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 R+ L0 t3 E0 j# P
十月二十七日是周六,也是霆火化的日子。小春、谷洪涛、康司令穿上了黑色的西装。也许是作为money boy的特殊审美与众不同的缘故,连葬礼穿的黑西装他们也选择了很束身、很时髦的式样。这使我实在有点看不惯。不过反过来想想,为了霆的葬礼,他们专门在去杭州为霆选衣服的时候,每人买上一套相对比较严肃的衣服,已经很不容易了。领带、皮鞋都是黑的,只有衬衣是白的。他们按照小春的身材也给我买了一套黑色西装。为了他们大家心里高兴,虽然那身衣服穿在身上有点小,但我还是穿了。
9 i L5 G" G7 w' [% x火葬场,我平生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在路上打TEXT,司机一听说去那个地方,虽然路比较远,很有赚头,但谁都不愿意去。好歹总算跟一位年纪大一点的司机商量好了,停在离火葬场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路边上。剩下的路程,要么就自己走过去,要么就只好另外找三轮代步。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到了这大家心目中的“鬼地方”。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火葬场都会坐落在城市的远郊,反正这里是这样的。周围很远的地方都比较荒凉,只有一片灰蒙蒙的老式砖墙建筑和高大的烟囱很显眼。这里的空气特别污染似的,每次呼吸都感觉到鼻腔和咽喉的粘膜会附着上很多颗粒粉尘,干巴巴的,象是很久没有喝水或者是快要被撕裂的感觉。剩下的这段不到一公里的路非常肮脏,浮尘飞扬。大家心里都在猜测,这污染的环境和飞扬的粉尘一定是焚烧尸体所致。我们虽然都在这样想,可谁也不想说出来。毕竟我们现在正在经历那种失去爱人和朋友的切肤之痛。
4 M- u8 C' f, R* K这里都是极其高大的平房,没有楼房建筑,或者我们没有看到。人们三五十人的分成一个一个群体,哀愁和悲痛写在脸上。致哀和道谢的繁文缛节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上演着。人们赶来这里,是为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送行,作最后的告别。所以悲痛和伤感的气氛自然而然地占据主流。即便迎来送往,也都是阴云密布或者愁云惨淡的表情。康司令一大早就到花店定了几篮鲜花,并且用黄色的缎带写上了一些挽联和悼词。卢叔叔和他的妻子答应我们,由他们来负责把这些花带到火葬场来。康司令还出了一个主意,就是要给我化妆。我不明白为什么,好像他们、甚至包括霆在内,都对化妆情有独钟?但是康司令有他自己的道理。他说霆这是最后一次和我见面了,我应该让霆走得放心,应该把自己表现得尽善尽美一些。你漂亮、你出众,霆就会更高兴,更快乐。我想抗拒这种荒谬透顶的主意,但是小春和谷洪涛也坚持。所以我们虽然穿着黑色的丧服,却都化了淡妆。这使我们刚一出现在火葬场,就被几乎所有的目光所关注。
* q# M# l. G. ?7 v/ G1 ~( Z临时的遗体告别仪式,在一排排编了号的平房里举行。但是按照规定,每一家只能使用一个半小时,就要轮到下面一家了。几天以来,我一直在哭。而现在,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也哭不出来了。只是觉得心口窝被捅了一把刀子一样,时不时就会剧痛几下。康司令和谷洪涛的高大,自然成了我和小春依靠的对象。在这里,相互搂抱不是什么稀罕事,因为大家可以把你理解成为悲痛欲绝时的相互安慰和依靠。我们在指定的休息地点等待着,就在这时,卢叔叔和他的妻子赶到了。四个服装一模一样的年轻人,而且是那么奇特和抢眼的衣服,大概非常好认吧。所以卢叔叔直接就朝我们走过来了,鲜花就堆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看着卢叔叔前后忙碌的样子,我从心里感激这个热心肠的好人。我冲着他喊了一声:“卢叔叔,”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以为我有什么事情。我却掉下眼泪来:“谢谢您了,我代表我和慕霆,谢谢您……”卢叔叔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不要这样说,你和霆是有真实的感情的,我和霆算是忘年之交,也是好朋友吧。不这样做,我心里也会不安。不要伤心,马上就要见到小霆了,不要让他为你难过,放不下心!让他平静地走吧……”
