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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猫瞳

《慕霆》 BY 雨虹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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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49:5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九)
$ G$ t0 e/ k2 }  c% c6 X' r九月十日是中国的教师节,是个周一,也是我们忙着打理新家的时候。那天晚上我们收拾东西到很晚,能看出来霆很累了。霆又去洗手间放洗澡水了,我安好最后一枚吊灯的灯泡,试了一下开关,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的新家。记得我曾和黄灿说过,我不喜欢住在高层建筑里,而我现在却真正是自食其言,住在了十六层的高楼里。这套房子,比原来我租的那套房子面积上大一些,却也不多。但是很有设计特点。卧室和厨房小了,客厅和卫生间都大了。据说更适合单身的白领。最重要的是在客厅和卧室,都采用了欧式的落地悬窗。这样的采光效果据说很好,但在北方也有缺点,冬季的保暖上可能会有一些麻烦。但我和霆还是很热衷于尝试这种新的家居环境。社区配套设施还不错,从宽带端口,到灯光球场、社区会所和保安系统,还挺象模象样。最诱人的是它的膳食配送系统,堪称物美价廉,可以省去庖厨之苦,和去饭店的奔波之劳。
/ m, {7 Y6 S$ H6 ^( H* b5 V  s橡木色的地板和暖色调的装修,还有霆非常小资的审美格调的摆设,让我们的新家更象一对新婚夫妇的爱巢,平添了许多情趣。霆买了很多小摆设,还有一些很大件的毛绒玩具,并在卧室的窗口吊上了一串漂亮的金属风铃。不过,我们却也实实在在地买了一件奢侈品:一套还算不错的发烧音响。霆还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买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唱片。最让霆兴奋不已的竟然是莫扎特的歌剧《扎伊德》。这实在让我有些意外,不知道霆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反正经常看到霆闭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嘴里虽然不出声音,却跟着歌剧里的歌唱做着口形,一副陶醉于其中的神态,让人看着颇感滑稽。当然还有一件令我和霆兴奋不已的东西,那就是一架新的大床。我和霆选择的床是一架加宽的大床,横竖都是两米,看起来就特别气派和温馨了。床架是钢管镀了金色的主体框架,床头是软包的,面儿是三幅金色地纹织锦的缎子。图案很漂亮,是标准的“玉堂富贵”。这和我朋友送的那幅“金箔画”《玉堂富贵》正好相呼应,到处一片金灿灿的、喜洋洋的感觉。为这张大床,我们买了很多套床罩和枕套,春夏秋冬四季色彩分明。一天之中,我们都试验了一遍效果。
7 ~* p) R7 k% y& x( ^2 k- E霆总是笑话我没有生活情趣,不是呆板就是老土。这次,我们的房子,主要靠霆依据他的审美来布置。我也乐得清闲,坐享其成。但是说良心话,除了书桌以外,都不是太合我的口味。总的一句话就是太洋了,太欧化了,太小资了。看来看去,象是在留学生的高级公寓里做客,不象是我自己的家。不过我倒是很喜欢新鲜的事物,乐于尝试。更主要的,是因为这是霆布置的,出自于霆的心血和理想。霆似乎很理解我的愿望,把书桌收拾得非常适合我的口味,好像那一个角落是专门为我预备的。看着书架里那盏小小的射灯照射着整齐排列的书脊,尤其是精装本书脊上烫金字迹的反光,我特有成就感,惬意极了。天生好书,也许是我从家族的血液中继承的唯一“光荣、伟大、正确”的基因序列。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自己的书,我就会莫名其妙的激动和快乐。这也是我在认识霆以前唯一的寄托和乐趣。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爱人。但书还是象老友一样,难以割舍。霆似乎很理解我的这种情结,为我原来放在箱子里的书找了一处最好的陈列和归宿。这两天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在书桌上方的书架前驻足而观,细细欣赏和品味我的书籍。
- l7 _" u* G* N+ r' Z& {, M原来的电话没有迁过来,我们决定根据小区的统一安排更换了新的号码。不过这会给我们原来的社交圈子带来一点小小的麻烦。新的话机被霆设了三处分机:卧室、客厅和卫生间。对于卫生间里设分机,霆有一大套充足的理由,我也就不去过问,不过每次在卫生间的时候,总会看着那完全透明壳子的简易挂机发愣。那是霆一眼就看中的,据霆说那很有时代气息和个性。因为外壳是全透明的,所以里面的一切部件和构造一览无余。这总让我联想起学校那阴森可怖的解剖室里用于展示的解剖样本,一切都刻意地裸露和展现着,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可言。霆说这也是我们这个数字化、信息化的时代特征,一切都是这么简约和直接,伴随着西方实证主义彻底摧垮中国的传统文化,跃居到主导地位后形成的新文化结构,物质、金钱、血缘似乎就涵盖了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关系。就象这把心肝肠肚都裸露在外的电话一样,僵硬、冰冷、漠然、麻木。我不喜欢那部话机,但觉得霆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每次看见它,就会愣住神,想好多好多问题。那部话机和现在放在我手边的、套着缀了花边套子的主话机带给人的温馨质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印着星星、月亮和小熊的套子,也是霆买的。让我觉得特别温馨和踏实。也许我的个性不太适合在这个“后现代主义”文化氛围的社会里生存。  G4 u7 Z! r2 Q4 W
一天的打扫,使房间看起来还是蛮温馨和亲切。我回头看着玄关处的一小段用玻璃砖砌成的墙,还有那玻璃展示柜里几件被霆捡“特价”捡回来的“奥地利水晶器”,有酒具、有花瓶,有纯透明的、也有带色彩和镏金图案的。还有几种简单几何图案形状、被称为“掌上生态缸”的袖珍小鱼缸,倒真能为生硬的环境增色不少。虽然没花太多钱,但却有点“富贵逼人”的感觉了。至少也象个“中产”抑或“小康”之家的水准。玻璃器皿特有的透明质地折射着各处射灯的光线,让人产生眩目的感觉。我明白为什么古人在描绘、称赞最理想的国度时,除了虚空当中的天堂,就剩下龙王所居、富藏奇珍异宝的水晶宫了。霆所做的这一切,无一不让我感到新鲜、激动和兴奋。房间里弥漫着刚买回来的“玫瑰香型”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我走到落地的巨大玻璃窗前,把一薄一厚两种质地的窗帘全部拉起来,却留了窄窄的一条缝,可以让我隔着擦得亮亮的玻璃往下俯瞰不远处东三环的夜景。& w0 i% k- d9 I4 M* B( T2 t1 r8 |
透过这种落地效果的悬窗,尤其是在夜里俯瞰外面的环境时,让人会突然产生一种想要展翅飞翔的冲动。更恰当地说,也许是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越是站在高处,离地面越远,就使人感到离天更近了,似乎稍微用点劲儿就可以跳出去,摆脱了地球的引力似的。一切都变得象梦境和童话一样,总是乐观和美好的,总是单纯和容易的。东三环的路灯很亮,宛若一条被罗马贵妇意外遗忘在玄色大理石台基上的镶边天鹅绒丝带,散射着漫不经心的瑰丽光芒。除了备有彻夜不灭的巨大射灯的酒店,几乎其他所有的建筑物都变成了隐藏在黑色阴影里体型巨大的怪兽。从那些建筑物的窗口闪烁出来的星星点点的灯光,使这些巨大“怪兽”的体形依稀可辨。很多高楼大厦都好像生硬地插在冰冷尸体上的一柄柄尖刀,而地壳的巨大球面又恰似一只背了无数利剑的“豪猪”在连夜狩猎。北京的夜空不是蓝色和黑色,而是被灯火映成一片火烧红。近处地面上的草坪灯和不远处的饭店招牌,都变得极为渺小,令人晕眩。然而远处的景象又是如此使人压抑,所以总让人有一种想要爆发的感觉,或是想要飞跃的冲动。
$ @3 ]$ N. n1 f远处各商家招牌上霓虹灯的彩色光晕连成了片,大大小小的车灯也循着东三环鱼贯而行。北京,太神圣的城市,以至于没来过北京的偏远地区的人会认为北京应该象天堂一样没有夜晚、天安门也应该象太阳一样放出光芒来。我关掉空调,把窗子打开一条缝。也许是因为楼层太高的缘故,风吹得很厉害,但却还是热风,空气也还没有完全冷却下来。这时的我已经采纳霆的建议,开始留稍微长一点的头发。据霆说,这样可以使我看起来略显成熟,也更为时尚。风掠过发稍的感觉真好,让我自己觉得自己很唯美。霆说我的样子并不普通,应该说是比较清秀的那种,遗憾的是我太不在意外表,从来不修边幅,所以形象看起来也就大打折扣了。其实我一直在信奉“斯是陋室,唯吾德馨”的观念,除了内在的修养以外,其余外在的东西在我看来总是过眼烟云,所以从来没去重视过。现在情形不同了,我要按照我爱人的观念来稍事改变自己,一来适应新的需要,二来让我的爱人赏心悦目,自己也觉得从里到外透着那么股精神头儿。虽然我对于时尚没有敏锐的嗅觉,也不太愿意盲目从众地放弃自我,追逐潮流。但对于霆所做的一切,我倒是很感兴趣,乐于尝试。毕竟一种生活方式太久了,总该增添一点姿彩,调剂一下情趣和口味,让自己保持青春最重要的元素——活力。
- {7 q' f7 ?! ~我正临窗远眺、胡思乱想,霆已经走到我身后,突然间把我抱住。我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浑身一抖。霆调侃地说:“真的吓着啦?怎么那么胆小?”一边说,一边把双臂穿过我的腋下,双手用力按着我的私处。霆的性爱技巧可以说是全方面的。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使我第一次和他相遇就始终难以忘怀的地方。霆将温热的气息喷到我的耳廓里,然后发出一种轻轻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还用牙齿和舌头慢慢地摩擦和舔噬我的耳根。霆的举动让我浑身的血液急速升温,加速流动。我的心脏嗵嗵地跳动着,脸上和脖子也变得如同醉酒般的又红又烫。我把头向后仰着,靠在霆的腮边,而霆又把一只手透过薄博的T恤慢慢滑到我的胸前,用力地揉捏和挤压我的乳头。我无可遏制自己欲望的冲动,只好将胸口尽力向前挺着。我将双臂尽力向两边舒展,以疏导情欲的热情和躁动。然后,我将双臂高举过头顶,然后将双手慢慢叠交在霆的枕部。在这个过程中,潮湿暖热的风始终吹拂着我和霆的全身每一处毛孔,让人更透不过气来。霆突然用腰胯的力量把我往外猛力一顶,我就被推向窗口方向了。而此时霆又用手臂将我一揽,我就转过身来,背贴着窗子被紧跟上来的霆压住了。霆右手揽住我的腰,左手捧着我的后脑,眼睛死死盯住我,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看。霆慢慢地把鼻尖顶住我的鼻尖,这是一个我久已熟悉的动作。
2 R$ c# T: L7 v0 t我被刚才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气喘吁吁:“你干什么?不怕玻璃碎了,我从十六层掉下去?”霆似笑非笑地说:“不怕。”我追问:“你不爱我吗?为什么不怕失去我?”霆还是那样的表情:“因为我不必为你担心,你长着翅膀。”我有些意外霆这样的回答:“我长着翅膀?!”霆点点头:“对,天使都长着洁白的翅膀,你是我的天使!现在是!永远都是!”说完,霆就看着我,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后把我按在墙上疯狂而粗暴地吻着,边吻边含糊不清、语无伦次地说:“振宇,我爱你!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长时间的吻使我和霆都快要窒息了。我和霆相拥着滚落在擦洗的痕迹还未干透的地板上,我被霆骑在身上,疯狂地剥落每一件衣服,然后被霆紧紧地抱住。霆近乎疯狂地对我又掐又咬,但力量却都恰到好处,让我疯狂却不留任何痕迹。难道这也是霆性爱技巧的一部分吗?我顾不上许多,尽力迎合着霆,和他一起放纵和悸动着,和他一起疯狂舞动和喊叫着。肉体的亲密接触是爱人之间的特权,也是最为诡秘和神圣的。人们总把它和邪恶联系在一起,却都无法抗拒它那巨大快感带来的诱惑!彼此的奉献和占有,通过这样最原始和单纯的冲动体现到了最底限。甚至可以让疲惫、倦怠都在顷刻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快乐,当然还有冷静之余的成就感和愉悦情绪。5 \4 \3 ^! r& x. p* w; n
但是很遗憾,霆却没有做更进一步的事情,而是把我抱着放到浴缸里。虽然我很反对夏天还用盆浴的方式,但霆在水里加了“清香泡泡浴”,并坚持说这样做才够浪漫,并且会使人全身放松,肌肤留香,心情舒畅,精神焕发。霆始终放着轻松悦耳的音乐,他说这样是磨合音响,让音响的效果好起来。在浴缸里,我紧紧抱着霆,几乎快要睡着了。霆就这样和我抱在一起,开始还亲吻我、抚摸我,后来干脆就搂着我一动不动,等待水温完全降下去。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才开始加快速度,准备快点休息。我闭着眼睛,害怕洗发水会把眼睛蜇痛,伸出手去,在盥洗架上摸我的剃须刀,我摸到剃须刀就要往脸上刮。但是刀片还没有接触我的皮肤,霆就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你干什么?放下!”我吓了一跳,刀片也掉在地上了。我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看着霆的愤怒:“你怎么啦?”  |! N4 X* Z- x+ M, q6 m
霆也有些意外似的,尽力掩饰他的情绪:“哦,没什么。你拿错刀子了,这是我的。”我有些迷惑不解:“你有洁癖?可你跟我洁癖个什么劲儿啊?我还以为你怕我自杀呢!”我一边说一边去捡地上的刀子。霆又莫名其妙地抢上来:“别动!”我有些生气了,委屈地说:“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嫌我脏?嫌弃我,就明着说,也不必要这样啊。”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眼泪竟然下来了。霆赶快抱住我:“别别别,别生气,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要脏也是我脏,我都不知道跟多少男人上过床了,你不嫌弃我,我已经很知足了。我给你换新刀片,好不好?我是怕我脏。行了,别哭了啊!”我确实一时收不住泪水,但是听到霆拿自己的经历骂自己,又实在不忍心,所以反倒真的哭出来了:“我就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你干吗要这样?”霆把我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脊背:“我错了,你别伤心,你难过,还不如杀了我呢。我发过誓,要给你幸福,让你快乐!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我看着霆的眼睛,突然觉得他好陌生:“你欠我的什么?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都听不懂你要说什么了。”
& ]. k- n4 c, r8 @% K! I3 Q霆的脸憋得通红,很着急又拙于辞令:“不管怎么样,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最重要,我是爱你的,这就行了。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变心。”我点点头:“我相信……”我和霆没有再说什么,草草冲洗完毕,就上床准备休息。虽然很累,可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始终睡不着。过了很久,霆突然假装翻身,把一条手臂放在我的胯骨上。我知道他也没睡:“干吗?你白天还有精神上班嘛?”霆在黑暗中一下子把我紧紧抱住,我感觉到一滴热乎乎的水滴在我耳后的皮肤上。我意识到霆可能在哭,便急忙转身,往霆的脸上一摸。果然霆的眼睛和脸上到处都是湿的。我感到一阵心疼:“怎么啦?你?”霆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没什么,突然感觉我好爱你好爱你,离不开你!”我回手把床头上那幅《玉堂富贵》金箔画上的射灯打开,霆却把脸转向枕头,我知道他在掩饰泪水。我平静地等他把脸重新转过来,看着他有些红肿的眼睛,对他说:“我也一样离不开你!没有你,我就会像隔绝了光线和空气,象是墓穴中的随葬品一样,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我不想多说什么,反正没有你,我也一样不能活。”% g, T1 D9 b! h% A) L1 J& o
霆突然很反常的大声申辩似的:“不!这对你不公平!”我愣了:“什么意思?”霆刻意平抑自己激动的情绪:“你是好人,因为我连累你,这不公平!”我有些无法理解霆的思维了:“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反常?你没事儿吧?”霆赶快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事儿,我最近情绪不好,心烦意乱的,总是胡思乱想。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知道此时没有别的可以比温柔更容易让霆平静下来,所以就搂住霆的脖子,压在他身上,亲吻他。果然他平静多了:“我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佛爷说的那种超然,我做不到。”我笑了:“有一天我们都老了呢?没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和理想,我们就很难维系了。让我们的爱情换一个形式,可能会成为永恒。虽然没有人尝试过,但我们可以尝试!你不是喜欢新鲜的东西吗?不是喜欢独创性的事物吗?开始也许我们都找不到感觉,但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们还年轻,可以慢慢来的。会习惯的,一切都会好的。”霆笑了,笑得特别嘎,特别男人味儿,特别让我动心……
  i1 D! @- i1 t# N1 m那一夜真的很难熬,我和霆就那么紧紧抱在一起,各自胡思乱想着心事,直到筋疲力尽,才昏昏睡去。第二天一早起来,才知道连灯都没有关。霆匆匆忙忙收拾好,临出门的时候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晚上我会早点回来,请你吃晚饭噢!别做饭了,等我噢!”我还没有完全睡醒,应付着霆:“嗯,我知道了。”然后听见霆关门的声音,知道他上班走了,我又昏昏地睡去。谁知过了不长时间,电话铃突然响起。弄得我睡意全无,只好接听电话。原来是霆打来的:“亲爱的,快醒醒,你看看电视,新闻里在说什么?美国遭受恐怖袭击,世贸大楼被炸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嗯?世贸大楼被炸了?”霆在那边特别激动:“对,被飞机撞塌了。我在公车站的报摊儿上看见新闻了,绝对是真的,你看看吧!哦!我车来啦,先走了,回头再跟你说。拜拜!”电话挂断了,我拿着听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美国完蛋了?!”" W& Q- k9 p; L7 X( ^
我猛地跳起来,光着身子就往客厅里跑。打开电视,就站在茶几前等着看。快九点了,中央一套节目的整点新闻就要开始了。我赶快把音量调大之后,到卫生间小解,还侧耳听着电视里的声音。果然新闻开始了,电视里真的在说美国遭受了历史上最严重的恐怖主义袭击,世贸中心大楼、美国防部五角大楼先后由被劫持的客机撞毁和撞伤。我赶快从卫生间跑出来,看到电视上播放着各个角度上观察的正在坍塌的世贸中心大楼。壮观?恐怖?简直无法形容。如果不是中央一套的台标和新闻节目的标志,简直就以为是好莱坞新的大制作呢。我说不清楚当时的心情,反正挺复杂的。要是想起来美国对我们中国的内政外交上做的那些欺人太甚的事情,看看这正在坍塌的世贸中心大楼,还是蛮解气的!美国倚仗自己的综合国力在国际舞台上指手划脚惯了,霸权主义搞久了,这也许就是报应。可是看着电视画面上如此惨烈的场面,那么多无辜和痛苦的面孔,又确实觉得这样针对老百姓的做法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当然,还有有关我切身利益的诸多问题。我们的公司,更多的客户和合作机会要依靠美国和欧洲,这次针对美国的打击,一定会给我们带来立竿见影的负面影响。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安排了。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以第一时间赶到公司去。$ _8 E' c# n) e/ l; w8 C
于是,我匆匆洗了一把脸,换了衣服,冲出门去。我坐电梯都快到一楼了,才发现自己的提包没拿,只好换乘电梯,回家取提包。然后又下来,开车往公司赶。已经很久都没到公司来了,我的出现让大家很兴奋。每个人都高兴地和我打招呼,我也听到他们在我进门之前正在议论刚刚发生的特大新闻。我应付着每个人,四周巡视了一下,看到周勇和马红芳正在我办公室里打电话。我快速地走过去,推门而入。周勇和马红芳都有些意外。周勇把电话放下:“正说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来了。”我有些紧张:“怎么了?什么事情?”周勇笑了笑:“美国完蛋了,我们怕公司的业务上有什么事情,我们做不了主,所以让你快来。”我故作镇静地:“哪有那么凶?不会的。出事儿之后一段时间的经济低靡是可能的。影响消费信心、投资信心也会有的,金融混乱、资产缩水都可能,但钱还是要赚的,日子还是要过的。美国佬儿,没那么容易被打趴下。即便有什么要发生,也不是我们几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要倒霉,都倒霉,也不会只是我们一家。这种时候,还是要大家齐心合力!共渡难关的。”7 [! c: u6 m/ J5 D
表面上虽然要镇定,话虽然必须这样说,但我也明显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纳斯达克、道琼斯只要一跌,很多商家就会受到极大的损失。削减投资项目、放慢发展速度、裁员减薪。为了回避风险,这些都是必然的。那么我们的合作伙伴就会跑掉一大批,市场的份额也就越来越小,可赚的钱也就越来越少。大环境已经如此,这些都是必将面临、而且无法回避的。灾难的到来仅仅是一个时间快慢的问题。看来经济贸易的冰川期已经降临了,这不仅仅是一两个财团、三五个国家的问题,这必然是一个全球化、难以马上改观的问题。我和周勇、马红芳闲聊了一些公司里的日常事务。面对属员,在还没有什么情况发生之前,我决不能自乱阵脚。表面上我必须神情泰然自若,而实际上心急如焚,每一次电话铃响,都能把我惊出一身冷汗来。中午吃饭的时候,纳斯达克和道琼斯果然如我所料,跌得一塌糊涂。这一天实在难熬,加上昨晚休息不好,快下班的时候,我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正好霆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来:“在哪儿呢?我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啊。”听到霆的声音,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我在公司,有些事情要处理。”霆那边的声音很嘈杂:“我刚刚下班,我赶到你公司来吧,有什么事情你先处理好了,等我过来。”9 @7 E6 O+ X' t4 f
就这样,快到下班时分,仍然没有什么可怕的消息降临。我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大家收拾好东西,打扫完各自的清洁,都走了。周勇要留下来陪陪我,我拒绝了:“不用了,慕霆马上也要过来。我自己等他,你去吧。”周勇好像有话要说,但看见我的状态不是很好也就只能作罢。这样,整个公司就剩了我自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里,迷迷糊糊睡着了。霆来了,甚至有些兴高采烈。穿着衬衣、打着领带的霆,更有一种特殊的魅力。霆把皮包放在旁边的座椅上,然后在原地转了个圈。霆的身材很特殊,个子高是一点,更重要的是四肢的比例相对来说,比一般人要修长很多。所以,霆的这个转身就显得特别舒展和潇洒。霆坐在我的椅子里面,把脚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老婆,醒醒啦,都快变成小猪了。家里睡不醒,跑到公司里还睡啊?”我无精打采地坐起来,看看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霆的皮鞋擦得雪亮,长裤和袜子都是黑色,那个把脚翘在桌子上的放荡不羁的动作特别性感。他左右转动着椅子,象个孩子似的:“当老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一个字,‘爽’!”
