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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kpo11

《一块红布(《走在右安门外》II)》 BY viburnum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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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8: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4 Z5 }# c9 }9 F- t8 Y) I1 b( o; i: J9 _* o# t
  之前我似乎提起过,弹吉他,我不大会。$ Z* R8 l" M) b8 A* X  H
  那是我加入“桥”之前好几年的事儿。
' K# M; B: `+ p6 r6 B$ G  后来,我慢慢学了吉他,我还学得挺出成效,我的吉他老师,是裴建军。# ^5 n; y- w8 _+ c) L7 ?  J2 n
  木吉他也好,电吉他也罢,且不说我之后越弹越好是个人努力,至少启蒙和领进门,都是裴建军他老人家帮我完成的。! r& k. o5 a; v4 x
  于是他好像真的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是“桥”的大功臣了,虽说川儿后来转向了更低沉更有节奏感也更“磨砂”更闷骚的贝斯,但他是“裴氏吉他班”的开山大弟子这件事,却绝对是雷打不动的真理。' a" N% U& b2 E
  我不知道学吉他是对是错,我不敢说后来单飞的那些年里我整天自己一人儿抱着吉他谱曲却总也找不到年轻气盛的“桥”的感觉时,那难以言表的失落感是不是一种惩罚。我不愿意去追忆几个傻呵呵的秃小子玩儿性大发的时候相互交换了乐器,我一时手慢没抢到吉他引来的暗暗不爽有多么幼稚。但总之,进到“桥”之后,我开始一点点接触那几件我上台表演的时候几乎从来用不着的乐器了,在吉他之后,我鼓了鼓勇气,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借着泡脚的悠哉时间段,跟林强提出了要学打鼓的事儿。' |3 c' g% F7 k$ d& x$ W) i
  我记得,他坐在小凳子上,卷着裤腿儿,散着头发,手里端着一本我与其说是推荐给他,不如说是硬塞给他的那本恐怖小说,从紧张还有点恶心的情节里抬起头来看着我时候的表情。
9 ^) c' }7 x  o, |6 J: L  j  “啊?”他说了一个字。" j5 ^1 n3 s; P; r& L
  “我说啊,你教我打鼓吧。”用那种比在台上稍稍收敛一些也自然了一些的笑容面对着他那张只能用“傻样儿”来形容的脸,我两手撑着床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吉他我没问题了,我想学学打鼓。”3 Z- L, D+ \' t% M( s$ a/ N
  他乐了。8 k( k7 Z* F9 Z* s- z
  “你不先学贝斯啊……”一扬手轻轻把那本卷角的小说扔到床上,林强边说边穿上拖鞋,端起水盆儿。
. a* @" `; J, d5 e  “吉他跟贝斯,原理上差不太多吧。”我争辩,“再说了,也别连着让我玩儿带弦儿的啊……那背带儿,勒在身上时间长了也挺难受的呢。”
" {8 T$ m9 E7 j2 K0 O  我的争辩到后来就越来越像是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了,林强没多说话,只是默默低着头端着盆出去倒了水,又端着接了一半儿凉水的盆,低着头回来之后,他一声不响坐在床上,挨着我,然后在沉默之中开始提起暖壶往盆儿里倒热水。$ M% a# _' O( q% J" N
  我心里发毛了。
: Z! J7 v- f: Z  这小子到底憋什么屁呢,还是说他认准了沉默是金?不成,我受不了,我急脾气。
, A8 |& V  y! r& H6 `  “哎,不答应就算了,装什么深沉啊你……”拿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肘,我继续嘀嘀咕咕一样的埋怨。
2 @: `1 V9 i" o' k" T( u  这回他有反应了。% |( Y. m1 \7 o9 @
  “啊?”还是一个字。  v1 H0 C$ G! F0 Y0 F2 @  z$ `
  说实话我真想抽他。我都不知道裴建军在上海的时候,每次跟他在一块儿都是怎么忍受的,会不会好像一个话痨在自言自语,一个哑巴在不言不语,或者,最起码是个结巴,半天给你蹦出一个字儿来。
; L  b; I8 A( k  自言自语还乐在其中我做不到,我怕人说我有病,不言不语装聋哑人我更做不到,我会憋出个好歹来,我顶多应该算是个快言快语的人,有些话我不说出来会死,不及时说出来,会死得更痛苦。
0 j" ?4 V  G  S9 f# L  一点儿不夸张。
( k: g, ?, ~( m' z* U0 |* X  于是我对于林强的沉默终于忍无可忍了。
* N9 w. {) D+ M# j) c2 A  “我说,我的强子哥哎!”撑了一把炕沿儿,我站起来了,小心让自己站在盆儿里又不至于滑倒,我有点儿滑稽的,一点点挪着脚底,转过身子面向着他,“我刚才跟你说话呢,没跟活死人说话吧!我上赶着您,求您教我打鼓呢!不能算是过分的要求吧,啊?不能算是赶鸭子上架吧,啊?您好赖赏个话儿嘿!”+ B6 I. {! I7 [/ d/ k- u, N
  林强看着我,脸上始终是那种茫然和傻混合在一起的表情,然后,他嘿嘿了一声,抬手抓了抓头发。
0 i9 A/ l: p2 Y+ F; n  “你急什么啊……”从枕头边儿上伸手摸过烟来,抽出一棵点上,他用没捏着烟的那只手拢了拢头发,“我这儿寻思呢,你头阵儿不还说让我教你开车呢嘛,这又让我教你打鼓了,这俩咱先学哪个。倒是应该先学车,可你瞅最近这天儿好像不大好,天气预报说近期有小雪,大冬天的天黑得又早。就不如先学打鼓算了,这个没危险,也不怕变天儿。可打鼓是个力气活儿,你也知道哈,我怕你钉不住,不知道你觉着没有啊,反正我看你好像比我刚来的那会儿瘦了。嗯……然后吧,我又琢磨着……”
- y9 d7 M9 k0 r9 T1 M0 J  我听不下去了。
, `$ W" E- T' i6 i  “行了行了。”抬手止住了他后头还想说的话,我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儿发热,“你怎么跟川儿似的,屁大的问题就没完没了给我分析……”
; m( j  H/ c( Y) l3 G" D  “你不是,那什么嘛。”他抬头看着我,看得我严重的不自在,于是我最终在这种不自在发挥到顶点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 p9 s+ [5 I7 w+ ]: T3 c( _
  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脚蹬进了他刚兑好水的盆儿里,我在他下意识想伸手扶我的时候推开他的胳膊,然后,我在自己完全占领了他的地盘之后,更加得寸进尺从他手里灵巧的夺过那棵刚点上的烟,解着恨一样的抽了一口。, ]& }7 Q- N: {$ V0 V. J" u, X
  “先学鼓,后学车。”吐出烟雾,我很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做着决定,“冬天学鼓,开春儿之后你再教我开车,成不成?”; _' O- |5 U' @0 U2 }
  林强瞧着我抽烟的样子,然后接过我还给他的那棵烟,好像又在琢磨着什么一样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开了口。
$ m6 f/ l' ?) A" T% H/ b  “成。”他点头,“你说了算。”0 t8 b2 a, x; U: J
  “嗯,这才是党的好儿女。”奖励一般的,我伸手过去,动作还算轻柔的,拢了一把他的长头发。7 e  o2 l  r& W) ~1 W9 o
  那手感,没治了。
' U4 u9 T/ t4 v* @: b, \1 W* n  漆黑的,硬质的,顺滑的头发,真该去做洗发水广告,林强自己横是根本不清楚有这个优势,每次都是很随便的拢自己的头发,再或者就是更加随便的抓两下儿。真浪费,我边想边撇嘴。% {- V; ?" L/ v" o
  “那什么……你坐下吧,别摔着。”他在我收回手之后指了指炕沿儿。' ~/ Z4 W  Z& ~4 b
  “那就得歪着坐了,别扭。”我拒绝。
0 K- |7 \& J. d' e  w# y  “没事儿,你坐下,把盆儿挪过去不就完了嘛。”
, e! ^2 ~& }( g# Y  “那你呢。”
" m& u& h; L7 ~, R" x6 c  “我洗完了。”1 X8 B! ?9 R+ C
  “洗完了你还又倒一遍水。”# i  K+ Q! `* R7 i
  “……刚不是琢磨事儿呢嘛,结果就忘了。”% {4 n/ h' i3 ~* |! y0 _& D$ M
  我忍住笑,再次扶住他的肩膀,抬起一只脚,从旁边小心翼翼勾过他刚坐过的小板凳,一直勾到合适的位置后,我慢慢坐下,然后指了指还能再容纳一双脚的水盆儿。
- _# z+ D, o2 ^5 e  “倒都倒了,就再泡会儿呗。”
) L* s* K+ M1 [- W1 n# ]' t  “啊?”6 U0 p2 n* M% H0 m  l, l
  “我没脚气。”
* l* n) J, e- I4 ?: z& \# A: T  “……没说你有啊。”
2 _: p: q7 o- A  “你也没有吧。”' r3 H, i/ I  Z; t. K. k
  “啊,没有。”
! x$ H- j' U( m6 g  “那不结了,来来,给你腾个地儿。”
. {& a( C/ O1 v; X7 [8 ]; y  “……噢。”
& c9 G1 I5 p7 u6 W  那傻子迟疑着,最终放下了某些无形的负担和矜持,把一双比脸还苍白的脚和我挤进了同一个盆儿里。. E- _- T& r9 Q! f- F5 n. z, f! p3 Q
  水面随着他的完全入侵上升了一些,我看着他骨感的脚面和脚踝,然后好像在遮掩着什么似的突然笑了一声。# b( o9 n6 h# Y  U8 {
  “怎么了。”他的追问有点心虚。
" ?  A+ j5 U& S/ A, r( U' t  “没事儿,我突然想起来,小学语文书里头有篇课文,叫什么来着,就说一乌鸦,为了喝水,往瓶子里扔小石头子儿……《乌鸦喝水》,对对对,就这个,有印象吗?”4 Z$ {4 c# f5 P' [" j3 u
  “……好像有。”3 @+ V! A, i8 S- U9 m
  “什么叫好像啊。你要是又瞬间遗忘了就直说。”$ d8 y0 f" s: W- ^
  “真记不大清楚了。”他咧嘴乐,随后神色又正经起来,“我就记得有个什么……《十粒米,一条命》,我印象特深,一小孩儿,跟他爹给地主家交租子,结果地主说他偷粮食了,实际上那孩子没有,就捡了十粒儿米,想给他爹娘留着,结果那小孩儿让地主活活打死了,结果他娘连哭带喊的,一掰开孩子的手,结果就看见那十粒儿米了……结果……”7 {' p3 F4 A6 w* a
  “结果,嗯,结果,结果呢?”我有点儿使坏一样的成心接他下茬儿,暗示着他又在描述能力跟不上劲的时候大批量的使用同一个连接词了。" n: C4 H( V0 J. h
  林强不说话了,只是抿着薄嘴唇跟着我乐,继而又收了笑容,像个哲学家一样的深沉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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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8: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对。”5 A+ t2 p) u. ^9 a( w3 V( f" F4 u
  “啊?”
  j9 `  N& e) ]& [* o$ u3 q  “那不是我上学时候的课文,那是我哥上学时候的。”; N( u9 n/ e! J& o
  “什么啊你……”8 Y' U/ B0 I; I
  “真的。”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举动足够傻缺了一样,林强不好意思了似的,脸颊微微发红,抽了口烟,他接着解释,“我小时候挺爱看我哥我姐的语文书,就这个课文,印象特深。”* ^4 R. y) p: V% N; s
  “嗯,是挺惨的……”点了点头,我转而问他,“哎,你说你哥你姐,都是亲的嘛?”4 H8 X4 `4 V5 v4 i3 W
  “是啊。”
  D4 J% S# ]7 @: @# {$ t  “那你怎么一直也没提起来过啊。”& y$ Y; N1 T1 _1 i
  “……你们谁也没问过啊……”
  o, m; t$ a7 C% n  “我们不问你就不说,挤牙膏呢这是?”, ^: Q' \: S3 p  J# o' k, B: ?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谁家还没个哥哥姐姐什么的。”# J. X  N( F0 |+ r- @% x$ F
  “我就没有。”9 T, O5 k) |0 J+ j4 @
  “啊?”
- S3 H+ c: W/ Q: @$ T  “真的,我兄弟姐妹都没有。”( t" p& H. y% _) H
  林强“哦”了一声之后沉默了,只是抽烟。, i  d, d* S+ m* \4 \' i
  我撇了撇嘴,话却多了起来。" |, s' |9 x2 v
  “嚼子有一姐,叫‘建红’,就是‘建设红色政权’的意思,川儿有俩妹妹,叫什么……忘了,好像其中一个叫周小伶,另外一个真记不得了,他跟他俩妹妹都不太亲,不像嚼子跟他姐特好。我家里没兄弟姐妹,就我一个。其实……我妈说本来想再要一个孩子,结果,我爸一受冲击……嗐,没法儿说……那什么,你哥你姐,比你大多少?”
( ]; m4 e: N. a/ N$ e4 T' j  林强看了我三秒钟,然后带点儿迟疑的开口。
$ C8 [5 u# J* T" @) W  “我姐□年的,我哥六六年,我六九。”
8 Z1 ?$ j9 J- J5 D. z. A  “哦……那,你哥你姐都在上海呢?”9 T+ z$ r' J1 d6 [9 }
  “嗯。”% E. K: S: X! I( v
  “嗯。”我跟着他“嗯”了一声,紧跟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了头,“哎,你说你六九年的?”
1 |7 t# L# H5 I7 y  “啊,是啊。”
9 W9 b% j7 Z; r0 H  “难怪你管嚼子叫‘哥’呢。”我笑,“你六九年几月的?”! \. u9 \. Z4 D+ J+ c
  “十一月。”6 A( ]0 R4 ]: R' R6 H" z' @
  “啊?十一月啊。”差点儿一激动从盆儿里又站起来,我控制不住脸上诡异的笑容,“不是吧你,那你还没我大呢!”
; M, G, j8 I# O$ x7 J8 j, x- {, W7 _  “是吗,你几月的?”
% y5 l' y- W" {( i  “一月底。”
! J: w  w' b$ B& Z9 B" W  “哦,那还真是……差十个月呢。”7 _: `& T5 K% x& A3 R9 G
  “都快差一年了。”8 ?  H+ ~7 t7 C- d1 U
  “嗯,你出生的时候,我妈刚怀上我。”
& M5 x; y: n; R  他一句话说完,我几乎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然后,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再也控制不住笑声了,我用现在常说的话来讲,就是立刻“爆笑”出来。说良心话,林强没说什么特别值得狂笑的内容,可我总觉得那张表情特认真的脸,映衬着这样似乎是认真思索之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格外让人控制不住笑神经的抽搐。于是,我笑到差点踢翻了水盆,笑到让林强开始显露出慌乱的神色,笑到我自己肚子疼,上不来气,最终咳嗽起来,才总算慢慢罢休。$ e2 G" s8 m. E- p/ b% Z
  我安静了不到半分钟,旁边那屋传来一句嚼子的声音。2 X' }  V) J/ S, P  e& P
  “九儿!大晚上的你打鸡血了?乐什么呢?好嘛,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你们俩说什么好事儿呢也跟我们讲讲,好东西得大伙儿分享不是嘛。啊?说什么呢你们?”
