应,绵劲吐出,巧力牵引,将那拳化去。顺势斜行,运手击敌。/ I& O9 t) T& O) C' Z7 O
  两招换过,我这才看清出手偷袭的人竟是嘉凛,不禁惊咦一声。
; c( i1 |2 w# g  嘉凛也讶然轻咦一声,笑道:“阿随,你这是什么功夫,柔软绵和,让人根本找不到着手的地方,很古怪啊!”
2 @# v0 i, _$ D& [, m  我不禁一笑,略微有些得意,单论武功,在嘉凛和当阳生这样的一流高手面前,我是不值一提,不过就我这一手太极拳的独到之处,他们却也没有。0 r9 z! O; @* T
  嘉凛拳重力大,我的绵劲没练到家,无法与他正面交锋,只得展开孙氏太极拳与他游斗。孙氏太极拳进退相随,迈步必跟,退步必撤。动作舒展园活,敏捷自然,双足虚实分明,如行云流水,绵绵不断。每转身时以“开”、“合”相接,所以又称“开合活步太极拳”。
" [, m% z! m# u; p; |! O  我固然不是嘉凛的敌手,但嘉凛手下留情的话,我以孙氏太极拳应对,他也没法拿住我。一趟拳走完,嘉凛撤步退开,笑道:“这功夫刁滑得很,徒手相博的话,可使人立于不败之地,到底是什么名堂?”
# Z3 K; Q1 c4 T1 g, S  “这手功夫叫太极拳,柔多刚少,柔中寓刚,行气运动,以缠丝劲的锻炼为主,发劲为辅。全身内外,动分静和,一动全动,最显‘柔缠’之意,以柔、缓、稳为主,自然柔软绵和。”
7 l7 m& _4 y2 ?  嘉凛从未接触过这类拳法,想了想,沉吟道:“你这说法极有意思,只是让人一时难以理解。这种柔劲,怎么伤得了敌人?”
4 r) ]6 k  c3 ~( Q3 r6 f5 l* K: i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叹道:“十八爷,要伤人,有什么比快刀利剑更方便的,何必用拳头?太极拳讲究的是‘柔中寓刚,绵里藏针’,用意在于修身养性,强健体魄,遇敌时防身,并不是伤人。”
# d2 K( G. q, T9 i) a& l, G  嘉凛尴尬一笑,叹道:“我也是被昨夜之事气糊涂了。说实话,昨夜抢马的那人剑术超凡入圣,久战之身竟还能与我相抗,仅以武功而论,我不是他的对手。”
0 X: B' H6 H' }( w& `' P  有当阳生那样的敌人,也难怪他头痛,我一笑,嗔怪之意顿去,想了想道:“他的剑势展开,犹如大海狂涛,力之所向,挡者披靡,普通士兵不论是群战还是单打独斗,都拦他不住。想用箭阵对付,他的轻功又极其高超,无法滞留住他。只是我看他出剑时锋芒太露,似乎有点儿管不住自己。”
0 Q! t) s0 p3 y& a) x4 `  嘉凛点头:“旁人运剑,如果剑势开合过大,就会力不从心,回剑无力。可那人恰恰相反,他的剑势上力道充沛,剑势愈开,力度愈大。你说他锋芒太露,有些管不住自己,这话不错,可这也正是他的剑术可怕之处。”
% C& D& d! J: T7 O  我微微一笑,道:“这可怕之处也正是他的破绽所在。太极拳最奇妙的奥秘在于‘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 p. C+ Q" f3 _( y* R  我话音未落,嘉凛已然惊啊一声,笑逐颜开,击掌叫道:“可以用你刚刚所施的绵劲缠住去势,把他的剑势破解……”2 [1 b/ X+ [. q6 J
  我笑了笑:“我也只是想当然,能不能真的破解,还有赖于实践。”" P6 |' [; ]/ C* f, U, j
  嘉凛想了想,哈哈大笑:“这是行得通的!若能把这绵劲运用纯熟,以柔克刚,我虽然不一定能赢他,但却有人能够打败他!”7 p5 I! N! |: `+ d0 J/ s
  匆匆吃了一顿军中的粗粝早餐,我和嘉凛打马回城。+ K% v) s1 y7 h# W
  朝阳把整个安都都笼上了一层金辉,嘉凛驻马扬鞭,指着挂着“玄天门”三字的城楼,朗声大笑:“我十七岁时初入安都,筹划四方楼的修建,当时曾经立下宏愿‘有朝一日,我要立马于玄天门前,指掌江山,为天下百族的共主’。立马于安都玄天门,我现在已经做到。”2 }* j5 w, b* d/ U
  朝阳灿烂,金光辉煌,秋风冽冽,嘉凛傲然端坐,雄姿英发,转头笑问:“谏卿,你可愿意站在我身边,助我指掌江山,成为天下百族的共主?”' C% N2 ~  q- K1 j4 N: x
  刹那间,我头晕目眩,心神俱动,胸中热血翻涌,脱口而出:“我……”
, P: I+ m, H6 d+ ?# C2 O7 }第十九章 红颜怒' T9 k% W$ [3 P  V' n6 r
  纵观整个安都,只有四方楼才清早开门,正常营业。我与嘉凛二人双骑,离四方楼还有二十几个马步,四方楼的牌楼下已经出现了几条人影,其中之一正是百纳楼的历功大掌柜。
5 q! v# T: ~  b  等到近前,才发现除去历功以外的两人一个甲胄在身,显然是军中的将领;另一个文官却有些面熟,依稀是原顺的降臣。
( o: V; v0 J% W! S+ f* g  这一文一武二人大清早的跑到四方楼来,面有急色,当然是为了军务政事。
( n6 G3 B: l9 S; w3 ~! H: Z  我跃下马来,对历功等人道过早安,再看嘉凛,突然间有些心里发酸,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 d' H* o  E- i, O  耳中却听到那两名文臣武将同时开口,请嘉凛处理急报,嘉凛淡淡几句话,将两人安抚住,然后唤了我一声:“谏卿!”0 v, J5 R8 M" D. v/ |: g
  我抬头看着他,嘉凛微微一笑,歉然道:“你不愿意相助,自是我的过错,若是因此而使你心中不快,却是我错上加错。”
6 q  w6 l; D7 K1 O  我怔了怔,心里酸楚,忍不住踏前两步:“我……”
: L& d  \4 I% ^2 W, F6 V2 N  嘉凛的笑容里浮出一丝苦涩之意,语气却殊为温柔:“我说过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5 A# V" ~. n) U" X( i  _, ^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8 o" E1 X. c: \
  两人相对,心中有愧的,其实是我啊!  ?! F1 M- V/ H/ A5 j( t2 l
  我实在按捺不住,张了几次口,才说:“十八爷,留随于军政之事,并无长处,能用的地方,只在新学破旧,安抚士人学子之心。如果您不介意,留随愿意和四方楼的士人学子住在一起,共研新学。”
& _# G* h. S4 f9 ]  嘉凛本来黯淡的眼神刹时明亮起来,笑容里的苦涩之意顿时烟消云散。. B+ e4 N% E$ h3 k1 i7 h* g2 F
  面对那由黯转亮的笑容,我几乎忘了所以,忍不住闭了闭眼,有些不敢看他。
4 ~3 D! ~9 O! K% B8 K/ A* h  嘉凛探手入怀,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印鉴递给我,沉声道:“谏卿,你可以凭此印接掌四方楼,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调用。”
! d/ S3 l& V8 A  “是。”我笑,苦笑:“十八爷要务在身,留随不敢惊扰,这便告退了。”& W  J' r1 m8 a3 B& ]# u! d
  历功是带着两名文臣武将来找嘉凛的,待我向嘉凛告辞后,便笑眯眯迎上来接我:“天一公子用过早膳没有?要不要先进楼里用早膳?”
/ X  V5 S+ F: N1 i2 `4 y" C' z+ D  “多谢历掌柜挂心,留随已经吃过了。”
5 @! G, d  C6 `' }5 G  此人貌似忠厚可欺,我却实在不敢在他面前托大,小觑了他。二人客客气气,彼此谦让着进了四方楼,走在四楼分走的中枢道上,我想了想笑问:“历掌柜,昨夜管鬼祖管先生可曾夜起,把舍弟送回百纳楼?”