  ?$ O( u8 q/ C9 [' c; [我看见霆上班,居然没有摘掉左耳上的小耳钉,这使我大感意外:“你没摘掉耳钉?就这样去上班的?”霆好像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是我们同事看见我有耳洞,说我戴上耳钉一定好看,非要我带给他们看,快下班的时候,一个女孩把自己的耳钉让我戴。大家都说好看,走的时候忘了摘掉还给她。我戴也不能戴宝石的啊!”霆把耳朵旁边的头发撩开,显露出那颗嵌在白金花萼底托上晶莹剔透的粉色石榴石。这和霆一身的男性职业装形成了太鲜明的对比,但是却特别让人感到那是一种另类的、别样的美丽。一天的提心吊胆、心惊肉跳,虽然还没有发生什么,但足以让我对商场的风险深有感触。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老板的感觉,你说对了一半。”霆马上意识到我的情绪有问题,很关切地问:“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我摇摇头:“没什么,累了。当老板还有另外一半感受,那就是两个字:”烦‘、’惨‘。“霆把翘在桌上的脚收回,坐到我身边来:”怎么了?公司出事情了?“我叹了口气:”美国倒霉了,投资项目肯定都要回避风险,能逃的都要逃。我估计近期要出现大的变动。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我们公司现在正在谈的几个外单都有可能谈不下来,原来谈下的,恐怕也要跑单了。“
, \, M# D' L* t2 @霆有些意外:“这么严重?会影响到你?我们那边怎么没动静啊?大家还觉得这回美国佬儿可没那么张狂了,挺解气的呢。”我苦笑了一下,把手指交叉着放在膝盖上:“我们这儿也是一样,我就是再愁,也不能当着员工愁。我自己都没了方寸,他们不是更不稳定?自乱阵脚,会出大问题的。”霆点点头,抱住我的肩膀拍了拍,以示鼓励。然后特别温柔地对我说:“没关系,凡事想开点。咱们好好商量商量,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该做的都做到,如果真的不行了,也没关系!我们从零开始,我们有两个人呢!怕什么?”我听到霆的话,真的好感动。人在面临困难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的支持和理解。刚才那种压抑和孤独无助的感觉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我看着霆,表示感谢地微笑了一下。霆也笑了:“高兴点吧,我们两个人呢,都是大男子汉,饿不死的!”说完在我额头和眼窝吻了吻,我感到一种无形中充满了全身的力量在鼓舞着我尽最大可能支撑下去!霆又恢复了很开心的样子:“走吧,我请客,晚饭想吃什么?”我想了想:“嘴里没有味道,想吃蟹黄汤包了。”霆说:“走啊,还等什么?”说着把我和他的包都夹在腋下,把我从沙发里拽起来,搂着我的肩膀就往外走:“我可不知道哪家的好,你说了算吧,可不要宰我。”……
& j5 J0 s; ]" T( E5 ^- g0 N后来的几天里,果然象我预料的一样,我们丢了很多外单,公司里职员们的情绪也不是很稳定了。好在我的镇静让大家多少觉得有些依靠,才不至于出现混乱。那样的日子维持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那种恐怖的气氛才渐渐过去。紧接着就是国庆节我们去天安门看升旗,感受一下祖国的荣耀和爱国的热情。那个很长的假期,我和霆没有选择出行旅游。人实在是太多了,所谓黄金周,无非就是大家都有时间到处玩儿,大家都出来了,自然到处都乱糟糟的。我和霆租来很多VCD的影碟,好几天一直呆在家里,不是看影碟,就是睡觉和聊天。记得是十月四日的晚上,快要零点了。我还坐在电视机前,霆从卫生间里出来,突然对我说:“宇,想跟你聊聊天,别看电视了。”我回过头来,看霆的神色有些暧昧,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所以就关上电视,跟着他到卧室里来。霆把所有的灯都关掉,只有客厅里的灯光很微弱的透露进来,才不至于摸黑。我说:“怎么这么省电?黑咕隆咚的,怎么说话?”霆躺在床上:“说话,只要嘴巴和耳朵就好了,开灯也是浪费。”我嘟囔着:“什么话?看不见你的表情,说话也没有激情。”我刚要打开窗头上那张《玉堂富贵》金箔画上的射灯,霆赶快说:“真的别开灯,开了灯,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 G# s% h% Y+ C5 @; Q% R我不知道霆的行为怎么如此反常,但还是习惯性的服从了他的意愿。我也趴在他的旁边,脸朝着他,等他的下文。霆沉默着,我有些不耐烦了:“怎么啦?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也不想知道,让你这么为难?”霆解释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对不起你。但是我明白爱人之间不该有任何隐瞒,所以我必须要对你说!我说了之后,也许你会恨我!但是我说出来,就是因为我真的爱你!我全心全意的相信你!我不愿意自己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更不能容忍自己隐瞒或者伤害你!”这倒真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不过凭我的经验,我知道霆不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情绪的波动。或者说是有意回避了一种可怕的猜想罢了:“怎么了?说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恨你呢?”霆望着天花板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恨我的!因为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是在乎我的!所以你一定会恨我!”我打断了霆的话:“行啦!有话快说吧!你可真够罗嗦的。要不然就别说了,我不想听。”霆这才说:“不!我说!……你知道我离开‘神经病’回到上海的那段时间里,曾经爱上过另一个人!”我听到这句话,竟然哆嗦了一下!看来我一直在暗自否定的假设是真实的。但我还是不动声色,静静听着。. G* l% D7 m9 Q! H
霆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那段时间,我以为我们不可能了。你知道,我真的只是一个鸭子!我凭什么要求你真心真意对我?我不配!跟神经病离开上海去郑州,我为什么把钱还给你?就是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把钱还给你,我觉得良心上踏实一些。”我看见霆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但是霆没有去掩饰和擦掉眼泪:“那个时候,我已经没脸来见你了,虽然我曾经有过想来北京找你的冲动。但是我怕!我甚至还怕你会问我:”你到哪儿去了?‘我都无法回答,我会无地自容。我没有什么理由为自己辩护,事实上,我背弃了我们的誓言和爱情。我只是一个鸭子!我有什么资本要求爱情?因为我帅吗?可是你看看上海的那个地下gay吧,服务生和坐台鸭仔有哪个不帅呢?这仅仅是可以换取金钱的资本,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感情,那种存在真实交流的感情!这让我觉得我自己更卑贱,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一文不值的破烂和垃圾!竟然要靠出卖色相维系生命!我根本就……不能相信这会是我!麟哥和阿素的死,让我们更相信做鸭子会遭受一种诅咒。哪怕只有一次肉体交易,这种恶咒就会加身,厄运将伴随终生,无法回避和遣除。甚至会连累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出卖色相,是最下贱的行当,况且说色相会随时间而流逝,能剩下的恐怕只有金钱,还有被金钱腐蚀、摧残的灵魂!一个肮脏糜烂的灵魂!一个连地狱都不愿接纳的灵魂!我,凭什么爱你?我有什么资格谈论爱情?更何况是爱你?“9 H6 ]. X1 i3 D3 W- D9 U6 R
“所以我空虚,我想做到‘行尸走肉’,但我不行!我厌恶自己!我憎恨自己!所以只能玩儿弄自己,作践自己,调侃和嘲笑自己!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权利吗?我算什么东西?”霆闭上眼睛,泪水一滴滴流淌下来,“我快要崩溃的时候,有一个人进入到了我的生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编辑,电台编辑。认识他很偶然,是在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上。后来他联系我很多次,关心我,照顾我!他说只要是他拥有的,包括生命,他什么都可以给我!但他不知道我是鸭子!不知道我是money boy!不知道我是卖肉的!他的真诚打动了我,最让我动心的,是那种有人关心和在乎的感觉。我害怕失去那种感觉,所以我不敢对他说我是money boy,春他们也说,这绝对不能告诉他,一旦告诉他,就全完了!什么都没有了!可是看他那么认真的对我,我实在不忍心欺骗他!让他连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这是不公平的。所以我就告诉了他。”* w. g& a9 p( L; B" {, k" t2 @7 }
“也许是活该我没听春的劝告,以为他既然是真的爱我,就不会计较我,会原谅我。但是我错了。那天我和他都喝了酒,晚上我陪他做爱,疯狂地做了几次。然后跟他坦白了。他当时盯着我,就象是大白天见到鬼魂了一样,然后马上跳起来,好像我是蝎子和毒蛇一样。最可笑的是,他恶狠狠地在我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说了一句:”你真脏!‘就逃掉了。开始我以为他喝醉了酒,一时冲动。我以为他会给我电话,跟我和好如初。那几天,我什么都没干,连房间也不想出,一直等着他的电话,盼望着他的谅解和接纳。但是三天以后,我接到他的电话,他在那边破口大骂,骂我卑鄙可耻、肮脏下贱,骂我是骗子,欺骗他的感情和金钱。骂我的祖宗十八代,骂我不得好死。他骂了我整整一个半小时,我一直听着。直到他骂累了,挂掉电话。后来我到那家五星级酒店做服务生,在庞经理那儿,我碰见了孟宪明。以后再也没有逃脱过。直到你来接我。我始终没勇气告诉你这段经历,我不知道你会怎样看待我?你对我的爱,我最了解。而作为我这样的人,只能是用一辈子的一切来偿还。可是,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的肉体肮脏,却不一定能够容忍我的感情不纯洁。我怕!我怕失去你!所以不敢告诉你!我是不是很卑鄙?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真的对不起!我考虑了很久,害怕告诉你会让你伤心难过,但是我害怕如果不告诉你,就再也没有勇气和机会对你说这些了。那样,我就会变成真正的下贱和懦夫!变成真正的骗子和魔鬼!我做不到,尤其是在面对你的善良的时候,我就更做不到!我不能把欺骗带到坟墓里!那样我就失去了做人的最后意义。我可以容忍自己做鸭子,却不能容忍我欺骗自己的爱人!那样我自己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所以我选择向你坦白,请求你的谅解!“4 R$ N# s' T. h+ W
我安静地等霆把话说完。虽然我也一直在流泪,但我尽量不打断霆的表白。霆终于因为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我慢慢坐起来,然后俯下身去,吻霆的唇:“说完了?轮到我了?那我告诉你!我还是爱你!而且绝对不会动摇!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你在我眼里,只能更完美!只有彼此深爱的人,才能如此信任对方!不是吗?人的一生,不可能不犯错误!过分完美就会不真实!有的时候犯错误很重要!谜语和幽默的趣味,就在于它总有出乎意料的逻辑上的错误。错误,有的时候会使你更像一个人!更值得你去爱!不断修正自己的错误,才是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陈慕霆,请记住!我爱你!而且是永远爱你!请为了我爱惜和保护你自己!明白吗?”
% f* P+ t* b* D) S+ n霆看着我,突然抱住我,然后把我压在他的枕头上,拼命地吻我,那是一个令人无法喘息的吻!我的背接触到霆的枕头,那上面冰凉的湿了一大片,我知道,那是霆的泪水。突然,霆的热吻停下来,他看着我,虽然灯光昏暗,但是我看得出,他的眼睛里有一腔无法名状的愁怨和满腹不可宣说的哀伤。我意识到,霆还有话瞒着我,而且是很重要的话,也可能正是我们后来一直未能在肉体上融合的秘密所在。霆突然笑了,但是慢慢的,那笑竟然变成了哭,霆的泪水滴滴嗒嗒地溅在我的脸上,口中。也许泪水的味道都一样,咸咸的,没有什么特别。那种痛苦和酸涩的滋味,只能在内心中才能真实的体会到吧?霆的哭,变成了痛哭!变成了号啕大哭!他扑在我的怀里!彻底的高声哀号着!我抱住霆的身体,摸着霆的头发,让泪水和汗水浸透了周围的一切一切!% w/ y5 s  }% u) M  P: b3 W. g
终于,霆不哭了。我对霆说:“你知道吗?有一种爱,很特殊。”霆看着我:“什么?”我继续说:“两具燃烧着的躯体纠缠在一起!使你忘记了时间和界限,忘记了一切和自我!两个生命彼此融合着,纠结着,无法分出彼此和你我。爱情的色彩和味道浸泡滋润着天地间的一切万物,在这样的快乐中,人们互动着,相互感染着,证明着!然后,就是那不可抗拒的高潮。在那一瞬间,我们都死掉了。然后获得重生!当一切都平静跟冷却下来,你的爱人还在你的身边,温馨地亲吻和照顾着你!那种感觉好美丽!更重要的是,只要你愿意,你还可以和你的爱人再一次死去!然后再一次复活!那是一种特殊的爱!只属于两个人的游戏……两个真心相爱的人!”霆看着我微笑:“别说了,等我,我会的,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更让我眷恋和冲动,我会好好的爱你!”说着话,霆却闭上了眼睛。我知道,霆实在太累了,他睡着了,他需要休息!……
# `! u/ I; ]+ U. l6 M% y1 ^* v% q没几天,就是十月七号,是决定中国足球队两千零二年世界杯能否冲出亚洲的重要日子。我和霆其实都对足球没有兴趣,也看不懂。但是我们还是一直在电视前守候到九点多钟。随着一声哨响,比赛结束了,中国队四十四年冲出亚洲的梦想终于圆满了。跟申奥不同的是,这一次,只有我和霆两个人庆祝!虽然只有我和霆两个人,但激动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折扣!我和霆一样跑到街上去,跟着喧闹的人群,激动着,呐喊着!虽然我和霆对足球都没有兴趣,但在那种群情激昂的情况下,中国队的胜利似乎不再是足球的问题,而是中国人共同的快乐和骄傲!荣誉和自豪!也许就像大学时老师不断强调的“集体行为”,一定会遵循拥挤、集体激动、社会传染的规律,使人变得疯狂而失去理智吧!也许这也能证明“去个性化下的责任分散”确实让我们每个人流露出在日常生活中压抑的本性!也许这种欢呼和聚会,确确实实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理需要吧?不管为什么,反正我们疯狂着,手里拿着小国旗手舞足蹈着!因为人群很拥挤,我和霆就趁机紧紧抱在一起!那种在人群中亲密拥抱的感觉真好!好像我们是一对普通的男女恋人一样,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注意的地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一边在为中国队喝彩,一边在为我们的民族骄傲,一边体验着相爱的感觉!这时候我才特别深刻的体会到,有的时候平凡才是一种真谛!一种宽松和美丽!四周人声鼎沸,我在霆的耳边大声呐喊:“陈慕霆!我爱你!”他也在我的耳边大喊着:“张振宇!我更爱你!”我们的声音,不会有人注意和听到,但那种感觉爽极了!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大喊“我爱你”的感觉,实在是太激动太快乐了!不亲自体验,恐怕是无法理解的!我和霆整整一晚都在大喊:“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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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0: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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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到天安门庆祝中国队出线之后,霆的情绪始终很不稳定。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发呆。有时是坐在沙发上,有时是躺在床上,有时就干脆就站在窗口。那段时间,霆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虽然天气越来越冷了,可霆每天都坚持早晚洗澡。很用心的搭配自己的衣服、认真地梳头、冥思苦想般的选用香水。甚至会赤裸全身,站在镜子前面,凝视自己。那段时间,霆的话也越来越多,总是嘱咐我这样,照顾我那样。有一次我的车坏了,霆竟然坚持要我在公司等他来接我一起回家。还有一天下雨,霆竟然一直在小区门口的超市外等我的车回来。我一直以为,霆是越来越爱我了,所以就忘乎所以地快乐起来。但是我也感觉到霆的反常,每次追问都不会有任何结果。我猜想也许是霆过去的心理阴影在作怪,时间会改变一切,我相信霆会好起来,也就不想老是去揭他的伤疤,所以干脆回避了这个问题。  Q, d7 x% i' z; _
十月十六日的晚上,我到霆的公司接霆一起回家。霆突然说:“我今天跟公司请了几天假,打算回去看看妈妈。上次咱们来北京的时候,我没有来得及去看望妈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回去一次。”我有些意外:“怎么没提前跟我说?”霆苦笑了一下:“因为我实在想妈妈,可又实在舍不得你呀!我现在一天都不想离开你!”我很愿意听霆这样说:“真的?那我跟你一起回去。”霆调侃地说:“啊!我好感动啊!眼泪都下来了。”我和霆都笑了。霆又说:“还是不用了,现在你公司那边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别人恐怕顶不起来。我快去快回,尽量抓紧时间就行了。其实是家里有些问题要处理。妈妈单位上的一些遗留问题,我必须回去一趟。”我点点头:“噢,打算什么时候走?”霆迟疑了一下:“明天你能陪我一天吗?明天买票,我后天走。”我点点头:“没问题,票让老勇他们定就行了。”( {" U% T3 c+ z3 R$ c
霆赶快说:“哦,订火车票吧,我喜欢坐火车的那种悠闲自得的感觉。卧铺,其实还是最惬意的。我先要去郑州一下,看几位朋友。”我接口说道:“那也可以让老勇他们定。我们不必浪费时间,他们经常订票的。”霆点点头:“嗯,饿了,咱们吃顿好的吧?”我看了霆一眼:“想吃什么?”霆想了一下:“你没吃过上海菜吧?我们今天吃上海菜,也算是离我家乡很近的了,就算是家乡菜吧!”我说:“上海菜?上海菜有什么特色菜?我可一点都不知道。”霆说:“你尽管走吧,我知道不就行了吗?”于是我和霆就到了一家比较高档的上海菜馆。在那里霆点了六道菜,据说都是上海菜里很有名的代表作。霆还特别要了一煲粥,竟然煮了各种海鲜在里面。霆不断地教我怎么做这种粥,还说这种粥很滋补,以后要习惯这种味道,才好保养自己。最让我感到难堪的是,霆很久都没有喝酒了,可那一晚,霆不但喝酒了,而且喝醉了。喝醉之后,霆竟然不顾周围服务小姐和食客的注视,向我撒娇,要我喂他喝那种海鲜粥。我一再想掩饰,可霆却越来劲儿,竟然毫不忌讳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已经感受到了周围人们莫名惊诧的眼神和态度,只好买单,想快点离开那家餐馆。霆却借酒耍赖地喊着说他爱我,永远不变心……& v( S  b3 B$ Q( [! L