7 x- S! k* H  ^* H) ~  我又安静了不到半分钟,然后比刚才还“激烈”的笑出声来。% D. c2 K  [0 u( f; \) z) G
  鬼知道我那天是怎么了,我怀疑自己让林强当初给我讲的那个老宅闹鬼的故事里的主角暗中点了什么穴道,要不我怎么就笑起来止不住了呢?其实后来再回忆这些片段,我仍旧会笑,只不过笑的不再是当初的对话内容,而是自己莫名奇妙的失控,那失控一直持续了挺长时间,待到我真的觉得不能再这么笑下去了的时候才真的一点点镇定下来,然后,我抬脚碰了碰林强那线条硬朗而且流畅的小腿。/ q* s1 \' h  a& i$ z. \' V& ?
  “行了,我受不了了,你泡着吧,我睡了,待会儿你倒水啊。”
, A8 z/ `" _* m- O  那天,林强倒了三回水,他自己的那盆儿,我的那盆儿,还有我们俩一块儿泡着的那盆儿。5 \4 I# e" L. J7 L2 ^" u/ s
  我第二天想起来,多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可是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
: N, X% I6 W' N* x. D0 ~, [  林强比我小不到一岁,虽然他看起来比我大。: [6 V# n8 u  Z: ?( S7 Q: b4 }
  林强有哥哥姐姐,他在家是老疙瘩,虽然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当大哥的料儿。
/ I, }) U3 v2 o' y) _: X  林强会冷不丁说一句让你莫名其妙就会笑疯了的话,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十足的披着摇滚青年外衣的老实孩子。
& E% l3 O, U; F& j$ q: j/ i  林强这个人呐……
/ E2 z  s# I# B% i, `! z* G  唉。
3 z0 X# Z: j2 m8 S  y) T  好多时候,我想起他来,能表达出来的,只是一声带着笑,或是偶尔也会带着感伤,湿了眼眶的长叹。7 ~. p$ C- e/ V3 c, y
  可那年那月的我,还远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能值得让我如此这般长叹一番。) Y' K) h; w) ^/ h+ X! Z9 U
  我只是偶尔会在事发时有几许挣扎,不管是自己的事儿,还是别人的。0 j) C" R; T: J) _) T
  “桥”的事业在继续,在发展,我不想说我卖了多大力气,但我想,我卖了多大力气,他们仨有目共睹,他们仨卖了多大力气,我也不是瞎子,我看得见。' Y4 L$ @: e% P' m: a
  但是很多时候,不是你卖了力气,就能让事态一帆风顺下去的,生活这东西,会制造无数的麻烦让你不能完全集中精神干你想干的事儿,该怎么说?该说“这就叫生活”嘛?! F& O4 c: m% @- j: w
  入冬之后,第一场雪。1 Y- L: I: ]) F+ V& Z
  抽空排练的间歇里,那个我不久前刚和林强提起过的,嚼子的姐姐,裴建红,敲响了东四老宅的门。, b) ?9 X8 }( k/ W7 R5 a
  先听见敲门声的是川儿,头一个跑过去开门的,是我。/ H. O; r  O- p) ^) u
  我有点儿后悔,也有点儿庆幸。后悔的是开门时候,看见门口站着个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的人,庆幸的,是我好歹还算个局外人,好歹还能带着尴尬跟人家打个招呼,我不能想象如果开门的是川儿,他的尴尬会到一个什么级别上去。! [+ l! K" W1 ]: I" c
  “哟……”我看着门口的裴建红,硬挤出来一个笑,“找嚼……建军,是吧。”9 P( T; z9 b) X% B. W; U2 Z
  “啊,麻烦你给叫一声吧。”
4 J4 \  {% K0 [+ U. J7 Q# L  “别别,你进来吧。”我让开院门,指了指里头的堂屋,“外头多冷啊。”1 A% O3 c7 Z' F( e
  “没事儿,我说句话就走。”) s) ]. t8 R  ]" w) i3 w9 Q
  我不知道该再说点儿什么别的了。
" R- [% d1 J6 v8 m9 d6 M# L7 i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回堂屋,硬着头皮跟嚼子说了声“是你姐”。  W: M# U2 j3 K# n. e: M7 w: i
  我不夸张地说,嚼子当时脸色儿都变了,他瞧了一眼川儿,然后短叹了一声,一把摘下吉他,放到一边之后大步走了出去。: c* k$ p& B2 t
  “……叫你姐进来啊。”川儿更加硬着头皮的说了一句,但是被我拦住了后头的话。  _: @* r; W* X& z7 {
  我说川儿算了吧,你没看见他姐那脸色呢,进来了,你肯定想躲出去。+ v' b4 W- f5 x- b2 O1 ^4 l
  我又说川儿你也别出去,咱就跟这儿等会儿吧,看待会儿嚼子怎么说。
8 j+ W, z( V2 s% X0 g1 Y  我最后自言自语一样的说,可千万别闹大了啊……我的玉皇大帝哎,我可受不了刺激。8 g2 T' L; ]4 E) ^8 o
  实际上,那天我没受什么刺激,我只是忍耐了一个下午的沉默与让我烦躁不安的安静而已,最受刺激的,还是嚼子,我能看出来,我们都能看出来。3 X- v& W% Q" ]0 p
  嚼子在他姐走后就几乎没多说什么话,他一个人躲到院儿里抽烟去了,不让川儿跟着,不让我们追问。# h; w4 V+ b" `
  他就那么蹲在院儿门口的廊檐下,靠着门框,边抽烟边看着漫天飞雪。我不知道那天他抽了多少烟,我只是记得那个裹着军大衣,表情安静的瘦高个儿就只是一直瞧着门外的景致,瞧着雪落下,瞧着偶尔从门口路过的行人,然后在烟快要烫到指头的时候叹一声,最终把烟头捻到雪里熄灭。
/ w* y7 h- ]" j. ^1 k  我知道,川儿心里,是真的受不得了。
) K% V" [3 Y& o4 ^: T  可我没劝他,我就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川儿,你陪陪嚼子,找个节骨眼儿问问怎么回事儿,我跟强子就先回屋了。
3 f" m! x! r4 m: d" x# ?" m% E  川儿点了点头,我拉着林强回了西厢房。$ ]4 _3 i' T% E2 p% _
  “不问问嘛?这么僵着……”他终于开了口。
' p: C6 |! n5 {0 |" Y  “没法儿问。”我摇头,“肯定出大事儿了,要不嚼子不能这样儿。”. L; x' V% F- q/ B" X
  “所以说得问问呐。”& a- j; O6 }* N8 I; u
  “别问。”我又摇头,“这要是一般的事儿,他得主动跟咱们说。这回他连川儿都不搭理,肯定是不那么容易就能说出来的事儿,还是别逼他了。”
3 W1 H! g( Z' A. g3 ]- i- f  林强没多说别的,只是在轻轻咋舌之后叹了口气。5 S( C  v- s1 z# n
  隔着玻璃窗,我看着还蹲在原处的嚼子,还有站在堂屋窗前的川儿。
# y9 x) Q/ O; D$ m& {: X" N2 g  我看着川儿沉默着,犹豫着,踱着步;我看着他终于狠心拉开门站了出去,却没能再往前多走一步;我看着发现了川儿冻得脸颊通红的嚼子皱着眉头,恨恨的掐灭了手里的烟,然后终于站起身,穿过院子,走到房檐下,两三下脱下自己身上的军大衣,把川儿给严严实实裹到里头;我看着他们俩进屋,关门。
- [4 m# _6 m) o1 Q+ y  我终于如释重负一般的把额头抵在了冰凉的玻璃窗上。
9 M" y9 w5 p7 J0 ^+ Q6 `# C  “行了,最起码进屋了。”林强凑过来,言语中解脱了一般的感觉并不比我的少。
- H8 ~* ]+ _( Y8 {1 q8 o  “嗯。”我边叹气边点头,却在点头之后再多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然后我意识到,什么叫坐立难安,什么叫百味杂陈,那一刻,我可谓是体会了个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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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8:11: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9 @; j+ p2 N+ _* w

1 g; G2 m! C/ Q9 H  嚼子他姐来的那天晚上,我没怎么睡着,前半夜我一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虽然动作不算大,可还是终于引来了林强试探般的询问。
7 h9 ^, e7 L: P! p7 U+ x4 {7 W  “你怕裴哥他们出什么事儿吧。”
( p' {$ g/ f9 z% \/ t  那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边传来的时候,我不由自主战栗了一下。
0 M! ~2 l- t; ~  j: f. L, @  “嗐……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呢。”我叹气,“刚吃饭的时候嚼子也不说,我反正是猜不出来了。”# L7 b2 x* w& u& z: ^
  “嗯,估计,是家里的事儿。”
3 B# I+ c9 N) C4 x' {  “横是。”
7 A  M1 h% U8 N6 r! i! C! H5 M  “会不会是他爸妈……”, g9 ?; V  W0 }6 w! ?, E" u
  “应该不至于。他爸妈身体一直挺好的,再说,要是病了,他肯定直接跟他姐走了就。”
0 M( D, Z9 N. e% w/ N  “嗯。”
, b! s* u- \, \2 Q; n2 N& F  两个人都没话说了一段时间后,我决定还是先睡了再说,别的都放到一边,明天我还得上菜市场买东西,估摸着天刚亮就得给饭馆儿送过去,我不能再熬着了,要不我真怕自己明天骑着骑着车睡着了骑到车轱辘底下去。
& j: C! e9 b6 J& z! b( H, Q  说起来那天也邪行了,天冷的厉害,虽说头入冬之前我们几个就从西侧院儿小库房里把封窗户的塑料布翻出来提前做了准备。可真冷起来之后,似乎寒风都可以从每一个细小到无从插针的缝隙里钻进来,然后透过被子,一直钻到人骨头缝里去。# V' z! i# ]' g: m2 K, D* w2 K
  嚼子曾经说过我,怎么穿着衣裳还怕冷啊你,你跟我光着膀子大冬天往后海里蹦那本事呢,咱俩这儿游着,旁边儿冻了冰的地方就是滑冰的,你那不怕死的劲头儿呢?) z( Y+ v% P% `' ?
  我说,那我哪儿知道啊我。$ n( u- b0 u% H* E- e
  确实挺新鲜,我自己都觉得新鲜,在三九寒风里脱得就剩下一条泳裤,然后一个猛子扎进后海刺骨的湖水里去的时候,我没觉得怎么样,但平时穿得挺厚实了,却开始在意风的温度,甭说嚼子不能理解,我也不能。( {9 u7 ~, `0 P' d1 g) N0 k
  于是,冬天的夜里对我来说,就成了脚趾头总是会冰凉僵硬的难熬的时刻,我只能庆幸林强家的暖气足够热乎,或者说,两个人挨着睡觉,我能从他身上借来一些热量。' r1 V) n( Q6 r) v
  他绝对是个普通状况□温高于常人的典型。
' X2 W" l$ B  Z+ C  我曾摸着他的胳膊说强子你是不是要自燃呐,他只是呵呵笑着,说他这是为了冬眠积攒热量。# V; [3 K- g  S% j6 \; e1 v, k
  他冬眠与否我懒得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很贪图从他那边传递过来的温暖。然后,当这个一睡着就比死人还死人的家伙所散发出的热度终于击败了我所有的矜持之后,我可以清楚记得,有不少的冬夜过后,我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他的被窝里去了。! G# [9 l$ j/ M4 X: ^
  那天就是如此。; W% N# ]6 x" L* r) e1 A+ q- d% \
  应该说我是热醒的,凌晨时分迷迷糊糊浑身燥热的睁开眼,感觉到有燥热的呼吸正吹在我脑门儿上,冷静了两秒钟,我惊觉自己似乎又越界了。) j! m9 V8 B4 b8 L' S, v5 j
  手,圈在他脖子上。一条腿,搭在他腿上。我就好像抱着个大枕头或者玩偶一样的整个人粘在林强身上了。
, X- z, h8 p; V0 ]# l8 Q8 }  猛的清醒过来,我一时间没敢乱动,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发觉被我压着的人好像还在酣睡时,总算松了口气。我轻手轻脚收回自己的手脚,随后挪开身体,继而像是在试图逃跑一样的用最快速度坐起上半身。1 Z) b$ e4 R  _
  但我没成功。
/ x, l$ a: v1 a7 b1 o5 l8 j  一阵拉扯一样的刺痛让我差点儿唉哟出声儿来。$ B. s1 \3 t, h, }/ _+ e
  保持着奇怪的姿势,用胳膊肘撑住床,侧脸看时才发现,我的一缕头发和林强的一缕头发已经因为晚上我的“挪移”而蹭来蹭去的完全纠缠在一起了。2 a- T) L, X0 F$ [( s/ j6 Z$ K, q
  被缠在一起的头发拽了一下子之后,林强动了动,接着,那个明显就是又低血压了的男人缓缓睁开一只眼,懒洋洋瞧着我。+ X3 k( ^: h# U5 Z/ Y! Q; z: d& A
  “……你干吗呢……”6 S0 P' y0 f# }2 f) x# t
  连声音都是半死不活的,我真怀疑是不是我一夜之间把屋子里的氧气都吸走了才导致这家伙脑缺氧到连舌头根子都软了的。沉吟了片刻,我用装出来的冷静表情和沉稳腔调回应了他。
- `! \: `7 j# f) o* N# n( K  “缠上了,头发。”说着,我抬手想解开纠缠的发梢,“你别动,等我解开,一解就开了……”8 Q+ |# e% m& q
  “嗯……”迷迷糊糊的家伙把那只刚睁开的眼又闭上了,他没动,他很听话的一动也没动,就只是那么躺着,同时嘴里还在含糊的嘀嘀咕咕,“解不开……就拿剪子,从我这边儿铰,就成了……嗯。”
6 S, }: v2 }9 b) j  “铰什么铰,这就解开了。”我有点慌乱,手上的动作也开始没轻没重,不留神用过了劲儿的时候,那张苍白的脸就会有细微的表情变化,眉头会轻轻皱起来,眼角也跟着微微抽动。6 Z1 [2 R: F  Q4 @# F% R1 t4 c
  刹那间,我想起了很小的时候,我家那片儿一个街坊养过的一条狗。
- K7 u! s2 N) ?, ?  S  一条现在想来都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狗,唯独记得那家伙在大太阳地儿睡觉的时候,你碰它一下,他就会有这样的表情。8 j9 I6 x( ^- w! m* q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条狗也早就让街坊送到农村的亲戚家寄养了,我曾经一度挺想念它,却在不知不觉中就连这种想念的情绪都淡忘了。
7 _9 O# b* s. e8 {) f  现在想起来,不易察觉的怀念与感伤之后,我只是想笑。+ b! \" k* Z: e6 l& P
  然后,就在我因为笑而手上更没轻没重时,就在林强大概是终于受不了这折腾时,那个发丝缠绕而成的结,不知怎么的,就那么轻盈而且自然而然的,松散开来了。
8 ~& t  ?/ p: @  我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却也莫名的有了些没来由的失落。
8 ~  q' _& H$ _/ n2 h  那天,早点是我做的,头发问题解决之后我就再没睡意了。爬下床,裹上大衣,溜达到厨房,简单找材料做了点可以称之为是早点的东西之后,我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I7 K' X% Q( L9 q9 r" \7 L* ~
  外头天还没怎么大亮,步行到饭馆的时候厨子老刘刚刚开了侧门。从后院儿把那辆小三轮推出来,我直到已经买好了一天需要的东西往回走时还有些茫然。
) J+ n$ c7 B6 O- T  刚才,一大早清儿的,我那都是折腾什么呢?4 A" F8 W, V% R8 D
  茫然持续到中午,干完了自己该干的活儿,离开卤煮铺子,回到老宅,刚一进门,就看见院子当间儿站着两个“膀爷”。4 \7 G* W* ^$ ?% M
  裴建军,光着膀子。林强,也光着膀子,除了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6 O1 X4 D) y- t( [% W  F
  裴建军,正扯着嗓子唱样板儿戏,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动作夸张,声嘶力竭。4 _8 k/ D/ A! E4 z# J- t
  “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时令不好风雪来得骤,妈要把冷暖时刻记心头。小铁梅出门卖货看气候……”/ Y6 o( o+ F/ R$ z4 e6 ^- P# N
  我完全愣在了门口,然后,嚼子一回头,正瞧见我僵硬在原地的模样,紧跟着,那瘦骨伶仃的“李玉和”就踏着锵锵锵的步伐冲我奔过来了。
) u& F5 \6 I  b  j5 E  我知道他后头要唱什么,无非就是“来往‘帐目’要记熟。困倦时留神门户防野狗。烦闷时等候喜鹊唱枝头。”这套词儿我熟,《红灯记》我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可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大冷天儿耍单儿光着膀子唱戏的,也是头一回在猝不及防中就让人拉去做了客串角色的。裴嚼子一把抓住我的手,那眼神活像是李玉和正看着小铁梅。我在猝不及防之后也回应般的看着他,继而抬腿就给了他一个乔达侧踢。
$ M1 y8 K4 c/ O7 z  B  [  “你丫抽他妈什么疯呢?!”我冲他嚷嚷,同时往屋里看,试图找到川儿的影踪。
( V6 U" l+ g$ K8 Q, S3 z5 f! f! s0 p8 D  “什么叫抽疯啊,我这叫温故而知新,从样板儿戏里寻求艺术灵感,要不怎么写曲子。”振振有辞的家伙双手叉腰,边说边喘气,看起来刚才已经折腾半天了,制造了足够的热量,不然怎么也不会连个冷战都不打。" d1 n: ]" \% h4 y
  “那你拽着强子干吗?你让他客串鸠山是怎么着?!”瞧了一眼旁边那个比嚼子的“排骨”稍微结实强壮一些的胸膛,我躲开视线,继续讨伐,“有这模样儿的鸠山嘛?!”