+ q7 H# w: H' b, \: _8 l4 d  历功一愕,笑道:“公子料事如神,管先生昨夜四更时分的确将留浪公子送回慧生姑娘处去了,说是留浪公子不喜与他同宿,夜里吵闹不堪,他实在耐不住。”
/ P* n8 w5 T; ]2 e2 H$ x2 T  我心里雪亮:定是当阳生昨夜败走,立即便寻入了安都管鬼祖的住处,情人久未见面,哪能容得下小小横亘中间,自然要找个因头把小小踢开去。
* B9 c% ]4 e( e, n! f  所幸管鬼祖为人重义守信,他既已答应帮我护送慧生和小小南下,就一定会等我回来商量大计。否则他二人一会合便即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去也,扔下我一人面对困局。
2 e' g& {- s0 }& b  我想想他们情侣见面,春宵难得,也不愿这么早就去打扰他们。& B, A4 d9 T* n2 H+ `" Y
  慧生因我昨夜未回,满怀心事,极早便起身在院中练剑。小小毕竟养得娇贵,虽然今时不同往日,这睡懒觉的习惯却一时改不了,此时依然沉睡。  V1 n' ~. j% G0 q; \
  慧生见我安然无恙的回来,拉着我的手喜不自胜,只是碍着历功在场才不好询问我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S" P% A* |% z0 L" w4 S4 H8 Z
  我突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回头对历功笑道:“历掌柜,近日来时局大为太平,我安全得很,跟着的那些护卫可以撤去了。”
' ?" ~9 P) X& X% Z- z* [  我这说法虽然客气,意思却明白得很。饶是历功圆滑如油,也不禁有些尴尬,笑道:“公子有令,历功自当遵循。”
0 j+ Q) p* X. B% R# D; q) n  慧生听到历功的话,看到他对我的态度,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虽然嘴里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霾。我心里惴惴不安,她不问话,竟有些不敢主动找她说昨晚发生的事。
: s0 c; R4 B6 s  慧生更不与我说话,转身去继续她刚才的剑舞。她心里愤懑,手下的剑舞便添了几分凌厉之气,激得小院四周栽种着的除虫菊花飞叶落,香气四溢。% A6 Q2 U/ l  F& V
  我知道慧生久历世情,早已被磨得圆滑无棱,平常时候甚少动怒,温婉柔和,绵里藏针。可若是到了她怒形于色,我是少不得要挨顿皮肉之痛的,这时候却哪里敢去触她的霉头,只得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等着她发落。
: q) P8 w. r; B% y  等了一会儿,慧生的剑舞更见急躁,我知她是怒气越来越盛,心里更加发虚,正在筹措用词,突然听到慧生一声怒喝:“接剑!”# ^; d: h' u  x7 q* ^
  随着话声,她手里的双股短剑已经飞出了一柄,插在我前面的地上。这短剑是表演剑舞用的,剑长只有一尺二,剑穗却有一尺九,比剑身更长,此时那红色的剑穗便如风中的一团怒焰,巍巍的颤抖着。
8 Q3 \8 Q% e0 @- L9 Q  我明白她的意思,只得闷声拨出短剑,摆开架式,提步出剑。慧生一声清喝,剑光大涨,如雪飞溅,一手快剑刹时笼住了我的全身。
8 p4 B/ m8 L. e( f$ w  这套剑舞,名为“风动竹”,是慧生独创。取意风过竹林,竹随风舞。可任那风如何猛烈,也只能摧得青竹一时折腰,风过之后,依然傲立如故。: A1 k# O! z. C) F
  这剑舞本该我执单剑饰竹,慧生执双剑饰风。慧生衣带当风,随势飞舞,我只是小踏步移动接剑。都是套熟了的路数,观看的人看上去觉得剑剑凶险,精彩至极。可有默契的二人对舞,却是闭上眼睛都不会出错。
4 R' ^4 K' N2 u% D+ X+ l& ?7 B  今天慧生单剑舞动,那剑来得竟比双剑还快,我接了数十剑,手忙脚乱,感觉到她剑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猛,心里暗暗叫苦。过了二十几招,剑上的力度一轻,接了个空。手肘的麻穴一震,短剑便脱手落地。
" u# l, p9 ^: S# g7 f  A  失了短剑,我全身上下便门户大开,只得站在当地挨打。
" {6 v8 e  E# q; {$ r  慧生这次却是真的恼了,剑光霍霍,直取空门,半点情面也没留,顿时在我手臂腿上后背打了十几下。虽然那剑没有开锋,她用的又是剑脊,可真挨起来,还是痛得我倒抽凉气,又不敢喊痛。% j$ L, V3 L! Z' c! j6 o
  慧生连打了十几下,才停下手,她暴怒而动,气息不稳,此时早已满面红晕,汗水盈落,哪里还有平常从容淡雅的仪态。
3 n& n$ t9 x% z5 p  C( S/ ?  我心里一痛,坐倒在地,黯然道:“对不起,慧生,对不起……”# M( J9 U+ l  e' b( a5 X0 U
  慧生将手里的短剑扔下,手指重重的点着我的额头,怒叫:“我教过你什么?我教过你什么?你全忘了,全忘了是不是?忍、忍、忍、忍……多少是是非非,我们都忍下了;多少苦痛冤屈,我们都一口吞了!十亭路里,我们走了九亭半!今天,竟然还是毁在了你手里!富贵荣华如浮云,难得昭华一身轻!你怎么竟这么沉不住气!这么拿捏不住分寸……”' `; p, m5 T) Y' E5 W$ e& j) l$ X
  我无言以对,惨然一笑:“姐姐,是我累你,是我累了你……”
4 H, V8 R- B% e  “大姐、二哥……”房门打开,小小一脸快惶急的跑了出来,冲到我面前,叫道:“大姐,出什么事了,你别打二哥。”
# \+ ^' J" x+ o( l+ s, Q- T  慧生喘着粗气,眼里泪光浮动,镇定了好一会儿,才指着小小对我说:“你去……”
" C3 ]/ U  ]( M% C2 j  她心情激荡,一口气竟然接不下来,顿了一顿才说:“给他穿衣洗脸……”
/ N% A8 b3 L& K  w' L  我这才发现小小是在熟睡中被外面的打骂声吵醒后立即跑了出来,衣裳不整,鞋子也没穿,赶紧爬起来将小小引回屋去。4 c: H# g. @/ N# G2 K  t
  帮小小穿衣洗漱的事,平常大多数时候都是慧生在做的,今天她叫我来做,自然是着意惩戒我。
! H3 r' G* N/ s( d; t  g& S3 d  小小不要我帮他穿衣洗脸,执意自己做事。他从小被人拱着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动手穿衣服洗脸,自然有许多引人发哂的尴尬之事。只是我和慧生一个怒不可遏,一个内疚惭愧,两人都心情沉重,没有取笑的心情。1 v- v* n6 k) B: `- ^
  空气有些沉闷,滟容端着早餐进来,对屋里的沉重气氛视而不见,说说笑笑,半拉半推的把慧生带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冲我眨眨眼,做了个嘲笑的表情。* Z, ?6 o. n( N/ m! }* [7 p
  我居住的这座小院虽然独门独户,围墙却不高,隔音就更说不上了。我和慧生两人在庭院里打打骂骂,必然惊动了旁人,传到滟容这个总管耳里,她是借口送早餐来替我解围的。, Q. |/ s" O3 j6 F
  被慧生打骂几下,也算不得什么丢面子,只是我惹她伤心,却不知该如何弥补。
4 k, U9 T3 t, N5 Q7 V  小小此时分外的乖巧,竟然舀了两碗粥放在我面前,怯怯的叫我:“二哥,进膳罢。”# V. d% R7 s. a# H5 A; ]* A
  我勉强一笑:“我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Z" I' \( T) a: D8 Q/ v3 a, ~& z
  小小也有些食不下咽,我看着他优雅秀气的举止,心里千回百转,最后才拿定主意:“小弟,等一下大姐回来,你就和她一起回南荒可好?我现在已经找到了武功高强,可以保护你们一路平安的人了。”
+ V8 t2 Q; y  W/ s" M& R  g  “咣啷——”小小手里的碗摔在桌上,他震惊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呆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吃力地说:“我不走,不如你把我交给……”) Z$ }, l) |! y: \. `
  我大惊失色,扑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厉声低喝:“你胡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一句话不慎,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你还在跟我耍性子!”, k8 E' W/ x7 R6 |& }) p
  小小眼里水波荡漾,却终究没有哭出来,他掰开我的手,轻轻的说:“我不是耍性子,只是因为不忍心看到二哥再这样辛苦。这两天我看到二哥日夜操劳,竟没有一时半刻的余暇……二哥,反正你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许诺的,并不是你的真心。现在处境艰难,前途惨淡,就是做不到,我也不怪你,母……和哥哥也肯定不会怪你的。”* [! V9 M* Z3 s1 i/ Z/ @
  帝王家的骨血,果然非同小可。# H2 e6 O' y+ |
  我心头一凛,轻轻的拍拍他的手,长长的一叹:“大丈夫一诺千金,岂有反悔之理?我答应了的事,就算千难万难,也一定做到。小小啊……”# s. F& W# }: }7 i9 s, \
  小小一张脸涨得通红,突然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我的腰,低叫:“二哥,你别生气,我只是害怕……二哥,我真的害怕……我怕得很……”
: N8 F. F, l" `$ p  p  他的身体就像老树上挂着的枯叶,在秋风里簌簌的发抖:“二哥,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哥哥,失去了姐姐……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你,只有你的承诺,你的怀抱,你的歌声,你的抚慰……你不能不管我,不能真的丢下我……我真的怕,我怕你嫌我累赘,怕你不要我,怕你出事,怕你受伤……”/ ?: m# ~: f3 N
  他的恐惧感那样的沉重,沿着他颤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传入我的心里。我心里一酸,无法言语,只得紧紧的抱着他:“不怕,不怕……”
$ c( M" o, r+ ^% W2 G  小小紧紧的抓着我,就像溺水者抓住手边的一根稻草,那么的用力,那么的用心,似乎把整个身心,整个灵魂都托付了上去:“二哥,你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4 ~; p' b& _; C: m2 V0 Q  我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孤独,我曾经有过,曾经历过,怎忍再将它加在一个孩子身上,他还只是个孩子呀!* ^$ o; U3 z% a1 p# Y
  “我不是不要你,而是因为你只有离开安都才安全……你别怕,我已经找到了可以保你安然无事,绝无损伤的武功高手,他一定能够把你送到南荒去的。你明白么?南荒和西凤有四十万被派去镇压百姓起义的禁军,元军奇袭安都,应该还没有那么快就逼近仑河,直指南荒西凤,和那四十万禁军对阵。那四十万禁军应该还是在的,那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
2 r8 h5 i8 }# [5 z% ~$ i, |  “就算有八十万大军,也没有在二哥身边安全……二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回南荒,我就跟你回南荒;你在安都,我就跟你在安都。如果你去南荒,我就把那四十万禁军交给你;如果你留在安都,我就跟你一起生一起死……”
: e/ ~0 I; W8 Q# V# w6 q  我心头剧震,又不敢大声喝骂,只得低声斥责:“胡闹,如果我不留在安都,你和大姐怎么走得出安都?只有你和大姐走了,我才好离开……”1 i' o& {* Y# _% e6 `5 C* s. ^/ g
  “不,我知道的,如果我们分开走,只要我安全了,你就会偷偷的带着大姐离开,再也不会见我……那样的话,我不如不走……”' D, e$ d8 I1 C$ ?( m) G
  小小的颤抖慢慢地止住了,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但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w# @3 j" x9 A
  他的眼神偏执热切,定定的看着我:“二哥,你是言出必行的人,你答应过我,你一身所知,只要我想学,你就会尽力的教我,你现在想反悔吗?”