回家了,喝醉的霆反而话不多了。只是一直拉住我的手,放在他滚烫的脸上。我为霆用热水洗脸洗脚,霆似乎还有意识,嘴里稀里糊涂地说要让他自己来,说他自己很清醒。让我不要认为他醉了。但是喂他水,却喂多少流多少,一点也喝不下去。脱衣服也不让动,就那样趴在床上。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霆说他要吐。我拿了脸盆来接。霆忍住了两三次,最终还是吐了。我于是为霆沏了特别浓的茶,给他醒酒。霆喝了两口说太苦,不喝了。然后竟然突然站起来,要我把灯都打开。我说:“已经很晚了,你也累了,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出去玩儿吗?”霆很坚持的说:“我没事儿,打开灯吧,我求求你了。”我只好把卧室的灯全部打开。霆的脸潮红还未退去,眼睛里也充满了血丝,但意识总算清醒多了。
! k' n* F9 X/ t% @* l$ }霆看着我,向我招手。我凑过来,蹲在他身边看着躺在枕头上的他。霆看着我,自己往里挪了挪,算是给我腾出一块地方:“来,我想和你说话。”我有些不高兴地:“你喝了酒,又这么晚了,有话明天说吧?”话虽这样说,我还是躺在他身边,“你看看你,衣服也不让脱。你这身衣服算完了。尤其是这条裤子,水洗都怕变形,一直干洗。你看看让你给揉的,都成什么了?”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我看着霆红红的眼睛:“我怎么会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和霆在床上对脸躺着,感到有些冷,就把被子拉开盖在身上。霆嘴里的酒气喷在我脸上,既使我生气,又使我兴奋。霆笑了,我看得出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绝对不能用词语来形容霆的笑容,因为这个笑的感染力太强了,胜过太阳光芒的感染力。自从我见到霆的第一眼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见霆这样的笑容。好像霆放掉了所有的不快和包袱,忘记了所有的伤痛跟苦难。这个笑的成分如此单纯,只有愉悦和幸福,就像伊甸园里的笑,原始而纯洁。
! U: s, l4 [( ]7 E1 I. Q' a$ N$ Z我被霆感染了,也笑起来,但心里却酸酸的想要哭。认识霆一年多来,这竟然是我第一次看见本来就应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真实笑容。霆非常认真地对我说:“告诉你,我现在最想干什么。我现在最想干你!真的!”霆一边说,一边把领带往下扯。霆的话让我非常出乎意料:“你怎么了?今天有点不对头吧?”霆把手放在我的肩头:“我说真的呢,你今天特别好看,特别骚,我想干你!干死你!”我说不清楚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但是看着霆醉醺醺的样子,知道这些话不能计较,不可当真:“行了,别没完了啊!我看你是有病了!”霆赶快点点头:“对!我有病!我要是没病早就干死你了!宝贝儿!”我把脸贴住霆的脸,死死盯住霆:“是,我看也是!你今天是得了神经病了!不正常!我不理你!睡觉!”我起身就走到门口,把灯都关了。然后到卫生间去,洗了把脸。当我抬起头来看见镜子里的我时,才发现我的脸也烧得通红。我摸着自己滚烫的脸,看着镜子中的我。我的脸红心跳,是因为霆刚才的挑逗吗?连我自己也无从确定。看着我自己的脸,脑海中浮现起我和霆一次次亲热的经历。
3 V3 y4 l5 E- D- N突然,镜子里多了张脸,我又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原来是霆,醉醺醺地靠在我身后的墙上。我猛地回过头来:“干什么呀!你吓死我了!鬼鬼祟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霆看着我,一副希望求得我谅解的眼神:“我没有。是你太出神了,不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已经喊过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回答。我这才过来看看你的。”看着霆的样子,我又开始心疼他了:“行了,我能怎么样啊?我洗一下脸,这就睡觉啊。我也累了,明天不是还要玩儿呢吗?走!咱们睡觉去。”我伸手去扶霆的胳膊,霆却挣脱了,不让我碰他:“你没有生我的气?”我看着霆疑惑和害怕的眼神:“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没有生气啊?”霆很倔强和固执地:“你真的没生气?是不是?说实话?一点儿都没生气?”我知道霆怕我因为他的话生气,所以干脆就说:“哎呀!我生什么气呀!你不是常说我是你老婆吗?你干我,我当然高兴啦,难道要你去干别人我才高兴?说你神经病吧,你还真神经起来了!我生什么气呀!我生气,干吗还和你在一起?走吧!睡觉啦!”霆这次没有反抗,被我扶着胳膊拉回到卧室睡觉去了……7 M! F: m  n8 |" ^) |1 W2 m
虽然霆酒醉了,但第二天却很早就起床了。他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告诉我该起床了。我闭着眼睛问:“几点了?”霆回答我说:“六点了。”我有些不想起:“这么早啊?去哪儿啊?哪儿都没开门啊!太早了!”霆继续晃着我:“起来吧,亲爱的,太阳在向我们招手!大地在向我们微笑!我们应该热爱生活!”我只好睁开眼睛,把霆的枕头也枕在自己脑袋下面醒醒盹:“干吗呀?太早了!你昨晚上那么折腾,怎么精神头儿这么大啊?”霆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想去香山看红叶。”我冷笑了一下:“不会吧?太早了!去了也是绿叶!不过,等过几天你回来,差不多就红了。到时候抽时间跟公司的人一块儿去,人多点儿,热闹!去这种地方,人少了没意思的。”霆也许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一时愣住了,好半天没有说话。看看霆一脸若有所失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不是我不带你去,确实现在去得太早了,不是时候啦。这几年的气候一直很反常,老是暖冬。红叶还没到红的时候,等你回来了,我一定带你去!换个地方吧?”  N4 P5 y2 K9 o. ~( n
霆回过神来:“那就陪我去个绿化好的公园?要不就陪我在楼下的花园坐一坐?我想透透气。”我想了一下:“咱们去景山吧?公园不大,绿化还可以,主要是特别宁静。”霆点点头,算是同意。于是我和霆做好准备,直奔景山公园。其实景山在老北京也叫“煤山”,传说是从明朝就开始堆放皇宫里所用煤炭的地方。正对着紫禁城的后门“神武门”。其整体布局和建筑排布,也和紫禁城的南北中轴在一条直线上。紫禁城的中轴线南起箭楼、正阳门,经过大清门(天安门)、端门、午门、进入太和门和前三殿,再进入乾清门和后三宫,穿过天一门和御花园,终止在神武门。而景山的布局就正好是这条中轴线的延续。有了景山,就使北海、中海、南海和什刹海跟紫禁城相连,形成了宫禁和苑林的有机连接。因为明朝的崇祯皇帝在李自成破城的时候,亲手砍杀了妃嫔和公主,放走了自己的儿子,周皇后在坤宁宫投缳自尽,他自己就跑到景山的一棵歪脖树上上吊死了,所以景山也就出了名气。那棵歪脖树早就死了,可清代的皇帝为了自警,补种过三次。+ ]1 N. n; b8 m- _
虽然和紫禁城仅一街之隔,但景山却总被来北京旅游的人所忘记或忽略。从历史渊源上来说,这里实际上也算是宫禁的一部分。一直是被守军、内务府和太监们所认真照料的一个地方。这里的主体建筑“观德殿”曾经发挥过一个极其特殊的作用,那就是为清德宗景皇帝(光绪)停灵近四个月之久。这按照清朝的礼仪会典是根本不可能的。按照清代的惯例,新皇帝从登基的同一天起,就要在“东陵”或者“西陵”选择“万年吉壤”,修建陵墓。但是德宗在位三十三年,始终被孝钦(慈禧太后)操纵大权,竟然没有人敢提及为德宗建陵的事情。光绪三十三年(一九零八年)十一月十四日,德宗驾崩在中南海瀛台仪鸾殿,成为太皇太后的孝钦(慈禧)命令将德宗的梓宫(灵柩)从西华门运至乾清宫停灵。但是因为新皇帝即位,而乾清宫为天子正寝,所以通常来说,刚去世的大行皇帝不会在乾清宫停灵太久,就会运到自己的陵寝,葬入地宫。但德宗生前根本未曾修建陵寝,所以形成了无处停灵的尴尬局面。因此,德宗的梓宫就只能暂时停放在景山的观德殿,一直等到次年三月才运往梁各庄的西陵行宫。而修建德宗的崇陵,直到一九一五年,已经是民国初年了,工程才完工,德宗的梓宫才得以葬入崇陵地宫。所以这里和社稷坛、太庙一样,成为满清遗老遗少心目中很重要的标志。现在的社稷坛和太庙,已经变成中山公园和劳动人民文化宫了。
; N# B5 ^0 q4 ], E现在的景山也已经是一处绿化特别好的公园了。而且因为旅游的人相对较少,所以这里和钦天监的古观象台就在闹市之中显得特别宁静,别有一番情趣了。我和霆来到这儿的时候,时间还早。十月中旬,天已经亮得晚了。我和霆到的时候,人们才刚刚从沉睡中清醒。可以说,在景山这样的老城区,你才可以感受到真正的老北京的历史风韵和气息。聚集在这里的老年人,互相问候的从容态度,提笼架鸟的悠然自得,打拳练剑的恬淡清静,才真正让你感受到,这里保留了很多历史的信息。我和霆在公园里转了一圈。我们的目光都落在了一位奇怪的老人身上。这位老人用海绵做成了毛笔头的形状,然后用塑料可乐瓶的瓶颈连接在一支斑竹竿上,蘸着一小桶清水,在青色的大方砖面上练习着书法。我和霆放眼望去,他已经写了很大一片,都快要干掉了。不过隐约还可以看到《赤壁赋》的很多字句。霆看得特别仔细,就那样搂着我,站在那位老人家的旁边,看那位老人家写字:“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0 k( L) G  A: r/ `8 z
霆在我耳边低声问我:“这是什么?”我悄悄地说:“唐后主李煜的《清平乐》,我不喜欢他的诗,怪不得后人说他跟诗鬼李贺一样!写什么都是鬼气森森的!不好!”我的话被那老人听到了,那老人抬眼看看我和霆,有些意外。毕竟在这种地方,年轻人实在是不多。老人笑了笑:“小伙子说得对!这是李煜的《清平乐》!怎么?对诗词感兴趣?”我笑着解释说:“不是,喜欢看杂书!”老人笑了:“看书杂了没什么不好!知识面儿更宽!艺多不压身呐!这年头儿,你捞着票子了,人家能给你抢了去!你当上大官儿了,为非作歹了,也得入法院!还是学本事!学会了本事到哪儿都不怕被人偷喽抢喽!现在不是‘科教兴国’吗?就是这个意思!”我和霆听见老人这番话,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在其中,就连连点头。老人笑了,拿出一块手绢来擦了擦鼻子和口水,继续在地上写着:“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兰,能不忆江南?……水光潋滟晴偏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 q5 ^) @$ r) C% F" K: B& a% {7 b3 O我悄悄地对霆说:“看,人家猜到你是杭州的了,知道你想家了,要回家呢!”霆被我说的一愣,然后就笑了:“对!确实想家了!”我和霆没有继续打扰老人,悄悄地在不远处花丛中那长椅上坐下。晨曦透过枝叶,大片的阳光被切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折射着晶莹剔透的露水,加上头顶上叽叽喳喳的鸟鸣。确实是城市中难得一见的静谧和安详。时间好像静止了,所有事物的节奏都放慢了,人们紧张急躁的情绪在此可以得到全面的释放和缓解。我和霆平心静气地感受着那份宁静祥和,好像两个处身世外的仙人一样谈论着不堪回首的过去。从我们在深圳那家酒店2215房间里的第一次见面,到昨天上海食府霆的醉酒。我们一直这样随心所欲地聊着,天马行空地聊着,漫无目的地聊着。霆不断地向我诉说他是多么爱我!多么需要我!不能离开我!愿意为我付出一切!虽然那些话让人肉麻,但我却最喜欢听霆这样对我说,所以一直微笑着。下午,我和霆到天坛公园继续我们的话题,整整聊了一天!
' L0 c+ u# F& P. {8 |夕阳的余辉,像为佛像贴金箔一样,把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赤金的色彩。祈年殿、四周的朝房、皇帝的斋宫和回廊也都沐浴在这最后一抹残阳霞光之下。老勇打来电话,说霆的车票买好了,晚上送过来,到郑州的特快五十七次,还是下铺。我和霆要准备找地方填饱肚子回家了。霆一直死盯着我看,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被自己的爱人注视是幸福的,所以我很愉悦地接受了。说老实话,我感到霆有些反常,但我却不能出口阻拦霆的扫墓计划。这里面除了客观因素外,更主要的是我不愿意让霆感觉到我在控制他!毕竟霆有过一段不同常人的经历,我不想因为一些我的过错让霆回忆起那段痛苦的经历!所以我一直没有阻拦霆的计划,让他感觉到我始终把他当成我的爱人,认真地、平等地对待他!至于霆的反常,我一直以为那是霆和我的感情所至,这种如胶似漆、稍不暂舍的感觉,很多相爱的人都会有!毕竟我们是男人!不想搞得腻腻味味的。所以我表面上一直很克制自己的情感,生怕被人家见到。倒不是怕被别人笑话同性爱,而是怕人家笑话我们不像真正的男人,过分敏感和脆弱!但是我却一直拉着霆的手,让自己感受到来自爱人的信息!其实在我心里,已经开始想象霆不久归来的那种“小别胜新婚”的甜蜜和激动了……% p* a6 m) k/ C7 q6 l3 E6 ?$ h
晚上我和霆几乎谁都没有睡,一直拥抱着,接吻,然后慢慢冷却;再接吻,再慢慢冷却。那晚我和霆竟然像第一次面对性爱的“同志”一样,相互手淫。高潮,再高潮!我们体验着一次次既虚拟又真实的巅峰,彻夜地相互诉说着似乎永远无法改变模式的情话,也许有凌晨三四点钟了,我和霆才相拥睡去。上午我和霆起身很晚,霆非常认真地、缓慢地收拾行李,精心地打扮着自己。霆又用了香水,那是一种我最熟悉的、最清新淡雅也最诱人的味道。一切准备都做完了,霆却突然要求让社区服务中心送午饭,不想到外面去吃了。我同意了,于是我们叫了饭菜,闷在自己家的小餐厅里吃。吃完饭后,霆特别心满意足地说:“啊!还是在自己家里吃饭感觉最舒服!”我笑了:“等你回来,你自己在家里吃吧,我可要到外面去找好东西吃哦!”霆笑着把手指撑开,在我脸上自上而下地滑过:“如果有好吃的,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不过,最近你真的胖了!要注意体形哦!该减肥了!胖了没人要的!”我笑着站起身来:“有你要我就行了!”霆看着我调侃:“美的你!胖得不成样子,我也不要了哦!”我被霆搂住腰,坐在他的怀里:“哼!我量你也不敢!”霆还是盯着我,露出那种甜甜的微笑。' t" M0 u1 X1 w  ~4 m
看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霆突然提出一个要求,要给我化妆。我被霆的提议弄糊涂了:“给我化妆?为什么?”霆很认真地说:“我要看到最漂亮的你!因为你是我老婆!”我觉得霆有些无理取闹,但是又不愿意拒绝他,所以只好答应了。这样,我就开始洗脸,然后霆为我修掉乱眉,认真地开始化妆。霆拿出了很久以前在上海使用的全套化妆工具,在我脸上鼓捣了一个多小时。霆不断地端详我,好像在看他自己画的画儿一样,一副沾沾自喜的神情。我第一次看见了唇彩、睫毛膏、眉笔、腮红。霆自言自语地说道:“谁说单眼皮不好看?我看单眼皮画出妆来更好看!”我迫不及待地跑到大镜子前,看看自己熟悉了二十几年的脸是否有所变化。当我看见镜子里的我时,我震惊了!镜子里的我,不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女人!一个算得上是漂亮和妩媚的女人!我感到一阵眩晕!性别的变异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混乱和困惑!我从来没有认为我竟然会是眼前这个样子!我开始觉得自己很陌生,甚至找不到方向。“怎么会这样?”我转过脸来问霆,“你喜欢我这样吗?喜欢我是个女人?”霆笑了:“不!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只喜欢你!你这个人!”我很小心地问了一句:“不惜把我变为傀儡?掏空灵魂?”* V' m7 u8 R* \" H
霆摇摇头:“你不明白我对你的爱!正是因为你的灵魂!正是因为你的内涵已经远远超出你的外貌百千万倍!你才是我爱的张振宇!我只是试图把你变得更完美!让我永远记住你最纯洁和唯美的瞬间!”我好感动,看着霆的眼睛,我郑重其事地说:“只要你喜欢,其实我无所谓,哪怕变女人!如果这样真的能和你名正言顺地相守终生、白头到老,只要有可能做到,我也会在所不惜!你知道,不光是你可以为我付出一切!为了你,我也什么都可放弃!”' J  n7 ?; I2 o* ]: d
霆的眼泪流出来了。他把巨大的落地窗帘全部拉开,让太阳的光芒完全进入房间。他伸出手来,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巨大的落地悬窗前。霆看着外面车水马龙、高楼耸立的北京,对我说:“让北京为我们作证吧!证明我们的爱情!张振宇!我爱你!就当这是我们的婚礼,好吗?”我点点头:“好,让全世界的人都来证明我们的爱情,为我们主婚、证婚!”霆把右手无名指上那枚白金钻戒上的钻石举到我的眼前。我明白霆的用意了,霆曾经说过阿素和麟哥的“婚礼”上,他们把钻戒上的钻石迎着烛光对在一起,表示心心相印!而现在,没有烛光,有的却是窗外正午的太阳!我这一刻的血液沸腾了,心跳却要停止了。我也把手举起来,用戒指上那枚钻石对向霆戒指上的钻石!在两颗钻石碰到一处的时候,霆说了句:“我爱你!”我也跟了一句:“我也爱你!”我和霆都无法控制眼中的泪水,但此时此刻,一切都没有必要掩饰和做作。我和霆展开双臂,就站在窗前,紧紧拥抱在一起!2 n" A$ Q. W3 z. g% @* o; }. U
火车是下午两点五十五分从北京西站发车,我和霆距离开车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就赶到北京西站了。北京西站也许是全国最气派的火车站了,人也永远是那么多,好像从来没有减少过。霆非常特殊地选择了一身纯黑色的西装,而且是按照霆自己的审美,选择了相当束身、可以显示体形的那种款式。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却符合霆所崇尚的所谓“无印良品”的标准。做工确实很精致,但价格颇为不菲。这样西装革履的严肃装扮,使我有些不太习惯。霆带的东西很少,仍然只有一个箱包。我和霆紧紧地坐在一起。霆对我说:“我从郑州还不一定直接回家。我得到上海去,看望小春他们。到时候再联系吧!我会一直想你。”我点点头:“嗯,不管去哪儿,早点回来。”直到检票上车,霆始终没有再笑过。我一直把霆送到站台上,看着他进到车厢里,找到他自己的铺位,放好行李。但是霆放好行李后,又挤下车来。就在站台上紧紧地拥抱我。我低声提醒霆:“别闹,人太多了。”霆根本就听不进去,一直搂着我,我也只好顺其自然了。站台的铃响了,车站广播也开始宣布霆要乘坐的这列火车就要开车了。霆只好松开他的怀抱,深情地、留恋地看着我。我不想哭,所以就催促霆:“快上车吧!过几天就回来了!好多事儿还等着你回来商量呢。”火车已经在鸣笛了,列车员看着霆,示意就要开车了。霆从怀里取出一个大信封,交到我手里,然后猛地抱住我,在我唇上狠狠地吻了一下。动作太快,以至于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霆扭过头去,掩饰了泪水,快跑两步上了车,回过头来对我说:“等我走了你再看!”