& Q3 G1 e( i; W- y快要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我们才接到通知,要我们到十五号告别室,霆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谷洪涛立刻跳起来,抱起一大堆鲜花就走。康司令看着我对我说:“记住!别让霆为你担心!”我点点头。康司令也抱着一堆花朵朝告别室方向走。我们也跟着一起穿过人群,往告别室方向走。十五号!我盯住那个牌子,不知道这个牌子到底代表着什么?只知道我的心和爱人的灵魂要在这个数字上永远划上句号了。霆仰卧在一副玻璃罩的冷气棺材里,穿着小春为他选择的那身衣服。除了西装,还有半大衣。奇怪的是小春为霆选择了一条深咖啡色带细小白点的领带。这种颜色的领带,庄重中却还透着几分喜气。霆的身上盖着一条宝蓝色缎子面的薄被子,据说那是殡仪馆准备的。我走到霆的头边上,想仔细看一看霆的脸。也许是经过整容和化妆的缘故吧,霆今天显得特别安详,甚至有几分自信而又让我捉摸不透的微笑。霆的脸白皙而红润,每一个毛孔都那么干净明亮,真切实在。霆的耳朵上,那戴耳环的耳孔还空着。鬓角的头发有一绺向后散乱着。霆的唇还是那么生动活泼,新鲜润软。霆的睫毛依旧是那么黑亮,长长的,还有些向上翻。, W$ x' u' R8 |! b: A
霆比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要成熟多了,自信多了。现在他经历了很多,感觉累了,要休息一下了。不过,好像我伸手去摇晃他,呼唤他,他就会睁开眼睛坐起来,埋怨我不该吵醒他的好觉。然后就会跳出棺材跟我回北京去。我脑子里想起那个美丽的童话故事《睡美人》拍成卡通之后的情景。看着霆,我开始幻想,想象着我们能像《睡美人》中的王子和公主一样,期待着奇迹的发生,期待着童话般完美结局的爱情……" ^2 d5 C+ a: x+ \9 f# L6 X
我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谷洪涛:“帮我把盖子揭起来,我要摸摸他。”谷洪涛正在发愣的时候,我身边的小春抓住玻璃棺材盖子的一个手柄,使劲往上一提。原来那个盖子就象冰柜的门一样,可以从一边打开。我俯下身来,看着霆,希望他能突然间恶作剧般地睁开眼睛吓我一跳,但他却还是那样一动不动。我突然间想起来,我把霆的首饰都带来了,就装在背包里面的资料袋中。我回过身去取出那些首饰,要给霆戴上。康司令说话了:“不要给他戴了,火化的时候,会被司炉工全部摘掉的。你要是想给他,就等着放在骨灰盒里吧。”我浑身抖了一下。愣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至少把霆的耳环给他戴上。霆的身体特别冰冷,但是不再僵硬了。我转过脸来,看霆的手。霆的手因为指甲全部脱落了,没有办法修复,只好戴了一副白色的丝质手套。看着霆因为失血和脱水变得特别消瘦的脸,我心疼地握住霆的手:“你要是现在能醒来,我一定把你喂得胖胖的。”本来想说得戏谑一点,没想到,一句话把小春他们三个全都说哭了。我从花篮中抽出一枝很新鲜的红玫瑰,握在霆的手心里:“不管到什么时候,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爱我!我等着……”说完这句话,我终于忍不住了,贴着霆的脸痛哭起来。& t7 _$ W$ u) Z& q- j9 L2 H, F
现在,我已经不能吻遍霆的全身,只能吻霆的脸和唇。但是霆冰凉的脸毫无回应,真的把我彻底摧毁了。这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被霆拒绝了,好像是霆已经对我无动于衷,已经不再爱我了。我无法接受这个被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事实”,痛苦和悲伤再次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维空间,我的情绪开始失控了。一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在工作人员的不断催促下,谷洪涛和小春重新为霆化了妆,霆的身体就被他们抬走了。我们被带到一间可以看到焚尸炉口的隔离间。从那里,我们可以看到一排炉膛口。所有的尸体都被装在硬纸盒做成的棺材里,用滑轮、绞索和钩子吊起来,送进炉膛口。前面送别的家属还没有走出来。那间告别室里,有一支非常蹩脚的所谓“军乐队”。每来一拨人,他们就吹打一番,非常滑稽的是在我们前面的那一家送别的时候,那支蹩脚乐队竟然吹打的是《小草》,而且跑调了,让人哭笑不得。他们离开就轮到我们了。我们也许是今天送葬队伍中人数、规模最小的一支了。加上卢叔叔夫妻,才六个人。