" h4 t% s0 K3 u. {0 a  “没知识!”裴建军仍旧双手叉腰,“强子给我客串李奶奶呢,你没听见刚我正冲他说‘谢谢妈’嘛!得,你回来的正好,给我客串个铁梅,让爸爸我把这段儿唱痛快了,啊,听话。”1 |- t2 i: i$ [6 a, o2 g5 ~/ v; @
  “你……你丫给我滚!有他妈李奶奶光膀子的嘛?!”突然间脸颊开始发烫,不是因为霎时间就让嚼子给我降了一辈儿,而是一想到加上林强,院儿里站着的正好是台上的祖孙三代,就立刻让我尴尬到要疯。
; P( S# t$ S% y5 M, q( m  一把推开嚼子,我大步走向堂屋。* M0 y6 F: `/ u/ E2 H7 m
  我喊着“川儿!出来管管你们家这二百五!”- j: X8 t* ]* W, I% x
  我听着身后林强多利哆嗦的说着“裴哥,那什么,我先回屋暖和暖和了啊,实在钉不住了。”
5 J5 G4 P0 f( m  我看见正坐在沙发上,裹着裴建军那件军大衣,抱着暖水袋,端着大茶缸子的川儿。2 ~  `% X0 r+ F
  然后,我在看到那双有点泛红的大眼睛时,就多一句告状的话也喊不出来了。2 a9 w6 D, w9 Z! T: g6 `9 n& M
  “哟,你回来了,饭馆儿忙完了?”川儿抬头看我,嗓音有点沙哑。
, ~4 F5 S2 `4 J; l9 `  “啊,忙完了。”我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的抬手抓了抓头发,“你怎么了,不舒服?”
+ v. S2 i, V/ U$ |! U  “……嗯,头晕,好像是感冒了。”吃力的笑了笑,川儿低头喝了一口茶水。1 W7 h7 R3 I9 c3 J
  “哦,我说的呢。我就说要搁平常嚼子那么穷折腾你不会坐视不管嘛。”拉过凳子坐在他对面,我抓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小心剥开。9 P0 D$ t: G9 s/ r( n
  川儿听我说完,轻轻笑了,然后咳嗽了两声。
4 b" k  K2 H& X) B( P# J8 J( ~  “嗐,他说天儿冷,非要拉着强子锻炼锻炼,结果俩人就‘锻炼’上了。”
# A* i* N. O3 e& n' X3 A% ~  “有这么锻炼的吗,脑子进虫子了!”剥好橘子,我递给川儿一半,他接过,却只是放到一边。2 g/ z5 w9 B$ T* Q! y6 c- ~
  “我也说呢,别回头都病了,他就不听。”川儿无奈的笑着,继而无奈中多了一丝苦涩的成分,“嗐……闹腾闹腾也好,也是个发泄……”2 Z$ l" }: s, J+ N$ c5 l
  “发泄什么……”问了一半儿,我才猛然想起来川儿话里的意思,迟疑了片刻,我才尽量小心的再次开口,“川儿,是不是昨儿个,嚼子家里出什么事儿了?他姐……”
2 N( r1 U' \6 S2 x+ H8 z0 S  “嗯。”没等我说完,川儿就边点头边侧过脸去了,他似乎在忍耐住嘴唇的颤抖,却最终没能完全遮盖住言语里的自责和无助,“嚼子他姐说,他爸……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 f$ k2 S# g7 Q. Z  M5 i/ e, p/ n  我就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一圈儿。
9 Q. z" M( B4 `* h2 p  “啊……?这……这也……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半天,我也没问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到最后也就只是抬手抹了把脸,就陷入更深的沉默之中了。& P8 J* u0 D6 l: k* X4 Y8 b! @
  川儿也没再说话,他好像想要笑一笑,却笑不出来,又想要再喝口水,却最终端起杯子又放下。* A3 {0 x! C; U1 H2 H% r! Q
  屋里一片寂静,屋外,传来嚼子仍旧声嘶力竭的声音。. E9 o! W4 z* i' z
  “……往日穷人矮呀三寸呐,如今是顶天立地的人呐啊哎嘿哟——!”7 G9 a- R+ R4 G% Y  j
  然后,是林强的劝说。5 u- H% s$ }7 e5 k) t
  “裴哥,进屋吧,忒冷了。”# C% I3 X5 N' r$ K7 _
  “甭管我,我不怕冷,共 产党员死都他娘的不怕,还能怕冷?!”嚼子的声音终于带了些颤抖,我往外看时,他正做着只手擎天的动作,冲着院儿门吼那些我们的父辈再熟悉不过的老词儿,“列宁是怎么说的来着?让革命的航船在风浪中前进吧!高尔基是怎么说的来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啊——!有人要和家里断绝关系啦!我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吃他娘喝他娘,敞开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g4 x7 ]- Q4 C2 ]7 K
  那些疯言疯语让我又可笑又可气又有种莫名的恐惧,嚼子昨天沉默的让人害怕,今天疯的让人害怕,我想赶紧跑出去硬把他拉回来揍一顿,另外,我还得顺便揍林强一顿,问问他为什么非跟着嚼子犯病,等把他们俩都打消停了,等这世界都安静了,我再好好安慰川儿,好好劝劝川儿,让他别太往心里去。
. |/ d, O0 L6 v- z5 A  可是,就在我采取行动之前,川儿就在猛的一皱眉之后,颇为突然的一下子站起来了,他甩掉了嚼子的大衣,放下了手里的大茶缸子,继而绕过茶几,大踏步的走出门去了。
4 _& F2 C' d0 u8 k! J$ X5 m  我想拦他一把,却也觉得让他先上去踹嚼子一顿也是个好办法,总比我踹他管用。但最终,川儿也没对嚼子采取暴力,他就那么走过去,站到他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拉了嚼子一把。
  Z2 D' W; c& h7 b! @* r  他说,回屋去,别给我现眼了。6 m0 N' f) Q. ^$ n& U
  嚼子嬉皮笑脸,说我没有啊,我蹦跶蹦跶玩儿呢这是。2 P" |% k* u- ~# l, |4 G4 P
  川儿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然后,不到半分钟,嚼子的所有嬉皮笑脸就都消失殆尽了。
& b% a  |8 p, O0 B/ b  他拉着川儿的手,说得得得,咱回屋,你是队长,咱听你的,哎对了,咱写的那新曲子队长大人您给审核审核吧,要是没啥原则问题就赶紧让九儿给填词。话说这九儿填词可是真够快哎,你说九儿是不是天才?哦对了,你早就跟我说过九儿是天才来着,我还挺吃醋来着,你瞅瞅我都给忘了。这得怪强子,他那瞬间遗忘大法传染给我了……0 _# Z+ T' m/ m1 U6 v6 v. b
  嚼子天上地下一顿胡诌,我心里眼里一阵酸涩。1 {9 n9 D( F2 K& `/ |- o
  我真想冲老天爷喊一嗓子,你给评评理,我们容易吗?!蜷缩在四合院里,偷着摸着,藏着掖着,玩儿命一样的玩儿着自己的事业,承担着内在的外在的自身的他人的各个方面施加来的压力,对,我们年少轻狂,我们不识愁滋味,我们少年壮志不言愁!可就在我们唱着“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唱着“峥嵘岁月何惧风流”的时候,谁又知道我们潜藏了多少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委屈?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委屈是自作孽不可活,但那真的是足斤足两的沉重啊!
" b, D& P7 E  A! k0 r2 \# f  九零年年末,嚼子和家里彻底断绝了一切来往。
% V& E  w8 H% g9 L1 h6 i6 _  九一年年初,嚼子在整个冬天里就只是拼命写曲子,有时候他从煤气站回来,看我们仨都在,就都顾不上歇会儿,洗把脸便嚷嚷着赶紧排练。
( O3 d! \, p/ S! g  我们谁也没说什么,好多时候,哥们儿之间并不是闺蜜那般是互相倾诉的对象,弟兄不谈情仇,只要走窄了的时候彼此搭一把手,喊着号子继续前行就足够了。
# k4 j5 q5 @% z* q; d1 Y  那年月里,我们就是这么手拉手朝前走的,我们走得不顾一切,也从不回头。
# b2 n# Y) C1 L)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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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8:11:46 | 显示全部楼层
  九零年,一眨眼就飞走了,这一年,值得高兴与伤感的事儿很多,然后,时间到了一九九一年,我原以为也许可以踏实下来的日子,却过得并不消停,因为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开始谣言四起的拆迁消息,终于在这一年被落实了。/ \  t, V' k" }% E- \1 V
  消息是从川儿那里来的。某天,从家拿东西回来的他,带着父母告诉他的,关于右安门外地区危房改造与拆迁通知的信息,迈进了东四老宅的院儿门。$ Z8 U0 |  M+ z9 h9 s
  “回来啦,洗手,吃饭。”嚼子瞧见川儿进门,指了指刚做好的饭菜。1 r8 v6 y% ^- W' ~9 c
  “不急呢,那什么,嚼子我跟你说个事儿。”走过来,脱下外套挂在大衣架儿上,川儿有点疲惫的一屁股坐在椅子里。& _. u8 W% Z+ M8 Y
  “什么事儿啊这么严肃。”我看着他那有些沉重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你再吓着我们……”
6 D! N5 a+ o3 }5 I  “嗐,其实也没什么。”抹了把脸,川儿叹气,接着总算开口了,“咱家那片儿,要拆迁了。从一巷开始,到二巷,到三巷我们家那儿,估计等不了俩月,就到四巷了,嚼子你看……”$ [* P# A( u  r2 O% \8 _
  “……哦,那还挺快的。”刚才还眉飞色舞的家伙,声音突然低下来了,紧接着不仅仅是声音,连整个状态都沉了下去。
( W3 X  L& E  P& H9 Q! @' |  我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0 t& x% Q5 X6 _, r; g  嚼子他们家要拆迁了。
4 ]  v" P$ l8 v3 R$ O. J9 P; i; \  那个把他踢出来的家就要在人去屋空之后,被大铲车夷为平地了。9 c( ]9 L5 N+ |$ a
  那棵据说让嚼子绕着跑的,遮天蔽日的老石榴树,想是也就要被砍掉了吧,城市前进的脚步,岂是一片东倒西歪的破瓦房,一棵老态龙钟的石榴树,能够阻挡得了的?