- X) ?: O* w' X9 }列车员关上了车门,我看见霆趴在窗口的玻璃上泪如雨下。霆拿出他的手机,把卡拔了出来。我这才意识到出事了!我打开信封,里面有四张纸。展开了才看清楚有一封是霆的笔迹,写给我的信。另外三张是诊断书,我仔细一看,上面竟然写着“HIV感染AC期”!“血检阳性”!我在心里嘀咕:“HIV?HIV是什么?是艾滋病?真是艾滋病!这怎么可能?”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就在此时,随着一声汽笛的长啸,火车颤动了一下,慢慢地开动了!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应该不让霆走!我顾不上那么多,跟着火车跑,希望能够侥幸抓住火车的门口那手柄,与此同时我开始愤怒地破口大骂:“陈慕霆!你混蛋!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逃兵!你这个懦夫!你给我滚回来……”我还没跑几步,站台上的巡警和客运员就冲上来四五个,把我架住!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警察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危险?!你知不知道这是北京西站?!你疯啦?!”被几个大男人架着,我已经完全双脚凌空,左右不了自己了。我只能跟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声嘶力竭地大喊,大骂。那个年纪大一点的警察看到很多人围上来看,就说:“不要让群众围观!赶快带到询问室去!”
+ |$ o( O! J4 c% D霆给我的信和三张诊断书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此时我被架着离开站台,看见一个女客运员把霆的信和诊断书捡起来,交给那个年纪大一点的警察,然后他们在交谈着。我被带到询问室,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一直在哭,根本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那位年长的警察赶过来了,把霆的信和诊断书摊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这才开始仔细看这几张纸。因为我刚才又急又气,情急之下去追火车,这几张纸散落在站台上,被围观的人踩了几脚。因为纸质比较厚,倒是没有破损。我看见霆的字,也来不及看清楚,扑在上面就泪如泉涌,呜呜地哭起来。我实在是太伤心了,根本什么都顾不上了,就是想哭!但是我隐约听见那位年长的警察说了一句:“等你哭够了,我再说……”我抬起头来:“说什么?你们能不能帮我跟车上联系?把我朋友扣住!千万不要让他单独行动!”那位年长的警察说:“这不太可能,跟车上联系是有规定的,除了调度就是列车运行状况。你让扣人就扣人?人家又不是罪犯,凭什么扣人家?就算是罪犯,也要得到领导的许可和刑侦部门的配合。你这是违反运营纪律的事情,问题大了!我们做不了主!”& f  }9 M) w2 D' W) i  }. U
他一看我还算清醒,就开始数落我:“我说你也有点太冲动了吧?你知不知道这是北京西站啊?这可是京九、京广的大龙头,你知道每天有多大客流量吗?你在这儿给我们出点事儿,你知道有多大麻烦吗?你这不像话啊,你!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你也不能跟车奔跑,抓车抢上不是?那列车速度多快?你知道吗?把你带到铁轨底下你就粉身碎骨了,你还能坐在这儿跟我们说话?你知道因为你一个人,能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吗?年轻人,怎么连点国家整体观念都没有?没有社会责任感……”我已经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什么了,开始想着霆在车上会怎么样?霆会在什么地方下车?我怎么才能想办法拦截霆的行踪?那个年长一点的警察声音很大:“你听我说了没有?完了,整个儿一神志不清了!想办法联系他们单位或家里头,赶快找人来接吧!”我这才抬头看看墙上的表,已经下午五点半了,他们整整说了我两个小时。我赶快接口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那位年长的警察:“对不起!就你现在这种精神状况,我们不能放人,我们是要负责的。你要是认为你正常,你就打电话,找一个人来接你。”
- Z5 p/ S5 N, b7 R# z我无可奈何,只好给公司打电话,让周勇过来接我。直到晚上七点半,我才从北京西站出来。周勇已经知道了全部情况,所以不太说话,只是从旁边偷偷看着我。回到家,我已经筋疲力竭,什么都不想说,就瘫在沙发上。看到我和霆布置的家具,看见中午我还和霆相拥的窗口,看见吃过饭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我悲从衷来,泪流不止了。周勇倒了热水给我,我没喝,也不想说话,干脆闭上眼睛想心事。我知道,此时的霆一定也望着窗外的夜景在想我,说不定也在流泪。这时我才想起来霆很长时间以来的反常,早就应该引起我的注意。可我竟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对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霆是爱我的,这不容置疑,可为什么不和我做爱?为什么不允许我碰他的剃须刀?为什么总会很小心地看我全身的皮肤?为什么这几天对我的留恋出奇的明显?还有他说的话?一直是话里有话?可我竟然都错会了霆的意思?我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怨恨!事到如今,我心乱如麻,方寸大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k, F$ w. U& B* d6 _
我突然间想起霆的信,就翻身坐起来,打开霆的信看。霆的字迹还是那么清秀,就第一次在深圳时候给我留的纸条上的一样。我感觉心被扎了一下,手竟然在发抖。不小心,我竟然碰翻了周勇给我倒的水,周勇赶快:“我来,我来!”他去找抹布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必须坚强起来,要想办法找回霆!在我的下属面前,就是发生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自乱方寸!周勇擦干了茶几上的水,还是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不出声。
$ ^, |/ T+ C, P1 Z$ T$ a; K我打开霆的信,看霆在信上写着:“亲爱的:我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说什么话都不会求得你的原谅了。但是,我还是请求你能够原谅我!原谅我对自己誓言的背弃!原谅我不能照顾你到老死!我不想对我们的爱情多说什么,因为它在我心目中太神圣了,任何语言文字和词汇都无法描绘它最迷人的色彩和味道。我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可是我爱你越深就越不能伤害你!我离开的原因,你已经知道了。我不能容忍自己肮脏的身体去玷污你的纯洁!但我更无法忍受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却要做到终生禁欲。你知道,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控制我的欲望,可是我却发现我的软弱和力不从心!本来我想守着你,多给你一些幸福,直到我发病的时候再偷偷离开你。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不碰你!但这迟早会害了你!亲爱的,看到这封信后,希望你放弃找我的念头,我必须逃避,因为我无法再次面对你!这种可怕疾病的威胁始终笼罩着你,是任何一个爱人都不能容忍的!而现在这个威胁却恰好是我!我不想发病之后的狼狈样子被你看到!我宁肯在你心目中留下一个美好的形象!所有的事情发展到现在,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我的离开!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为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甚至生命!那就让我兑现这条承诺,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为我的爱人做点事情好了。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恐怕只有你了!我亲爱的宇!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值得我痛恨的?我看就恰好是我自己!我的虚荣害了自己,但一切都后悔莫及。也许麟哥说的对,做鸭子的,只要有一次,那种无形中恶毒恐怖的诅咒就永远无法摆脱了!梦想着和你平等相爱,那样才可以爱得久远。没想到事实却这么残酷!这么快就撕裂了爱的美景,不留下任何痕迹!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绝望中渡过,可每次下决心要离开你,就会看到你明亮的眼睛;听到你天真的鼾声!所以总是说服自己,再多留一点时间给你!再多一点幸福和爱情给你!当我越来越无法遏制自己的情感冲动时,我知道,分别的时候终将来临!实在对不起!要对你说永别!又要留下你一个人去面对一切!我因为第一次离开你而后悔,却绝不会为这一次而后悔!我知道,你是坚强的,会为了我坚强地活下去!最后道声珍重!别了!我永远的爱人!慕霆;十月七日夜。”; e! j& o. [: n
也许正应该是我痛苦的时候,但我不愿意显示我的软弱给我的下属和局外之人,所以我必须坚强。看着霆的信,我装作没有表情的麻木,而实际上却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霆这次离开我,是要干什么?惩罚自己?结束生命?用这样一个嘎然终止、毫无转折余地的休止符结束这段感情,以生命为我做最后的献祭?我突然笑了。因为我想到,毕竟和霆在一起这么久,就算再小心,又怎么一定可以保证我没有感染HIV呢?如果我也已经感染,霆的举动不是近乎愚蠢了吗?我是该恨还是该爱?抑或应该感动、庆幸?我必须承认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从未体验过的杂乱无章、毫无条理可寻。我虽然无法弄清楚自己的情绪和应该抱持的态度跟心情,但我却非常清晰地感觉到那正在向我袭来的孤独无助的恐惧感。我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只剩下我自己了!不!这是我无法忍受的,怎么办?去找霆吗?问题是现在已经无法确定霆的行踪,他到底会去哪儿?如果象他说的先去郑州看朋友,然后去上海找小春,我就应该明天一早把这个消息通知所有我认识的霆的朋友,不惜任何代价扣留住他!如果霆是回淳安,我就应该告诉“卢叔叔”随时注意观察霆家里的变化,一旦他出现就要抢先看住他!但是如果霆哪儿也没去怎么办?他去了别的地方呢?选择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继续残留的生命呢?我就真的永远也找不到他了吗?不!虽然我的思维正在经历最可怕的混乱无序,但始终有一种声音在提示我:霆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可以把他找回来!霆是爱我的,我也一样的爱他,我们付出了这么多,绝对不会没有结果的!
, J/ P! v9 W4 A& X当然,我的脑子开始一种无法停顿和止息的胡思乱想。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假设,假设我及早发现了霆的计划和心情;假设霆会回来不顾一切地爱我;假设霆会被我找回来;假设霆的手机还开着;假设霆是被误诊了。然后是各种想象,想象现在这个时候我和霆如果在一起,正是洗澡准备睡觉的时候;想象我和霆都被感染,互相照顾着走到生命的尽头;想象我放下一切、打破一切,跟霆去体验浪迹天涯的潇洒和快乐;想象我和霆互相拥抱着从高高的悬崖上跳下来,那一刻我们一定彼此融化了,绝对没有恐惧和软弱;想象霆此时正在黑暗的车厢里蒙着毯子独自哭泣,而我却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我的脑子里各种千奇百怪的念头飞速地交织更替着,根本没有一刻暂息的机会和可能性。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大脑正在失去控制!各种各样的念头越来越迅速地闪过,就象脱了缰的野马,或者着了火的森林,任何强大的力量都显得如此苍白,毫无机会可言。我开始害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就此疯掉?不过我觉得,疯掉也许是我唯一不需要继续面对的最佳结果,也是我唯一不需要死亡就能获得的最为彻底的解脱?
  V* Z& }" x( u& z4 }- }/ _5 `$ E2 c看着沙发旁那穿着“花衣服”的电话,看着茶几上霆买来的大烟灰缸,看着霆经常拿在手里的电视遥控板,看着霆曾经和我两个人共同享用的空间和事物,我明白,做出离开的决定,一定也使霆很痛苦和难以抉择!不行!我必须找回霆,至少给我一个表白的机会!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HIV,与其这样痛苦一生,不如幸福而短暂地与霆相守。这样在我和霆还年轻的时候就可以携手跨入理想的天国,而不用害怕衰老和年迈的恐怖降临!就算我和霆在最幸福和快乐的时候,我仍然在担忧我们的未来。衰老会降临,而我们不会有孩子,更不会被社会认可,怎么办?这样年轻的一起离开这个喧嚣的尘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是一种解脱。至少我们没有衰老过,也不会让疾病来折磨我们,要死就一起死,死的时候应该很唯美、很潇洒。为什么他不给我一个机会?哪怕是让我知道以后,根据我的反应再作决定,这样也公平一些!这是麟哥说的可怕的恶咒生效了吗?还是同性爱的爱情早已被上天注定了性质,就算再真再美,也只能是一道永远无法出现的“雨中的彩虹”?
' H) s/ x, d# [% U' p我打开霆的三张化验报告和诊断书,想再看看那个无情的判决。我把三张单子一字排开在我的面前,突然发现那三张诊断书出自不同的时间和检验中心。第一张,竟然是九月三日!最后一张是九月十七日!也就是说,霆一直在怀疑自己感染了HIV,所以才尽量克制自己不和我有亲密举动。三张,就是说霆也无法接受这个结论,曾经想要通过复查,来否定这个结果。但是三次,结果完全相同。这么长时间以来,霆遭受了这么严重的打击,却不能告诉我。希望能尽量多给我哪怕一天幸福和快乐。霆也曾经努力维护和经营跟我的情感和爱巢,但这一切都是在他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情况下,为了我而尽力演绎的。包括玫瑰、钻戒、韩版男裙和挂在窗口的风铃?我无法想象这一个多月以来霆所经历的恐惧和痛苦,无法理解他所承受的煎熬和重压。但是我必须承认的是,霆的表演太出色了,让我完全忘记了对霆的注意和关心。真的认为幸福已经降临,没有什么需要担心和多虑的了。眼前的信和单据破碎了我那个晶莹剔透的爱情梦幻。
0 C; [- u$ a1 e: L' }我明白了霆为什么不主张我对家里坦白我们的爱情,更明白了霆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对我尽一切可能地关心和宠爱。但我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我宁肯和霆同舟共济,一起面对;也不愿让霆自己离开,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冷冰冰的世界。看着发呆的我,周勇终于说话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找,把他找回来。”周勇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说:“恐怕没那么容易。倒不是找不到,而是找到了,他肯回来吗?既然他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无法面对你。这样把他找回来,他会怎么想?也许就违反了他的意愿。”我冷笑了一下:“可他这样离开,就没有问问是不是符合我的意愿?”周勇又接了一句:“张总,你该理解他的想法。”我有些不耐烦了:“我知道他想什么,好伟大!好无私!好神圣!好令人感动!可你知道我会有什么反应?”我顿了一下,那几秒钟真得好安静,墙上的钟表沙沙做响。我意识到,没有霆的日子将会是这样令人难以忍受的煎熬。我把声音压低了说:“空虚、痛苦、死亡。”
4 `) y; j5 w" L. R/ s' y5 r周勇点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难想象。也许你应该更坚强。他离开,就是不愿意让你也被感染,就是希望你不会象他一样生活在阴影里,就是希望你活得更好。如果你爱他,就应该尊重他的意愿。”我懒得说什么,心情实在烦乱。索性躺在沙发上。睡觉是不可能的,心里总是那样悬着,总象是在等待什么,可又不知道为什么而等待……: ~* d3 U& M$ |4 {. h% _
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跟小春和卢叔叔他们联系,希望他们注意霆的消息,并告诉他们霆也许要出大问题,让他们一定看护好,避免真的出事。放下电话,我才发现,我好像是被掏空了内脏一样,孤零零的,像孤魂野鬼一样,身心都没有归宿和依靠。虽然太阳的光那么明亮刺眼,可我却觉得这个世界一片漆黑冰冷。我就象是产卵之后的红腹鲑鱼,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现在却真的筋疲力竭,失去了一切力量和勇气,虚弱到了极点。只能这样静静地躺着,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漫无目的地等着。等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心里依然渴望能够侥幸获得霆的消息,但又似乎害怕那将会永远没有结果,一个寄托了我全部情感的答案却遥遥无期……; x0 ]0 {- w% p
最难熬的是周六和周日,我一整天都缩在被子里。不漱口、不洗脸,蜷缩在被子里,看着霆给我的信和以前我们一起拍的照片,昏昏沉沉。每次电话响起,我就会心惊肉跳,拿起电话就象是在等待判决一样。总是公司的人和朋友们在问候我,却依然没有霆的消息。没有别的办法,我只好放起霆最喜欢听的音乐,把卫生间浴盆的水龙头拧开,在霆买的巨大毛绒玩具上喷上霆最常用的香水,把挂着霆很多衣服的大衣柜打开,然后自己抱着那喷了香水的毛绒玩具,坐在沙发里,闻着上面的味道。这一切会使我感觉到霆刚刚还在,好像就是到门口的商店买点东西,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但是我还是不能忍受那象是在心窝被扎了一刀的非常真实确切的疼痛。我会流眼泪,需要不断地擤鼻涕,但是我哭不出声音来,只能那样默默地流泪。周一,我勉强到公司去,故作镇静地支撑了一上午。中午就再也沉不住气,想到上海去找小春、到淳安去等霆。但马红芳却问我:“你走了,可要是霆有消息了,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有意避开你。你怎么办?你不能走,应该在这里等消息。”周勇也是这样的意见,我只好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因为此时的我,已经六神无主,没有主意了。
  l; ]% T6 H: a0 M4 Q  [3 ^二十三日的清晨六点左右,电话响了。是霆母亲那个单位的卢叔叔。他说看到霆家里的窗子开了,就过去敲门。但是没有人应门。我精神为之一振:“卢叔叔,霆也许去公墓了。你千万要多费心,一定要注意霆会不会出现。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不要让他出问题。我马上就去淳安。”安排好了,我已经不顾一切,立刻准备前往淳安。到了机场,才知道没有前往杭州的航班了。只好买到上海。临上飞机才打电话通知周勇。为了保险起见,我也通知了上海的小春,请他务必到机场和我会合,一起去淳安。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我仍然觉得非常漫长。到上海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来接我的,除了小春,还有两个高高大大的帅男孩儿。小春说,穿了非常惹眼的水晶皮马甲的是康司令,带着红色贝雷帽的是谷洪涛。大家很久没有见到霆了,而且听说霆得了这种病,都要一起去看看他。也许是麟哥的死,让大家更加彼此珍惜了吧。去往淳安的路上,我们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说话的兴致。大家心里都很沉重。他们也许是因为霆的感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是因为不祥的预感压迫和笼罩着我。前面,淳安,那个大院,霆的家……!!!霆现在到底怎么了?他在等我吗?看着车外高速公路两旁的民居,都盖了那高高的、像天主教堂一样的房顶,而且都加上了很大的一串电镀得雪亮的金属球。我的眼泪静静地滴在我的手上,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并且不断地幻想着见到霆之后,我该怎么请求他跟我回去?我嘴里轻轻地嘟囔着:“陈慕霆,我爱你!”可却害怕被身边的人发现。毕竟这是现实,不是舞台,不能任由着每个人的情绪和个性想怎样就怎样。哪怕是你最真切和最强烈的情感体验和感受,也必须要埋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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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0:45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一)