* z- d' I I T! D8 C+ a看见我听那支蹩脚乐队的聒噪时痛苦的表情,谷洪涛凑过来问我:“张哥,别让他们闹了,我们静静地送阿霆走吧?”我非常赞同:“太好了,不要让他们打搅我们,让他们出来休息一下好了。”谷洪涛去交涉,不到一分钟,那支蹩脚乐队的成员个个如释重负,擦着满头的大汗,喘着粗气往门外的长椅子走去。不一会儿,我们看到有工作人员推进来一辆大平板车。那车上放着一副硬纸盒做成的棺材。棺材被运到我们这边的观察窗口边上,观察窗口没有玻璃,却焊着很粗的钢筋。棺材的盖子被吊起来了,霆安详地睡着,丝毫不知道马上就要被放到火里焚烧的厄运就要降临。我虽然心如刀绞,但康司令一直握着我的手,小声对我说:“别哭,让慕霆平静一点走。你答应过,不让他为你担心的。”我虽然知道康司令说的有道理,但是毕竟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最后”的含义,到现在才明白“生离死别”确实太残酷了,到现在才知道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霆的身体和面容了。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一切都被彻底摧毁和不复存在了。我想忍住眼泪,却根本无济于事。视线被不断溢出来的泪水模糊,我还是瞪大了眼睛,目不暂舍地看着霆。直到霆的棺材停在炉膛口,棺材盖子被盖住,然后被平稳地送进炉膛。我始终没有哭出声音来,只是扒在钢筋条上死死盯着霆的每一寸移动。; `9 ?, g' l/ s: o; C7 }: Q
霆的棺材进了炉膛,我终于泪如雨下,哭出声音来了。小春、康司令都搂住我,大家全哭了,包括卢叔叔夫妇。炉膛的观察孔开始闪烁着红色的火光,霆会逃出来呢?还是会“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呢?我的大脑几乎已经停顿,根本无法转动了。我好累,累得只想找个地方躺倒,什么也不想。就让这世界在这一刻停滞好了,那样我就什么都不用去想、去面对了……
7 q4 F% b9 B7 K9 m. T2 O一个小时以后,谷洪涛流着眼泪来到休息室找到我们:“张哥,可以去领骨灰盒了。你们到存放室等我吧,我去领过来。”我感觉好像谷洪涛是要去把霆领回来,就站起身来:“我也去,他在哪儿?他终于回来了。”大家看着我,有些相顾失色了。我这才意识到,我一直在幻想霆没有死,霆会怜悯我,爱惜我,回到我身边的。我觉得我和霆都不是坏人,不曾去伤害谁。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这样的厄运不应该降临到我们头上的!我为了和霆真正在一起,甚至向我的父母坦白,向我周围的同事和朋友坦白,难道这一切还不够吗?我们的爱是真实的,我们做的努力也是真实的,可什么我们还是不能走到一起呢?我不相信!根本就不能相信霆已经死去了,这会是真的?那么真的有上天吗?真的有天理吗?真的是好人好报吗?我凭什么相信这种制衡规律真的存在呢?霆不可能死,怎么会死去呢?他答应过我,永远爱我的。他给我买了九十九朵玫瑰,买了钻戒,还跟我把钻石迎着阳光结合在一起!霆就是暂时离开一会儿,等他想我了,感觉孤单了,知道后悔了,就会回来找我。
& t' l: g9 ~) ]" X2 s# \( b% V大家都在看着我。我明白,他们在怀疑我的心智是否还清楚,精神状况是否还正常?我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但是在那一刻,我却体验到了一种另类的快乐,一种可以充分表达自己情感体验却不被限制的快乐。如果我真的疯了,就不会有人在意我怎么想问题,怎么说话,怎么做事情。我就可以尽情地思念霆,和他沟通。但是我却没有疯,我必须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算了,我不去了。我们等你把骨灰盒拿回来。”谷洪涛再次盯住我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你们到骨灰存放室等我,我把骨灰盒领了就过来。”我点点头:“好的。”康司令、小春和卢叔叔夫妇也都站起来,我们一起到骨灰盒的临时存放室去。在没有选择好公墓之前,骨灰可以集体存放于此,并且允许亲属前来观瞻吊唁。在霆的整个葬礼上,我们没有为霆准备遗像。而在骨灰盒上,我却选择了非常不符合规矩的一张合影。那是我和霆最早在深圳的“锦绣中华”拍摄的。谷洪涛捧着那个价值一千七百多元的骨灰盒回来了,外面还套了一只纯黑色平绒布的套子。在办理存放手续的地方,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护魂宝”出售。那是一种用黄布封了不知什么东西在里面的布包,外面用红色水印打上了“中华护魂宝”的字样。我突然想起了佛爷送给我的那个装满藏文“楞严神咒”、“大悲咒”、“圣救度母咒”和“大白伞盖佛母咒”的那个藏银打造的护身盒子。我从胸前把它摘下来,准备放到霆的骨灰盒里。
+ O L) ?& D9 y: J6 F谷洪涛把霆的骨灰盒打开了,里面是一些被敲击得很碎的大块骨头和灰白色的粉末。骨灰盒本身就没有多大,骨灰到是装得满满的,可即使如此也一共没有多少。想一想,霆生前一米八五的大高个,那么鲜明可人的面容,而此时却只有这么一把灰白色的粉末,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看着霆的碎骨头,灰、白、黄的几种颜色和粗糙质感,我又由衷地感到伤心了。那是一种我无法说清楚的酸楚和痛苦,是一种失去自己最可宝贵和美好事物的痛惜?还是因为爱情而带来的心疼?我把那个护身盒子放在骨灰盒里,然后是霆的项链、戒指、耳环以及我们的一些合影。