/ K$ T0 Q0 |6 s  “那什么……那,甭说别的,川儿,你们家什么时候搬,就招呼一声,甭找搬家公司。”努力说着缓和气氛的话,我拿起筷子,却有些没心思去夹菜。
9 X( a, I) ], y8 K) q/ |  “怎么着?川儿要搬家了?”林强从厨房走出来,把手里那盘菜放在桌子上,“用帮忙不?”
0 l5 H, E6 x) c6 `& A; x$ W" J  “啊,那肯定得麻烦你们呐。”川儿笑了笑,眼睛却没离开嚼子的脸。
8 N! C" t. Z1 L: J' g  “嗐,你瞅你这客气劲儿的,忒假了啊,你都使唤我这么些年了还有什么磨不开的。”嚼子突然抬高音量来了一句打趣的话,随后,抓起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一根鸡大腿,“你们聊着,我可先吃了啊,这过不了几天就得给地主家扛活去,我得先补补身子。”
9 b& R( E/ p+ ]; T: L$ U; N  我无法不去猜测,他看似没心没肺的表现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情,那心情又会是怎样的感伤。: d% X; b4 W; f3 h1 K
  建安里,并非我从小玩儿到大的地方,但他属于我最要好的哥们儿,我可以想象,就在建安里要变成一片瓦砾和断壁残垣之前,只跟我打了个招呼,都没敢告诉川儿的嚼子,回到右安门,回到建安里,躲在不知哪个角落看着那个即将在地图上消失掉的存在,独自沉默着的时候,心里有多么把抓揉肠。" k/ ~3 Y" w7 g% C, E- U
  嚼子,是个任性的人,就像我说过的,他论年龄,比我们都大,可是内心却单纯而且幼稚。我明白这一点,我能想到,对他来说,世界的组成部分,只是一个伴儿,两个弟兄,和那座高高悬在我们梦想之巅的“桥”。) j# P. h7 V+ z. ^  _( \
  那座桥在云端,在心头。我估摸着,就算有朝一日我们都步入中年,甚至是都老了的时候,也不会轻易抛舍掉当初的信念,不会转眼遗忘掉当初的艰难,不会随手丢弃掉虽然从未说出口,却可以铭刻在心一辈子的,那些无声的诺言。3 ~- y/ y8 r5 P
  我们不会分开的,就算分开了,也终有一日会回来,没了彼此,我们怎么活啊。# G( ?" F6 ?* G  h4 q. v
  其实事到如今,回顾往日岁月中点滴体验时我常会笑话自己居然那么坚定的,铁了心的认为我们四个分不开,可在那时,我就是那么想的,千真万确。
' p' e4 _2 W8 N8 T3 r" w: S1 ^2 e  不过话说回来,谈到弟兄二字,我不得不有所质疑,事实证明川儿和嚼子可不只是弟兄,从他们之间的称呼就可见一斑了。嚼子是唯一一个管川儿叫“川川”的人,叫得足够甜,也足够酸。川儿偶尔会叫嚼子“建军”,酸甜比例适度,却也相当让旁观者的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儿。而至于“建军”二字,我是死也喊不出来的,我还是宁可就那么一直叫他的外号。) r" A1 E% S" ]( d
  林强始终管嚼子叫“哥”,我觉得他够仗义。对于他的称呼,好像也就是从觉得他仗义开始变成了相对亲近一些的“强子”了,但林强叫我的那个小名儿也好,外号也罢,却远在我叫他“强子”之后,那之前,他都叫我的大名,或者干脆用“哎”、“那什么”这样的发语词来代替。
5 ?. g* K8 ]* M* p3 n6 C& u3 W  再说到嚼子和川儿,其实他们俩的动向我是早有揣测,可我没跟林强说过什么,起根儿上,我还是怕他接受不了。2 h% U, o) w+ f" }
  其实我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和嚼子好好谈谈这件事,可我总是犹豫,我一边犹豫一边拿他们俩开玩笑的时间大概持续了半年多,就在我终于不堪忍受自己的“面”,想着该不该趁年前找个机会跟嚼子聊聊的时候,这俩人给我彻彻底底的玩儿了一回失踪。
- l* r5 O, R8 N. x) W  那是一次还算挺成功的演出之后,我就记得我们四个扎堆儿喝了个痛快,然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个人就消失了,等我从天旋地转的醉意之中清醒过来,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Q9 }( X3 t: |( k
  我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
, ^5 A7 ~: E" w) X" p! @0 w  然后一把推醒了林强。, U* P/ {2 M1 J0 W0 O
  “……怎么了。”眯着眼睛看着我,他茫然之极。
7 n- F) p8 z7 @9 M: ]+ a: M! P  “我说,嚼子跟川儿……回来了嘛?”' L# v6 [; G" Z! \  K
  “……不知道。应该回来了吧。”7 F) i* }; s+ d0 V$ s
  “可我……怎么没记得他们俩跟咱俩一块儿回来啊。”
4 \8 z4 h7 S% j1 Q: z0 _  “是么……你等会儿啊……”林强慢慢坐起来,慢慢抓了抓头发,然后终于恍然,“哦,对了,他们俩半截儿就走了。”
5 p5 D' z! Q. i! u  “那,说要去哪儿了嘛?”
& `6 G% Y  s* j& `  “好像没有。”% `! X- p' w0 _" U
  “那这、这……”我开始紧张,从床上翻下来,往堂屋看,只看见一团漆黑,奔过去敲门,也没有任何动静,想是不是该打个电话,却连往哪儿打都根本不清楚,我颇为认真的慌乱着我的慌乱,然后,我听见林强在我身后出了声。
5 _( [5 T. j8 u" ~! x. \  “那个,我说,别急……那什么,哎……景……”! \  [4 e) f" ^$ y& H
  “景个屁啊景!”我让他那种迟疑不定的语气终于弄毛了,回过头“恶狠狠”瞪着他,我有些口无遮拦,“都多长时间了还不会叫我呐?!就一个‘九儿’有什么困难的!文革都他妈结束十多年了,我早没感觉了成不成?!你以后再敢喊我大名儿信不信老子掐死你?!”. m2 J: y8 c8 R
  林强让我喊愣了,骂傻了,他半张着嘴看着我,看了挺半天,看到我脸颊开始从微微泛红变成满脸通红,然后,他乐了一声。" B: W' D/ \6 l5 k8 G
  “哎,成,‘九儿’,记住了。”用力点了点头之后,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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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8:12: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v( w2 {7 K$ Z& Q) c5 K$ ^" {8 @- G, v. R2 Y$ g' U4 i
  我曾经“盘点”过我和林强经历的种种,那是在我一个人苦熬苦曳的时候所做的唯一一件可以称之为虐上加虐的事情。但我控制不住,我就觉得我非去想那些不可。8 v! O; p( |& _& U
  于是,在反复的,缜密的,偏执到病态的琐碎回忆当中,我猛然间意识到,我对林强和对别人不一样的情感变化,似乎就是从他学会叫我那个外号时开始了的。  U9 D6 x+ X1 }# U  N6 }
  他叫我“九儿”。
/ t( t8 A" M& ^3 m8 B* [% C  川儿这么叫我,嚼子也这么叫我,可和他这么叫我时候,感觉完全不同。2 k' F) t/ R! {4 f/ [! r9 X; Z, m
  甚至我答应的方式都不一样。
/ ~! e" V8 {, R$ {) i  川儿叫我,我通常都是应一声“哎”,嚼子叫我,我往往都是回一个“嗯?”
+ n, m5 k( }8 c8 \6 ^6 O  而强子叫我的时候,我却好像老是无声的回答,我只是把头转过去,看着他那边,看着他那张男人味儿的脸,然后安安静静等着他要说出口的话。/ @& |, S! U; _) D$ [
  我记得小时候曾在我爸的书山当中的某一本唐诗选里读到过《琵琶行》这首长诗,老爷子跟我说里头最经典的一句话并非“犹抱琵琶半遮面”,而应该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想到这儿,突然乐了,我想,横是我和林强之间也无声胜有声了,虽说那无声只是一刹那的事儿,虽说无声之后时常会紧跟着热闹起来的气氛。# \) ]" C0 u7 W9 i+ `0 O, k& b
  我们的小乐队,还在继续,谈不上有多么大的进步,倒也不至于退步,川儿小心经营着这种持续进步的状态,他总是能想出新点子来,那些新点子总是能创造出意想不到的效果。我感觉他的灵感用不完,而且还有日益泛滥的趋势。然后,我感觉记忆里,九二年春天的某次演出,是他的灵感迸发对我个人影响最大的一回。
  y/ g+ S! F+ c0 [3 s  开春儿,我们几个进行了一次大扫除,嚼子颇不情愿,我知道他只是懒,其实我也挺懒得扫除,说难听点我是累起来连澡都不想去洗的类型。可我习惯性的听川儿调遣的潜意识,却还是让我乖乖跟着一起折腾了,然后,等到折腾的差不多了,林强突然有了个更折腾的想法。1 Q" D8 R8 Q1 e- I" B( f/ H( f+ C
  “扫扫东屋吧。”额角微微渗出汗珠来的家伙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有点突然的提着建议。' R( }4 M0 G4 S! ]0 J
  “东屋?那屋?”我坐在院子当间儿的石头桌子旁边儿,抬手指了指对面那从来没打开过的东厢房。/ |* C6 W2 z& F/ f& R- e
  “啊,有年头没打扫过了,这还是头年儿呢,我爷爷打了一电话,说让我春节前后扫扫那屋,我给忘了。”
4 K7 Y, T* ^& [) K  “嗯,我知道,你是撂下电话就忘了对吧。”我笑他,“人家耗子是撂下爪儿就忘,你是撂下电话就忘。”- u) s) x5 a% O/ @+ ~
  林强没说什么,倒是嚼子在后头煽风点火。
6 L+ @0 r' z3 U- n" U3 S  “哟~!我说九儿,咱可不带这样儿糟改人的啊,人强子那叫‘瞬间遗忘’,属于特异功能的一种。”! B7 F! o, }0 v* f
  “我说咱俩到底谁更糟改人呐。”回头给了嚼子一个鄙视的表情,我转过脸看林强,“你要说想扫扫,那就扫扫,其实我也挺想瞅瞅那屋都有什么的,隔着窗户老看不清楚。”  H8 K6 D: c( B$ R1 L, [+ v
  “有什么也不是你的啊。”川儿轻轻在一边儿笑,“你还真趴窗户往里看过啊,不怕鬼窜出来咬你?”
& X  d3 X4 L1 ~8 j- \9 F  “哎——我一看恐怖小说的人还能怕鬼?”急着逞强的样子兴许有点可笑,因为林强很快就跟着笑出声来了,然后,他一撑膝盖站起身,双手叉腰吁了口气。
3 N  [* h$ t" B  “其实里头也没什么,几张床,几个柜子,还有就是……好像有几箱旧衣服。都那个时期的了。顶多,有点儿八几年的。”
2 ^5 I, Q  Q% ~/ {0 x  “那个时期”,我知道,他说的是六七十年代的那段时间,要说那段时间的衣服,无外乎就是灰的黑的蓝的绿的,能有什么新鲜样儿?要说八几年可能稍微好点,但也好不了哪儿去吧。我这么想着,可等到我们打开其中一个尘封的大箱子,看见里头包着豆包布,整整齐齐叠放着的几身衣服时,不夸张,我觉得自己眼睛都亮了。- d# y4 v, e( ^6 \
  那是几套中山装。烟灰色的中山装,能看出来剪裁有多细致,贴兜,煞裉,都精细得很,料子摸上去也相当舒服。我不由得伸手过去拽起最上面的那件,想小心展开,又怕弄乱了原有的规整折痕。3 C: r  b+ |0 K+ _
  “哟喂……中山装?”川儿凑过来,眼睛里闪着孩子一样的好奇和霎时间涌现的灵光。
- K! w% g& m  }) Y( Z0 ?  “啊,我爷爷当年,有人送了他好多灰呢子,他就专门找了个瑞蚨祥的师傅给做的,我们家一人一身儿。”林强淡淡笑着,看着我手里那件上装,指了指“这个就是我那件,当时我刚上初一……嗯,现在一看,根本没法儿穿了。”5 G  H4 s/ W& e- m
  “你没法儿穿,有人能穿啊。”说话的是嚼子,那语调明显就在告诉我,这小子没憋好屁,“我瞅瞅,嗯,是够‘秀气’的了,可我估计这尺寸咱九儿能穿,又瘦又小,还又短,多合适你啊,九儿,还不赶紧试试,这可是强子穿过的衣裳,高干子弟穿过的中山装嘿……”/ B+ \- G. C; y' C$ R* ^% e' N
  我要不是怕猛的站起来会脑供血不足,我就肯定窜起来扑过去弄死他了。+ X. t8 Y' x% Q3 o* z4 W
  “你该死哪儿死哪儿去成嘛。”回头斜楞了他一眼,我放下手里的衣服。
; E; \+ j7 [2 j7 [/ {4 d: F* S  “什么叫该死哪儿死哪儿去啊——哎川儿,你听听,九儿要造反哎,他让我该死哪儿死哪儿去。”嚼子粘呼呼的朝川儿腻歪过去了,然后很快收到了一句精辟的嘲讽。
7 p' C: Z4 L6 U2 V) U: u( |  “那你去了没有啊?”" Y9 A5 D5 U" O8 Y1 R  ]
  我差点儿就一下儿没扶住箱子沿儿,忍住大笑的冲动,继续回头看着嚼子很受伤的表情,我等着他反击。+ T6 ?' X. E& J! k! Y
  “我能去嘛我?!”他果真反击了,“我可是你的桥墩子,宝贝儿,你让我死去啊?你舍得嘛?我这么大一天才吉他手,挖地三尺都找不出来的得力干将,你舍得让我死去?啊?”' {4 w" L# E7 D7 [' _
  嚼子的自恋语气和自大表情已经超出一般界限了,我干脆抱着看热闹的心理瞧向川儿那边。
+ S! L! j6 c* u  挑起一边嘴角轻轻笑了一声之后,川儿用沉稳的声音沉稳的开口了。
  s  S6 x$ ?: b9 C, X; L6 @  “挖地三尺啊……你让谁给活埋了?”( T, J  \* v# x- L6 S5 i( B( R! m
  这次,我终于控制不住笑声了,但那两个人的“争斗”显然还没完。. z" E" W* K5 i
  “我让谁活埋了,让你活埋了呗~!除了你,你问问还有谁能埋我?!”嚼子急了,但只是表面上的,他的“急”就好像他的贫,发作频率很高,而且同样是不具备可采纳性的调剂品。4 L/ o9 |7 o- J7 ]
  “行了行了,还来劲了你。”伸手过去拍了拍嚼子的后背,川儿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有失体面,他短短的吁了口气,然后指着那箱子里的衣服开了口,“我刚才一瞅见,就想,要是咱们几个穿着这样儿的衣服上台一次,肯定特轰动,信吗?”# ^) f# n2 k- T) W( N  ?' N5 ^
  我刹那间愣了。
) Z# ^5 i( p+ Y9 m8 D5 M8 ~, M3 U  然后一颗心克制不住的开始有了小鹿乱撞的感觉,虽然这么说足够傻,足够缺,但那种好比对谁一见钟情了的心跳还是表明了我对于川儿的这个提议有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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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8:12:2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就干脆试试吧。”强子突然出声儿了,他弯腰靠过来,伸手把里面的几套衣服都小心抱出来,转而走向一边的桌子,发现桌子上还蒙着一层尘封的塑料布时,他转过脸来冲我傻笑,“那什么,九儿,帮我把塑料布撤了行嘛。”
( i6 n  k( \; Q* g  “哦。”我答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桌前,小心撤掉塑料布之后,看着他把一摞衣服放在桌面上。
& ^0 g9 K! c' t' C  Q$ C; F  “一共……六套。哎不对,底下这两套是我姐跟我妈的套裙儿,就上头这四套是……”说到一半,清点到一半,林强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我们仨,“还正好是四套……”
) w; k/ k7 U3 j' V  “哇哈哈哈!”嚼子用铜锤花脸的腔调笑出声来了,然后一步迈过来搂住我的肩膀,把我硬往前推,“这就叫人的命天注定,九儿,第一套肯定是你的了,赶紧试试!”