2 A! M; l; R: s% {$ l/ ~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充满了好奇心、各种各样的异想天开和童话般的美丽憧憬。但是,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恐惧黑暗。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在那黑暗里到底有什么?那是对未知的恐惧!此时的我,真的好像在雪亮的白昼中生活惯了的孩子,在我的面前,也是一片使我不得不恐惧的漆黑浓重的夜。我急切地盼望着,可又害怕面对。卢叔叔那边,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看着手里的手机,我的心脏和气管象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钳住了,我就在这剧痛和窒息中挣扎着。这样的折磨使我的身体和大脑都僵化了、麻木了。我只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认为自己已经睡着了。在杭州换车,到淳安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半了。我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快到霆家所在的大院时,我拨通了卢叔叔的电话,却没有人接。我心存侥幸地拨通了霆家的电话,希望会有让人惊喜的消息,但接电话的人却不是霆。霆家的电话已经被拆除,更换了新的用户。没有办法,只好等我们到了那个家属院的大门口之后,再给卢叔叔打电话,仍然没有人接听。我们只好自己往霆家里的旧居去硬闯。可就在我们上到二楼的时候,卢叔叔正好从楼上面下来。! J2 z( U5 h5 |  u" z8 [3 @0 ~1 r+ S
我想问,张开嘴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卢叔叔看到我,愣了一下:“你们到了?很快嘛。我刚刚又上去看了一下,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脑子乱极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填满了整个大脑。我深呼吸了一下,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一些:“他确实回来过?您确定吗?”卢叔叔点点头:“确定。小霆上次走了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他们家的窗户都是关着的,从来没有打开过!这段时间老是下雨,闷得很,天气没那么热了,开空调不划算的。大家都要把窗子打开来透透气。”这时有一个中年女人从楼下上楼,我们都让开了,她和卢叔叔打了招呼,就上楼去了。卢叔叔接着说:“小霆家的窗户开着的,他一定是回来过。我问了他们楼下的人,有没有听到楼上有人活动的声音?他们说听到过,好像还有吵架和摔东西的声音。但是现在没有了。可能他又出去了?你们几个小朋友到我家里坐坐吧,我们等等看?你们都是小霆的朋友吗?”卢叔叔指着我,“我就见过他,你们几位我还没见过。”我已经非常不耐烦这些寒暄客套,但是却没有办法:“这是卢叔叔。”我对身后的三个大男孩儿说道。他们也都向卢叔叔问好,而我也只对卢叔叔说了一句话:“都是慕霆最要好的朋友,很担心慕霆,所以跟我来了。”
9 v! ~7 Q- s; t但是我却拒绝了卢叔叔的建议:“已经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了,我们应该想办法进去看看。如果霆不在,我们再通过其他办法寻找。不能光在这儿等着。”小春的手机响了,除了卢叔叔不明就里之外,我们四个人都顿时紧张起来。死盯着小春把手机拿出来,盼望着会是慕霆的消息。但是我们失望了,是小春其他的朋友在找他。小春三言两语就挂掉了电话。我等着卢叔叔的决定。卢叔叔想了一下:“我们如果要进去,最好不要擅自行动。我们打110,有他们在,将来有什么问题好解释。”只要能得到霆的消息,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于是卢叔叔把我们带领下楼,到大门口的传达室去打电话。我下了楼,就不断回头看着霆家里的窗子,果然开着。虽然我不知道霆是不是真的回来过,但我宁肯相信霆真的回来过,而且我更希望霆还会在不经意间出现。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又来了。卢叔叔打电话的时候,我站在传达室外面,根本就没有跟进去,根本也不想听卢叔叔向110诉说事情经过。因为我不愿意听到这样的假设或者那样的猜测。卢叔叔从传达室出来,对我说:“很快就到,最多二十分钟。”于是我们就决定,哪儿也不去了,原地等待。
+ w! C* ?* U- n1 ?% D警察来了,卢叔叔跟那个警衔最高的很消瘦的中年人说了半天具体情况。那位警察同意打开门,察看房间里的情况。费了半天劲儿,门终于开了。房间里通风很好,也很亮堂。一个警察在我前面进了门,我跟在后面。就在一瞬间,我看见了霆。霆?就是霆!躺在原来他父母的那间大卧室的地板上。旁边大立柜的镜子碎了,一地的碎玻璃渣子!显然霆出了事!我疯了一样,把那个警察推向一边儿,就冲了上去。我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地上的霆。霆的脸向左侧微微侧着,显然是在躲开碎掉的镜子。两只手都在胸前,左手象是捂着胸口,右手向上伸着,象是要抓什么东西。霆的右腿蜷着,左腿也微微地有点弯曲。霆穿着在北京买的睡衣,光着脚。一块镜子上的碎玻璃掉下来的时候插在霆右腿小腿上,流出来的血已经在地板和衣服上结成了黑色的痂。霆就躺在那儿,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我心里明白,霆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但是我却不愿相信!不能相信!面对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的霆,我最后的梦幻被彻底击碎了。那一刻,使我对世间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动摇了我对这世界上一切真理和信仰的坚定和认识!6 H2 w9 w, y9 s- v1 i
我眨了两下眼睛,眼泪还是掉下来了。我竭尽全力地深呼吸,尽量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不至于因为巨大的眩晕感而摔倒。我走到霆的身边,跪下来。我低下头去看霆的脸。霆的脸变成了一种黄、白、灰交杂而成的一种颜色,还有黑色的干掉的血痕。眼睛半睁半闭,根本就没有什么情绪的流露,就是瞳孔大大的,黑得可怕。但是脸上有眼泪的痕迹。我知道,霆哭过。可怕的是霆的舌头被咬烂了,满嘴都是干掉的血。我转脸看霆的手,才发现,霆的手指甲全部脱落了,也到处是血。可能是霆临死时的剧痛,使他不得不到处用力乱抓的结果。我不知道霆在最后一刻,忍受了什么样的疼痛。我伸出手去握住霆的右手,徒劳地希望他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但是在我的手接触到他的手的那一刹那,我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因为那原本我熟悉的手,竟然是那么的硬,象是冷藏不当,被冰冻了的蔬菜。我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抱住霆的胸口和脖子号啕大哭起来。但是一切都是那么残酷,因为霆的身体已经非常僵硬而冰冷,甚至在我的手接触到他的头发时,霆的头发竟然成绺地开始脱落!我来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4 C# _9 r  b: s; X) w0 B( {几个警察上来,硬要把我和霆分开。虽然我竭尽全力死死抓住霆,但仍然无济于事。我当时的感觉,好像那几个警察就是死神,就是他们要把霆带到那个与我永远隔绝的黑暗世界里去!我拼命挣扎,似乎只要抓住霆,就可以让霆突然醒过来,看看我,抱抱我!我完全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语无伦次地胡乱咒骂!但我仍然被警察们强行架到屋外。小春、康司令和谷洪涛也在哭,但是那个瘦瘦的警察要他们看好我,不要妨碍他们工作,他们要现场勘查取证。我跪在地上,用手打击着地面,又哭又叫。他们几个人把我强拉到椅子上坐着,我只好仰着脸,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整个大脑空白一下,但是眼泪却一直在流。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又来了一些人。据说是刑警队的。他们来给霆的房间现场照了相,把房间里的很多东西都拿走了,说是要化验和检查。突然有一个戴着眼镜儿的年轻人,他穿了便衣,但也是刑警。他向我们这边问道:“你们谁叫张振宇?或者认识张振宇?”大家全都愣住了,小春、康司令、谷洪涛和卢叔叔全都迷惑不解地盯着我。我站起身来:“我是。”! N& C+ F9 E) D: r( N4 d
那个警察手里拿了一个大信封,是很高级的那种酒店里的洋纸信封。他走过来,对我说:“这可能是给你的一封信,但是很可能是很重要的物证,我们必须要检验,所以要征得你的同意。也许我们可以找到很多问题的答案,希望你能同意。当然,我们会尽快把信件还给你。”我不知道霆的里到底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霆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难言之隐?我非常急切地想知道,可又不得不面对刑警的要求。我非常无奈地说:“我想知道,你们最快什么时候可以还给我?”那个警察说:“明天下午,四点半以后你就可以来刑警大队检验科拿走信件。”我知道反对是无济于事的,只好点点头。接下来是清理现场了。有一个穿着便衣的年纪比较大的刑警过来,对我们说:“这几天,请你们协助调查,不要离开。我们会随时和你们联系,请把你们的联系方法告诉马警官。”刚才拿信件的那位警察朝我们点点头。这时,进来了一副担架。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被最锐利的刀子戳了一下要害,浑身抖了一下!霆要离开我了!要永远离开我了。我又哭起来了。 , z8 m' c- U, M7 ]% [( s
尽管大家反对和劝阻,我还是坚持到门口看着霆。霆的身体僵化了,但是姿势非常怪,不是平平的躺着的。尤其是霆的右腿,蜷得很高。那个很年轻的人使劲压了几下都压不下去,只好站起身来,对准霆的膝盖,狠狠的一脚踹下去!“咔嚓”一声,霆的腿伸平了,我想霆的膝盖骨一定碎了,我的心也彻底碎了。尤其是当我看到霆的后脚跟,在水泥地面上被戗掉了一层皮的时候,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霆大喊:“别!求求你们!别打他!不要打他!他已经不会动了!他已经死了!你们要打就打我吧!求求你们了,不要动他!”我死死抱住霆冰冷僵硬的身体,抬起头来,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那些警察再说什么,再解释什么,我也听不进去。我的乞求没有任何作用。我又一次被他们架弄到客厅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慕霆放在担架上抬走。当他们就要把慕霆抬出大门的时候,我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拼命地冲破他们几个人的阻拦,抢上前去抓住了霆的脚。霆的脚不再柔软和温暖,不再散发着那种特殊的让我神魂颠倒的味道。只是凉凉的,硬硬的,象是一块从冰箱里取出的冻肉。当我抓住霆的脚的时候,身体失去了平衡,跪在了地上,被后面跟上来的康司令一把拦腰抱住。我不再挣扎,而是彻底放弃了一切,瘫软在地上。我心里在后悔!我别无所求,可至少要让我吻一吻我的爱人,但是我却失去了这最后的机会!0 n9 i: Q  x: a; n, {' Q
那一晚,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我在不停地流泪,康司令、小春和谷洪涛在轮流劝我。我根本没有心情听他们的那些大道理,悲伤使我透不过气来!那一晚,我们四个人住在一间宾馆的两个标间里,但是却一直坐在一起,谁也没有离开。作为money boy的职业来讲,本来应该具备在漆黑的长夜中生存的本能。但是我曾经听到过霆这样的说法:每次有同伴发生不幸,平时潇洒大方、花枝招展的money boy们,就会特别害怕夜晚的降临。好像黑暗中的死神正在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慢慢靠近,一切挥之不去的恐惧都如幽灵般在夜色的保护下设计了巧妙的陷阱,等待着俘获money boy们新鲜稚嫩的灵魂和生命。漆黑迷离的夜色,使他们更加相信自己已经被恶咒加身,相信自己必然会成为地狱中最为低下的鬼魂,永远得不到救赎的宿命。在这种时候,面对嫖客,他们要么就会莫名其妙的抗拒甚或大发雷霆;要么就会生出无限的依赖感,请求荫避和保护。而那一晚,他们一边在劝慰我的同时,却在气氛和眼神中流露出那种惊恐万状。好像只有大家聚在一起才是安全的,一旦有一个人单独走进黑暗中,就一定会一去不返。5 A) f! u. y/ l6 G
夜再长,终究不能阻止太阳的升起。天亮了,可是我们却都睡着了。娇媚的面容、迷人的谈吐和气质、忧郁撩人的眼神,使这些漂亮的大男孩看上去跟他们同龄的人相比,确实优越、出众了很多。但是只有在他们睡着的时候,你才能够发现他们最原始的、最让人心痛的一面。因为当他们放掉一切伪装进入梦乡的时候,你才会看出来,他们还是单纯幼稚的孩子。唯一缺少的,是在睡梦中的安详和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永远不能结束的噩梦和惊恐。康司令的身材最为高大,有一米八七左右。他搭着我的肩膀靠在床头上睡着了。小春和谷洪涛紧紧抱在一起,此时的淳安天气还不算太冷,但他们却是一副寒夜之中相依为命的感觉。看着眼前三个平时难得一见的靓仔,我就想起霆最后躺在地板上的绝望和痛苦。我对霆的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他们三个睡梦中的样子,跟霆颇有几分相似,使我不得不重新反思我的情感本质。我对霆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爱情到底是什么?善变本来不应该属于爱情,不管是内心的还是外缘的。然而我现在正在经历最尴尬的处境。霆真的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界上,面对整个世界,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否还有那份自信和勇气!( Q% O2 H* W, q1 B7 Z) b
在人们看来,爱情应该是人类最值得怀念和体验的情感经验,也应该是人们一种理应追求的精神生活。面对爱情,人们不应该厚此薄彼,轻易言败。追求爱情的胜利者,在生活和事业上也往往是成功者。爱情应该象萃取和提纯,两个人在一起越久,就应该越纯净和稳定。爱情应该历久弥新,哪怕经历再多的风雨和摧折!但是这一切定义和命题,对于我眼前的情况都不适用。使我动摇了一切信念!怀疑了一切真理!否定了一切存在!连我一直都信赖和珍爱的人都在一瞬间就可以离我而去,而且永远无法挽回。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信赖和依靠?我想起霆的怀抱,想起霆的热吻,想起霆的抚摸和温馨言语。而现在的我,还有什么?我憎恨黑暗!憎恨死亡!是他们把霆脆弱的心灵和疲惫的情感据留,让他再也无法回到我身边!难道一切都象霆所说的,这是神明和魔鬼对money boy的共同诅咒?这是宿命?这是同性之爱违背了所谓自然规律必然的结果?是不是我们的爱得到这样的结果,一切都是因为性别?难道霆始终有那种把我作为女孩来爱的错觉是有暗示的?我看着留在我手上的那枚钻戒,想起在阳光下跟霆手上的那枚合而为一的情景,不由得悲从衷来,眼泪再一次默默地滴在衣襟上。. g8 K. t4 e' a2 T
中午,我们被那些警察请去陈述一些我们所了解的情况,大家不约而同地回避了霆关于money boy的经历,但是我却承认了我和霆的恋情。这一点使那个接待我们的警员很钦佩和尊重我。他说:“其实你不承认,我们也已经知道了。在他留给你的信里,说明了一切。但是你敢做敢当的勇气我确实佩服。”他冲着我暧昧地一笑。我不知道那笑意味着什么?是一种明白我的同性爱身份的窃笑?还是一种确实欣赏和佩服我的赞许?我无所谓,所以也就不想那么多:“请问,那封信,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回去?”那位警员笑了一下:“对不起,里面涉及到一些特殊情况,所以今天不行,周五你过来取吧,我看一下,”他翻了一下挂在桌子旁边的月份牌,“二十六号,你过来取吧。”他的话让我无法放下心来等待:“二十六号?今天是几号?”我瞄了一眼月份牌,“今天才二十四号?要等到后天?能不能告诉我,信里说了什么?”那个警员笑得更暧昧了:“你希望信里说些什么?”我眼泪又出来了:“请你不要开玩笑,我想知道他说了什么?”那个警员有些不好意思了:“噢,到时候你自己看吧,不过他给你留了一笔钱。”我有些莫名其妙了:“钱?什么意思?”那个警察摇摇头,不肯说了。
" I2 X1 e1 W: Y霆的家已经不能再去了,我和春他们到霆母亲的墓地去了。面对孙阿姨的墓碑,想起孙阿姨临终前对我的嘱托,我实在是没有颜面面对孙阿姨。我跪在孙阿姨的墓前,哭诉着霆的不幸遭遇,也诉说着我自己的歉疚!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也许我真的不应该爱上霆,也许真的应该象孙阿姨说的,把霆当作自己的兄弟?可是我却根本无法遏制我见到霆时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冲动,而霆对我的感情也是真实的,这一点我可以深刻地体会到。小春他们都哭了,但是小春哭得最厉害,我知道,那是因为小春的父母都去世了的原因。所以他就更能体会霆的处境,明白霆的想法。也就对我所说的一些永远无法补救的亏欠体会最为深刻。谷洪涛突然对我说:“张哥,我们应该去看看慕霆,他现在在哪里?”我也迷茫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想见他……”3 ^; D" c7 x! T# p% ?$ b# o
谷洪涛开始打电话,问114,问刑警队,最后打听清楚说我们可以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上午去看霆的遗体。我一听说可以见到霆,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其实每个人和我的心情都一样,大家都想看看霆。小春含着眼泪对我说:“他还穿着睡衣,应该给他买身好衣服……”话没说完,就哽住说不出话来了。我点点头:“我知道,我们应该给他买一身好衣服。他穿着西装回来的,尺寸号码可以看一下。那一身是他自己精心挑选的,面料、式样和做工,都是他喜欢的。按他喜欢的样子给他买一身更好的……”后面那句“让他体面点离开这个世界”我实在说不出来,也不忍心说出来。好像一经我说出来,霆就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了,我不说,就还有希望似的。至少我这么认为,霆也许还会回来。
( z! C. U0 l& F2 E$ O% i3 U当然,眼前还是要先看到霆才行。我们从公墓走出来,那是一条很长的林荫道,我们四个人并肩走着,我总感觉好像霆就走在我们身后,所以会突然回过头来,象小孩子玩捉迷藏的游戏一样,让霆来不及躲避,我就可以看到他了……但我每次回头,都会失望,因为背后什么都没有。我手里拿着孙阿姨墓前的一支还没有枯萎的康乃馨,粉红色的,包裹着银纸。我知道那是霆拿来的,因为除了霆,再不会有别人会在孙阿姨的墓前放上这种康乃馨了。那朵康乃馨还没有来得及枯萎,霆却已经离开我了。我时不时地把那朵康乃馨放在鼻尖处闻一闻,好像我可以闻到霆那种诱人的体味一样。小春看着我,也时不时就会流眼泪,谷洪涛和康司令就会特别关注我和小春的状况。我们四个人并肩走过,使很多来公墓的人侧目而视。也许公墓里从来没有一下子来这么多年轻人吧?他们在猜测,我们是来看望和怀念谁的呢?他们根本无法体会,我们来看的是孙阿姨,可我们哭泣的却是陈慕霆。一个鲜明、活泼、可爱的生命,却在这个世界的舞台上过早地淡去。但是我仍然听见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低沉地鸣响着:“霆,我爱你!”# t* ?+ b  s3 b
我们在法医鉴定中心长长的楼梯走廊里坐了很久,才见到那个开会回来的法医官。也许做这个行当的关系吧,那位不到四十岁的法医官,看上去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也从来就没有过表情。康司令把一个盖着鲜红公章的证明交给法医官,法医官签了字,才领着我们到走廊另一个尽头的“太平间”。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太平间”三个字,我就揪心地难受。是不是不管什么人,哪怕他惊天动地、轰轰烈烈、丰功伟绩、多才多艺,哪怕他再完美、再成功、再卓越,到了这里都会显得毫无意义?这里只有寂静,令人发悚的寂静。好象尘世间的一切,都沉淀或者凝固在这里了,所有的是非曲直、恩恩怨怨到这里都既往不咎了。也许这就是“太平”的真实涵义和确切诠解?如果这就是太平的话,我宁肯永远都不要太平!不管是挫折还是沉沦,只要能和慕霆在一起,永不分离,就心满意足、无欲无求了。慕霆原本应该和我在家里快乐地享受生活,可他却僵硬冰冷地躺在这里。就在那沉重的大铁门轰隆一声打开的一瞬间,我想起了初夏时分,在上海的收容所门外和霆相遇的情景。那扇门打开的时候,我见到的是一个虽然狼狈疲倦、但却活生生的慕霆,而此时这扇门打开,我还能见到什么?