. m3 \" z8 D) c: m& y7 \1 x  我摇摇头,轻轻的说:“不是的。小小!天地之景,有数不尽风流雅趣;江湖风月,另存一番自在逍遥;你前生受困于一地一时,从未领略过自然之美,更不知天地之宽,人情温暖,有时想事,难免困拘一念。如果你可以退开一步,就会发现,自己的执着,实在无此必要。”' Q6 \: N8 Z: E& b( [0 n9 ]
  “二哥说的话,有千万个道理,只是我和二哥一样,既然选定了要走的路,就算千难万难,九死一生,我也绝不更改!二哥,你不能背弃自己对别人的承诺,我更不能背弃对自己的信诺!”
, \# C( l* i' b/ I  我一震,不意小小竟有如此心志。小小的手劲又加强了几分:“我一定要在二哥的身边!为此,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会用上的。二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言出无悔,不能食言。”- Q' _; W) v9 z- z0 M9 Z
  我微微苦笑,叹息一声:“小小,如果你执意如此,那就和我在一起吧!”* b! [) ^% c5 M
  “是——”
0 y5 u: K) ^1 y$ {+ l2 A3 G  小小声音有力,精神十足。2 `0 S- D) p; U; T& }6 {1 r. Y9 {2 P
  我唤来仆役收拾好桌子,眼见慧生还没回来,心里烦闷,内疚无比。# w% k: H; h, o8 w
  小小也不再吵闹,他无事可做,就坐在桌旁看我写的“神迹拾遗”,那里面写大多数都是医学案例,少部分是工农技艺,小小出身富贵之地,好逸恶劳,哪里看得懂那个。
5 `+ {& X9 J( J+ e4 r0 N  我被他的举动提醒,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诸事繁杂,根本没有空闲伤春悲秋,便坐下来磨墨接着续书“神迹拾遗”。
2 h5 W& x+ L: T  q* ]; ^  再想到要独创新学,光有“神迹拾遗”还不足以成事,必须要有一篇可以使天下士子为之叹服的大家之作,才能使他们心甘情愿的承认新学的成立,将心中半信半疑的“神迹拾遗”也奉为圭皋,流传开去。" f4 b; D8 ~5 C' l, I" n
  心里烦乱,技工案例一类要求精准的东西是写不出来的,但默写文章这样不需要动脑筋的事却还做得来。偶然有记不清原著的,便按着自己理解的意思换词替补。& @( R5 |/ ~3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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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38: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有情痴7 o7 \+ n# K% a1 g
  堪堪写完两张纸,慧生回来了。
. c7 Q1 Z# n7 |# _% @2 [, V% a0 ^  我见她此时面容平静,全无怒意,看着我目光只有温柔怜惜。看来滟容果然手腕过人,这么快就把慧生说动了,我对滟容好生感激,惊喜交集的叫道:“慧生——”% x7 P& S! G& ~" s0 Y2 E
  慧生微微一笑,转头对小小温声道:“小弟,滟容马上会派人拿些书来给你,你好好的在屋里坐着,读书习字。我和你二哥有些小事,去去就回来。”& M- ~, G- }# Z, J
  我跟着慧生走出小院,慢慢地在四方楼迂回曲折的楼院挑选无人行走的偏僻楼廊走着。环境虽然清静,我心里却一上一下的,忐忑不安。$ {9 `  [  {# G. J
  默不作声的走了一段,慧生突然转过头来,怔忡的看着我,目光里迷雾重重,一时难解,良久才低声说:“阿随,你对昆嘉凛……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因为情势,而是真的……真的从心底里愿意跟着他了,是不是?”9 ]$ L6 D" \* S, g/ ^7 K( v5 f
  我如受雷击,全身震动,温山山顶的亲热,草地相惜的知心,玄天门前的一问……魔魅似的向我缠绕过来,使我嗓子有些发干,不由自主的瞪着慧生,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
3 |5 I' p7 W! P) Z% i' c  慧生定定的看着我,温柔的目光里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凄凉,是惋惜还是失望,是怜爱还是恼怒,最后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庞,喃喃的说:“傻弟弟,你与他,身份悬殊,地位相对,现在虽然急流深隐,终究难免水落礁出之日,更兼中昆毕竟不比西元,礼教森严,如此情怀,俗世难容,情海孽生,是祸非福啊!”$ F& E& H2 s+ P7 Y$ d( a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的一笑,喑声说:“姐姐放心,我只是动心而已!情之一事,最易动心,可那不过是一刹一时,未见得动心之后,就可以此心不移,此情不渝。他自然是聪明人,我却也不见得愚笨,如有万一,我自然可以摆脱困境,退身求去。绝不让他只手遮天,困我一生。”, Z$ y6 n1 j/ D
  “但愿如此……”慧生长长的一叹,黯然神伤:“我本以为我此生虽然男女情缘已然断绝,但江湖飘泊,天涯浪迹,总也有个弟弟可以相伴一生,不必孤苦终老……现在看来,也是茫茫一梦……”4 P' u2 m3 D& Q5 G
  “不会的……”1 o. ^- s" s0 u2 r! e3 D
  可这反驳却是如此的无力,连我自己也无法相信。
  n8 H3 X. O6 v$ H& A  慧生轻轻的搂着我的腰,将我当成孩子似的在我背心上轻轻拍抚着,低声喃道:“先有小小,再有嘉凛。一是信诺所制,一是情意羁锁;你现在泥沼深陷,如何摆得脱这一身是非?浪迹天涯,逍遥平生,已成为奢望,我只盼你能平平安安,至于身在何方,那已不重要了。”
2 w0 s2 v4 Q$ O1 H  慧生言语里蕴含的深意,使我心头剧痛,失声惊呼:“慧生,你要离开我是不是?”! g+ ~$ K' G/ ~8 ~
  慧生淡淡一笑,嘴角隐有凄然苦意,轻轻的摇头:“我十岁被卖入梨园,早已断了亲缘。好不容易和梨园的兄弟姐妹闯出了点名声,遇到了定郎,本已到了此生知足的时候,却不料祸从天降,遇到了那昏君。梨园子弟,只得你我二人苟活于世。我虽知你是险死还生,与原来的梨园名角流云郎迥然不同,可绝境相依,情义至真,远胜世间骨血之亲,再怎么情境凶险,我终究舍不得离你而去。”9 J* C& {" u/ z" @2 X1 R
  “慧生……”& O- a7 y5 h9 b6 o) D% f& Z
  我只觉得眼中有股热气蒸腾,无法说话,慧生的手捂在我的双眼上,轻轻的说:“阿随,男儿有泪不轻弹,且到了平安之时,再哭不迟。”& a& k# t! [- L- J7 S" h
  “是——”8 U" L# L& C' x
  我应了一声,伏在她肩上,静默良久才退出她的怀抱,站直了身体,抬起头来,对着秋阳晴空,朗朗一笑,长长的吐了口气:“姐姐,你且静坐一旁淡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辞,我必不会叫你失望!”