/ P9 q! N) R7 s7 B0 U  我那回真是狠狠的给了他一掌,打得嚼子哎哟了半天,而说到我这么玩儿命打他的原因,并不都是他嘲笑我的身高劣势,还有更关键的一点,就是他让我穿林强曾经穿过的衣服。* o1 m- h. V+ f5 _  c' Q
  我其实并非头一回穿林强的衣服,冬天大冷的时候,他不止一回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穿过,更何况我还经常半夜里不知不觉钻进他的被窝,对于林强的味道已经熟悉的差不多了。
1 F* B; M. W3 J( y1 l1 n  我那样尴尬的原因,恐怕归结出来,还是因为那件衣服是小时候的林强穿过的。我见过他初中时代的照片,乃至那张穿着中山装的照片,那都是早上刚见过的,大扫除到一半的时候我被柜子里的相册吸引去了所有注意力,有一本相册全是林强小时候的照片,从一百天,到高中毕业。
# x& C/ i. D  v. O  七八十年代,家有一部相机是大多数人达不到的生活水准,但林强家里有,他家的生活水平远远高于一般人,我永远忘不了他那辆大皇冠停在东头条街口的时候招来了多少人注目,虽说并不值得,可我还是在心里小小的虚荣骄傲了一把。+ v! r( b' q* w
  然后,这个家道丰厚的林强,有了这么一本对于我来说完全就是奢求的个人相册,我真的足够羡慕他。说起来,我的照片很少,为了工作每天都奔忙到天擦黑才能回家来的父母,自然没有那个时间去考虑要不要给他们的儿子留一本将来可以用于怀念幼年时代的册子,于是,我那仅存的几张儿时相片,就成了我妈锁在抽屉最里面的珍藏。
6 Y$ m5 u, I# V$ }. Y  我还记得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家里买了一部相机,这部相机到现在其实也没用过多少次,胶卷儿也是钱呐。洗胶卷就更是钱了。结果,我初中毕业照直到一年多之后,国庆节观礼花拍夜景耗尽了那卷一年前就用了第一张的胶卷,才终于得见天日被洗了出来。9 t$ p7 j3 R/ R9 p
  照片上我穿着挺傻的衣服,留着挺傻的发型,脸上是青少年那种挺傻的笑容,但是我爸妈喜欢,我能看出来,他们小心翼翼拿着那张相片的时候,是真的表露了足够的欣喜之情的。. Q! c$ R- |. p7 u  c4 v
  总之,我没有林强那样的幸运,初一,十二三岁,梳着小平头,挂着稚嫩的微笑,穿着老字号的老师傅给量身订做的灰呢子中山装,和家里人一起合影,带着归国华侨一般的派头,笔管条直的站在老宅院子当间儿,脚底下,还有双擦得锃亮的皮鞋。! x$ f. V- R3 N
  我初中时候,球鞋都是半年才舍得买一双的……
; k" ^- R9 A$ H) Q  “哎我说,给我找一套号儿大的,谁让咱个儿高呢。”嚼子大呼小叫,挤过来让林强帮他挑衣服。
& \2 t) j0 d; P( S5 `: X  “裴哥,这是订做的,哪儿有号儿啊。”林强低声笑,随后从下头拽出来一套递过去,“试试我爸这套,他个儿高。就是……得比你胖点儿。”
" _) {# G* |- H' {  R  “没事没事,穿上再看。”嚼子挺兴奋,抱着那套衣裳就闪到一边儿去换了。1 |) M4 ^. s* e: f
  “……川儿,你要不,试试我大哥这……不行,我大哥那时候快赶上我爸高了。”林强自言自语一样念叨着,然后犹豫着把第二层那套撤出来递给川儿,“你要是不那什么……试试我爷爷这身儿吧,我爷爷特瘦,也就他这身儿你穿着不逛荡。”
2 ]3 t" D: C, [9 Z0 y  川儿皱着眉苦笑了一下,说了句不好意思,就拿过衣服开始在身上小心比试。
% {3 ~. [* N5 N7 X7 v5 h! K  接下来,轮到我了。$ h- m9 i% [7 t9 N5 o4 a# @
  林强看着我,脸上比刚才川儿说的那句不好意思还要不好意思,然后,我在他的不好意思已经上升到某个程度的时候终于不堪忍受了。
$ z& C1 ?7 C% j) W. s  “算了。”我说,“给我吧。”
  w1 y* e( x/ k, a2 j9 @  “啊……”* Y# A: d6 Y* B
  “给我你那套啊,你穿你大哥的,我穿你的。让你占个便宜,当回大哥。”我似乎很大方的说着,继而不等他说些什么就伸手过去抓过那套最上面的衣服,推开门准备去西屋换上了。! W0 A" j  s6 Q) y
  身后,传来嚼子的声音:“哎哎哎,都是大老爷们儿换个衣裳还躲着,一块儿上澡堂子泡着的时候什么没见过啊~!”$ I% Q) y" T$ ^! \$ H
  我头都不回的扔给他一个“滚!”就大踏步的冲着西屋门走过去了。
' J  H/ a  }; Z- u  换衣服,很容易,除了袖口有点长之外,这套装束还算合身,小心把袖子往上折了一点,我在拉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站在东厢房门口的林强。
% ?) x* ]8 F! W/ p' q" s  他身上,穿的是他大哥当年那套中山装。
5 u6 e6 c3 O! W* ^5 G: ~+ ]  未必多么严丝合缝。
, B" e" s+ F8 ~* N8 f  但……我不知怎么的,看见那样的林强时,心里一下子开了锅。
$ Y5 s7 x7 k: y) d# K  心里开锅了,脸上紧跟着就发起烧来。3 g- [0 S8 O. t" S2 Q' n
  留着长头发,穿着笔挺的,裤线异常清晰的,还带着淡淡樟脑清凉气味的灰呢子中山装,一边微微抬着下巴扣上最后两颗领扣,一边迈出门槛儿往院子里走的林强,这么些年,我就见过那么一回,就那么一回,我就已经失去了所有表达能力了。
: y, N0 D9 B/ x) e4 W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慌乱中收起那种小女子一般四溢的春情的,我就记得自己遮掩一样的笑了,笑得挺酷,还说了句“没想到你穿成这样也挺精神啊”。
* H  J4 ?7 Q  S* y$ P- |  林强当时只是笑,只是上下打量我,随后回了句“你也是”。$ [6 S% w+ a' v% ?$ g0 |$ R' S
  然后,第二天的晚上,我们在酒吧,真的就穿着那套衣服演出了。
0 t1 q" C7 F% x: ^3 m1 I  我一点也不是吹牛或者夸张,那是一场格外成功的演出,台底下的掌声和口哨已经能说明一切问题了,我还记得两个外籍女观众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冲着台上的我们大声说着什么,表情亢奋,西方人独有的大嘴笑得让我一阵阵发毛。* ~* \( p# u$ _7 c
  演出结束,是晚上十一点。
" D4 k+ s8 N3 d1 B2 Z  I8 M/ k, q0 C- ~  那时候的北京城,还没有现如今那么普遍的丰富的夜生活,绝大多数人家还是保留着早睡早起的习惯,从热闹的酒吧街出来,没走出多远,就开始清静下去了,春天的北方夜晚,还是多少有点清冷,我很庆幸这套呢子衣裳的功用,这有着上好的衣料,并且是百年老店剪裁的衣服果真不一样,柔软,舒适,温暖。
- M7 G# x' R4 N; |' d. \  S  那回,我们像是遵循了惯例一般的,一人提了一瓶酒,溜达在入夜之后的大马路上,我们高谈阔论,我们打闹嬉笑,我们格外投入的享受着激情演出之后残留的,难以退去的亢奋情绪。然后,我们就那么一路走着,说着笑着,溜达回了东四老宅。" R. `& c8 g! G# S! _) U
  川儿挺心疼大伙儿,等着强子开院门儿的时候,他接着酒劲儿说了句挺煽情的话。7 e3 u8 Y& \$ s1 @7 @: R' c
  “都累着了,早点儿睡吧今儿,明儿个咱放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这些日子……都没少受罪,你们都特辛苦,我心里明镜儿似的……”
) Z' G+ o4 ?9 ^* l/ i  “哎哟我的宝贝儿哎,你忒煽了啊,忒煽了真的。”嚼子一把搂住了川儿的肩膀,然后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你真非要煽,走,进屋跟我一人儿煽,我来者不拒。”
( z8 x) z+ M* Q# ~7 d! e  嚼子,明显是喝高了,川儿也是,要不照平常他肯定要对那个披着摇滚青年外衣的色中饿鬼冷嘲热讽一顿。
/ p0 ~, U0 ^# @1 @3 _( g  我……想必也是喝高了,要不我也就不会在林强打开了院门之后一把拉住了他,然后张嘴就提了个被闲置了好长时间的要求。8 W: m* n& [1 F: n) F% U2 Q
  “教我开车吧。”我说,“我反正现在也睡不着,外头又没人……”: `" p- ^( |* ^, o
  “……”林强一时语塞,他看了看院门边上的那辆大皇冠,又看了看我,再回头看了看正往院儿里走的嚼子和川儿,终于在回过头来的时候,像是吸取了月亮的能力一样的,眼里放出光来,“成。”" V# ?% A2 H8 r9 p
  他的回答颇简单,我却听得颇清楚,压制住对那个突发奇想的念头质疑的想法,还有一种不知是不是只有黑暗和醉酒中才会有的亢奋,我跟着他大步走向了那辆车。
, }4 s( n8 m  Q0 _# p; x  开门,上车,又关门,一下子安静到极点的环境让我不知是放松了还是猛然间紧张的好像背后生了芒刺。! [! Y; q4 v3 v4 M# B0 H; e
  林强坐在驾驶座上,愣愣的看了仪表盘几秒钟,然后傻笑出来。
! |7 @; J: y8 f+ ~- S+ H" V  “我怎么坐这儿了,你应该坐这儿,来,咱俩换换……”
8 G% D  h: e2 ~1 [% A8 ?  W  他要站起来,要出去,我没让。我拉了他一把,然后说:“算了,你……先给我讲、讲讲原理……也成啊。”
5 t9 n3 t* k+ e  又愣了几秒钟,林强点了下头,还是那种夸张的点头,那个顿促的“成”,他那样子惹得我想笑,我开始怀疑在台上用那种华丽到让人窒息的鼓点声浪涌动着我所有激情的那个鼓手,究竟和这个帅里透着傻的家伙是不是同一个人。越怀疑,我越是盯着他看,越是盯着他看,就越有一直这么盯着他看下去看个没完的意向。
- r: Q" ]$ d+ P6 Y5 m  我沉默着看了他好半天,然后终于笑了出来。我一只手撑在副驾驶座的边沿,一只手用清醒时分我可能死也做不出来的亲昵动作,慢慢探过去,终于停留在林强比冬天时又长了一些的漆黑发丝上。
+ s, e# h- e) `( v+ h  W: k  我沿着他的头发垂顺方向轻轻捋过,继而在叹息中开口。
4 d* I( ^+ K; `2 `1 ]  “你头发真黑哎……还真硬……”
4 t6 u. |: m# u+ M  C' u# }  “啊,遗传。”那回答异常简洁,侧过脸看我的时候,他的酒气就会缓缓呼出,和我呼出的酒气纠缠在一起,继而不分彼此了。
" Y, B+ g6 O# ]' [2 }& w5 ~  “以后……你打鼓的时候,别老走神儿成嘛?”我又说,却有些开始不知道我究竟在说什么东西了。' J& l0 @/ {, e
  “我没走神儿吧。”他笑。! E+ i* C/ u- b' F8 }1 b& H
  “还没有呢,你今儿个又越打节奏越快来着。”
7 J1 @- y) t( z& ?  “哪儿啊……”
6 W" r1 |4 y* ?! R% q4 s  “少装傻,就……《谜瞳》,我唱到第二段儿的时候,嗯……‘烟雾一般,谜梦一般,倾诉一般你的眼……’……DaLaDaDaDiDa……‘笑也淡然,泪也淡然,愁也淡然我的脸’……”我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开始不由自主轻轻哼唱那首歌和间奏部分的旋律,林强就那么默默听着我唱,听到后来就开始微微眯起眼来,我看着他眯眼的样子,看着他在月色下显得更加苍白的脸颊,突然唱不下去了。& ?4 s' f: Z6 M6 D8 ^4 X& Q
  “……这儿,我打快了?”他见我沉默,有点紧张的问。
" ~! ]+ b& Q# M! H- Q" ^  “嗯……快了半拍。”我冲他笑,“我正换气呢,你鼓点儿就跟上来了,差点儿憋死我。”
4 @, H+ d# {' p6 V' A8 p  “是嘛。”他笑得有些尴尬,又有些无错,抬手抓了抓那刚被我表扬过的头发,林强开口,“那我下回注意。”( H5 ~! M! x& D/ k
  “嗯。”我点头,学着他那样子硬梆梆的点头,随后猛地笑出声来,我边笑边抬手揉了揉眼睛,继而在手还没放下去之前就在被揉得有些“烟雾”了,“谜梦”了的眼睛将那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尽收眼底时,好像是再也克制不住冲动了一样的,将后头的话脱口而出,“……哎,强子,不知道你听别人说过没有啊。你这个人吧……虽说傻是傻了点儿,可……真是挺帅的。”
6 r5 x( ?/ Y# Q. e. R  “……是嘛。”他笑,然后不语。$ ]; ]4 t% [- p. |* ]! i
  “真的,天地良心。”我来了劲头,发誓赌咒之后,那种没能克制住的冲动再次翻江倒海,我撑住两个座椅之间的那块地方,朝林强凑了凑,“傻的可爱,也挺可气。但这个帅嘛……倒是真的。”