) h$ l2 }( r6 O康司令在我背后对我说:“那枚钻戒太贵重了,一定会丢失的,那样你就连纪念霆的东西都没有了。还有那些合影,取出来吧。等给霆选好墓地,安葬的时候再放在里面也可以。”我回过头去看看康司令。康司令坚强地向我点点头。我只好采纳他的意见,而留了很少几张我和霆最快乐的合影。把那枚钻戒收了回来。霆的骨灰盒上,我很认真地吻了很久,才交给工作人员。并且众多的送别人群中只有一位可以跟进去看着骨灰的安放,这个人当然只能是我。于是我跟着那个工作人员进到放满骨灰盒的架子中间去,那些架子就象是古老的图书馆里的书架一样,高大而古旧的式样,而且非常拥挤。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骨灰盒放满了每一个角落。霆的骨灰安放的位置我很满意,因为那个地方不光是位置比较居中,而且还可以晒到温暖的太阳……
, M$ v( @, t" ?, o9 d1 |: Q" {从火葬场出来,卢叔叔夫妇似乎明白了我和霆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也好像对同性爱有了些体会和同情。但我却不希望得到他们的同情和安慰,我只是由衷地感激他们的热心和帮助。那一夜,我们四个男孩子谁也没有睡觉,在街上逛到很晚,回到旅馆也还是互相搂抱在一起,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心事,默然良久。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坐汽车回到上海去了。回上海的车上,小春问我:“张哥,你打算怎么办?把霆安葬在哪里?”我很坚决地回答:“我爱他,离不开他。”小春可能无法理解我的话:“北京吗?”我点点头:“嗯,也许吧。”小春追问了一句:“霆不是说想守着他的妈妈吗?”我闭上红肿充血的眼睛:“我更需要他,此时此刻,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他,无法离开他……”
" L. Z: I8 Z, O( r9 m9 f在上海,小春和谷洪涛他们带我去了霆曾经坐台的那个大地下酒吧。当然,是在没有营业的时候。看着那里的一切,我不知道是该憎恨、痛哭、伤感、愤怒还是报复。但是我感觉到我的力量真的太渺小了,在那一刻我才了解我自己原来是那么普通。我的辉煌学业、成功事业、超人能力和积累的资本,都一直以来支撑着我对自己的自信和欣赏,然而这一切到了这里,却都是那么渺小。我不禁动摇了自己的信仰和自信。我终于明白了,霆为什么会铤而走险,希望快速致富,好达到和我平等相爱的目的。在这里,人们没有信仰自由,有的只能是对金钱和资本的强烈信仰和狂热崇拜,否则你就会被淘汰出局!在那里,我又看见了很多和霆一样抱着铤而走险的心态和快速致富梦想的男孩子。他们,就象是部队里的新兵,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眼神和态度。我的心中感到一阵阵悲哀。这是灵魂和肉体的交易场所,漂亮的男孩子们在这里没有其他更多的意义和内涵,唯一能够体现他们价值的,就是被金钱标识了的青春和血肉。这是一个地狱的入口,一个灾难和悲剧的策源地。一切仍然在进行,无休无止地循环往复……
5 Q" z6 a1 z2 t8 N# _3 e1 ?: r谷洪涛、康司令和小春在他们三个人合租的寓所里招待了我。那是一个充满了对未来美好憧憬和向往,同时又非常惆怅和无奈的地方。他们尽量使房间感觉上去象个家般的温馨。在那里,他们每周才能抽出一天时间来大扫除一次,而其余的时间就只能处于逐渐混乱的状态之下。每个人房间里的桌子上都堆放满了各色化妆品和香水,衣橱里除了五颜六色时尚的衣服之外,更多的是一大包乱七八糟的抗生素和避孕套、KY、色情内裤等仅属于梦幻中光怪陆离的东西。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和崇拜的偶像,有男有女,贴满了床头和墙壁。5 _5 T& Y. h, y
更让我惊奇的是,他们几乎都有一种信仰,为了求得医治内心伤痛的机会,和寄托梦想的地方。他们还很迷信,甚至崇拜传说中的精灵。认为处理好和这些精灵的关系,就会受到它们特别的眷顾,得罪了他们,就会让你倒大霉。在那里,我才知道谷洪涛和小春已经恋爱了,但我连句祝福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每次我面对他们的英俊和帅气的时候,就会想起霆告诉我麟哥说的那些话。我好像能够体会到他们身上也已经象是被埋上了定时炸弹似的,负载了恶灵和神明的共同诅咒。每当想到这里我就会毛骨悚然,而更多的是为他们担心和心疼。霆离开我了,我就更加开始相信麟哥所说的这些话。做money boy的,只要有一回,就永远也摆脱不了这种邪恶恐怖的诅咒了。他们也都了解这种说法,但是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一切都已经晚了,来不及了。是啊,没有人不爱惜自己,可他们已经失去了爱惜自己的机会,失去了明天,失去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用康司令的一句话就是:“行尸走肉,得过且过了。”- `" m7 L( \! J