9 f/ R) f* k- v2 Q伤感来得太快,我还没有来得及掩住嘴,就哭出声音来。我自己的哭声,自己都觉得非常奇怪。那“嗷”然一声,显得是那么无助和凄惨,甚至有些让人毛骨悚然。跟在我身后的谷洪涛很自然地把我揽入怀中,使我感到一丝支持和安慰。那位法医官在入口的桌子上拿了一张卡片,用圆珠笔随便划拉了几下,又从抽屉里找了一枚很小的三角形的公章,印上了一个很不清晰的图形。然后就带我们走到另一扇小铁门外。打开门,我们进到房间里。法医官把所有的日光灯管全打开了。屋里的光线并不暗,但是所有的日光灯同时亮起,给了那间冰冷的房间些许生气。其实房间很大,右手边是从上到下一个很大的冷冻柜。上面开了很多小门,类似公共浴室里存放个人物品和衣物的橱柜。只不过这里全部是那种灰不灰、白不白的死亡色调。
1 v2 x9 q7 a" t& |# p" n' O9 V那位法医官核对了一下姓名和编号,打开了中部最下面的一个门,往外一拉。那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抽屉,拉开之后,就是一个人蒙了白色的单子,静静地躺在那里。那位法医官一边向外屋走,一边说道:“你们快一点,遗体必须要保存好,在外面久了不利于保存。”我们四个人,谁也没有去道一声谢,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也许是气氛和情景,大家都说不出话来了。我看着从抽屉里不断外溢的冷气,和惨白的布单子,心如刀绞。位置又是这么低,我走过去,还是必须跪在地上。我死死盯着霆隐藏在布单子下面的面部和身体,回过头来看看那个窄小的抽屉口,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呜呜地哭着。霆睡觉属于那种很不老实的人,在梦中乱滚乱动,拳打脚踢的。而现在,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他却一动不动了。我伸出手去想揭开单子,但是伸了几次都没勇气。还是小春,跪在了霆的另外一侧,把那方覆盖在霆身上的单子揭开了。那熟悉的面容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是霆,我的爱人。霆的脸不再转向一侧,而是正面朝着天花板。眼睛已经闭上,脸上干净多了,嘴巴也合上了。也许是冷藏的缘故,霆的皮肤显得特别细腻,更加冰清玉洁。我伸出手去理了理霆有点杂乱的头发和眉毛。( q$ y5 ~* A4 f
小春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一下子把整个单子全部掀开了。我被惊得目瞪口呆了!原来霆的身上竟然一丝不挂,全身赤裸。而且在霆的腹部有一个纵向划开的巨大刀口。霆的肘和腕显然都是被生硬地打软了,才放得如此平直。我象是被什么突如其来的巨大声音震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记忆和思维。也许过了有一会儿,我才感觉到脑子里好像在痉挛,在抽筋儿?我伸手握住霆的手,霆的手是那么坚硬冰凉。我茫然极了,抬起头来问小春:“为什么?干吗要这样儿?”说完这句话,我才感觉到自己仍然活着。手心里是霆身体冰凉的感觉,大脑里却觉得霆会睁开眼睛,看看我,跟我说说话。看着霆的脸和腹部的刀口,还有被打折之后放平的四肢,我简直心如刀绞。我低下头去靠在霆的耳边,特别认真地问霆:“冷吗?”我摸着霆被打折的肘,“疼不疼?他们打你了?”我又摸着覆了保鲜膜的伤口,“这儿疼吗?你别不说话,别害怕。你告诉我,你不喜欢这儿,对不对?我们回家,回北京,就我们两个,远走高飞,自己过。”我一边说,一边流眼泪,一边在点头微笑。我想让霆看见我在关心他,在思念他;想让他看见我的笑容,想让他知道看见他我有多开心……4 U& x0 L2 V. o
小春突然歇斯底里地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高声大喊:“有人吗?来人呀!”那个法医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脸色铁青、神色慌张,跌跌撞撞跑进来,还差点被地板滑倒。看见我们四个人围着霆两跪两立,非常奇怪:“怎么了?”小春已经泣不成声,谷洪涛蹲下来,搂住小春的肩膀。小春呜咽着说:“你们为什么把他的肚子切开?为什么这样对待他?”那个法医官走过来:“我们初步鉴定死者是中毒身亡的,但具体是什么有毒物质导致的,我们要从死者胃里的残留物中取样,检验分析之后才能得出结论。这种意外死亡的尸检很正常。”我站起来,看着那位法医官,听着他把霆称为“死者”,把宰割霆说成“尸检”,根本无法接受。我问那位法医官:“检验完了吗?我们可以把他带走吗?”那位法医官苦笑了一下:“不可能的,我们刚刚给他做了个切口,就开会去了。还没有来得及把他的胃切开取样,也没有做进一步的检查。就算《尸检报告》出来了,你们也必须和殡葬部门联系好,由他们来专人把死者遗体接到殡仪馆去处理。你们怎么带走?几个人抬着他上街?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这不可能。对了,他身上的衣物都检验过了。有一些贵重物品你们谁是亲属,办个手续领一下。”
2 G2 o7 X) m5 F我还是看着法医官追问:“你们有没有什么结论?他到底怎么走的?”说到这,我又哭了。法医官有些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从现在现场勘查的资料和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他是服毒自杀的。什么毒物尚待检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毒物给死者带来剧痛。因为剧痛难忍,死者咬破了舌头,从床上滚落下来,挣扎中踢碎了镜子,手指甲的脱落也是因为剧痛难忍,到处乱抓造成的。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杀可能。”我听着法医官的推论和描述,心惊肉跳,阵阵晕眩。半天才反应过来:“排除了他杀可能,是意料中的事情。他离开我,就是抱定了要死的决心。可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残忍?”我突然间想到,他们还要把霆的内脏剖开。这使我浑身颤栗,简直无法想象。我看着法医官一边摇头一边哭诉:“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们就别折腾他了!他已经这么痛苦了,你们干吗还要折磨他?”我顾不得许多,跪在地上给那个法医官磕头:“求求你们了,放过他吧!我真的求求你们了!给他一点完整吧!难道你们要把他切碎了吗?还不如杀了我啊!……”
; p' k/ A. c3 k. o' h' m0 G我被架出了太平间,就在那个阴暗狭长的大走廊里,扑在康司令的怀中完全放开了、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回宾馆的车上,小春交给我一个牛皮纸的资料袋,对我说:“那个法医同意跟队长请示一下,如果队长同意了,尸检就可以不继续进行了。”我很出乎意料:“能行吗?”小春摇摇头,叹了口气:“谁知道?据那位法医说可能他们最近也经费紧张吧,如果案情已经清楚,也就算了。”我没说话,打开那个牛皮纸的资料袋,才知道那是霆临走的时候戴在身上的首饰。其中有那枚钻戒,有霆平时最喜欢的特别另类的白金耳环,还有一条特别细的金黄色项链,我从来没见霆戴过。
' K" A& B+ q$ O7 {9 l第二天,我们接到电话,告知我们霆的死不立案,让我们尽快处理后事。我们来到霆的家,看着那间房子,霆最后离开的地方,看着那墙上的“全家福”和刚刚挂过孙阿姨遗像的墙,我总觉得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让我喘不上气来。霆在离开之前,把一切都收拾得很到位。甚至连洗完澡的沐浴露的瓶口也擦得干干净净。打开霆的衣柜,孙阿姨和霆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就连霆换下来的衣服鞋袜也都收拾得很有条理,也许是来不及洗干净了。我取出来霆在北京上车时候的黑色套装,小春他们几个都觉得应该尊重霆的选择,就把这身衣服给霆穿上。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他喜欢。我拒绝了。因为这是霆离开我时最后穿的衣服,所以我决定要自己留起来。我们按照尺寸和式样,托谷洪涛和小春去杭州买来。我们想不出来霆的追悼会该怎么开,谁也没有经历过。而孙阿姨单位里的人,都因为霆的自杀而害怕摊上干系,没有人敢来看一下霆的家。即便我们举行一个什么仪式,也不会有人来参加的。但是把霆直接送去火化,我又实在于心不忍。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折中:在火葬场的遗体告别室,我们几个人给霆举行一个简短的仪式。
. h, n$ @% B  u& [/ U! e我忽然明白了,古时候人们会把亲人的棺木放在家中守灵,确实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难以割舍的感情出发,最后才约定成俗的惯例。我不敢想象霆要被放在炉子里烧成灰!虽然我明白霆已经离开我了,但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我觉得只要不把霆烧掉,也许霆就会有一天好像从梦中醒过来。一旦把霆烧掉,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想看看他,也不可能了。虽然霆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但在我看来霆始终只是睡着了。在法医检验的临时太平间里,看到霆规规矩矩地躺着,一丝不挂地睡在冷藏柜里,我就感到内心一种酸酸的痛楚。我觉得霆会感觉到冷,会因为赤身露体而害羞,会因为被打断的关节和切开的刀口而疼痛。总之,霆在我看来根本不可能死!他怎么可能是死掉了呢?他就是累了,嫌我烦了,想休息一下,才这样恶作剧的。也许他想我了,再想回来,却找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因为我把他烧掉了。所以我不敢想象我会看着霆的身体被送进炉子里去!我根本就无法接受,而且有一种自责的感觉。同时,我感觉霆的照片始终是平面的,是假的。只有那个身体才是真的。我觉得霆现在一个人躺在冷藏柜里,一定会感觉到孤独,一定会思念我,希望我的陪伴。可我却不能去陪着他,只能虚伪地对着他的照片哭泣。我总觉得我需要和霆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哪怕一天、一下午、一个小时也好!但是一切都不能听我的,一切都是该死的“规矩”和“制度”!没有一点人情味的“规矩”和“制度”!如果是我自己作决定,我宁肯守着霆,就象在大山深处看着傍晚的火
( O# _) [6 o, J+ x; E1 I) ~6 I云慢慢消失一样,看着他的容颜一点点褪去,哪怕是腐烂和风化,我也要注视着他,直到自己也死去!…… + _' q) M# m/ _( ~- ~5 C
康司令陪着我去刑警队领回霆留给我的那封信。把那封信接到手里,我突然感觉霆在对我说话,但却是最后一次说话。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霆的声音和消息。我要认真地对待,仔细地读解。我必须珍惜和霆最后一次沟通的机会。所以我没有当时就打开它。一直等到中午,回到酒店之后才打开那封信。我很惊讶,霆竟然写了整整四张信纸。仔细看的时候才知道,有一张信纸上面重复地写满了三个字:“我爱你”。看见那张纸上霆依然娟秀的笔迹,我好像看见霆那迷人的眼神和笑容。我把那张印花信纸放在鼻尖上闻了闻,然后又在脸上贴了贴,似乎那样就可以感受到霆的存在了似的。我展开其它的信纸,开始读这封霆给我留下的最后消息。. [, \- m9 S/ g
“亲爱的:请相信我依然深爱着你!象我们理想的那样,把爱情作为信仰。很庆幸的是,我已经将它坚持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离开你的那天,我看到了你失去我的惊惶失措,我也可以想象这几天你一定不好过。但是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要给你一个交待。我不能容忍我对你的玷污和威胁。这就象是一个安装在自己爱人身边的定时炸弹,如果不排除和引爆它,就会把你也炸得粉身碎骨。我曾经对你说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你了。也许是我命不好,在这世界上所有的亲人都离我而去;但也许真的是上天的照顾,我还有你。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对是错,是福是祸?我越是爱你,就越想保护你,越想占有你。这两种冲动都使我难以自拔。自从被孟宪明控制之后,SM中经常会流血。我始终怀疑自己会感染这种可怕的疾病。只是我无法启齿向你说明,更无法去面对。我做过三次检查,结果是一样的。我不服,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但是还是要面对,现实就是现实,没有侥幸、没有平衡、没有戏剧性。麟哥说的那种恐怖的诅咒在我身上应验了,虽然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同的情况,但结果都是死亡。我知道,此时我再怎么表白我热爱生活,希望获得生存的机会,都是无济于事的。从接到每一张化验单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我不再拥有未来,我只能认命了。”
& r. ~6 ~( l/ K# ]; M0 p7 e' Y4 M“当然,这种病不会马上就死人。可是我不知道这样拖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你虽然不是顶级的漂亮,但在我眼里你确实是最美丽的。这是什么?缘分吗?面对你善良的心地、坦白的眼神、炽烈的热情、青春的肉体,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无法抗拒你每一个眼神和话语的诱惑。说实话,和你坐在一起看电视,或者搂着你逛街,我都会突然冲动起来。晚上我也经常是整夜地勃起。但是我不能,甚至连自慰也必须回避你。我承认,我也曾经在冲动的时候想过,占有你!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们就生在一起,死在一起。我知道,如果我说出来,你是不会反对的。我相信你对我的爱是全身心的付出,我甚至有的时候在想,也许正是因为有病和死亡的威胁,所以我们才会更加彼此珍惜和疼爱对方。但是我不能!我不能这么自私!能够爱我,这样一个肮脏下做的money boy,已经很难为你了。你对我毫无保留,就更让我良心上不能忍受。我不敢想象,很多年以后,我们两个都是艾滋病患者?都被疾病折磨得体无完肤、毫无人格尊严?被社会隔离?被他人厌弃?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我是活该,自作自受。可你呢?你是无辜的!难道仅仅因为爱上了我,就要你承受这些可怕的后果吗?请不要责怪我的离开,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这是我能做的唯一选择。”
1 ^# L9 w9 {5 _“你在我心目中,绝不仅仅是爱人的角色。你的善良,你的正直,你的容忍和倔强。在我眼里,你就是正确的体现,是可以依靠的支柱,是值得信赖的信仰!很遗憾,我们的相识是在深圳的酒店里,我作为money boy的身份,注定了尴尬的延续。这使我时常在失去你的恶梦中惊醒。不是我不自信,而是我实在找不出自己什么地方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大家都说我漂亮,我也承认我是比一般人五官端正一些。可这是你爱我的原因吗?我害怕!因为我不愿意你因为这个爱我,如果你因为这个爱我,那我们的爱一定是虚假的,会夭折的。所以我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会有比我更出色的人出现,或者我的美丽你看烦了,我们的缘分是不是就走到尽头了?但是我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会在乎我!没有人会心疼我!如果说你的性格和性爱角色被动,象个女孩儿,依赖性很强的话,我倒觉得,我们是彼此依赖。我心里很清楚,没有你,我已经无法生活!”
3 v& ~8 ?) q1 H6 a3 F“知道吗?在你舔我嘴唇的时候,在你贪婪地嗅着我身上的体味的时候,在你吻遍我的全身、甚至双脚的时候,我就会疯狂!幸福得疯狂!我可以感受到我被你接受,我被你爱着,那种感觉真的很爽!我也只有在那种时候才可以忘记一切,毫无顾忌地尽情享受人生!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在性上继续占有你!我害怕你也会感染这种该死的病毒!我恨死了这种病毒!但是却无能为力!我必须保护你!因为你是我的支柱、我的信仰!我不能摧毁你!一旦你被动摇了,或者摧毁了,那么就连我的死亡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我绝对不会容忍自己这样做。但是我还是没能忍住,和你做了一次爱。那次之后我非常后怕,不敢设想你被感染了会是什么样子?!我决定结束自己,就是给我自己一次作男人的机会,做爱人的机会!让我勇敢一些,用自己来保护自己的爱人!让我活得像个人样!让我活得有些尊严!让我的存在有点价值!让我有资格说爱你,也配你来爱我!”