9 |& O1 `9 b( L) J# ~- d  姐弟二人前嫌尽释,携手回房。
; h" A* j8 K. ?+ {  H" y. z  走进居住的小院,看见小小一本正经的看书,两人都有些欣慰:只要小小乖乖听话,路再难走,总也走得下去。9 a& p0 O1 H/ m5 p$ u& H
  正在商量日后该走的路,就听到院外有人叫道:“阿随——”3 @7 I, z: ~  q- t
  听声音却是管鬼祖的,只是声调里充满了喜悦开怀之意,与往常的平淡大不相同。9 m0 E0 w1 C) T/ P' q
  管鬼祖大步踏进院来,但见他一扫往日的阴沉孤傲,满面春风,愉悦飞扬,整个人流光溢彩,真真是好一个如玉温润,如珠亮洁的佳公子。
, a0 n0 p9 s8 |  K' Z# S  我咋舌不已:爱情的力量果然弗远无敌,以管鬼祖的孤傲阴沉,竟也会因为与情人相会而绽放如此绚丽的风华。
2 p$ {) l# V' ]3 ?  慧生从没见过管鬼祖这样的表情,这么轻松的语调,心里好生奇怪,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玩笑的问道:“先生一早拣到金元宝了?”& f8 @. g, }6 S! Q, n. _  O
  管鬼祖喜悦开怀,一腔兴奋,反应比平常慢了好几倍,慧生的打趣他竟没听出来,呆愣愣的回答:“没有啊。”
, J- v$ @. f7 h) F% E/ w+ o  慧生惊讶的一挑眉:“那就是拣到珍珠玛瑙翡翠珊瑚美玉宝石了?”% A8 w& A! U8 [  Z+ }
  管鬼祖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低嚷:“大姐,你逗我呢!”, Y& P0 |; s/ T
  我心里有数,但管鬼祖此时的表情实在稀罕得很,叫我忍不住火上浇油,捉弄之意大起: “你一向早起,何故今日春睡迟迟?”
- E: K" v# I  C- T( Q  “这……这……”管鬼祖支吾其词,一脸尴尬。) ~8 V9 e, P/ A. S
  我哈哈大笑,谑声道:“芙蓉帐暖春宵短,儿女多情不羡仙。”; g, K: _4 O$ s' _
  管鬼祖张口结舌,脸上的神情精彩万分。6 K$ ?* D" y& I" @' K) ]/ C2 ?
  我看得心里大乐,但知他于儿女情怀上脸皮甚溥,实在不能再逗弄他了。当下倒了杯茶笑道:“你吃过早餐没有?”9 d9 v8 \/ X4 W4 b( @
  管鬼祖摇摇头,红着脸一笑道:“你我既然相交相知,我有事也不当瞒你。我二师兄昨夜犯禁进城,现还在休息。我是来跟你说一声的,如果你能取得出城的将令,我现在就可以送慧生大姐和令弟走,晚上再折回来接你;如果不能,那我们就夜里走。如果是夜里走的话,你也不必再留在安都了,跟我们一起走就是。有我二师兄在,哪里都去得。”
+ d- @' s+ x$ X. k6 |  迟了,真的太迟了!; x9 U1 N9 s/ |4 f( ^* p
  仅仅是一夜时间啊!假如管鬼祖的这个好消息可以提前一夜告诉我,我没有和嘉凛夜出,现在的我,虽然心怀内疚,却还是可以飘身远逸。" I1 L/ h9 y, `* g7 {
  可就是这一夜时间,我却招惹了万万不该招惹的东西,动了本来不该动的心。
, t' ~. a7 O& B2 R7 ]' J  嘉凛和小小,就像两块大石头,挂在情意与信义的绳索上,一左一右挽着我的脖子,各自向不同的地方使力,不论偏向哪边,都会让我心动心痛,难受至死,可我偏偏还想活下去。& X3 P2 ~* f/ @& \
  我沉吟片刻,问道:“天赐,带慧生和小小走的事,是令师兄亲口答应的?他知道事情的缘由吗?”) `9 m, o8 Z9 Y" a
  管鬼祖笑了笑,坦然道:“你不用担心,只要是我的要求,不管怎么样,二师兄都会答应的,何况是这样的小事。至于缘由什么的,你我相交,自当肝胆相照,何必赘言?你只管照顾自己,等我来接就好。”
- k/ i: v( l* q: D+ R- Z6 B6 {$ u  我心中感动,却知道此事万万轻忽不得,轻轻的摇头:“事关生死,岂是小事?天赐,你的心意我知道。你我是知己好友,为了彼此抛头颅洒热血,那是份内的事。可令师兄却是局外人,如果在他不清楚情由的情况下拖累他,就是我们不义,我不能累你做这样不义的事。”$ k3 G; V: h( Y+ r6 K
  管鬼祖气得直跺脚,大叹:“留随,你怎的如此固执?这又算什么大事?”7 t9 t& g% Z8 T: X- J
  我拍拍他的肩膀,凝声道:“天赐,你以己心相度,如果你我地位相换,你会愿意累我做这样的事吗?”
( W$ B! ?! a" a3 G  管鬼祖愣了愣,叹道:“阿随,你辩才无碍,我争不过你。可是同样的,如果你我地位相换,难道你会不做我现在做的事吗?”
9 ]5 R( \& E3 w3 T- D# }7 p  我也一怔,管鬼祖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着实厉害,如果我处在管鬼祖这样的位置,保不了就会做现在他做的事。
1 n& Y7 Y" H  ~/ D; N$ j* E  慧生在一旁听着,此时突然插嘴道:“既然你们二人都自有理由,不如将此事交给令师兄决定,无论怎样,我们不能代替他做这样事关生死的决定。”
' a+ J0 ^( W) f$ T  管鬼祖微微一笑,叹道:“只要意气相投,生死在我们这辈人眼里,实在不值一提……”1 I0 _; W0 _3 x+ \# C$ k, B
  我抢在他面前,把他的话截断:“天赐,让我去见令师兄一面可好?”3 V+ H! D# O) t/ S$ F1 W. L
  管鬼祖皱眉打了两个转:“我二师兄不喜与外人接触……你去干什么?”
/ ], k* @/ L; s, {& N' [- R* ^9 R* Q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说道:“天赐,安都目前情势紧绷,蕴着无数政治机会,会文楼里住着的更是中昆士人学子中的一时俊彦,只要能得到他们的承认,不管做什么事,以后的舆论方向都能得到有利的支持。你的医学理念也是如此……天赐,如果撇去自身安危,这实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啊!”8 I* l% p9 e# M6 E4 z( B* `
  管鬼祖被我的说辞打动,脸上浮出一丝激动来,但他很快将这丝神色压下去,沉声道:“我要成就自己的名声,可以一步一步的来,未必需要在这风口浪尖上争夺。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先将你带出这是非之地。你这几天被嘉凛勾得心绪浮躁,锋芒太露,再不走,迟早要出大事。”
$ G. E- k* B1 t4 J: D  只是他晚来一步,这“大事”已经出了。
1 o* s3 u' A, w$ e! u  我叹了口气:“所以,让我去见见你的师兄吧。”
& I8 }$ v5 P8 f5 _2 @  管鬼祖见我执意如此,也有些无奈:“我二师兄的性格有些孤僻,如果说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别放在心上,你自己说话也注意些……”. w- c9 c  `! G
  我微微一笑,道:“天赐,令师兄之事,我自知分寸,你可放心。”1 t6 n! h- X5 f* x
  我慢慢地走在通往管鬼祖住处的路途上,心里细细的盘算着见到当阳生后应当如何应对。& c4 v5 j2 \' U/ A$ h1 z' |
  主意打定,管鬼祖的住所也走到了。1 l8 B1 Q1 D: z0 f% k
  我站在他门前,想想昨夜见到的那个敢以一人之力,对抗三军的绝世剑客,一颗心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
# ?, L& K) |: F' F! N. k" W' t  我心情异常的紧张,站在房门前的时间太久,以屋里人的武功自然察觉出了异状,刹时间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压得我气息一滞,竟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C0 w. J, g9 E- s+ w
  隔着门就有这样的气势,里面的人到了直接面对的时候,不知我可还有胆量与他正面交锋?