和小春他们在一起住的这两天,我才真正明白霆为什么一直在内心深处埋藏着那从不示人的自卑。当你的肉体成为一种商品,每天不得不为了出卖自己而在镜子跟前装扮自己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再强烈的自尊和自信也会被蚕食鲸吞得丝毫不剩。当你必须面对别人挑选的目光,并且因为各种花花绿绿的纸钞而成为他人的泄欲工具的时候,自尊和自信带给你的只能是伤害和痛苦,所以必须放弃!小春是如此,谷洪涛、康司令也是如此,传说中的麟哥和阿素也是如此,我的爱人一定也是如此。霆就这样选择了解脱,把无尽的痛苦和忧伤留给了我。在小春的鼓动下,我跟着他们到洋浦的一家医院做了HIV检验。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抱持什么样的心态和怎么去面对。我如果也感染了,那么霆的死就成了一个无谓的玩笑?!如果我没有感染,我就要在失去霆的痛苦中忍受煎熬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霆当时是怎样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的?又怎么能够把自己的痛苦和惊慌掩饰得让我丝毫没有察觉?我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能够体会霆全身心为了维持和营造那短暂的快乐,需要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 K( Z8 e" q; R$ \
检验结果出来了,我并没有被感染。化验结果被拿到的那一刻,晓春他们竟然欢呼起来。我手里握着那张单子,呆呆地看着他们,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小春高兴地说:“张哥!你没事儿!”我才看着小春问了一句:“你们每次结果‘阴性’都会这样欢呼吗?”小春愣了一下,不明白我到底要说什么:“没有啊?我们是为你高兴。霆说过,他爱你是因为你是好人。按理说,做这一行的,会很危险的。但我们毕竟是在这个相对来说比较特殊和高层的圈子里,怎么说也比外面的安全许多。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点点头,表示接受他们为我的欢呼。那天晚上,小春他们跟酒吧里请假不去了,说要好好陪陪我,也给他们自己一个放松的机会。南方的男孩子,都喜欢喝酒,可酒量却都不大。小春他们因为要陪客人,所以酒量相对于普通的男孩子来说,已经相当可观了。我本来已经戒酒了。但那天晚上,并没有谁劝说我,我就很自然的破了不喝酒的规矩。我想借助酒精的刺激和麻痹作用,让自己哪怕暂时忘记失去霆的痛苦。; q$ n; k2 A# Q, B
那一晚在康司令的推荐下,我们到了一家生意很火爆的“全鱼宴”酒楼。也许是那个雅间太大了,菜上齐了,可气氛却很沉闷。谁心里都象压了一块儿石头,高兴不起来。除了相互倒酒、敬酒之外,连说话也很少。四个大男人聚在一起,竟然把那一桌便宴的气氛变成了喝闷酒。还是小春性情比较活泼,他提议说:“我们高兴起来吧,为了霆哥能在那边快乐起来,也为了不辜负这一桌好菜。”康司令点点头,举起杯:“对!也为了张哥早点快乐起来!”我也附和着举起杯祝他们每个人开心快乐。看着包了金色杯口的水晶高脚红酒杯,还有里面殷红的葡萄酒,我感觉一阵阵的眩晕。好像那不是葡萄酒,而是霆的鲜血!我今后的幸福竟然是要建立在自己爱人牺牲生命的基础之上?我的心疼痛难忍,百孔千疮。但是我还在微笑,因为我好像看见杯中殷红的葡萄酒里荡漾着霆最迷人的眼神和笑容。
+ T) p0 ~7 M; U谷洪涛提议说,我们每个人都说一说霆生前的好,让我们记住他、怀念他。我们没有别的话题可谈,可谁都害怕提及霆的往事,会给每个人带来痛苦的回忆和伤害。但是我们却又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于是大家就开始诉说和霆相处时的很多往事。其实那些事情,我也都曾经听霆告诉过我。但是今天,我还是必须要认真地听。小春在说的时候哭了,谷洪涛也哭了,康司令本来想把坚强的角色扮演到底,但却仍然没有忍住悲伤,而且哭得最厉害。轮到我讲,我开始慢条斯理地讲起和霆初次相识,一直到后来幸福相处的每一件能给我深刻记忆的事情。在说起和霆的幸福和快乐的时候,我的脸因为幸福的情绪和酒精的作用,烧得滚烫。我去洗手间用冷水冰了一下,仍然不管用。镜子里的我,脸和眼球都是一种玫瑰的绯红色,兴奋的情绪让我的每个动作都有些夸张和变形。我一直在微笑,因为随着我自己的回忆和描述,我仿佛又回到了和霆相处的幸福时刻。但我却与此同时一直在流泪。因为在下意识中,我仍然知道,这种幸福已经没有继续的机会。在每喝下一口甜甜的酒时,我都会在心里重复一句:“陈慕霆,我恨你!你不该离开我!你的离开会害死我!不要以为你离开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不会放过你!我会让你看着,我一点点堕落和死去!就象我现在的心情一样,我也要让你心疼而无能为力!要么你就活过来吧!来阻止我!”