: x4 @) k* e3 o1 P' o“我不知道人是不是真的象佛爷所说的会有来生?我很快就要去亲自验证了。但那个时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所以我想现在告诉你,我希望人会有来生。如果人真的有来生,我会一直等着你,我还会选择你!再苦再累,风霜雨雪,我都毫无怨言。只求一个目的,我们今生今世的爱情无法达到的目的,那就是:永不分离!我很没有出息,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一直在流泪。其实想一想,我该知足的。我没有到处去苦苦寻觅爱情,却碰到了你!不知道来生我再想得到你,是不是还会这么容易?可能会东奔西走,费尽周折?筋疲力尽,心力交瘁?但是只要还能找到你,还能占有你,我就心满意足了!遗憾的是我们此生的缘分太短了,太艰难了。如果在来生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遇到你,我一定还会放弃一切,和你相守在一起。可恨的是,苍天对我们太不公平,太残忍了!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为什么不能让我们把缘分坚持到底?而我现在也只能就这样独自一个人离开,虽然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界上,但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没有任何退路。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来生。希望我们在来生能够有一段没美好的姻缘,能够让我们尽情地享受爱情,能够让我们永不分离、相守到老。”
/ y9 k# N$ g7 s, K“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有些话不说,以后就不会有机会了。亲爱的,你知道吗?你在我心目中就象一种花。你没有牡丹的富贵和芙蓉的娇媚,没有秋菊的灿烂和腊梅的坚强。但是你却象茉莉花。我小的时候,妈妈最喜欢养茉莉花。我们家的阳台和窗台上,总会有几盆不同品种的茉莉花。茉莉花没有那么大的名声,没有那么漂亮的外表,但是却洁白纯净,清香幽雅。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但是我不得不离开你了。实际上,我也必须这样才能保护你!保护你就是保护我的信念和人格!保护我的理想和尊严!我不要你怜悯我!不要你同情我!我要你爱我!非常遗憾的是,我们都是男孩子,虽然彼此相爱,却终究走不到一起。希望来生我们有一方会成为女孩子,不为别的,只为不会再爱得这样辛苦!或者我们生到一个只有男人的世界里去,我们相恋相爱,直到永远……”# x$ ^7 i# f/ I% x  J
“我最后选择回到我的家,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去。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把所有问题都想清楚,让我有充足的时间从容地安排自己离开的事情。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才留下这封信,向你忏悔并说明一切。我把我剩下的钱全部存在那张十月份新办的储蓄卡里了。卡和密码都在北京的家里。本来想跟你开个玩笑,给你一个惊喜,让你在不经意间再发现。可想了想,实在是不忍心让你因为那些破钱再为我难过。所以干脆告诉你好了,在书橱的那本休谟写的《人性的断裂》第九十九页。我知道,现在开玩笑不是时候,但是我真的很想最后一次看看你的笑容。我死了,就把我埋在妈妈的怀抱里吧。生前从来没有孝顺过她,就让我在那边好好陪伴她吧。知道我最后的一个遗憾是什么吗?就是我没能在最后一刻体验你的温柔,没能在最后一刻蜷缩在你的怀抱里享受温暖和幸福。但这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习惯没有我的日子!学会坚强,实在不行,就试着再寻找一次爱情吧!如果我有机会,我一定会大大地吃醋!遗憾的是我自己选择了升华!让你面对我的死亡,实在是难为你了,我知道这会使你多伤心。但是我也只能在这里跟你说声:”I'm so sorry,my love‘,这一切也并非出自我的意愿。“
- i' G4 q' M4 v9 t“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舍不得停笔。也许是我畏惧死亡?也许是我不甘心这样结束?也许是我舍不得你?但是不管怎样,我都要强迫自己停笔了。亲爱的,真的希望你坚强!为了我!为了我们来生的约定和梦想!坚强地生活下去!就算在那个世界,我也会依然爱你,我的心里会为你保留那个唯一的位置,直到你的到来。亲爱的,我是这么爱你!这么热爱我的生命!但是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好累!要睡了!记得我会等你!永远……”1 O3 Q. z; s( {. `
“爱你的霆,十月二十二日夜。”
+ O. w' \) p& w0 M7 f- F/ e我流着泪看完霆的信,然后拿起那张写满了“我爱你”的信纸,一遍一遍认真地读那三个字。从头到尾,一共九十九遍。九十九遍霆亲手所写的“我爱你”,九十九遍我呜咽抽泣地念诵“我爱你”,我的心也彻底被击碎了九十九遍,我的一切梦想和希望也完全崩溃了九十九遍。窗外依旧是阳光明媚,人们依然是过去的模样,而我却和霆一样,经历着灵魂上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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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0: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二)
5 k7 l2 y+ `' h& t4 N十月二十七日是周六,也是霆火化的日子。小春、谷洪涛、康司令穿上了黑色的西装。也许是作为money boy的特殊审美与众不同的缘故,连葬礼穿的黑西装他们也选择了很束身、很时髦的式样。这使我实在有点看不惯。不过反过来想想,为了霆的葬礼,他们专门在去杭州为霆选衣服的时候,每人买上一套相对比较严肃的衣服,已经很不容易了。领带、皮鞋都是黑的,只有衬衣是白的。他们按照小春的身材也给我买了一套黑色西装。为了他们大家心里高兴,虽然那身衣服穿在身上有点小,但我还是穿了。  [6 X, k: R2 k  N3 c/ P( f
火葬场,我平生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在路上打TEXT,司机一听说去那个地方,虽然路比较远,很有赚头,但谁都不愿意去。好歹总算跟一位年纪大一点的司机商量好了,停在离火葬场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路边上。剩下的路程,要么就自己走过去,要么就只好另外找三轮代步。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到了这大家心目中的“鬼地方”。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火葬场都会坐落在城市的远郊,反正这里是这样的。周围很远的地方都比较荒凉,只有一片灰蒙蒙的老式砖墙建筑和高大的烟囱很显眼。这里的空气特别污染似的,每次呼吸都感觉到鼻腔和咽喉的粘膜会附着上很多颗粒粉尘,干巴巴的,象是很久没有喝水或者是快要被撕裂的感觉。剩下的这段不到一公里的路非常肮脏,浮尘飞扬。大家心里都在猜测,这污染的环境和飞扬的粉尘一定是焚烧尸体所致。我们虽然都在这样想,可谁也不想说出来。毕竟我们现在正在经历那种失去爱人和朋友的切肤之痛。% D0 h( P% d, T4 I( E- w
这里都是极其高大的平房,没有楼房建筑,或者我们没有看到。人们三五十人的分成一个一个群体,哀愁和悲痛写在脸上。致哀和道谢的繁文缛节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上演着。人们赶来这里,是为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送行,作最后的告别。所以悲痛和伤感的气氛自然而然地占据主流。即便迎来送往,也都是阴云密布或者愁云惨淡的表情。康司令一大早就到花店定了几篮鲜花,并且用黄色的缎带写上了一些挽联和悼词。卢叔叔和他的妻子答应我们,由他们来负责把这些花带到火葬场来。康司令还出了一个主意,就是要给我化妆。我不明白为什么,好像他们、甚至包括霆在内,都对化妆情有独钟?但是康司令有他自己的道理。他说霆这是最后一次和我见面了,我应该让霆走得放心,应该把自己表现得尽善尽美一些。你漂亮、你出众,霆就会更高兴,更快乐。我想抗拒这种荒谬透顶的主意,但是小春和谷洪涛也坚持。所以我们虽然穿着黑色的丧服,却都化了淡妆。这使我们刚一出现在火葬场,就被几乎所有的目光所关注。
5 @: [4 C& }( q+ w临时的遗体告别仪式,在一排排编了号的平房里举行。但是按照规定,每一家只能使用一个半小时,就要轮到下面一家了。几天以来,我一直在哭。而现在,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也哭不出来了。只是觉得心口窝被捅了一把刀子一样,时不时就会剧痛几下。康司令和谷洪涛的高大,自然成了我和小春依靠的对象。在这里,相互搂抱不是什么稀罕事,因为大家可以把你理解成为悲痛欲绝时的相互安慰和依靠。我们在指定的休息地点等待着,就在这时,卢叔叔和他的妻子赶到了。四个服装一模一样的年轻人,而且是那么奇特和抢眼的衣服,大概非常好认吧。所以卢叔叔直接就朝我们走过来了,鲜花就堆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看着卢叔叔前后忙碌的样子,我从心里感激这个热心肠的好人。我冲着他喊了一声:“卢叔叔,”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以为我有什么事情。我却掉下眼泪来:“谢谢您了,我代表我和慕霆,谢谢您……”卢叔叔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不要这样说,你和霆是有真实的感情的,我和霆算是忘年之交,也是好朋友吧。不这样做,我心里也会不安。不要伤心,马上就要见到小霆了,不要让他为你难过,放不下心!让他平静地走吧……”
9 ^- ]1 v4 O- \9 o' U8 K快要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我们才接到通知,要我们到十五号告别室,霆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谷洪涛立刻跳起来,抱起一大堆鲜花就走。康司令看着我对我说:“记住!别让霆为你担心!”我点点头。康司令也抱着一堆花朵朝告别室方向走。我们也跟着一起穿过人群,往告别室方向走。十五号!我盯住那个牌子,不知道这个牌子到底代表着什么?只知道我的心和爱人的灵魂要在这个数字上永远划上句号了。霆仰卧在一副玻璃罩的冷气棺材里,穿着小春为他选择的那身衣服。除了西装,还有半大衣。奇怪的是小春为霆选择了一条深咖啡色带细小白点的领带。这种颜色的领带,庄重中却还透着几分喜气。霆的身上盖着一条宝蓝色缎子面的薄被子,据说那是殡仪馆准备的。我走到霆的头边上,想仔细看一看霆的脸。也许是经过整容和化妆的缘故吧,霆今天显得特别安详,甚至有几分自信而又让我捉摸不透的微笑。霆的脸白皙而红润,每一个毛孔都那么干净明亮,真切实在。霆的耳朵上,那戴耳环的耳孔还空着。鬓角的头发有一绺向后散乱着。霆的唇还是那么生动活泼,新鲜润软。霆的睫毛依旧是那么黑亮,长长的,还有些向上翻。' f; e3 M( i7 I6 G0 M3 s
霆比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要成熟多了,自信多了。现在他经历了很多,感觉累了,要休息一下了。不过,好像我伸手去摇晃他,呼唤他,他就会睁开眼睛坐起来,埋怨我不该吵醒他的好觉。然后就会跳出棺材跟我回北京去。我脑子里想起那个美丽的童话故事《睡美人》拍成卡通之后的情景。看着霆,我开始幻想,想象着我们能像《睡美人》中的王子和公主一样,期待着奇迹的发生,期待着童话般完美结局的爱情……% f9 s! s- H6 r/ v# ^* D0 `
我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谷洪涛:“帮我把盖子揭起来,我要摸摸他。”谷洪涛正在发愣的时候,我身边的小春抓住玻璃棺材盖子的一个手柄,使劲往上一提。原来那个盖子就象冰柜的门一样,可以从一边打开。我俯下身来,看着霆,希望他能突然间恶作剧般地睁开眼睛吓我一跳,但他却还是那样一动不动。我突然间想起来,我把霆的首饰都带来了,就装在背包里面的资料袋中。我回过身去取出那些首饰,要给霆戴上。康司令说话了:“不要给他戴了,火化的时候,会被司炉工全部摘掉的。你要是想给他,就等着放在骨灰盒里吧。”我浑身抖了一下。愣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至少把霆的耳环给他戴上。霆的身体特别冰冷,但是不再僵硬了。我转过脸来,看霆的手。霆的手因为指甲全部脱落了,没有办法修复,只好戴了一副白色的丝质手套。看着霆因为失血和脱水变得特别消瘦的脸,我心疼地握住霆的手:“你要是现在能醒来,我一定把你喂得胖胖的。”本来想说得戏谑一点,没想到,一句话把小春他们三个全都说哭了。我从花篮中抽出一枝很新鲜的红玫瑰,握在霆的手心里:“不管到什么时候,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爱我!我等着……”说完这句话,我终于忍不住了,贴着霆的脸痛哭起来。7 r2 ]  R2 @5 Y/ E. L) d% C3 @
现在,我已经不能吻遍霆的全身,只能吻霆的脸和唇。但是霆冰凉的脸毫无回应,真的把我彻底摧毁了。这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被霆拒绝了,好像是霆已经对我无动于衷,已经不再爱我了。我无法接受这个被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事实”,痛苦和悲伤再次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维空间,我的情绪开始失控了。一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在工作人员的不断催促下,谷洪涛和小春重新为霆化了妆,霆的身体就被他们抬走了。我们被带到一间可以看到焚尸炉口的隔离间。从那里,我们可以看到一排炉膛口。所有的尸体都被装在硬纸盒做成的棺材里,用滑轮、绞索和钩子吊起来,送进炉膛口。前面送别的家属还没有走出来。那间告别室里,有一支非常蹩脚的所谓“军乐队”。每来一拨人,他们就吹打一番,非常滑稽的是在我们前面的那一家送别的时候,那支蹩脚乐队竟然吹打的是《小草》,而且跑调了,让人哭笑不得。他们离开就轮到我们了。我们也许是今天送葬队伍中人数、规模最小的一支了。加上卢叔叔夫妻,才六个人。
+ f; a! |+ t% K/ G- g; H看见我听那支蹩脚乐队的聒噪时痛苦的表情,谷洪涛凑过来问我:“张哥,别让他们闹了,我们静静地送阿霆走吧?”我非常赞同:“太好了,不要让他们打搅我们,让他们出来休息一下好了。”谷洪涛去交涉,不到一分钟,那支蹩脚乐队的成员个个如释重负,擦着满头的大汗,喘着粗气往门外的长椅子走去。不一会儿,我们看到有工作人员推进来一辆大平板车。那车上放着一副硬纸盒做成的棺材。棺材被运到我们这边的观察窗口边上,观察窗口没有玻璃,却焊着很粗的钢筋。棺材的盖子被吊起来了,霆安详地睡着,丝毫不知道马上就要被放到火里焚烧的厄运就要降临。我虽然心如刀绞,但康司令一直握着我的手,小声对我说:“别哭,让慕霆平静一点走。你答应过,不让他为你担心的。”我虽然知道康司令说的有道理,但是毕竟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最后”的含义,到现在才明白“生离死别”确实太残酷了,到现在才知道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霆的身体和面容了。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一切都被彻底摧毁和不复存在了。我想忍住眼泪,却根本无济于事。视线被不断溢出来的泪水模糊,我还是瞪大了眼睛,目不暂舍地看着霆。直到霆的棺材停在炉膛口,棺材盖子被盖住,然后被平稳地送进炉膛。我始终没有哭出声音来,只是扒在钢筋条上死死盯着霆的每一寸移动。
( b2 F4 f" g$ e9 @, Z霆的棺材进了炉膛,我终于泪如雨下,哭出声音来了。小春、康司令都搂住我,大家全哭了,包括卢叔叔夫妇。炉膛的观察孔开始闪烁着红色的火光,霆会逃出来呢?还是会“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呢?我的大脑几乎已经停顿,根本无法转动了。我好累,累得只想找个地方躺倒,什么也不想。就让这世界在这一刻停滞好了,那样我就什么都不用去想、去面对了……
$ y  c0 N" `! a. D' K一个小时以后,谷洪涛流着眼泪来到休息室找到我们:“张哥,可以去领骨灰盒了。你们到存放室等我吧,我去领过来。”我感觉好像谷洪涛是要去把霆领回来,就站起身来:“我也去,他在哪儿?他终于回来了。”大家看着我,有些相顾失色了。我这才意识到,我一直在幻想霆没有死,霆会怜悯我,爱惜我,回到我身边的。我觉得我和霆都不是坏人,不曾去伤害谁。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这样的厄运不应该降临到我们头上的!我为了和霆真正在一起,甚至向我的父母坦白,向我周围的同事和朋友坦白,难道这一切还不够吗?我们的爱是真实的,我们做的努力也是真实的,可什么我们还是不能走到一起呢?我不相信!根本就不能相信霆已经死去了,这会是真的?那么真的有上天吗?真的有天理吗?真的是好人好报吗?我凭什么相信这种制衡规律真的存在呢?霆不可能死,怎么会死去呢?他答应过我,永远爱我的。他给我买了九十九朵玫瑰,买了钻戒,还跟我把钻石迎着阳光结合在一起!霆就是暂时离开一会儿,等他想我了,感觉孤单了,知道后悔了,就会回来找我。 $ S# \7 ^5 {' v$ @5 _3 Y; G
大家都在看着我。我明白,他们在怀疑我的心智是否还清楚,精神状况是否还正常?我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但是在那一刻,我却体验到了一种另类的快乐,一种可以充分表达自己情感体验却不被限制的快乐。如果我真的疯了,就不会有人在意我怎么想问题,怎么说话,怎么做事情。我就可以尽情地思念霆,和他沟通。但是我却没有疯,我必须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算了,我不去了。我们等你把骨灰盒拿回来。”谷洪涛再次盯住我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你们到骨灰存放室等我,我把骨灰盒领了就过来。”我点点头:“好的。”康司令、小春和卢叔叔夫妇也都站起来,我们一起到骨灰盒的临时存放室去。在没有选择好公墓之前,骨灰可以集体存放于此,并且允许亲属前来观瞻吊唁。在霆的整个葬礼上,我们没有为霆准备遗像。而在骨灰盒上,我却选择了非常不符合规矩的一张合影。那是我和霆最早在深圳的“锦绣中华”拍摄的。谷洪涛捧着那个价值一千七百多元的骨灰盒回来了,外面还套了一只纯黑色平绒布的套子。在办理存放手续的地方,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护魂宝”出售。那是一种用黄布封了不知什么东西在里面的布包,外面用红色水印打上了“中华护魂宝”的字样。我突然想起了佛爷送给我的那个装满藏文“楞严神咒”、“大悲咒”、“圣救度母咒”和“大白伞盖佛母咒”的那个藏银打造的护身盒子。我从胸前把它摘下来,准备放到霆的骨灰盒里。5 B; U* _+ R1 U; `9 g' H
谷洪涛把霆的骨灰盒打开了,里面是一些被敲击得很碎的大块骨头和灰白色的粉末。骨灰盒本身就没有多大,骨灰到是装得满满的,可即使如此也一共没有多少。想一想,霆生前一米八五的大高个,那么鲜明可人的面容,而此时却只有这么一把灰白色的粉末,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看着霆的碎骨头,灰、白、黄的几种颜色和粗糙质感,我又由衷地感到伤心了。那是一种我无法说清楚的酸楚和痛苦,是一种失去自己最可宝贵和美好事物的痛惜?还是因为爱情而带来的心疼?我把那个护身盒子放在骨灰盒里,然后是霆的项链、戒指、耳环以及我们的一些合影。
& g8 A" {- p2 B! H7 S4 C康司令在我背后对我说:“那枚钻戒太贵重了,一定会丢失的,那样你就连纪念霆的东西都没有了。还有那些合影,取出来吧。等给霆选好墓地,安葬的时候再放在里面也可以。”我回过头去看看康司令。康司令坚强地向我点点头。我只好采纳他的意见,而留了很少几张我和霆最快乐的合影。把那枚钻戒收了回来。霆的骨灰盒上,我很认真地吻了很久,才交给工作人员。并且众多的送别人群中只有一位可以跟进去看着骨灰的安放,这个人当然只能是我。于是我跟着那个工作人员进到放满骨灰盒的架子中间去,那些架子就象是古老的图书馆里的书架一样,高大而古旧的式样,而且非常拥挤。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骨灰盒放满了每一个角落。霆的骨灰安放的位置我很满意,因为那个地方不光是位置比较居中,而且还可以晒到温暖的太阳……
: w0 q5 I8 V5 R; j; [" P! o从火葬场出来,卢叔叔夫妇似乎明白了我和霆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也好像对同性爱有了些体会和同情。但我却不希望得到他们的同情和安慰,我只是由衷地感激他们的热心和帮助。那一夜,我们四个男孩子谁也没有睡觉,在街上逛到很晚,回到旅馆也还是互相搂抱在一起,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心事,默然良久。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坐汽车回到上海去了。回上海的车上,小春问我:“张哥,你打算怎么办?把霆安葬在哪里?”我很坚决地回答:“我爱他,离不开他。”小春可能无法理解我的话:“北京吗?”我点点头:“嗯,也许吧。”小春追问了一句:“霆不是说想守着他的妈妈吗?”我闭上红肿充血的眼睛:“我更需要他,此时此刻,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他,无法离开他……”
, B8 X! R! ~. K7 b3 f) |) c在上海,小春和谷洪涛他们带我去了霆曾经坐台的那个大地下酒吧。当然,是在没有营业的时候。看着那里的一切,我不知道是该憎恨、痛哭、伤感、愤怒还是报复。但是我感觉到我的力量真的太渺小了,在那一刻我才了解我自己原来是那么普通。我的辉煌学业、成功事业、超人能力和积累的资本,都一直以来支撑着我对自己的自信和欣赏,然而这一切到了这里,却都是那么渺小。我不禁动摇了自己的信仰和自信。我终于明白了,霆为什么会铤而走险,希望快速致富,好达到和我平等相爱的目的。在这里,人们没有信仰自由,有的只能是对金钱和资本的强烈信仰和狂热崇拜,否则你就会被淘汰出局!在那里,我又看见了很多和霆一样抱着铤而走险的心态和快速致富梦想的男孩子。他们,就象是部队里的新兵,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眼神和态度。我的心中感到一阵阵悲哀。这是灵魂和肉体的交易场所,漂亮的男孩子们在这里没有其他更多的意义和内涵,唯一能够体现他们价值的,就是被金钱标识了的青春和血肉。这是一个地狱的入口,一个灾难和悲剧的策源地。一切仍然在进行,无休无止地循环往复……
" n8 a6 w: ]9 Y谷洪涛、康司令和小春在他们三个人合租的寓所里招待了我。那是一个充满了对未来美好憧憬和向往,同时又非常惆怅和无奈的地方。他们尽量使房间感觉上去象个家般的温馨。在那里,他们每周才能抽出一天时间来大扫除一次,而其余的时间就只能处于逐渐混乱的状态之下。每个人房间里的桌子上都堆放满了各色化妆品和香水,衣橱里除了五颜六色时尚的衣服之外,更多的是一大包乱七八糟的抗生素和避孕套、KY、色情内裤等仅属于梦幻中光怪陆离的东西。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和崇拜的偶像,有男有女,贴满了床头和墙壁。) ~3 L% i3 M9 W) h  M% ^
更让我惊奇的是,他们几乎都有一种信仰,为了求得医治内心伤痛的机会,和寄托梦想的地方。他们还很迷信,甚至崇拜传说中的精灵。认为处理好和这些精灵的关系,就会受到它们特别的眷顾,得罪了他们,就会让你倒大霉。在那里,我才知道谷洪涛和小春已经恋爱了,但我连句祝福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每次我面对他们的英俊和帅气的时候,就会想起霆告诉我麟哥说的那些话。我好像能够体会到他们身上也已经象是被埋上了定时炸弹似的,负载了恶灵和神明的共同诅咒。每当想到这里我就会毛骨悚然,而更多的是为他们担心和心疼。霆离开我了,我就更加开始相信麟哥所说的这些话。做money boy的,只要有一回,就永远也摆脱不了这种邪恶恐怖的诅咒了。他们也都了解这种说法,但是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一切都已经晚了,来不及了。是啊,没有人不爱惜自己,可他们已经失去了爱惜自己的机会,失去了明天,失去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用康司令的一句话就是:“行尸走肉,得过且过了。”
/ p1 p2 q' x9 W4 U% h3 E和小春他们在一起住的这两天,我才真正明白霆为什么一直在内心深处埋藏着那从不示人的自卑。当你的肉体成为一种商品,每天不得不为了出卖自己而在镜子跟前装扮自己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再强烈的自尊和自信也会被蚕食鲸吞得丝毫不剩。当你必须面对别人挑选的目光,并且因为各种花花绿绿的纸钞而成为他人的泄欲工具的时候,自尊和自信带给你的只能是伤害和痛苦,所以必须放弃!小春是如此,谷洪涛、康司令也是如此,传说中的麟哥和阿素也是如此,我的爱人一定也是如此。霆就这样选择了解脱,把无尽的痛苦和忧伤留给了我。在小春的鼓动下,我跟着他们到洋浦的一家医院做了HIV检验。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抱持什么样的心态和怎么去面对。我如果也感染了,那么霆的死就成了一个无谓的玩笑?!如果我没有感染,我就要在失去霆的痛苦中忍受煎熬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霆当时是怎样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的?又怎么能够把自己的痛苦和惊慌掩饰得让我丝毫没有察觉?我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能够体会霆全身心为了维持和营造那短暂的快乐,需要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 @/ q2 s' P) d: ^  w: K
检验结果出来了,我并没有被感染。化验结果被拿到的那一刻,晓春他们竟然欢呼起来。我手里握着那张单子,呆呆地看着他们,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小春高兴地说:“张哥!你没事儿!”我才看着小春问了一句:“你们每次结果‘阴性’都会这样欢呼吗?”小春愣了一下,不明白我到底要说什么:“没有啊?我们是为你高兴。霆说过,他爱你是因为你是好人。按理说,做这一行的,会很危险的。但我们毕竟是在这个相对来说比较特殊和高层的圈子里,怎么说也比外面的安全许多。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点点头,表示接受他们为我的欢呼。那天晚上,小春他们跟酒吧里请假不去了,说要好好陪陪我,也给他们自己一个放松的机会。南方的男孩子,都喜欢喝酒,可酒量却都不大。小春他们因为要陪客人,所以酒量相对于普通的男孩子来说,已经相当可观了。我本来已经戒酒了。但那天晚上,并没有谁劝说我,我就很自然的破了不喝酒的规矩。我想借助酒精的刺激和麻痹作用,让自己哪怕暂时忘记失去霆的痛苦。
! w7 `, J8 A, r3 `那一晚在康司令的推荐下,我们到了一家生意很火爆的“全鱼宴”酒楼。也许是那个雅间太大了,菜上齐了,可气氛却很沉闷。谁心里都象压了一块儿石头,高兴不起来。除了相互倒酒、敬酒之外,连说话也很少。四个大男人聚在一起,竟然把那一桌便宴的气氛变成了喝闷酒。还是小春性情比较活泼,他提议说:“我们高兴起来吧,为了霆哥能在那边快乐起来,也为了不辜负这一桌好菜。”康司令点点头,举起杯:“对!也为了张哥早点快乐起来!”我也附和着举起杯祝他们每个人开心快乐。看着包了金色杯口的水晶高脚红酒杯,还有里面殷红的葡萄酒,我感觉一阵阵的眩晕。好像那不是葡萄酒,而是霆的鲜血!我今后的幸福竟然是要建立在自己爱人牺牲生命的基础之上?我的心疼痛难忍,百孔千疮。但是我还在微笑,因为我好像看见杯中殷红的葡萄酒里荡漾着霆最迷人的眼神和笑容。- T, w# [6 {( W
谷洪涛提议说,我们每个人都说一说霆生前的好,让我们记住他、怀念他。我们没有别的话题可谈,可谁都害怕提及霆的往事,会给每个人带来痛苦的回忆和伤害。但是我们却又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于是大家就开始诉说和霆相处时的很多往事。其实那些事情,我也都曾经听霆告诉过我。但是今天,我还是必须要认真地听。小春在说的时候哭了,谷洪涛也哭了,康司令本来想把坚强的角色扮演到底,但却仍然没有忍住悲伤,而且哭得最厉害。轮到我讲,我开始慢条斯理地讲起和霆初次相识,一直到后来幸福相处的每一件能给我深刻记忆的事情。在说起和霆的幸福和快乐的时候,我的脸因为幸福的情绪和酒精的作用,烧得滚烫。我去洗手间用冷水冰了一下,仍然不管用。镜子里的我,脸和眼球都是一种玫瑰的绯红色,兴奋的情绪让我的每个动作都有些夸张和变形。我一直在微笑,因为随着我自己的回忆和描述,我仿佛又回到了和霆相处的幸福时刻。但我却与此同时一直在流泪。因为在下意识中,我仍然知道,这种幸福已经没有继续的机会。在每喝下一口甜甜的酒时,我都会在心里重复一句:“陈慕霆,我恨你!你不该离开我!你的离开会害死我!不要以为你离开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不会放过你!我会让你看着,我一点点堕落和死去!就象我现在的心情一样,我也要让你心疼而无能为力!要么你就活过来吧!来阻止我!”