; j+ {/ N% P& ]$ m  我深深地呼吸,挺直了腰,大步向前,隔着门大声说:“当阳兄,我是天赐的朋友留随。”
" Z" d/ t9 @! C; M  身上的压力一轻,我打开被管鬼祖锁着的门,走了进去。
# q8 A7 x* f8 Y& P# Q* C( }  管鬼祖住的客房内外分别,以一幅四条幅的屏风隔开,屏风前放着一张青竹凉榻,凉榻上本来躺着的人因为我进门而坐了起来。
9 m* u& M) m  Y9 t( ?9 `' O# v  我昨夜远远的观战,除去他的眼神实在太过锋利,明亮可见以外,我就只记得闯营者锋利如剑的气势。( @3 l* B! X  {
  直到此时他气势收敛,我才看清他的长相。) l' z* v$ I9 ~& g9 @
  此人的年纪看上去与管鬼祖大约相差无几,猛一眼看过去,眉太利,眼太利,鼻太利,嘴太利,身材太利,气势也太利,五官刚峻,就如刀斧削成,配上他举动间流露出来的傲气,就如一柄在阳光下冷光森寒的剑,令人不知不觉的为之胆怯,不敢直视。! P5 F7 e# v. f; o
  我打量着他,他也打量着我。5 x* R4 i# W/ t( b  r: a
  我还没开口,他已经先开口了:“天赐眼界一向高得很,难得会开口称赞一个人。我本来以为你也不过是嘴甜讨好,会做小人,哄他欢喜。现在看来,你居然敢直视着我,倒有点儿胆量,不算太差。”
& ~+ b1 [+ M/ t2 C3 e9 N- v  都说广播电台的主持人是声音好听,形象见光死。我眼前的这位,却恰恰相反,外形好看,说话见光死。再配上他说话时的举动神态,要不是我涵养够,非被他这褒贬难分的话气得一口气憋不过来不可。
! `3 r6 x3 h6 N# }  难怪管鬼祖在我临来之前脸色异常,早早的就先跟我打预防针,他说话可够刻薄的。
  L) S6 t) u8 p) k: C3 {/ B% z  我嘴角抽动,拱手施礼道:“天赐屡屡盛赞当阳兄的人品出众,风采烈烈,留随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 k/ T7 _4 G( [& Z2 b4 I+ m  当阳生对我满口谦词的奉承泰然接受,半句不好意思的谦让话语都没有。大模大样的点点头,就算回了我的礼:“天赐让我护送你们姐弟下南荒,我已经答应了。想什么时候走?”
' v0 X# U, R+ K. H! z* [  我不意当阳生说话如此直截了当,索性直言询问:“当阳兄一身武功,纵横天下,四海逍遥,这护送妇孺南下之事,琐碎无比,当阳兄心里是不乐意的吧?”# u3 R8 y9 J5 i4 n
  当阳生毫不掩厌烦之色:“既是天赐的意思,送你们一程也无妨。”
, |% G- Y9 V2 Z& G, Q1 R& o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慢慢地在屋里踱步兜圈子。当阳生皱眉,不耐的说:“有什么事就直说,婆婆妈妈的在干什么?”
" y: [9 N# g# z. E2 r( [7 N" V5 E  碰到这种说话直白得叫人喉头发辣的人,真不知该怎么对付他。
  Y, T5 t1 m8 v" _% \  想想也是,以他的武功之高,个性之傲,哪里会考虑自己说话需要注意修饰?我索性直接问:“当阳兄,你知道天赐最想做到的事是什么吗?”
+ [; P2 n, X4 O; g( D5 A  “当然是把他独步天下的医学新说推广出去,自成一家,成就医圣之名。”1 x" i+ e- |2 W6 s( a! Q
  当阳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显然对管鬼祖的心思了解透澈。6 a5 x8 o2 S/ w6 S% x4 @0 C
  我心里一动,脱口而出:“当阳兄最想做的事又是什么?”
5 n4 Q( ]5 s4 s8 E  当阳生一怔,眼神一闪,明亮的眼神有一刹黯然,若不是我着意观察,根本无法想象像他这样孤傲得近乎狂妄的人,会有那么复杂心伤,无奈悲苦的眼神。
6 ~" X: F2 h% Q7 r, I0 W  这眼神一闪即过,当阳生一脸的傲慢:“自然是追求剑道的极致。”9 y/ C, e& P! B1 D* i4 p  Y
  我心思百转,已然替管鬼祖突然开心了一下,微微的笑了起来:“当阳兄,安都风云际会,正是成就天赐的心愿的大好时机。只要天赐留在安都,有我和他携手共建新学,他的医学理念很快就能深入人心,他本身根本不用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险。”3 G# ]2 y; z3 [6 i& G
  当阳生神色俱动,七情上面,竟然呆了,霍地起立,瞪着我片刻,眼中的混乱才稍微平静下来:“你刻意独身来见我,不止是从天赐口中得知我的存在的吧?这样大有图谋的话,哪里是身处绝境的人说得出来的——你到底是谁?”
" p; `. q9 J+ X( z0 w% T  他眼中的混乱一去,立即神光大放,锋芒毕露。我被他凛冽如剑的目光笼罩,隐隐的竟有几分胆寒,深吸了口气,才镇定下来,微微一笑:“当阳兄,你当真半点也想不起我是谁吗?”
2 ]9 n8 N1 A: B7 C! G% L9 O8 d  当阳生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慢慢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u: G1 R& |1 p& E* d
  我微微一笑:“当阳兄,昨夜我还跟你说过话,你虽然没有看清我的长相,但对我的声音应该不感到陌生……”
# o8 B& m# |! v; [) L, i  “你是——是你!是你!”2 S8 y3 ?5 w3 q" c* D
  当阳生疑惑片刻,突然面色大变,失声惊呼:“你是昨晚出声的元族走狗!”" T  W. i$ T9 o0 M1 W7 ~
  刹那间屋内平生出一股压力,这绝世剑客的杀气,真的发挥出来,原来竟是如此的摄人心魄,使人胆寒。1 `/ i+ A3 @. o+ U. A) W* y5 I4 r
  眼睑上蓦的有滴水珠汇聚,那汗水我却无法伸手去抹,不是不想,不是不敢,而是在那有若实质的杀气的约束下,我竟然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 C8 t, ~& @" B9 ]7 ^8 a  我只能顺着原来的姿势,毫不回避的迎上当阳生冷如冰雪的眼神,定定的看着他——因为太过吃力,我的话说得特别的慢:“当阳兄,昨夜你一剑西来,力战十里连营,武功之高,当世无两,留随佩服。今日此来,首要是见天赐的师兄,再次才是来见你!”
7 V  J; g4 j" f2 S' Z$ t  这番话说出来,当阳生的眼瞳一缩,我却感觉到身上的压力稍去了一些,不知是自己习惯了,还是当阳生想起了些人情世故。  g3 g' \1 _7 l
  “来见天赐的师兄如何?来见我又如何?”
8 e1 Z% f! a+ p8 h) z  面对这样的人,伪言矫饰,不如直言相告:“来见天赐的师兄,是希望可以得到帮助,铺平天赐走向医圣之名的道路;来见你,是想试试,能不能探知与你同行的人的身份。”
1 M" k) [' r  w+ M* G, k6 b  当阳生厉声大喝:“休想!”& Z3 ]. Q5 y! i1 Z1 B; q
  这句话里表露出的愤怒太重,自然不是针对我的第一个愿望。我听到他的喝斥,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当阳兄,无论你怎么回答,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从你嘴里说出的答案。”; z1 r' I5 A! j
  “住口!”当阳生面色铁青:“天赐把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我还道你多少有些分量,想不到你元族的走狗,卖国求荣的小人,亏你还有脸站到我面前来说话,你简直污辱天赐的一世清名……”
6 j, q" U( R0 ]  “当阳生——”( \6 ]/ x" Q( J6 G
  元族的走狗还真沾上了点边,卖国求荣四字对我来说,却真不知是从何说起。这世间上,什么样的冤屈,什么样的羞辱,我都可以忍受,独独是这“卖国求荣”四字,还带着前生骨子里的基本是非观念,竟是一处死穴,一碰就痛。/ c, M* I+ D8 T7 d+ n
  “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说话!你为逞一时之快,给自己同门惹下灭门大祸,难道这就是有风骨有担当的大丈夫做的事么?”9 t8 P2 G5 c% D( x% U
  “你——”
9 ?$ R# M+ B1 W( U5 M" j; |* A/ X) M! y  当阳生杀气大盛,这时我却再也没有束手束脚的感觉了,昂然大笑:“伤害天赐的事,我半点也不愿意做。当阳生,我敬重于你,却不是怕你!你千万莫要会错意了!”& l8 n6 b; d9 d6 |' U* s
  两人都踩到了彼此的痛处,眼神互瞪。
: m/ S0 C1 V6 l0 ]; @" M  “说得动听,你敢以无辜的六道门相胁,这就是你愿意做的‘不伤害天赐的事?’”1 U5 r( M+ L7 z
  当阳生知我甚浅,我却在事前已经仔细的分析过了他,而且他性情冷傲,旁人不敢与他多交流,他对人的心理揣摩,词汇运用,都远不如我。& `# O2 h0 a( {% j% h
  只要不动剑,嘴皮子功夫我还怕他?
# d# H( k# \1 g! Z  “六道门所以能在中昆毅立百年不倒,完全是因为他不出师门的弟子不许涉及政事的严格约束。你因为性情的原因而被师长责令在西凤浣剑草堂闭门思过,不许出师涉政。可昨夜你杀入西元军营,伤人无数,六道门还敢担无辜二字么?”& Z! I) Y4 _) ]9 l! O9 n
  我冷笑起来:“哈哈哈哈——能够拖住你来见天赐的脚步的朋友,必然与你交情深厚。六道门这样的门规他岂能不知?明知如此,还挑拨着你去抢马,将你引去和西元的十万大军对阵,唯恐六道门不受牵连、唯恐你不被六道门处罚……你有这样的‘好朋友’,这福气,可真不小啊!”