& ]3 ~% j) S) o在酒桌上,小春他们不顾我的反对,做了一个决定:由康司令负责,把我送回北京。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他们认为我现在的状况让他们不放心。我是霆的爱人,霆不在了,他们就要接替霆把我照顾好。我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无论我怎么推辞,他们的决定是不会更改了。结账的时候,康司令把我按住,谷洪涛去买了单。到底多少钱也不知道。等谷洪涛回来,大家的意见还是要喝口茶,歇一歇,商量下一步的行程再走。就在讨论我们下一步去什么地方玩儿的时候,小春突然对我说:“张哥。回到北京,要是有合适的,对你好的,你就再找一个boy friend吧。”我不明白小春这样说的目的,就死死看住小春的眼神:“为什么?”小春垂下眼睛:“我想,霆哥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让你幸福和快乐,这是他的希望和理想。希望你能尊重他的决定,让自己快乐起来。我认为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我苦笑了一下:“你认为可能吗?”小春抬起眼来看着我:“如果你是真的爱着霆哥,那就努力。天底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我看了一眼小春,实在懒得跟他解释什么。要知道我现在的心都碎掉了,又怎么才能快乐起来呢?怎么能够面对另外一份感情呢?况且说,象我这样已经伤痕累累的人,又有哪个人会喜欢呢?0 M5 J& T0 f. Q- \ q/ O: |6 U
在小春的提议下,我们决定到洋浦大桥去看看。我虽然很多次来到上海,但是从来没有到过杨浦大桥。其实杨浦大桥是在九三年就完工了,是建于上海市区黄浦江上的第二座大桥,距上游南浦大桥约十一公里。早就听说它与南浦大桥、东方明珠形成双龙戏珠之势,早就在电视上、新闻里看到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亲自经历和体验过它的壮丽和秀美。小春在上海的时间最长了,据他说杨浦大桥是可以让游客观光的地方。大桥主桥左右两侧建有观光人行道,游客可以从地面搭乘观光电梯到达主桥面,凭桥观赏黄浦江两岸风光。但是对游客的开放时间是从早晨的八点半,到下午的四点整,现在不是开放的时间。不过,我们可以乘坐TEXT一直到达桥上,反正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桥上的车流很稀少了,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于是我们就采纳了这个意见,直奔杨浦大桥。8 U, M. K1 j5 s* `# U
在车上,我们还是高兴不起来,谁也鼓不起观光旅游的兴致来。倒是出租车的司机师傅听说我们是去杨浦大桥看夜景的,才十分热情地为我们介绍起杨浦大桥来。说起来实在有些让人吃惊,那位司机师傅说杨浦大桥主桥有一公里多,这也倒在意料之中。可他说大桥的全长有七个半公里还多,我就有些不能相信了。小春却也肯定地说杨浦大桥确实有那么长,原因是除了横跨在江面上的主桥部分外,它的两端都连接在南北两侧的立交桥上。也就是说,大桥实际上是连接了杨浦区宁国南路与浦东新区歇浦路的两座大立交桥之间的。在距离杨浦大桥十一公里的上游,就是原来曾经赫赫有名的南浦大桥,现在却被杨浦的这座新桥抢尽了风头。南浦和杨浦的这两座大桥不仅是内环线高架连接浦东与浦西的过江枢纽,而且互成犄角之势拱卫着东方明珠。也算是上海这座现代大都会的标志性景观了。那位司机师傅还说,大桥的桥名是邓小平亲自题写的,镏金大字就嵌在牵拉桥面的主塔上。两座主塔都有两百多米高,每座塔身的两侧各有三十二对斜拉索,用来牵拉桥面。那两百多根吊索因为功能作用不同,承重要求不一,所以粗细长短也各不相同。那位司机师傅说最长的吊索能有三百多米长。& [8 V8 P* N3 D/ a
虽然还没看见这座大桥,但是听到这些介绍就足以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和好奇之心了。小春在我身边,掰着手指头低声对我说:“这几年上海确实不一样了,有多少新变化?谁也说不清楚。浦东新区陆家嘴的浦东公园里有亚洲最高、世界第三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尤其是在晚上,就会更加漂亮。等一会儿我们从杨浦大桥上就能看见。东方明珠的灯光效果也令人叹为观止的哦。灯光在电脑操纵下可以根据天气变化自动调节,产生一千多种变化效果,真是上海的夜明珠了。还有人民广场,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是确实太有气派了。新建的上海大剧院,好像是个法国建筑大师设计的,特别现代,特别新潮。你来过上海几次?”我实在是没有兴致,只是应付小春:“这次是第六次。”小春问我:“去过外滩、南京路、豫园、城隍庙吗?”我一脸苦笑,希望小春看出我的不耐烦来:“没有,我不感兴趣!”小春还是很兴奋:“那是因为你没去过这些地方,他们两个也很少上街,但是我喜欢逛。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到处逛逛,就没那么多烦心的事情了。这几天我陪你逛一逛吧,以前霆哥就经常陪我到处逛街的,现在我陪你,虽然没有导游证,不过凭我这么爱逛街的经验,也算个合格的导游吧?”