6 V5 W1 Y7 l3 Z! a' r; E3 M  “真的?”
1 I5 O4 K+ ]2 G& y, e  “真的。”" ?! Y7 k. B9 }  i3 `* O! r3 E
  “……那要是大伙儿都这么想,我就不愁找不着媳妇儿了哈。”/ z+ D# y# }1 @& V$ F+ Y- q
  “嗯哼……就你,三脚踹不出一个痛快屁来……不是了解你的,谁敢追你啊。”0 C. _$ q: i0 u" Q8 X" F+ J
  “那怎么办……”
7 m/ R$ }- F9 j- E4 @  “怎么办……要不咱内部解决吧。”% y/ j0 A2 ~2 j0 j
  “怎么内部解决?”6 @. L: @% d' g2 d
  “肥水,它不能流了外人田呐。”/ k6 e% q" W6 ^' ]- \  w6 ~
  事后,我死也不愿意相信那些话是我说的。
( M% S. d5 w' x) b$ E  事后,我在确信了那些话千真万确就是从我嘴里说出来时真的死也不敢面对了。8 u: U) ]  y, ?/ h
  事后,我花了挺长时间,真的是挺长时间,才惊觉自己那一次,做了一件再也谈不上什么挽回的,大胆举动。* Z: k' k( K: x& K$ I; c
  “强子?”我叫他,然后在他那说不出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脸上很轻很轻的亲了一口。
7 o! m' }$ k% a( Q  “嗯?”他在我亲过了之后才迟钝的应了一声。
0 D" h* v. ^8 h& R) V  我受不了了。5 Z$ u6 p$ i1 ~# N
  伸了一只手扶住方向盘,又伸了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我用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朝他靠了过去,然后,这次,我在他细微的战栗之后,就那么用自己的嘴,贴上了他薄薄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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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8:12: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o/ f# a+ e- A0 B8 t" q1 J# S

2 U, W5 |) @+ l- o' h  L  我记得林忆莲有那么首歌,叫《野风》,里头有那么两句,叫“情潮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轻易放过爱的影踪。”0 t% T" n) ^# n0 @2 j1 S# ^4 Y
  我想,我之所以会壮着胆子不管不顾的给了林强那么一口,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在那一刻,我“情潮翻涌”了。! S# f6 l6 [; T6 C) V
  于是,我没能从容,更没能放过爱的影踪。( \; B' x. ]5 k4 S( t
  嘴唇接触的感觉,那是我人生中头一回体会到,在我二十出头的年纪里,我终于体会了一次所谓接吻的滋味,那滋味很特别,碰触别人的嘴唇,和自己的上下唇相碰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我想说的是,当真的碰触到一起的时候,我只觉得林强的嘴唇足够柔软。2 T" r: r8 y* Z5 `8 _/ F
  薄。
; e" B6 E* Q- X& P4 c) Z  但是足够柔软。  Q/ d7 z' {+ \- A/ p0 \& A
  温暖的触感在亲吻开始加深的时候显得火热起来,我不知道我是哪儿来的勇气那么豁得出去自己的,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加深了这次接触却是雷打不动的事实。2 w6 i1 Y+ j- Y& r- ~/ n) ?+ m9 N
  另一个雷打不动的事实是,林强没有反抗。
2 N+ Q) P. H0 w. w, c5 q  他就那么乖乖的让我亲了,然后,很快的,局面就变成我乖乖的让他亲了。1 B$ E3 H1 Q8 P: ^
  说实话我吓了一跳,就在我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把我给猛的拽了过去的时候。林强把手突然从我胳膊下头滑了过去,随后揽着我的身体,把我整个往他那边带了一把,等我意识到自己正在用多么别扭的姿势做着多么别扭的事情时,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p  s" Q/ R% s4 Y
  天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接吻技巧,我不想问,也抽不出空当儿来问,我就是那么任由他给了我一个,或者说我也记不住到底是多少个的深吻,我就记得那种湿热,那种纠缠,那种掠夺到让人喘不上气来的霸道和执着。/ f. J5 l# F* L8 m5 h- |  ]5 T0 ~
  林强,你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野兽。3 H& j6 ]& x" ]& w: L, S4 K- r
  我在那一刻突然醒悟了。
  C6 ^* M( i  A6 r, m  深吻,在重复了若干次之后渐渐轻浅下来,但怀抱却不曾松懈,那薄嘴唇在过足了瘾之后意犹未尽给了我几个挑逗般的轻啄,他的酒气,在他探出舌尖来沿着我下唇滑过的时候,就完全沾染在我唇边,混合了我自己的酒气,还有两个人同样浓烈的生理味道,让我一阵阵莫名的眩晕。
" p- d9 |5 j  j/ `3 B  我记得到最后,他的亲吻已经变成了持续延长的余韵,变成了脸颊磨蹭的温存,热度缓缓下降,林强最终在把脸埋到我肩窝,在那高鼻梁轻轻贴着我的锁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抬起头来。
0 [1 G1 f* H8 |  他没有看我。8 r6 P& e8 _- V/ F0 B2 V# m
  我也没有看他。
9 I7 P4 e+ @$ j$ r/ P6 l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我是纯粹因为尴尬和恐慌。6 c; S# T! P/ y
  做了。就这么亲了,而且是嘴对嘴的,就好像当初嚼子回家,我们几个聚餐的时候,大家起哄让川儿亲他时候那样,我和林强,这次来了个货真价实的,“嘴对嘴的”亲吻。
( {+ c) ]: z& B( N  我没来由的一阵害怕。1 ~7 E( L) z; w7 ?6 u2 J" s' T
  那次,我们都沉默了挺长时间,他坐在驾驶座上,手交叉在胸前,脸看向车窗外的夜幕。我坐在他旁边,一手揣进口袋,另一手抬起来,用指头摸着自己发烫的嘴唇,摸了一下,又立刻触电般的缩了回去,然后,我就只是同样扭过头去看着另一扇车窗外,老宅那朱红色的,让雨水洗染了多年后斑驳的院墙了。不远处的路灯弥漫过来的昏黄色光线,让那朱红显得带了些许铁锈一样的古铜,渐渐眯起眼睛,最终把额角贴在车窗玻璃上,我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g1 ]; B0 t) N. k( ^
  害怕,已经没用了。% q1 e( T* |. s5 X
  “那……”我开口要说话,没想到的,是竟然被抢了先。7 b( X) v9 h: Q
  “那什么,咱、该回去了。”林强的腔调有点儿滑稽,他说完,拉开车门,迈出车厢。
0 R! W4 ], k# \. C- O$ @  我一时间没敢动弹,好像整个人都被铸铁了一般僵硬在了座椅上,直到他绕过来,替我拉开车门,又叫了我一声,我才终于恍然了一样的下了车。& g# ^) v5 V6 h6 u; s1 r. m( `1 B
  下车的时候,我在故意躲避,我不想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换句话说,我不敢和他有接触,恐慌还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作祟,于是,我直至跟着他进了院门,又进了屋门之后,才总算积攒了足够的勇气再次开口。4 E; ?0 w9 z) G3 X# L# N+ [$ t9 n& \
  “要不……”吸了吸鼻子,我说,“我还是上东屋睡吧。”
8 Z" T+ C9 V. ]9 F9 S1 s  “啊?”林强拉开屋里的灯,在突然亮起来的环境里看着我被灯光刺激的眯起眼的表情,“干嘛……”7 r- y2 f9 ]7 j- V
  “……我觉得……”我觉得别扭,我觉得自己有问题,需要反省,需要面壁,需要在面壁之前洗个凉水澡然后躺在东屋地上让自己后脑勺挨着青砖地面儿好好接接地气,要不我可能会脑淤血,会脑神经过热,我会疯,会崩溃。0 `/ Z0 d0 a! D0 H: O9 ~
  但林强没给我这个逃避问题的机会。
5 v: i. T) V7 }/ }3 y' X' H  他一步跨过来,在我瞪大了眼睛,慌乱着想要躲避之前就把手伸到我身边,继而摸上了门框,又一路下滑到门锁上,“咔塔”一声锁了门之后,他微微挑起嘴角笑了笑。
- P" O: P4 Q5 A( {2 t# A! P$ |  “甭去了,那屋连被窝褥子都没有……”& [% `! n% X, b7 v" B! ]4 {/ C6 u8 ?8 R
  我差点儿膝盖一软出溜到地上去。' I% F- l/ ^$ g( a, \: ~
  “那,刚才……”嗫嚅着说了个话头儿,却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了,我焦躁不安的抓了抓头发,在仍旧想不出该怎么说下头的话时恨恨的骂了一句,“你大爷的……”0 r, v/ x) |0 P, [% f
  林强那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 E4 _/ W# M, t' F
  我抬头,他正转过身去往床的方向走。我下意识的迈了步子跟上前去,他却突然又停下来了。
3 E$ \& ^/ z3 d" B  “哦对了。”那傻子边拢头发边开口,“那什么,九儿,我……”' B7 r- o8 j9 s3 b1 a( r
  我紧张中带着豁出去了的心态等着他说话,然后在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只想揍他。+ n: _# }: h- G# E8 q( J' r) n
  他说:“我下午,是不是就只有一个地方儿抢拍来着?”  r7 i& s0 ?# C" y: h$ f& A' n
  瞪眼,皱眉,抿着嘴唇看着他,我在半分钟之内只觉得脑子里开锅了,莫名其妙,尴尬,忍俊不禁,失落,还有想打人的冲动纠结在一起上下翻涌,翻涌到让我想干脆大笑一阵或者大哭一场发泄出来就好了。可到最后,我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我觉得时方才那个亲吻已经耗尽了我今天最后一丁点儿可以用来过激的能量,或者说,那个亲吻本身,就已经足够过激了。5 c( o( }. |6 }2 o3 \6 r( W
  那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干,真的,我虽然醉了,脑子迷糊了,心里却还是清醒的。没错,我勾引了林强,勾引得他七荤八素五迷三道,勾引得他没能坐怀不乱,勾引得他拉着我一不做二不休乱了一回,然后,我所收获的就是自己比他还要七荤八素五迷三道。
( U0 z+ ]! N3 B/ K2 k0 ^  躺在床上,一直蜷缩到床边儿上,我从没有过的乖乖蜷缩着,背对着他,脸冲着窗户,看着透过窗隙钻进来的月光。我回忆自己之前那胆大妄为的行径,想着少年时代在茶馆儿里听评书的时候学来的“自古色胆大如天”这句话,心里琢磨着,我这次,看来是真的色胆包天了一回的……' ?% |0 ?  W9 K% R, N
  林强的呼吸,从我身后传来,平稳,低沉,他也背对着我,整个人的热量似乎是得了酒精的激发,弥散和传递格外简单,于是,我渐渐觉得自己后背开始发热。带点儿懊恼的翻了个身,我平躺着,偷偷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却不知看到他睡得老老实实的样子究竟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8 c0 m, ~0 n+ V$ n7 z
  夜半三更的时候,我睡着了,没有做梦。% k. X" U1 C: b8 D" q
  睡到察觉不到时间进程的时候,我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一只手在给我拽被子,动作很轻,像是怕把我惊动了一样。
9 h% F, j6 m2 y- U  天快亮的时候,我突然转醒,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床边挪到了床心,肩膀上颇暖和,侧脸看,发现搭着林强的外套。
" A8 T& m( J+ A" ?/ r0 p  一个激灵,猛的翻身坐起来,我转脸看向旁边,却只看到了已经空荡荡的被窝。
( M3 O. e0 o: J, d  院儿里,传来模模糊糊的川儿的言语。( W. O, t3 Y2 p  \( }5 M: F+ [
  “哟,强子,你起这么早啊……”川儿明显比我还没睡醒。
, o% `7 i" e" M; w4 b7 [  “啊,挺早起来,睡不着了。”林强笑着答应。
; c8 O! b5 B7 n2 a: i  “你干嘛呢……你怎么拿凉水洗脸啊,昨儿不是刚串了两暖壶热水么。”
2 H* a( C9 P0 e9 m, R! C  “哦,没事儿,清醒清醒。”林强继续笑,“起的一早,就有点儿犯迷瞪。”# q! L4 j2 o0 i9 y6 }! l
  “……嗯,也是,没见你这么早爬起来过。今儿货站活儿多吗?”1 k* g) E' E7 f! b  D! \
  “应该不多,我待会儿过去一趟点个卯,头儿要说没什么可忙的估计中午不到就能回来。”
/ p, B) f( Z$ r7 C1 |  “嗯,那成,那你先洗着,我上趟厕所。”! H( F" w- C) d/ O% a6 T; c. Y
  “噢。哎,裴哥起了嘛?”