0 a9 l. c! P" @8 Q1 w& `" b& M  当阳生气息一滞,咬牙切齿。
2 U/ u% x8 |) t6 v' o  p  我知道此时他虽然强词辩解,实际上心里却必然难堪,也不愿再火上浇油,转开眼睛,慢慢的走到桌旁坐下。
$ J  D! x% C9 t4 |1 T. V  等到当阳生的话说完,我才轻轻的说:“其实只要不用交太重的赋税,不必应太重的徭役,可以说说自己想说的话,吃得饱,穿得暖,这世上谁当皇帝,哪个皇朝新起,又关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什么事?”$ I& _& N$ L  S( u6 v( l
  两人唇枪舌剑的大战,突然转换到和风细雨的交谈,我是没有什么,当阳生对我此时的柔和,却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I, l* }7 I+ T# R
  我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也帮他将浅了的茶水添满。长叹一声:“成王败寇君王事,百姓无辜莫与争;何人称帝民不苦?战乱繁起不聊生。”
& ^6 o2 M0 n0 n/ Y# w  当阳生怔了怔,怒气稍微平息,冷冷的说:“你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Q' e2 ^. b# v/ ^( ?6 Q# q
  我的话虽然是信口而出,实际上也是我心里对这乱世最直接的反应,听到当阳生的反驳,也不生气:“这难道不是真话么?”
/ a+ E- g  n6 n9 D# s( T+ H  当阳生不答,我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纹路,淡淡的笑了:
5 K1 U+ Y8 O. H) M' `# K3 T  “当阳兄,你身怀绝世武功,我亦小有头脑。算起来,你我在这乱世,都已经不算弱者。然则,强如你,不免要被好友算计;智如我,脱不出强权所制。你我尚且如此,那些手无寸铁,又无智计的百姓,在面临战乱时,他们如何生存?如不反抗,还能苟且偷生;如若起事,自身死不足惜,天下却又要多出多少孤儿寡母,无依老弱?你我皆是孤儿长成,个中艰苦,岂能不知?”
4 J) V  z$ }: n0 @( ]  我这番话出自肺腑,虽然不能说服当阳生,却也勾动了他的情怀,神色稍黯。' j; ?$ D; P: r& B! S
  我稍提声势,慢慢的说:“命运难测,过去的,已然过去;未来的,我们无法知晓。除去紧紧的握住眼前的机会,我们还能做到什么?”
) J7 _$ H) O1 X, h  当阳生冷冷的一笑:“你愿意向命运屈服,我却是半点也不愿……你胸怀大志,我却是无所欲求,凭你花言巧语,说得地涌金莲,想说服我,却是做梦!”
5 h! n/ e4 _0 z3 y0 j& d7 K  真的是无所欲求么?
0 F) S$ }9 R* h0 d" i6 O+ n  只怕是想求的,被自己的誓言所制,不敢求吧!7 d# d5 _& V- D9 R6 i; ~
  我慢慢的喝光杯中的茶水,以杯盖在茶杯上敲着拍子,微微一笑,漫声长吟:
; f+ z$ |, P- ~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 }, g: H- G  y' d8 X/ C2 l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1 d6 _5 i+ F- ]' u4 `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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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师徒义1 s9 l7 L" J0 L. u5 d/ g# v%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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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居住的庭院之外,还没推门,院门已经开了,管鬼祖嘴角上还沾着烧饼屑,急急的问:“怎样?”
, y8 I+ V& r. ~% k: b* v1 x. L  我拉着他走回院里,微微一笑:“天赐,你愿意搬到我隔壁的小院里来住,和我一起探讨新学么?”
3 q3 h( U* [1 J& h3 m; {0 l  管鬼祖面色大变,如被针扎了一下:“他不愿意送你们是不是?”4 `. q) D/ l( N* j3 @: R; S. ^
  我与当阳生另有协议,却不能让他无来由的背了黑锅。我摇摇头,温言道:“天赐,人各有志,不能相强。他无法原谅我替嘉凛将军办事,我也没法子忍受他的刻薄言语。他纵使因为你的强求而送慧生和小小南下,但两方不合的人万里同行,又有什么意味?到最后,只怕成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v0 D3 ]. f& J9 F: V( ^, R( f
  管鬼祖一怔,我接着道:“天赐,其实当阳兄已经做了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他会留在安都,照看我家小弟。”
0 X/ c8 i! f8 t9 X. C" i  管鬼祖脸上的表情,带出不可思议的惊叹:“怎么可能?”, e" f, H9 j# c; g  r
  我微微一笑:“天赐,难道你还不知道你对当阳兄的影响力么?他虽然讨厌我,但是你坚持的事,他一定会妥协。天赐,当阳兄肯做到这一步,实在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你万万不能再对他有所不满。他是那么骄傲的人,容不得半点委屈。假如因为我的缘故使你们不和,将使我无地自容。”% l: M2 D$ q/ A# Z% x
  管鬼祖深思片刻,指指屋里:“安都现在是虎狼之地,步步凶险,他毫无自保之力,留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办?”
" N% ?" f5 E- D" t  “当阳兄已经答应帮我调教舍弟了。”' B% [% Y% N- @1 }
  管鬼祖愕然失声:“你要让我师兄教他习武?”. [7 ~' i# p; U; A
  我点点头,管鬼祖没头苍蝇般的在庭院里打了几个转。他虽然对人情世故不大通透,但却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自然明白其中必有蹊跷。$ D8 f: Z. ~$ _. u2 z  Z
  好一会儿,他站在我面前,正色说:“阿随,我不知道你和我二师兄之间有什么约定,不过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知己好友,另一个是……如果你们发生争执,任何一人出事,我都会终身痛苦,我只盼你们无论任何时候,起任何冲突,都先想想我。”
6 B. X1 z& K2 u4 C3 L, c0 I4 C  我正色回答:“是。”; n9 @7 g1 j" c# T/ h
  管鬼祖面色稍缓,接着说:“我二师兄是犯禁入城的。以他的武功,孤身一人的话,掩人耳目的来去当然不是难事,但要他时时刻刻都照看令弟,教他习武,又不露行踪,这却太勉强他了。”4 Y4 S9 U1 P" H- n5 D
  我微微一笑:“当阳兄进了四方楼,当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动,没有‘犯禁’二字。”0 u1 F* n$ J# ~  P2 T- R
  管鬼祖今天算是被爱情迷昏了头,居然到现在才发现问题,愕然问:“阿随,昨夜发生什么事了?”
9 |  S/ g( w6 u& E9 R4 p6 h  我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嘉凛将军觉得‘神迹拾遗’对天下百姓有大用,所以支持我全力求新,在此基础上建立一门新的学说。”; V3 t0 M' ^0 A# z/ E% Z  w& @
  管鬼祖目瞪口呆,脸色阵青阵红,却绝不是欢喜。3 c( d6 s# R" z- j
  面对他这样直接的关心,我突然间有些心虚,脸上的笑容也僵硬起来:“天赐,你不用担心。我很好。”
$ o& o, h  Q8 A& M; C6 a" y' O  管鬼祖和当阳生住进了我们隔壁的独门小院,我知道当阳生心里定然不悦,也不愿去触他的霉头,留在自己房里继续默写我的政治性文章,- \$ f) Z: v( u! P! h
  倒是慧生借了百纳楼的小厨房,做了几道南荒风味的菜式,送去隔壁,中午就在那边和管鬼祖师兄弟二人吃午饭。慧生的手腕想必比我高出许多,因为我听见隔壁的庭院里有时能听到当阳生堪称和悦的笑声。
; W; L3 e$ _& m! I0 O  都说女性比男性更适合政治工作,这话看来不假,我是险些把当阳生结成了仇人,慧生却能和他言谈笑语。
0 B  J5 `5 n  x( s% R3 h5 o' C9 D' r  小小因为是皇帝最小的儿子,连皇长孙都比他大二十几岁,于皇位上是怕点指望也没有,所以皇帝皇后对他也并不多加管束,由着他的性子,准备日后养个风雅闲王便罢。小小得了这样的默许,在宫里自然是个贪玩寻乐的角色,对文武之事不屑一顾,能避则避。现在环境变更,他自己也知道今非昔比,居然耐得住性子主动请教。3 z% {! R+ C8 F) a; n
  我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势,如果照着寻常课业去教小小读书写字,根本就是在耽误他。想了想,干脆从最日常的求生技能教起,浅引深入,渐渐的教到了鬼谷子的揣摩权势之道。
$ w6 t" x0 [0 D5 N# l" _8 i* l8 i2 x  好在小小年纪虽小,在皇宫里的教养等级又属于富贵闲人一流,不会揣摩人心,但毕竟出身于权力中心,见多了欺上压下的那一套,这些东西他学起来倒是一点就透,不用我多费心力。
+ _+ G2 m! z9 A# ?: e& I  我教这些东西,自然不像皇学舍的老师教学一样古板,只将要教的东西当成故事,一件一件的讲来,二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快。/ D9 e( Q) r! c, M3 m1 [3 z
  “齐家想跟楚家交好,于是派了家臣淳于髡出去楚家。可淳于髡一出齐家的家界,就把最重要的馈赠物鹄鸟放走了,拿着空笼子去见楚家家主。”
( c( f! t, D" K% A/ q  小小轻呼一声,惊道:“他这欺主大罪,走到楚家去,还不把命丢了?”, R; q3 o7 Q9 d: j4 A* d+ p7 M
  我笑了笑,示意他稍安毋躁:“险中见机,这时候,考验的却是这做事的人才智了——”
. x9 m% u; k( S& n: w" t7 K/ o  “淳于髡见到了楚主,他说:‘我是奉了齐主之命来献鹄鸟的,不料途中走路过河边时,我看鹄鸟想要喝水,就把它放出笼子来。没想到它就这样飞走了。这是我的失策,我愿意当场以死谢罪,不过只是为了一只鸟而使一位士人自杀,恐怕贵府会遭我齐家责难,所以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类似鹄鸟的鸟有很多,我也想过买一只类似的鸟来替代,但是这么一来又欺骗我齐家家主。所以我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更想到要远逃,但如果我这么做,会使两家的友好关系产生裂痕,所以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我提着空笼子来拜见家主,心甘情愿的接受任何惩罚’。”
) G* i: X% ?7 ~' c4 T& a4 u6 E- P/ X  小小惊啊一声,叹道:“他说的话这样堂皇,表现出来形象又那样的光明磊落,如果我不知道鸟是他放走的,我一定非常感动,重重的奖励他……就算我明知鸟是他放走的,我也不能杀他……”
/ I" X- V6 J6 X/ `. \  我点点头:“是啊,一只鹄鸟本来并不值什么,重要的是它代表着齐、楚两家交好的意愿。淳于髡故意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大不小的危机,然后凭着他对时局的理解,和对权术的运用,造就了自己以及齐楚两家的亲善……这就是所谓的忤合术。”! a. D) |2 P2 e& f( {1 ]
  小小目绽光芒,说道:“我知道了……二哥就用过这个。”" H& R* l( I- v; c9 ]8 X6 Y
  我涩然一笑,摇摇头:“二哥失了分寸啊……小小,你要记住,凡有所谋,就不能动气、动色、动心、更不能动情。若是心不定,神不宁,就会失了分寸。失了分寸,就会使自己陷入进退失据的困境啊!”) Q% Q: u6 T( ~* w- l
  小小看着我,面色一黯,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c: S2 v8 y! O- k1 \' `8 _" m
  一时之间,屋里一片寂静,门外却传来哧的一声冷笑。我大吃一惊,声音却温和平静:“哪一位?”