7 j& `3 a3 i1 ~. o: A e看着小春微微酒醉,难以自持的样子,任何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被激起那种强烈地保护他的欲望。但是也不难看出,小春真的还只是个有些稚气未脱的大孩子。我摇摇头:“我不想逛。”小春有些失望地:“怎么了?”旁边的康司令接口说道:“你说呢?你说现在张哥有这个心情吗?”小春还是有些惋惜:“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让张哥别太难过,人总要向前看嘛,霆哥走了,不是还有我们呢吗?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只要你看得起我们,随时来上海,我们都欢迎。是不是啊?康康?阿涛?”康司令和谷洪涛也随声附和着。我知道他们对我这么好,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无视身份地位,、以及霆曾经做过money boy的经历,义无反顾地爱上了霆的缘故。这虽然只是我和霆之间的事情,但在他们看来,却给了他们寻找爱情和重新树立自信的勇气。甚至连坐出租车的时候,他们都有意让正在热恋的古洪涛和小春分开,谷洪涛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小春和康司令坐在我左右,这样就会让我既不孤独,又不会因为小春和谷洪涛的亲密而受到刺激。说实话,我的心里真的非常感激他们,如果没有他们,我真的会非常茫然而无所适从的。
2 a) y% u1 ~- s我们在杨浦大桥的桥面上下了车,巨大的主塔确实耸入云天、气势非凡。邓公所题的镏金铜字“杨浦大桥”的桥名嵌在主塔的“三角区”上,在灯火的映衬下格外辉煌。两边的吊索让我突然联想起一个词语:“经天纬地”。那从天到地的一条条直线确实给人一种强烈的美感和震撼。主塔的形状就像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Y”倒置过来的样子,塔尖消失在暮色迷茫的夜空中。主塔的坚强质感和紧绷的吊索,就象是希腊神话中的天神不小心遗落在凡间的巨大竖琴一般。夜晚的空气有些寒冷,尤其是掺杂着黄浦江里蒸腾上来的水汽那种潮湿而粘稠的特有味道。翻过护栏来到边上的人行道上。其实这里的人行道更重要的作用并不是通过行人,而是让游人观光。小春他们扶着栏杆,向黄浦江寂寞的江面和漆黑的夜空大声喊叫着:“祖国啊,我亲爱的妈!”、“上海啊!我来啦!”我也扶着栏杆向下看去。桥面离黄浦江的水面真的好高,我看最起码有五十米左右。看着我们附近这一小块儿被灯光照亮的水面上的反光,我一阵阵地晕眩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天生就比较怕水,再加上站在高处就胆颤心寒的毛病,让我再也不敢往下面望了。我抬起头看着远处两边江岸上那些建筑物上的、映红了整个夜空的灯光,就好像到处都是霆的身影和笑脸。想起霆曾经在这里忍受过的那些苦难和煎熬,我终于再也不能忍受,痛哭起来。9 n I2 L; [% S, v' P4 X, h E# k
我受了小春他们冲着江面和夜空大喊大叫的启发,也冲着江面和迷蒙的夜幕声嘶力竭地大喊:“陈慕霆!你在哪儿啊?”、“陈慕霆,我爱你!永远不变心!”、“陈慕霆,你回来吧!”我喊了几下,就因为悲苦的酸楚直冲脑门,加上用力太大,一阵阵恶心。我扶着栏杆蹲下,把头埋在双臂的夹缝里,任泪水滴在我的膝盖上。我咬住因为激动而发抖的嘴唇,努力控制着发抖的身体,不想让小春他们为我过分担心。虽然如此,小春他们还是聚到我身边,把我搀扶起来。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话来劝说我,而是陪着我一块儿掉眼泪。好半天,我终于不再哭泣了,看着眼前的三个好朋友也都泪眼朦胧,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谷洪涛突然展开双臂和我深深地拥抱着,他拍着我的后背:“张哥,慕霆一定不希望看见你这样子消沉下去,他是为了让你活得更好才这样选择的。你应该理解他,体谅他。应该让自己尽快快乐起来。”他说的话,我也都可以理解,但是我却不能够保证自己是否能够做得到。所以只是应付了一句:“我知道,谢谢你。”康司令也过来拥抱我:“张哥!坚强点!我们都是霆哥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你在什么时候都不孤单。你要是在北京待烦了,没事儿了,就来上海看看我们!别把自己闷在家里,那不是霆哥所希望的。”小春也来拥抱我:“张哥,虽然霆哥走了,但是真的还是好羡慕你们的爱情。”
% M" i* z% _1 M* o6 Y+ d在红色的路灯的射下,黄浦江上的风吹乱了我们每个人的头发和心情。虽然大家彼此鼓励着、劝慰着,可实际上谁都对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一片茫然。春和阿涛会有结果吗?康康的今后应该如何是好呢?我呢?我该怎么办?我突然想起一句唐诗:“妾身独存如昼烛”。我连这句唐诗的出处都无法回忆起来了,但是那份对自己的处境和身份的不解,确实感同身受。是啊,作为我的爱人,我们确实曾经幸福过、快乐过。如胶似漆?相濡以沫?琴瑟合鸣?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反正相爱的默契是体会过的。在和霆相爱的日子里,我们的爱可以用这样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无间”的。我们没有争执过,没有吵闹过。这在很多人眼中甚至是不可能的,无法想象的默契。我们从来没有因为彼此不同的个性而有过任何摩擦,相反我们一直在彼此感触和欣赏。我和霆都坚信缘分的来之不易需要两个人的珍惜和共同努力经营。爱一个人,不只是要爱他的优点,甚至要爱他的缺点。因为一个人的优点再多,也不一定能够比他的缺点带给人的印象和影响更为深刻。缺点有的时候才更为真实,更为接近一个人的本质。霆在我眼里是完美的,从来就没有任何缺陷,也许就是因为我深爱着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所有缺点和个性。我坚信,霆也是一直这样爱我的,否则我们不会在相处和交流的时候有这样的默契相知和自由空间。 / ?+ ?0 ]2 s7 [& W5 [1 h