: }* m* g  M* Z( H; E  “他?他早着呢,还横尸呢现在。”
. H% H9 v6 k5 p0 P: k4 Z0 A9 i  川儿带着笑音儿的回答在他往东小院儿的厕所走过去的时候变得模糊了,唯有林强在窗根儿底下洗脸的声音听着格外真着,清洌的水声,听着让我猛的一阵脊背发凉。
3 z3 T+ u" [% \" i5 w0 ]+ ?  慢慢换了个方向坐着,两手撑着额头,我叹了口气。% Z4 q9 h- I  H* @! v1 y
  记忆中,那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尴尬最不知所措的一个清晨了,就在我迟愣中看着林强半低着头,拉门进屋,拽下肩膀上的毛巾简单而且潦草的抹了把脸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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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8: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后来琢磨,好像那次,比我和他在没多久之后那头一回真刀真枪“搏斗”了多半宿,翌日在全身麻痹一样的酸痛中醒来时还羞臊,我不知该嘲讽自己太过纯情,还是该夸奖自己昨天酒壮怂人胆的迈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一步。但总之,我在看着那家伙拽着毛巾抹脸的手停在他发现了我已经爬起来时,睁大了那双单眼皮儿的大眼睛瞅着我,然后轻轻傻笑了一声后,我是真的像个大姑娘似的娇羞了一把的。/ M" W/ X. C2 k
  漆黑的头发,额前的几绺挂着水滴,水滴贴着他苍白的,有棱有角的脸侧滑落,然后被他手里的毛巾挡住去路,并最终抹掉。那男人动作多少有些僵硬却还要装出一份悠然和自然来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笑,把毛巾一甩手又搭到肩膀上之后,半晌没开口的男人总算张嘴说话了。4 ]  J5 T) L* _5 p4 J1 L; v* I9 g
  “起来啦。”他说完,又半低下头去。$ c$ X& J% O' H' Y. }
  “嗯。”我表情想来是多少有些茫然的,揉了揉眼睛,从肩膀上把那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拽下来,提着领子递了过去,我让语气尽可能的平静,“给你,穿上。”
3 h" d; j( ^! C( h4 u5 Z  “啊,没事儿,我不冷。”他冲我乐。- B/ m; N; D# H' e
  “你不还得上货站呢嘛。”我并没有收回手,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接过去了。# j; J% \5 X6 D& p) \; r
  “我吃完早点再去,不着急呢。”& w: ]  p& g! J* O" `) Q' |
  “喔。”下意识的点了下头,我看着他把外套搭在一边椅子背上。, F/ }/ `3 o7 G3 h$ O0 @" X
  “……那什么。”习惯性用着那个发语词,林强犹豫之后开了口,“九儿,昨天……”
  ~! Q& {2 C  o: U" M6 _5 p0 l  `( r  “嗐,昨儿个那事儿……”我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他说出什么让我心里发凉的话,还是在刻意为了让他不必担心我有什么想法而抢去了话头,干巴巴笑了两声,我却终于又停了下来,一手揽着膝盖,一手用力挠头,我觉得自己带了些懊丧的语调相当可笑,“……你先说,你说完了我再说。”
+ v2 g. j" C4 p# G- x' K2 l. M+ S  “其实……也没什么”林强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一紧。
1 G! }0 p2 [- h8 f. `  _, o8 V  “嗯。”( l) V/ }( D% L2 d
  “我没觉得……怎么着。”
- x" b' Z8 Q! U# z' A  “……哦。”; B% ~# ^* E$ W; v2 u; Y6 G9 C0 g
  “那什么,我反正不会因为……那个,就说你怎么着的……”: x( L  P4 F5 |6 h9 B
  “嗯。”. o) X0 U: }* O7 J: F  L& u
  “然后……你、你别怪我啊,我也是……那什么了,结果就、就那什么了……”7 T. [" D4 O: @" X  t
  “嗯。”我点头,然后又抬头,我表情大概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茫然,我就用那种格外的茫然看着他了,“你……说什么呢?哪什么啊……”
' G7 x; P  G& p5 L  林强愣了,他开始了经常性的词汇贫乏症状,可能这次也是真的特别贫乏了,不然他就不至于连那一大串的“结果”都没说出来。我等着他开口,等了半天,还是决定自己先开口了再说,要不他会憋死我,会比在我换气的时候追鼓点儿还容易憋死我。
5 `4 t2 `6 {* e0 D0 ~  “你那意思……是不是说你也喝多了,咱俩是撒酒疯呢,不用放的心上,是嘛。”' f0 x- ?& u3 {6 k
  我不夸张,嘴上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疼了。
" ?7 c5 S2 P0 W2 r' a  “是。啊——不是,不是,也不是。就是——”
4 b$ @4 A7 z% O/ Z  我能感觉到,林强现在是陷入完全的局促之中了,他想看着我,又不大敢看着我,想说句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这么在“是”与“不是”之中让舌头绊了半天的跟头,然后,他终于像个大老爷们儿一样的沉了沉脸色,定了定心神,开口说了句正经话。. @5 w0 ~5 u; \0 ^% y  W6 C( t
  他说的是:“九儿,昨个儿,我那什么你……你不觉得我有毛病,就成了。”" a( I: p7 v1 h' F+ ^
  他那句话,我琢磨了挺长时间。2 L, i2 R, i0 a+ X
  真的是挺长时间了之后我才琢磨透,他的意思,是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他那边去了。  n- _% O# K: c+ x% [) f
  他怕,怕我觉得他昨天那么干是病态的举动,怕我最初闹着玩儿的行为让他给领会成了十足的引诱,怕我为此觉得他恶心,觉得他连神经到生理都不大正常。
  D8 h2 {! u! X1 a  我愣了,然后突然用很怪异的声音和表情笑了出来。3 X* _# k+ e" {# o! x* J) L: z# ]
  我就笑了一声儿,继而在林强开始慌乱了的表情里把笑声尽数化成了叹息。+ Q2 b6 F: I4 k: L  O
  那次,我什么都没说,我脑子里想得特别多,嘴里,却一个字儿也倒不出来,于是到最后我只能在心里百转千回的连笑带骂卷了林强一顿。6 s0 a) q+ F4 X9 ]) r
  我心说,你个智障和尚,你个棱子,你个缺心眼儿的二百五,我什么时候觉得你有毛病了?我什么时候做出让你觉得我认为你有毛病的举动来了?我没有吧。再说了,你以为我那是开玩笑逗着玩儿的啊,我还告诉你,我那是当真的,凭我景小九儿的个性,但凡不是当真的狗才亲你的嘴呢~!$ D' s) o% ]9 h, p: Q: D& z( E: v
  肚子里一通波浪滔天,脸上一片风平浪静,我看了他两眼,随后淡淡扯动嘴角,吁了口气。
) }. i# N! E' c5 V* h  “你先把衣裳递我。”指了指昨天胡乱扔在床脚的大衣,我开始使唤他。$ V- L: G) H- o$ m% T
  “哎。”老老实实点了头,他走过去拿起衣服,刚想给我,又放下了,“你衣服冰凉的……”; P# k1 L' y7 O4 k
  “没事……”
5 j0 K/ f9 D# o* S( X4 B  “要不还是先穿我的吧,给你盖了半宿了,热乎。”他乐,抓起搭在椅子背儿上的外套轻轻塞给我,“也比你的长点儿,挡风。”
, K7 P$ \8 L- a* T# f$ v: h. i- \- p  “……这刚几月啊就怕吹风儿。有风也还不是寒流了。”嘴上这么说着,我随便抓了几把,将头发拢到一起,一手攥着发根,一手去枕头底下摸皮筋儿的时候却怎么都摸不到了。
7 V+ w" b3 ^' y% ?: Q; n( \( t  “丢了?”林强问了一句。3 m& D* @; ^. I9 H: y
  “嗯。”: u  z0 _  g' s- h1 i5 E
  “先用我的要不。”说着,他很轻松的拽下自己梳头发的那根黑皮筋儿,递到我面前,“先梳上,待会儿再找你的。”, O/ S. x2 O: L$ B& ^
  “……也成。”一边控制不住有点儿脸上发热,一边告诉自己哥们儿弟兄借个皮筋儿使使也没啥新鲜的,我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三两下简单弄好了头发,“等我找着了再还你。”
: m# T0 Z* ^. a1 A4 P- Q9 t8 L2 L  “嗐——瞅你见外的。”散开了头发的家伙咧嘴笑了,笑得还挺大声儿,好像得到了多么彻底的一种解脱,“不就一皮筋儿嘛,这还用还?你拿着用呗。”
+ [4 t* n% N- L6 ~& O  外头,天开始大亮了。
+ m+ H& j7 M' v  堂屋,传来脚步声和开门声。" ^: l1 D# k9 B& m+ E$ t
  “川川?哪儿去啦?”院儿里,嚼子嚷嚷了一嗓子。# ~( p+ o" ?$ M/ l2 @8 h
  “上个厕所都犯小人,破锣嗓子还吼呢,纸糊驴大嗓门儿……”川儿那透着打情骂俏的腔调儿紧跟着传到耳朵里。9 {8 T& {, \: Q4 c4 p( x( x
  我轻轻笑,然后一翻身跳下了床。
$ M' I' ?0 ~5 ?& \* N: F! ~/ o/ m3 M8 m  不知怎么的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也让林强那种解脱一样的感觉给感染了,从头上,到脚下,就透着那么一股子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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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8: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 A2 \3 d/ N* u4 k- s, D
; L. Y# r# v, q+ R  C8 l  我们从一个地下的小乐队,发展成初具规模的正式乐队,经历了挺长的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想,可能是我这辈子最辛苦的日子。且不说那怎么洗澡都还残留在我潜意识里的大肠的腥气味儿,单说饭馆儿、老宅、酒吧街三头跑,就够我一呛。
" u1 j0 _5 \0 e. t+ ~: r2 I  仗着年轻,我挺过来了,我们都挺过来了,可能年轻真的是一种资本,二十郎当岁儿独有的那种青葱和血气方刚,是年届四十的时候,我每每在回忆往昔时都会为止感叹乃至辛酸的所在。但这种感叹与辛酸,我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少时,我觉得不值得一提,怕让人鄙夷,老时,我觉得愈发不敢提起,怕让自己耻笑。% p$ @8 e' w$ A) T2 q
  但和林强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却似乎总能体察到我的这种矛盾,体察到我在老爷们儿的外衣下面,是如何潜藏着那么一种接近于文学青年的惆怅与自虐的感伤的。他能体察到,但他从没直接说出来,他默默维护着我时而高涨的大男子主义和自我防范意识过剩,默默忍受着我时而显露的自暴自弃和难以控制的低迷,默默承担着我对他难以名状的过度信赖,默默回应着我给他的那些和给别人的完全不同,甚至不具备可比性的强烈情感。7 e9 V/ ~. Q3 i3 \! j
  有时候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这情感是一种负担。6 g1 h* X8 v+ a% Y4 t( J
  可他从没觉得厌烦过,即便是在我对他的独占欲和索求已经让我自己都认为开始过分了的时候。0 ~: _, ?& |6 ?% D
  林强,是个奇怪的人,绝对的。
- A* E3 h6 T9 _+ e7 [. M  他好像没什么需要,又好像心里藏着天大的贪欲。2 ]# X- e% Y$ w/ h4 l0 u3 h" G
  他好像不乐于索取,又好像眼里都在表现出渴求。5 F: g7 a( X8 A: N
  他好像大大咧咧,又总是在许多细节精致到苛责。+ U5 q( c3 k9 c: j  N
  他好像从不计划,又总是在瞬息间看似野心勃勃。
: g' {) u5 @- W3 X  他好像个傻子,又好像已怀揣着让人恐惧的智慧。% [+ ?+ W  v- |
  他好像很超然,又好像枕中梦想比任何人都要多。' b% s# ^0 e9 E" t& p2 s0 j
  我无法用更加精到的言语来描述林强,我只能把我可以想到的,可以用来描述他的词汇堆砌罗列出来,而等我在他离开的日子里,真的有了时间这么做的时候,才意识到我们之前的冲动,原本都在他的计划以内,才明白我们之前的纠葛,原本都是他一直觊觎与追求的,才恍然那个看似傻呵呵的林强,心里居然潜藏着那么多,那么狂野,狂野到好像脱缰野马一般的梦与想的。
! a1 k: r, E5 W3 A2 `  可年轻的时候,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考虑过那些,我的心是乱的,我的眼是瞎的。
3 d+ Y. j- i5 c" {0 G( \  至少,我眼上蒙着一块布,一块让我透过薄薄的纺织纤维可以看见恍惚阳光的布,这块布是红色的,它让阳光也成了红色,让我沉溺在单纯到愚蠢的幸福感之中时,就认定了幸福原来也是这种颜色的,这种如血的鲜红……
" Q. @# r$ P9 h  然后,透过它,我看着我那朦胧的幸福,那让我摔倒多少次也要伸出手去要,迈开脚去追,张开口去哀求的东西。
' f2 `* r- o/ `3 f+ ~' I+ x( i  幸福。3 Z6 e% w# D0 o1 P5 Z
  好多时候,我想,我真的太贪求这个词汇了。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错误一再出现,我盲目的追,贪婪的要,却发现自己根本都不曾静下心来想想,自己是否学过守护这些所谓幸福的,最基本的技巧。
9 @: k0 c4 p3 r+ d7 d  守护幸福,也许真的是我的弱项,或者说,根本在这方面我就是个无能的人。! V1 ?0 A9 `: W% D) m* j1 e, i
  而这种感悟,在十来年前,在血管里都跳动着年轻的焦躁的年纪里,是年轻并且焦躁着的我,根本不可能渐渐体察到的。
! T9 x* a  ~9 I; K  九一年,我们签约了,和一家生意不错的酒吧,我们驻留在那儿了,按照川儿的嘱咐,我们没有打游击,而是尽可能的留在固定的那么几个地方。终于,最后,我们成功得到了一纸合同,这是可以让我们做梦都笑出声来的事儿。% O9 X8 Q! v) e. M
  那,是在九一年年初,也是在我借着酒劲儿亲林强之前。% O- t, T. B0 S( q  H
  而后,过了一年,九二年是一个相对稳定而且忙碌的时期,我们忙着让“桥”一天天稳固,一点点扩张桥面,我个人,则忙着一步步加紧确认我和林强的关系。5 m# A5 |1 o% c9 l/ M; H
  有了,却确定不下来的东西,从来都是最让我害怕的。/ K$ [. ~& K% }' q9 e
  我需要有把握的感觉,哪怕只是一个点头,也能给我继续下去的力量,否则,我只能在慌乱中逃开,我知道自己好多时候都足够勇敢,却会因为慌乱和缺乏安全感而失掉了求胜的时机。于是,对于林强,我撒网和收网的步骤,跟得不可谓不紧凑。, Q: ?4 r' ~$ k/ {7 f: ~
  “我说各位,我们这挑大梁的角儿,够意思吧?!”两首歌的间歇,川儿突然起哄一样的抓过麦克风说了这么一句,结果,台底下爆出一阵回应声。
# f2 j7 k! q( G- m  “长得也惊天地泣鬼神吧?!”从另一边挤过来的是嚼子,他挂着吉他往我这边蹭,一只手搂我的肩膀,却在搂过去之后将爪子搭在川儿身上。我看见了,什么都没说,只是想笑,但这孙子后头的话,就让我渐渐笑不出来了,他又接着说,“嗓子也特豁亮是不是?好家伙,真好有一比啊,比作何来呢?‘撕绫罗,打茶盅,琵琶骤,弦子惊,小小子儿叫爸爸头一声。’是要多脆生有多脆生。”
! @3 d# V8 v0 i6 z; ]  听着似乎是青少年时代从某段单口相声里学来的词儿,我越听到后头越想回手揍他,然后,等到他真的把最后“叫爸爸”这半段说出来时,我却看在台下观众的面子上决定暂时饶过他,侧脸瞧了他一眼,我嘴角挑起来一个笑。2 w; t* p! y7 b* c3 U
  “您这话……是想夸我,对吧。”
/ v# X  f4 Z: T& y+ i! P0 N- P  “那没错儿啊!”嚼子坏乐着躲到一边儿去了,边躲边说着什么,“下面就再给‘爸爸’们来一首我们压箱子底儿的——”, r0 x/ b; I/ e" e
  “《常言道》!”那家伙拉长声儿的话尾,让川儿心有灵犀接过去了,简单报了下歌名,下一秒,嚼子的吉他和身后强子的鼓点就同时响了起来。
% y- l# [4 V" H; ?; i, e3 Y# d9 {! K: V  “常言道,画山难画高,画树难画梢,我想说,画你,难画你的笑。% f! r, m7 k4 w3 t
  常言道,时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遇上你,要谢,就谢月下老。”
  H" I6 S1 [  x- i0 H) J  那首歌,开篇就是这么两句,很难得的,这两句歌词并非出自我手,而是嚼子的吐血之作,就在川儿说,你好歹也写两句吧,别都让九儿一个人忙活之后,嚼子一边嘟囔着“那曲子呢,曲子还绝大多数都是我做的呢”,一边老老实实抓起乐谱往里头填词了。
+ `* H  z, K( Q2 Q, C' p/ N* |  于是,就造就了这么奇怪的两句歌词。拍着良心说话,这样的词儿真不是我的风格,要多直接有多直接,要多肉麻有多肉麻,要多土流氓有多土流氓,我拿着他写的前两句词儿嘴角抽搐的看了半天,慢慢还回去,然后问他。, e" h3 ?& N: n( V- B0 x
  “你真是复旦中文系学出来的嘛?”$ b  {9 ~" i& s+ _6 R* k, o  h
  他很无辜很可怜的看着我,说:“我不是还没学出来,就逃出来了嘛……”
8 e, D3 N' @! ^# Z4 c1 Y  “你写的这都什么呀,我不好意思唱。”我又说他。; L2 Z4 x) j' x6 M; k5 o
  这回,他可来了劲。
- w: T5 U' |' S, x  “你不好意思?甭跟我这儿打镲了!你写的词儿我还不好意思看呢!你瞅瞅你写的那都是什么淫词滥调啊,又‘渴求’吧,又‘濡湿’吧,你知道什么叫‘濡湿’嘛?还是说谁已经把你给‘濡湿’了?”" Q+ p9 a4 N$ C3 `! n& o
  那回,我没打他,因为川儿抢先一步下手了。
+ J/ t- r. a$ I  在他屁 股上抬起脚来“温柔”的给了那么一下子,川儿把写了前两句的歌词抓过来递给我,说九儿,还是你写吧。
) }( f" B  c, y$ M2 p: I  我答应了,然后,在写的时候,我把这前两句原封不动给留了下来,一,是为了象征性的尊重一下嚼子的劳动成果。二,也是为了让川儿每每在听到这两句的时候小小的脸红那么一下子,我清楚得很,嚼子这话里话外的,明显说的就是他们俩那点儿猫腻。8 u" O) ~, N# o- j8 D, ?