$ r  B5 ~4 d1 m$ J6 i8 g  房门打开,赫然是慧生和当阳生二人。
: H; T+ s& W) T  我心头一动,估计慧生既在,多半便是福非祸,顿时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拱手道:“本想晚上带着舍弟过去拜见,不意当阳兄竟肯屈尊移驾前来,留随不胜感激。”! J- I: \3 u; y  O
  当阳生对我的客套却视而不见,目光森寒,直刺一旁不明所以的小小。
$ N+ q, j0 j3 J- ~  当阳生身上散发的剑气之重,当真世所无双,我历经生死之劫,也算见多识广,都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却不知小小能不能经得起他一吓?
+ E* V, s2 u& M. }1 A* F, f& R  我心里惴惴,但知道小小若想拜入当阳生门下,这一试却是难免,也不敢插手,只能担心的看着小小。
+ `: ]: m0 u4 k& s1 [4 `  小小被当阳生的目光所逼,顿时汗如雨下,脸色涨得通红。可他出身皇家,见多了威严肃杀的场面,在这样森寒的剑气下,他虽然指尖微微颤抖,身体却还是站得笔直。眼睛也不服输的抬起,直直的看着当阳生。  e5 _' T8 x; q
  当阳生显然有些意外,眉一扬,平添了两分杀意,慧生这旁观者被他这杀意所慑,竟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握住她的手,安抚的对她一笑,心里却有几分焦急:当阳生也不想想小小的年纪,发出这样吓人的气势,来考验一个孩子的心志,也太过了。, W4 w6 }4 s4 n$ y) A9 |
  瞪了一眼当阳生,再看小小,却大吃一惊:小小此时脸色已经由红转白,不见半丝血色,可他的身体却似乎比刚才站得更直,双眼中赫然绽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傲气来。面白如雪,衬得他的眉更黑,眼更亮,鼻更挺,紧闭的嘴唇更见肃然。  w6 d* X' x2 v" d& x- H
  他笔挺的站在那里,赫然无惧无畏,无恐无忧。5 x) j( c# A! w7 R4 l3 U
  这个飘泊无依的落难王子,此时此刻,此情此境,竟在当阳生无匹锋锐的剑气杀意的洗炼下绽出一股使人为之绚目的华贵端严!
# D0 K1 `# m0 u. q! h4 P9 b  他看着当阳生的眼神,不是惧怕,不是挑衅,而是一股骄傲,与当阳生他们那种因为自身的能力而自傲的不同傲气,那是属于王室子弟,天潢贵胄才有高贵骄傲。1 o1 Y- Y" C2 Y* |
  在这高贵骄傲的神情里,他竟然慢慢的开口,问道:“你——是——谁?”; c5 i0 Y5 ~$ D! Y3 Z) o
  这口气,绝不是害怕,更不是乞怜,连平等相询都谈不上,而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才会有的颐指气使。: v: B2 X! x9 L) y0 ?) B
  我和慧生四目相视,彼此都可以看出对方眼里的惊骇:这样的风采,这样的倔傲,这样的气度,与皇宫里曾经霸道骄纵无知,和在我们怀里爱娇可怜的小小简直有天壤之别!究竟这才是他的本性,还是他经历了国破家亡才历练而得?
8 r! O1 l& ^' @5 o" a# j7 H, H  我生怕他这傲气激怒当阳生,赶紧哈哈一笑,踏上前去,握住小小冰冷的手:“小弟,来拜见当阳先生,从此以后,他就是你的武学老师,你要跟着他勤修武艺,用以自保防身。”) i! h* N$ q) G7 Y9 f
  小小一怔,当阳生的杀意收去,嘴唇里吐出一个字:“慢!”; k  h( u" C( [' O
  我挑眉回望当阳生:“当阳兄?”3 I" M  r9 X$ R/ S4 ?( ^" o
  当阳生的剑气杀意,都已收敛,面上的表情却依然森冷:“此人非我道中人,拜师一事,再也休提。”& O( }4 P6 y) T' Z: r' t
  我微微一笑:“当阳兄,大丈夫一言之诺——”
/ x7 }1 ~- L4 O& B  当阳生脸色一沉,冷冷的说:“非是我不守信诺——此人出身富贵之地,身娇肉嫩,本来就不是习武的料子。更因你教授他的权谋诡道,导致气浊心重,全无灵性,与我的剑道精义背道而驰。就算我收他为弟子,他也学不得我的武道,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3 Q9 K4 r$ P6 Y# M9 L* X( Y  我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可能全无灵性,他聪明得很……”+ Q$ E8 K& F; ^/ c, b
  当阳生冷冷的看着我:“就是因为他太聪明了?”# y* X2 r7 ]! Z& c
  “为什么?”我愕然瞠目。  W6 o2 }' @* [
  当阳生慢慢的说:“我这一身武功,虽然入门根基是六道门的心法,但能得到大成,却是由我自己历练而来。我两岁失母,三岁无父,六岁家乡瘟疫,亲人尽数病故。未满七岁,就随着逃荒的的乡亲流浪江湖。八岁沦为乞丐,十一岁得入六道门。十八岁体悟剑道,二十岁游历天下,隐有一格之相。二十二岁,遭遇生平大恨,剑意大转,剑术已经脱出了六道门的臼巢,自成一家。这样的剑术,他岂能体悟?”2 p0 J# `  [$ X) j
  我这才明白当阳生的意思,他出身苦寒,受尽人间之苦,他的剑术里,掺杂着他的所有情感体悟,是由他独特的人生经历历练出来的,带有极强的自主性。虽然不是说无法传授,但起码继承者要有与他相差不远的人生历练,才能体悟剑意。9 ^# ?! w: x6 X
  小小与当阳生出身迥然不同,那是真的身娇肉贵,虽然经历了国破家亡失亲之痛,却不解世间求生,挣扎自强之苦。$ N( i0 g3 _2 Z2 T2 Y. l
  当阳生一指小小,冷冷的说:“我这剑术,修习的人必得有坚忍不拔的耐力,最要紧的却是专心一志,除却剑道之外,别无杂念——你看他,眼神里有的,是权谋算计;骨子里积的,是贪欲功利,根本就不是那块材料。”$ i) f# ~8 q0 P, I# t0 c
  小小的出身,已然决定了权谋之术乃是他固有的本性,除非将他整个拆散,把所有零件清洗一遍再拼装过,才有可能去掉。否则就算我半点也不教,他自身也有意会。' Q- n: e7 a$ f) l0 Z
  再说贪欲功利,那就更是他的本性了。
+ M4 v1 k0 |' N- k( ~  当阳生剑术高绝,我只道有他教导,小小纵然成不了绝世高手,在这乱世里自保却有余暇,所以才想方设法,费尽心机的与他许下约定,想让小小拜他为师。
5 n: |; i- g3 C  K( r- N0 a  现在这种情况,却又算什么?我一番谋算,难道尽付了流水?