但是现在呢?就好像虽然我长着眼睛,而外面却没有一丝光线;我貌似天仙,却没有一面镜子可以让自己扶正衣冠;好像嫦娥的歌声,再美丽动听,也只能回荡在寂寞的广寒宫,不会有人欣赏和附和。一切都失去了存在意义和价值。就像这句诗中白天点燃的蜡烛。白天点燃的蜡烛,只能是毫无意义的燃点和耗尽自己,对于其他人甚至它自己没有任何的价值了。失去了霆,我到底算什么?我还有价值吗?我的下一步该走向何方?一切都没有了基点和坐标,失去了对与错的标准。我只能象那支“昼烛”一样,没有主观意识、没有情感色彩,静静地、默默地耗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心血。唯一能够让我还意识到自己仍然存在的提示,就只有对霆那一片无尽的思念了。面对每天千变万化的上海和日益富强的祖国山河大地,我却发现我们即便是一个群体,也真的好孤独。我们却好像真的生活在被人们遗忘了的黑暗角落,生活在社会的最边缘。好像一不小心,我们就会被社会遗弃和埋葬。我真的好困惑。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一切仅仅因为我和霆都是男人?我和霆的爱情只能被归纳为“不光彩”的同性之恋?我们的爱情就只能成为猎奇和仇视的目标?我们的悲剧就只能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或佐餐下饭的作料?一切都是一种变了味儿的残酷,而这种残酷却是建立在维护社会主流文化和固有秩序的需要之上,所以变得合情合理,道貌岸然,俨若神圣。" z: f% j* s9 O3 {" l" U
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注定了成为悲剧的主角。哪怕你拥有再幸福、再完美的爱情,也都终将难逃悲剧式的结尾和感怀情伤的痛苦。我们好像都有这样的经历和体验:从只要清楚地认识到我们的性取向的那一天开始,就始终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苦闷和对未来的困惑及忧愁,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好像从那一刻起,我们就明白了我们的未来和别人不同。我们就象是被天意标明了身份的窃贼,终生需要向几乎所有亲朋好友隐瞒自己一种身份。那种身份一旦暴露,我们就会有在精神上被孤立和禁锢的危险了。即使你再有个性,再努力表明自己的身份,再充分安慰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与众不同,你仍然无法在夜深人静、灯前枕上、奔来心底、独自面对的时候说服自己。我们就象是先天就具备了某种缺陷和不足的残疾一样,忍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和煎熬。毕竟真正的残疾,在经过自己努力的奋斗之后,会得到大众社会的支持和认同。而我们却因为主流社会的需要而永远地被敌视和仇恨着。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也许是上天已经决定的,也许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但无论怎样,不可回避和否认的是:这就是、也只有这才是属于我们的真正的生活。不管你用什么类似“坚强”、“勇敢”之流的词汇去鼓动自己面对这份现实的勇气,但现实终究是现实。不管你用什么样的色彩和格调去装扮我们苦心经营的这份感情,都不能逃脱被迫支解和毁灭的残酷命运。
% k: C# N% Z" L, r1 T不管我们是努力求得主流社会的理解和原谅,还是以“存在主义”为精神基础去和主流社会针锋相对、负隅顽抗,都无法在自己的父母和亲人面前挺直腰杆。我们的爱情真的是属于魔鬼和地狱的吗?哪怕你终生都隐藏秘密,保持沉默,都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震颤和惊惶失措。我们四个人在这寒风凛冽的桥面上,相互拥抱着,依靠着。但都不能温暖和抚慰内心的恐惧和寒冷。百年之后,我们和这座大桥是否都灰飞烟灭了呢?而在这百年之内又有多少人会体会到我们的这种心境?又有多少人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同性的爱情,也许真的是被诅咒的爱情!被神明和魔鬼共同诅咒的爱情!但这种爱情哪怕是黑色的、腐烂的,对于我们来说也可以赖以生存、引为光明。这种特性是不是很象阿片呢?
* O! ]9 y- B, G9 z" K; s0 W5 R, y三十日,在大家的一再坚持下,由康康把我送回了北京。失去了希望和动力的我,再也没有勇气和精力去面对周围的一切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会怎样?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