  “多经典的古汉语啊,楞没人赏识,‘画山难画山高,画树难画树梢,画人难画佳人笑,画狗难画狗撒尿’,这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总结啊这个……”嚼子在一边大放厥词,我在这边强忍着笑意琢磨究竟该怎么顺理成章把歌词给拐回到正路上去。$ l0 A) u/ {0 v# h
  然后,就在我低着头耗费脑细胞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低沉短促的笑。4 M, C$ C& w; b4 I
  侧脸看,是林强。  o! i) T7 E: e
  “裴哥,你别老这么精辟成嘛?”长头发梳成马尾,叼着烟擦鼓的男人冲着嚼子开了口。' ^# R* ^5 g# U5 {
  “不精辟对得起谁呀。”嚼子夸张的叹气,随后就眯缝着小眼睛,拨弄着琴弦去了。) w% `& O$ j/ p# J9 C! Y! H1 B
  林强笑了笑,继续低头擦鼓,我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卷上去的袖子露出来的前臂,还有棱角明显的腕骨,以及那修长骨感的手指,一阵心里荡漾。
" \$ K1 Y/ Q9 a3 t, `% O  我喜欢不说话的林强。0 C4 m/ [+ n1 q3 @/ ~/ z1 O# o% b
  他不说话的时候,就会没来由的显示出一股强势来,而相比之下,一旦开口,林强就会因为言语之中冒出来的傻气,损失掉多一半的强悍气质,虽说,有不少时候,他的冒傻气程度也颇为彪悍。
+ m6 j8 d. v  N3 e  就比如那次把《常言道》当作压箱底儿曲目的演出,一曲终了,我在“天角清光淡然照,萦丝耳语,单道胭脂扣得好”的尾声中,享受着观众的掌声和叫好声,沉醉在胜利感和吉他高昂的尾音里时,怎么都没想到,刚扔下了鼓棒的林强,居然会站起来,大踏步的走到我身边,然后一弯腰,就一把把我像抱孩子那般的抱了起来。+ O9 Y! {5 O3 j, Q" _" g" P
  我吓着了。- I) K6 t/ d' b
  这远比借酒撒疯搂着他就亲,被他翻了倍的回亲时还要让我心动瞬间过速。
- I9 D1 z3 G' X4 V, Q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林强就那么抱着我,甚至可以说是举着我的,把我一下子置于半悬空的位置。
# p, D& G1 R* W# |+ b  我没来得及喊出声来,我在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还是在台上时,多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我能做的,就只有尽快冷静下来,然后展露出自己似乎知道这是早就预谋好的笑容来,然后朝观众挥手。8 u, t2 h) ]' F+ E
  但实际上,我只觉得自己紧张到一个扶不稳就会头朝下栽下来。
% ^, t2 `1 F4 j8 E  林强一手揽住我,另一只手抓过麦克风,用他那代表性的低沉嗓音说了句:“谢谢,回见。”, y( Z- ^6 [2 U' q" u; z  V8 r
  观众里,已经有人在尖叫了。我心里,要远比尖叫还热闹。, @! O  a+ e7 J+ Y" a% P
  实际上我当时想过,这种噱头是不是嚼子的主意,还断言过除了他没别人能想出这种馊主意来,可等我钻进林强的车里,等着还在和酒吧老板说两句话的川儿,以及非等着川儿不可的嚼子时,在我终于厚着脸皮开口问了句“是不是嚼子让你这么干的”之后,我得到的答案,却远超乎我的意料。
7 f& i/ B' q1 e& h- l( o( ]  坐在驾驶座上,几下把长头发绑好,林强侧脸看了一眼旁边的我,继而告诉我说,那是他灵机一动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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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8: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这么一说,我那刚退了些颜色的脸,就又一片红了,肯定的,我自己都觉得烫了,能不红么。
4 t; [2 L# M; m  M  t# y  “你灵机一动就把我扛下台啊。”我撇嘴,“那你下回干脆再灵机一动把我从台上扔下去得了。”
- p9 J8 R9 m5 \  “那哪儿能。”强子冲我乐,乐得我心里一阵发热。
% M! n2 R8 T; J% S  e! u7 ]! A  这种热度在继续升温,然后,等到温度高得让我再次有种喝醉了酒的感觉时,我听见了自己脑子里某根弦儿崩断的声音。
6 d; Q! E4 M& a  我管不了那许多了。  |) e) o$ u9 p4 ^& s
  凑过去,抱着林强的脖子,我很轻快很轻浅的在他脸侧亲了一口。
3 B* J% v& s; W2 ^  他没乱动,只是任凭我亲了,继而在小小的观望了一下四周之后,把回应的亲吻压了过来。
) o1 Y% ]3 Y  k1 E  林强握鼓棒的手在我脸侧缓缓摩挲,我能感觉到他指掌间薄薄的老茧,那种细微的粗糙感让人心里一阵阵战栗。而当他把亲吻逐渐加深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开始也随着那战栗的加强一点点失去理性了。! K0 w5 p3 g. q3 J, u
  亲吻的间歇,我把脸埋到他颈侧,啃咬一样的在他脖子上一路挑逗而过,这举动显然是足够有效的,林强打了个寒战,随后拉开我,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上下一阵燥热。
) E6 L: s" M( Y9 {1 }  “九儿……”他低着嗓子叫我名子,然后在凑到我耳际低语时让我明显感觉到呼吸的加重和颤音,“九儿……你真是……”  G: F; u. A& o; T1 U- ?4 E
  我真是什么?我想这么问他一句,却没能开口,那薄嘴唇在给了我一个解着恨一样的深度接触之后,就如我刚才那般直滑到我暴露在外的锁骨上去了,说实话,那时候,我还完全不知道所谓吻痕的制造方法,只觉得肩窝一阵麻痹般的感觉,以及轻微的刺痛,而在我来得及去想想那感觉的来由之前,酒吧后门打开的声音和一阵脚步声就让我在惊觉与慌乱之中一把推开了林强。1 [2 L) w4 S5 }
  “你非等我啊,还赖我磨蹭。”川儿的声音传来。2 Z$ W" x) q( m& P+ x" |9 B
  “我说祖宗,我没敢说你磨蹭吧!”嚼子那腔调似乎很是欲哭无泪。
: r/ |2 J2 m& d7 V- {  “那你耷拉着个脸子给谁看呢?”
+ X" V+ p  f* A2 h  s- `  “我不是嫉妒嘛!总得表示一下儿不爽啊。”
( S' K/ E3 l. C9 ^) }/ }  s* m  “你有什么可不爽的?”
" N, Y" x/ ~/ `1 T: v  “你瞅瞅你们俩聊得那就叫一个热乎……”8 N4 f  a3 P& G0 ~+ B
  “废话,不热乎还聊个屁啊。”: |4 C: r+ k% L0 [! ~, d) t% }
  “……”嚼子不知是不是小声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但我可以清楚听见川儿给他的回应,那是绝对的打情骂俏。& ?6 D& ^1 b6 a1 i" \' _( p
  “哟,还等着呐。”嚼子收敛了些笑声,弯腰趴在车窗往里看。* Q8 u6 x8 N  y. M0 r+ r) _/ T
  “你们没说不让我等啊。”林强说完,伸手捏住车钥匙,发动了车子。
6 d/ k! J5 j1 u1 p- h# J6 b  “成,够仗义,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嚼子钻进车里,看着川儿也坐进来之后舒舒服服靠在椅子背儿上,“走,打道回府~!”
1 Q* l1 `( f8 L8 s3 Y) c- M  我哼了一声。! V3 _7 L5 h* Y$ q9 c- _
  “哎我说,你阴阳怪气儿的哼什么呐。”嚼子用膝盖从副驾驶座后头顶了我一下。' A' _8 t! X& x; I. D9 R" b0 T
  “我以为你得说‘起驾回宫’呢。”故意用很冷淡的口吻说着,我没回头。& z' `& ?$ A4 W8 D/ F1 f
  “起驾回宫?那这么一说,强子不成太监啦?”又来了,裴大傻子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我看了林强一眼,故作镇定。9 o/ X% l3 E7 U
  “哎,他说你是太监。”
0 D% P) M. |6 S  那张苍白的脸,在那辆大皇冠小心开出胡同的时候,被路灯的光映出一抹类似于淡金色的感觉来,之间似乎还有一点泛红,林强笑了两声,然后说了句。4 r7 \& r  J! r9 ]
  “说就说吧,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就成呗。”
& o9 S8 f- B( j. p! i  “就是!你听听人家强子多大度,九儿,你怎么除了敲锣边儿就不会别的呀,还挑拨我们弟兄关系。再说了,强子是不是太监你也应该特清楚啊,你们俩见天儿一被窝……”
$ s! d2 t3 ~9 k" J2 Y- z  我回过头去瞪着嚼子,他看着我恶毒的眼光只是坏乐,然后在川儿收敛着笑声的“斥责”之中才老老实实住了口。9 q/ {" f2 J, f- j& O, R0 `
  “对了,九儿,刚才我们跟老板聊了两句不是嘛,他说,有人追着咱们看演出呢。”川儿把话题引入了正轨。" V: S5 D0 R2 a
  “是嘛?”我来了精神。" [2 R/ N1 Y5 C6 ?9 Q
  “嗯,还有人跟他说过,说你穿上礼拜那件儿白衣服最有效果。”
5 E7 j6 E0 i) R! e  “白……哦就那件儿挺长的啊,跟裙子似的。”
3 ]! s" i2 p6 b7 D  “对,说看着有感觉。”川儿轻轻笑,“我还说呢,是不是显得特圣洁?”" a  i" ~  H: ~+ e9 j$ |! |
  一声回应般的笑传来,不是我,不是嚼子,是开车的时候很少说话的林强。
3 k( [; o- A1 C& _# K  我脸上开始燥热。: [6 H, E9 M: T' M6 o2 k
  “你丫笑个屁啊……”我骂他,他却很无所谓的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
4 l5 `: P- ?+ h, ]' b7 [2 }* T  “没有。真的。”他收住笑,然后说,“我也觉得是。”4 {. F  N- @. L+ O
  我瞬间瘪词儿了。: Z) q! f) J+ f0 X; i
  那回,直到回到老宅,一路之上我都没怎么再说话,我琢磨着川儿说的什么所谓的“圣洁”,又琢磨着林强说的那个“我也觉得是。”
$ S8 v2 W' e7 U. Z; s$ z' @& F  然后,我更加沉默。
) M$ }( e6 T/ n! p& R- E/ |" O  心里有种怀春的期待,又不知为何还有些莫名的伤感,我不知道是圣洁这个词儿本身的虐心力量,还是我从某种角度赋予了它这种能力,但总而言之,我多想了不少,真是不少。
( z6 s. k& x" l' W2 ~+ a! V. Q  然后,很快就回到了东四之后,我直到进了屋,洗了脸,梳好在车座子上蹭的有些凌乱的头发时,才再次稍稍来了些精神。
7 H: D, u- }2 o. A  “哎。”我叫林强,“你觉得,我是今天这身儿黑的帅,还是川儿说的那身白的帅?”7 j; f7 x1 p6 W( H8 ^$ c- S
  “啊?哦,不都说了嘛,白的好。”正在换衣服的男人脱那件紧绷在身上的黑衣服时被我提问,忙着回答又忙着把卡在脖子上的衣领褪下来的样子有点儿可笑,“白的是挺圣洁的,反我觉得是。”+ _  o# a- _1 ]' D  d& S9 e1 u
  “你少寒碜我。”给了他一句,我拉被子躺下。
' a1 C' o; E" q7 ?3 x( P+ H5 ]* M  “没有啊,绝对没有。”总算甩掉了那件衣裳,林强光着个膀子站在屋子正当中,傻笑着抓了两下儿起了静电的长头发,然后紧跟着,又说了一句让我想当时就把他踢出去的话,“我从后头看着,觉得……你穿白衣服,就跟天使差不多吧。”1 B# n# h" P/ t6 `3 W
  我的亲妈哎——
# `) n: R8 [0 K) `! b& J  我在心里喊了这么一嗓子。( a, Z- B& o( S: k
  你这还不叫寒碜我啊……?!
1 U5 [( v0 x! D( w+ a2 H  我在心里这么喊了第二嗓子。
. V" p  w, W( C+ o  “你丫跟谁学的用词这么恶心。马屁也不带这么拍的吧。”总算没真的喊出来,我故意带着点儿嘲讽的腔调开了口。1 c/ k3 N9 s+ _" S% z
  “谁拍马屁了,真的,我这儿……”# t, B: l, t! i& d: S& m2 Q
  “得了得了,打住吧。”没让他解释下去,我看了两眼他仍旧傻呵呵光着个膀子站在那儿的德性,看了两秒钟之后,就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欠身坐起来,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来让我写满了歌词的本子和一支笔,翻到空白的一页之后,像是灵光突现一样的开始简单描画。7 T  m+ ]% ?" R# L, Q
  “写什么呢。”林强凑过来,看着我的“作品”。9 i2 p8 p; W% G' K3 N# c& ~
  “没写,画呢。”我简单回答他,然后进一步解释,“你倒是启发我了,回头我还穿那件儿白衣服,然后在上头画对儿翅膀,就这样儿的。”
9 y+ l8 w+ ~& G/ Q  我把本子上那草草画出来的羽翼展示给林强看,而后,在他惊讶和肯定的目光中沾沾自喜。% g2 l6 q( ~! ~2 N
  “成啊,真是……挺有创意的。”他点头,接过本子,仔细看着,“画后背上,对吧。”$ y3 ]" U: [. r7 Y8 t4 c
  “废话,还能画前头啊。”我笑他。: l& O  g/ r$ A7 Q5 y* s% @8 y
  “我就是说,那件儿衣服……画上东西,有点儿糟践。”4 _" _. f! _0 d, {
  “这怎么糟践了,画好看点儿不就成了嘛。”/ Q  x' q, q3 Z0 l2 c) K/ H- z& h
  “可一画上东西,回头就不能再洗了吧,一洗还不就都染了?”
( K* w8 F) s2 s3 _1 ~5 q6 D! ~  “……你烦不烦啊。”苦笑着看着他,我从他手里夺回本子,然后用不知是不是带了挑逗意味的话反驳,“哦,那照你那意思,不画衣服上,画我身上?画我后脊梁上?倒是不糟践,一散场我自己洗了就成了,是吧。”! I* H: v) L' \1 z
  “……那你不得光着膀子唱歌了。”用似乎居然有些不爽的腔调低声念叨着,林强翻身上床,小心不碰到我的挪到自己的位置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 S* F8 c4 j" M& n, y  “怎么着,你怕我冻着啊。”我来劲了。. }8 @: H0 Y0 B$ a+ t9 S3 j
  “……嗯。”他好像都没在听,我很怀疑这个闷葫芦罐儿是不是正在脑子里构想我赤膊上阵的模样,而一想到他兴许真的是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竟然有种打了兴奋剂似的感觉冒了出来,于是,我怀揣着莫名的冲动和勇气,一甩手轻轻把那只刚用来画草稿的笔扔给林强。% ]& @: b" _% c+ P
  他不明所以看着我。
8 ^" T5 Y, R# F+ g: u# f5 v  我闪着目光看着他。# Y4 a, h/ K$ n2 z- ^
  接着,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6 U. y  n3 N# v3 }5 h6 N  说。; L+ B, Z" x( O
  “哎……要不,你给我画得了。我自己……还真够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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