9 P- Q* R3 B6 T  因为当阳生的话,小小脸色发青,刚才在当阳生的剑气杀意威逼之下,他都只是身体僵硬紧绷,此时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簌簌发抖,带着股说不出意味的哀伤,怔怔的看着我,颤声叫道:“二哥……”  p; v! P. H* h8 w
  这样的时局,我们都很清楚,小小要活下去,有智谋有心机那是应当的。智谋与心机之外,必然需要的,却是他自身的武力。
/ O. t  N, D6 ^+ M6 a  不管他想收服南面的四十万禁军,还是想跟着我和慧生游走江湖,他都必须拥有足以自保其身的武力。* h, V7 ?! a( D8 P# x* M' R/ R4 S
  在战乱年代,还有什么比自身的武力强横更实在的?2 [# c" O. e. M
  管鬼祖走进屋来问:“行过师礼没有?”
. d7 F$ v& H8 Y) Y" `/ O2 u  除了当阳生给管鬼祖递过去一个眼神外,我们都没有回答。我心头冰凉,心思百转,目光落在管鬼祖身上,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叫道:“有了!”
# H- N' E! M; v  管鬼祖被我的目光逼得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问:“什么有了?”& x4 |  j& {( t' b0 z$ R# w/ `3 h  a7 y
  我笑了起来:“天赐,我听说武艺高强,内力精纯的人,可以用自身的真气替内力修习还未入门的人打通经络,调整骨骼,使其在武功修行上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是吗?”! b6 X2 u; J; q1 \5 Y- d
  管鬼祖皱眉道:“人的体质,本来都是天地父母所赐,是有格定的。要靠外力把所有经络扩张,就像是要把一个人全身都揉碎了,重新捏和再造一遍,那跟用刀子把人一块块的割碎了再粘上有什么分别?何况人体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十五络,一件一件的改造起来,最少也要用上三十五天,那样零碎的苦痛,足以把人痛死,谁受得起?”2 P2 |# w. B5 [+ l
  我被他说得冷汗淋漓,暗暗地叹气:原来,这些想当然的东西,是根本行不通的。
( T4 i# {% u, L6 q* f8 Y/ {) |# d$ H  “我不怕!”
$ _' x7 k. ~* B8 ~, J3 l2 f" l  这声音清脆响亮,正是小小。
9 [- }$ ~2 ~, H! ^  h9 {- R  小小甩开我的手,站直了身体,昂首挺胸,认真的看着我们,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怕!什么样的苦痛我都不怕!”
1 [5 Y. O/ A$ @2 r4 v) Z* k8 T, y# i  “小弟?”
; Z  d6 k; S8 e2 e( l) x  众人愕然,小小的表情却绝不是在开玩笑,他的目光从我和管鬼祖、当阳生三人身上掠过,坚定的说:“我想学武,我要学武!”
6 T0 g4 k& G' J# P# @. h1 M/ S8 R' I  他的神色肃穆,这一刻里,我们竟是谁也无法怀疑他内心的决心,都相信他必然能吃得下这个苦。3 Z8 b& V! I* \; v
  管鬼祖皱眉:“就算有内力高强的人,也还有许多珍奇异药,内外相辅,才能改造经络。就算你能吃得苦,受得痛,那些奇珍异药,连旧朝的太医院都不可能齐全。比如说锤炼足太阳膀胱经要用的‘玉精’就是自西元玉龙雪山的雪雕脑中取出的特产,旧朝与西元断交二十几年,这种西元的稀世珍宝绝不会有。”
+ \- t5 ^2 N/ A. D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出口:“此法虽然快捷,其实凶险万分。以他的体质来说,九死一生,还有半成可能,因为导引不当而致一身瘫软。”
4 w$ K7 N1 h; [' \2 |, v  这个风险,也委实太大了。( T' ]) u# C0 Z9 q3 T  G- \9 w) m5 ?
  小小,你要怎么选择?是冒这样大的风险,去追寻你梦想的王霸之业,还是照着你母亲和我的意愿,一生平平常常,安安稳稳的做个凡人,娶妻生子,延续邓氏香烟?
+ v5 _+ o) ^  J8 M+ e  小小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眼里光彩波动,久久,他抬起头来,已是一脸决然,一双眼看着我,却是说不出的哀怜恳求。
* I# s" u5 ]2 r5 l/ g  我一震,放开他的手,他立即抓住我的衣袖,拉得紧紧的,虽然不说话,嘴唇却已被他咬得发白。6 w  M% v; T& Q2 s) o4 x1 G7 a
  我闭了闭眼,定了定神,才直直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转向当阳生:“当阳兄,如果他能够疏通全身经脉,能够跟你学剑么?”6 s) Q* h7 K( f2 @8 H8 z# k1 N% v
  当阳生面色微动,顿了顿才说:“ 假如他真的能够疏通全身经脉,学起武功来可以事半功倍,自然能够随我学剑——到时候,就算他领悟不出我的剑道,也可以凭着基本功自行揣摩,或许可以别具一格。”$ E8 U& e5 i: }1 @& ]+ H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小小,声音竟然有些喑哑,慢慢地说:“小小,我们来试试吧!假如天意助你,那么,不出十天,必会有个可以掌握药材的机会摆在我或者是天赐面前!假如天不助你,那么,你就息了心中之念,从此以后,做个江湖闲人。”
+ p* A0 j9 P. p, m0 V8 b  众皆愕然,不解我这话从何说起。慧生却微一皱眉,若有所悟,脸色大变。
/ K4 l- \+ S8 K) H! |0 o4 A% q7 \  “好。”
  ^& \  N' T0 V6 ?  我握紧拳头,看了一眼面带忧色,却静默不语的慧生,低声吩咐小小去行拜师大礼。
: e$ `$ S- F- h0 z, a) p# {  当阳生面色紧绷,沉着脸受了小小的大礼,目光却看着我,对小小说:“今日你入我门下,却有三件事要跟你说清楚。”  A& ]7 ]; C/ c" ~: l1 e
  小小垂首恭立,肃容说道:“谨听师父教诲。”
4 G- x* }/ W& B" r$ A( D+ k$ A  “不必叫我师父。”当阳生的声调冰冷:“我是因为和你那‘哥哥’有约,才教你武功,但你非我道中人,继承不了我的剑道。我只教你武功,却不是你的师父。”
; ?1 m! ~  i, ^0 h; [  小小的脸色一白,显然大受打击,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应了一声:“是,先生。”. F. p4 ]' r  T# i! ^
  “第二,你的身份来历,我不追究,但你的家人欠天下人的债,血还不清,你日后不管任何时候,都不得说出教你武功的人是我。”: }2 }- I9 ?# G+ f, T- ^0 l
  当阳生这句话一出,连我也不禁心中一冷,旋即苦笑:当阳生虽然不通俗务,但练剑练到他那种地步的,自然有副好眼睛,小小与他相抗时的气度,太也不凡,他只要稍微联想一下我们的来历,猜出小小大致的身份,并不困难。
7 H% G4 P7 O8 G! g% a8 _5 ^  “三,我虽然出身六道门,但教你武功,纯粹是我个人的私事,和六道门毫无关系,你不得借六道门的名义招摇惹事。”
4 B3 N3 U  T' `* k  小小微微点头,当阳生目中利光一闪,突然起身,左手袍袖一拂,一阵寒风从我们身边掠过。寒风过后,桌上那只薄胎青瓷茶壶突然发出一声“咯”的龟裂声,这一声之后,跟着就是初慢后急的一串“咯啦啦”“当当当”的脆响。
/ S+ O6 u. h! k) Z$ m  那完整无缺的茶壶,就在这一串清脆动听,却使人惊心的响声里井然有序的碎成了一堆大小相差无几的碎片,在我们眼前如同电影的慢镜头一样,缓缓的倒在桌上。
: v% C; s1 m2 {) r3 h  当阳生神色不动,心气安定,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看着小小,缓缓的说:“若有一天,你敢对六道门生出什么牵衣扯带的念头,不管你身在何方,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G' u5 y" i8 y, x& B, J2 o
  他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比他厉声疾色时,更叫人心里害怕。1 b  J' y, U/ J+ k
  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大声应道:“是。先生!”: ~  C7 M- b8 k# Q) X& {( G
  我也骇然一惊,背脊涔涔的出了一层冷汗。当阳生的眼睛毫无感情的转过来,注视着我:“你的确有些诡计,我看不穿你心里的谋算,但不管你准备要天赐做什么,若是对天赐不利,亦如此壶。”
0 |% u! m/ n* {/ D, q$ c+ G  我挑了挑眉,朗声笑了起来:“我对天赐如何,当阳兄何不拭目以待?你袖里剑气虽利,我留随却无所畏。”8 F* e, o% U4 N9 S% ~&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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