) c! ^! w% {3 c5 _3 l: k在酒桌上,小春他们不顾我的反对,做了一个决定:由康司令负责,把我送回北京。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他们认为我现在的状况让他们不放心。我是霆的爱人,霆不在了,他们就要接替霆把我照顾好。我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无论我怎么推辞,他们的决定是不会更改了。结账的时候,康司令把我按住,谷洪涛去买了单。到底多少钱也不知道。等谷洪涛回来,大家的意见还是要喝口茶,歇一歇,商量下一步的行程再走。就在讨论我们下一步去什么地方玩儿的时候,小春突然对我说:“张哥。回到北京,要是有合适的,对你好的,你就再找一个boy friend吧。”我不明白小春这样说的目的,就死死看住小春的眼神:“为什么?”小春垂下眼睛:“我想,霆哥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让你幸福和快乐,这是他的希望和理想。希望你能尊重他的决定,让自己快乐起来。我认为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我苦笑了一下:“你认为可能吗?”小春抬起眼来看着我:“如果你是真的爱着霆哥,那就努力。天底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我看了一眼小春,实在懒得跟他解释什么。要知道我现在的心都碎掉了,又怎么才能快乐起来呢?怎么能够面对另外一份感情呢?况且说,象我这样已经伤痕累累的人,又有哪个人会喜欢呢?+ Z+ U  t; K0 g" k5 H5 i
在小春的提议下,我们决定到洋浦大桥去看看。我虽然很多次来到上海,但是从来没有到过杨浦大桥。其实杨浦大桥是在九三年就完工了,是建于上海市区黄浦江上的第二座大桥,距上游南浦大桥约十一公里。早就听说它与南浦大桥、东方明珠形成双龙戏珠之势,早就在电视上、新闻里看到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亲自经历和体验过它的壮丽和秀美。小春在上海的时间最长了,据他说杨浦大桥是可以让游客观光的地方。大桥主桥左右两侧建有观光人行道,游客可以从地面搭乘观光电梯到达主桥面,凭桥观赏黄浦江两岸风光。但是对游客的开放时间是从早晨的八点半,到下午的四点整,现在不是开放的时间。不过,我们可以乘坐TEXT一直到达桥上,反正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桥上的车流很稀少了,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于是我们就采纳了这个意见,直奔杨浦大桥。
( y# n) A1 \6 x1 P# T; u在车上,我们还是高兴不起来,谁也鼓不起观光旅游的兴致来。倒是出租车的司机师傅听说我们是去杨浦大桥看夜景的,才十分热情地为我们介绍起杨浦大桥来。说起来实在有些让人吃惊,那位司机师傅说杨浦大桥主桥有一公里多,这也倒在意料之中。可他说大桥的全长有七个半公里还多,我就有些不能相信了。小春却也肯定地说杨浦大桥确实有那么长,原因是除了横跨在江面上的主桥部分外,它的两端都连接在南北两侧的立交桥上。也就是说,大桥实际上是连接了杨浦区宁国南路与浦东新区歇浦路的两座大立交桥之间的。在距离杨浦大桥十一公里的上游,就是原来曾经赫赫有名的南浦大桥,现在却被杨浦的这座新桥抢尽了风头。南浦和杨浦的这两座大桥不仅是内环线高架连接浦东与浦西的过江枢纽,而且互成犄角之势拱卫着东方明珠。也算是上海这座现代大都会的标志性景观了。那位司机师傅还说,大桥的桥名是邓小平亲自题写的,镏金大字就嵌在牵拉桥面的主塔上。两座主塔都有两百多米高,每座塔身的两侧各有三十二对斜拉索,用来牵拉桥面。那两百多根吊索因为功能作用不同,承重要求不一,所以粗细长短也各不相同。那位司机师傅说最长的吊索能有三百多米长。
. j, E1 ]+ {) d: u2 k( _虽然还没看见这座大桥,但是听到这些介绍就足以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和好奇之心了。小春在我身边,掰着手指头低声对我说:“这几年上海确实不一样了,有多少新变化?谁也说不清楚。浦东新区陆家嘴的浦东公园里有亚洲最高、世界第三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尤其是在晚上,就会更加漂亮。等一会儿我们从杨浦大桥上就能看见。东方明珠的灯光效果也令人叹为观止的哦。灯光在电脑操纵下可以根据天气变化自动调节,产生一千多种变化效果,真是上海的夜明珠了。还有人民广场,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是确实太有气派了。新建的上海大剧院,好像是个法国建筑大师设计的,特别现代,特别新潮。你来过上海几次?”我实在是没有兴致,只是应付小春:“这次是第六次。”小春问我:“去过外滩、南京路、豫园、城隍庙吗?”我一脸苦笑,希望小春看出我的不耐烦来:“没有,我不感兴趣!”小春还是很兴奋:“那是因为你没去过这些地方,他们两个也很少上街,但是我喜欢逛。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到处逛逛,就没那么多烦心的事情了。这几天我陪你逛一逛吧,以前霆哥就经常陪我到处逛街的,现在我陪你,虽然没有导游证,不过凭我这么爱逛街的经验,也算个合格的导游吧?”5 g/ a* g3 I! l1 O- x3 h
看着小春微微酒醉,难以自持的样子,任何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被激起那种强烈地保护他的欲望。但是也不难看出,小春真的还只是个有些稚气未脱的大孩子。我摇摇头:“我不想逛。”小春有些失望地:“怎么了?”旁边的康司令接口说道:“你说呢?你说现在张哥有这个心情吗?”小春还是有些惋惜:“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让张哥别太难过,人总要向前看嘛,霆哥走了,不是还有我们呢吗?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只要你看得起我们,随时来上海,我们都欢迎。是不是啊?康康?阿涛?”康司令和谷洪涛也随声附和着。我知道他们对我这么好,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无视身份地位,、以及霆曾经做过money boy的经历,义无反顾地爱上了霆的缘故。这虽然只是我和霆之间的事情,但在他们看来,却给了他们寻找爱情和重新树立自信的勇气。甚至连坐出租车的时候,他们都有意让正在热恋的古洪涛和小春分开,谷洪涛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小春和康司令坐在我左右,这样就会让我既不孤独,又不会因为小春和谷洪涛的亲密而受到刺激。说实话,我的心里真的非常感激他们,如果没有他们,我真的会非常茫然而无所适从的。
) L7 j! s7 t4 s" p, ?* q; ~我们在杨浦大桥的桥面上下了车,巨大的主塔确实耸入云天、气势非凡。邓公所题的镏金铜字“杨浦大桥”的桥名嵌在主塔的“三角区”上,在灯火的映衬下格外辉煌。两边的吊索让我突然联想起一个词语:“经天纬地”。那从天到地的一条条直线确实给人一种强烈的美感和震撼。主塔的形状就像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Y”倒置过来的样子,塔尖消失在暮色迷茫的夜空中。主塔的坚强质感和紧绷的吊索,就象是希腊神话中的天神不小心遗落在凡间的巨大竖琴一般。夜晚的空气有些寒冷,尤其是掺杂着黄浦江里蒸腾上来的水汽那种潮湿而粘稠的特有味道。翻过护栏来到边上的人行道上。其实这里的人行道更重要的作用并不是通过行人,而是让游人观光。小春他们扶着栏杆,向黄浦江寂寞的江面和漆黑的夜空大声喊叫着:“祖国啊,我亲爱的妈!”、“上海啊!我来啦!”我也扶着栏杆向下看去。桥面离黄浦江的水面真的好高,我看最起码有五十米左右。看着我们附近这一小块儿被灯光照亮的水面上的反光,我一阵阵地晕眩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天生就比较怕水,再加上站在高处就胆颤心寒的毛病,让我再也不敢往下面望了。我抬起头看着远处两边江岸上那些建筑物上的、映红了整个夜空的灯光,就好像到处都是霆的身影和笑脸。想起霆曾经在这里忍受过的那些苦难和煎熬,我终于再也不能忍受,痛哭起来。3 C5 \' h4 d% G* a9 }: V
我受了小春他们冲着江面和夜空大喊大叫的启发,也冲着江面和迷蒙的夜幕声嘶力竭地大喊:“陈慕霆!你在哪儿啊?”、“陈慕霆,我爱你!永远不变心!”、“陈慕霆,你回来吧!”我喊了几下,就因为悲苦的酸楚直冲脑门,加上用力太大,一阵阵恶心。我扶着栏杆蹲下,把头埋在双臂的夹缝里,任泪水滴在我的膝盖上。我咬住因为激动而发抖的嘴唇,努力控制着发抖的身体,不想让小春他们为我过分担心。虽然如此,小春他们还是聚到我身边,把我搀扶起来。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话来劝说我,而是陪着我一块儿掉眼泪。好半天,我终于不再哭泣了,看着眼前的三个好朋友也都泪眼朦胧,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谷洪涛突然展开双臂和我深深地拥抱着,他拍着我的后背:“张哥,慕霆一定不希望看见你这样子消沉下去,他是为了让你活得更好才这样选择的。你应该理解他,体谅他。应该让自己尽快快乐起来。”他说的话,我也都可以理解,但是我却不能够保证自己是否能够做得到。所以只是应付了一句:“我知道,谢谢你。”康司令也过来拥抱我:“张哥!坚强点!我们都是霆哥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你在什么时候都不孤单。你要是在北京待烦了,没事儿了,就来上海看看我们!别把自己闷在家里,那不是霆哥所希望的。”小春也来拥抱我:“张哥,虽然霆哥走了,但是真的还是好羡慕你们的爱情。”# ]2 d0 S0 V% L& y- V4 [" m
在红色的路灯的射下,黄浦江上的风吹乱了我们每个人的头发和心情。虽然大家彼此鼓励着、劝慰着,可实际上谁都对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一片茫然。春和阿涛会有结果吗?康康的今后应该如何是好呢?我呢?我该怎么办?我突然想起一句唐诗:“妾身独存如昼烛”。我连这句唐诗的出处都无法回忆起来了,但是那份对自己的处境和身份的不解,确实感同身受。是啊,作为我的爱人,我们确实曾经幸福过、快乐过。如胶似漆?相濡以沫?琴瑟合鸣?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反正相爱的默契是体会过的。在和霆相爱的日子里,我们的爱可以用这样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无间”的。我们没有争执过,没有吵闹过。这在很多人眼中甚至是不可能的,无法想象的默契。我们从来没有因为彼此不同的个性而有过任何摩擦,相反我们一直在彼此感触和欣赏。我和霆都坚信缘分的来之不易需要两个人的珍惜和共同努力经营。爱一个人,不只是要爱他的优点,甚至要爱他的缺点。因为一个人的优点再多,也不一定能够比他的缺点带给人的印象和影响更为深刻。缺点有的时候才更为真实,更为接近一个人的本质。霆在我眼里是完美的,从来就没有任何缺陷,也许就是因为我深爱着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所有缺点和个性。我坚信,霆也是一直这样爱我的,否则我们不会在相处和交流的时候有这样的默契相知和自由空间。 0 A$ g) Q& d4 ]' g
但是现在呢?就好像虽然我长着眼睛,而外面却没有一丝光线;我貌似天仙,却没有一面镜子可以让自己扶正衣冠;好像嫦娥的歌声,再美丽动听,也只能回荡在寂寞的广寒宫,不会有人欣赏和附和。一切都失去了存在意义和价值。就像这句诗中白天点燃的蜡烛。白天点燃的蜡烛,只能是毫无意义的燃点和耗尽自己,对于其他人甚至它自己没有任何的价值了。失去了霆,我到底算什么?我还有价值吗?我的下一步该走向何方?一切都没有了基点和坐标,失去了对与错的标准。我只能象那支“昼烛”一样,没有主观意识、没有情感色彩,静静地、默默地耗尽自己的最后一点心血。唯一能够让我还意识到自己仍然存在的提示,就只有对霆那一片无尽的思念了。面对每天千变万化的上海和日益富强的祖国山河大地,我却发现我们即便是一个群体,也真的好孤独。我们却好像真的生活在被人们遗忘了的黑暗角落,生活在社会的最边缘。好像一不小心,我们就会被社会遗弃和埋葬。我真的好困惑。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一切仅仅因为我和霆都是男人?我和霆的爱情只能被归纳为“不光彩”的同性之恋?我们的爱情就只能成为猎奇和仇视的目标?我们的悲剧就只能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或佐餐下饭的作料?一切都是一种变了味儿的残酷,而这种残酷却是建立在维护社会主流文化和固有秩序的需要之上,所以变得合情合理,道貌岸然,俨若神圣。8 D6 c  q8 i8 v0 @
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注定了成为悲剧的主角。哪怕你拥有再幸福、再完美的爱情,也都终将难逃悲剧式的结尾和感怀情伤的痛苦。我们好像都有这样的经历和体验:从只要清楚地认识到我们的性取向的那一天开始,就始终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苦闷和对未来的困惑及忧愁,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好像从那一刻起,我们就明白了我们的未来和别人不同。我们就象是被天意标明了身份的窃贼,终生需要向几乎所有亲朋好友隐瞒自己一种身份。那种身份一旦暴露,我们就会有在精神上被孤立和禁锢的危险了。即使你再有个性,再努力表明自己的身份,再充分安慰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与众不同,你仍然无法在夜深人静、灯前枕上、奔来心底、独自面对的时候说服自己。我们就象是先天就具备了某种缺陷和不足的残疾一样,忍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和煎熬。毕竟真正的残疾,在经过自己努力的奋斗之后,会得到大众社会的支持和认同。而我们却因为主流社会的需要而永远地被敌视和仇恨着。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也许是上天已经决定的,也许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但无论怎样,不可回避和否认的是:这就是、也只有这才是属于我们的真正的生活。不管你用什么类似“坚强”、“勇敢”之流的词汇去鼓动自己面对这份现实的勇气,但现实终究是现实。不管你用什么样的色彩和格调去装扮我们苦心经营的这份感情,都不能逃脱被迫支解和毁灭的残酷命运。
4 s7 m8 r' _5 k不管我们是努力求得主流社会的理解和原谅,还是以“存在主义”为精神基础去和主流社会针锋相对、负隅顽抗,都无法在自己的父母和亲人面前挺直腰杆。我们的爱情真的是属于魔鬼和地狱的吗?哪怕你终生都隐藏秘密,保持沉默,都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震颤和惊惶失措。我们四个人在这寒风凛冽的桥面上,相互拥抱着,依靠着。但都不能温暖和抚慰内心的恐惧和寒冷。百年之后,我们和这座大桥是否都灰飞烟灭了呢?而在这百年之内又有多少人会体会到我们的这种心境?又有多少人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同性的爱情,也许真的是被诅咒的爱情!被神明和魔鬼共同诅咒的爱情!但这种爱情哪怕是黑色的、腐烂的,对于我们来说也可以赖以生存、引为光明。这种特性是不是很象阿片呢?4 a' d8 R6 O7 l+ _
三十日,在大家的一再坚持下,由康康把我送回了北京。失去了希望和动力的我,再也没有勇气和精力去面对周围的一切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会怎样?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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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1: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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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知道失去了一切,但我还是不甘心。我开始在自己的脑海里构想种种霆仍然存活的可能。我感觉对霆的思念倒成了我的一种精神支柱,一旦停止,我也就会窒息。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此时我的思维和逻辑都有一些混乱。我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去想一件事情。在回北京的航班上,我们用了一顿“午餐”。其实只有两种选择,咖喱饭或者西餐面条。我选了西餐面条,却连餐具也不能专心握紧,把自己的裤子弄得连汤滴水、一塌糊涂。康康在我耳边不断提醒我,照顾我。我也能够听到,也可以回应。但是却无法让自己振作起来。我感觉对一切都心灰意懒,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只是在脑海中构想我能够及早发现并制止霆的离开。两名空姐在康康的要求下拿来了纸巾和一块毛巾,给我擦去裤子上的汤渍。其中一名空姐看见我失神的表情,就问康康是不是还需要其他帮助?康康摇摇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名空姐把脸伸到和我距离很近的地方观察我。我出于对女孩子本能的反感,闭上眼睛,把脸扭开。我听见那位空姐对抗康康说:“他以前就这样吗?”康康说:“不,这是第一次。”空姐还是很关照:“请一定要照顾好他,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和我们联系,要用洗手间,请您一定陪同他。”康康一直答应着。9 T( v+ y) X! ~9 E
空姐离开了,康康很关切地把我的手紧紧握住。我睁开眼,看着逆光效果下康康的轮廓剪影,竟然和霆一模一样。我一下子兴奋起来,就那样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霆的幻影,生怕他消失了。但是那个幻影还是渐渐淡去,康康在关切和试探地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连累你了。”康康在朋友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仗义。他满不在乎地一笑:“什么话,我们都是朋友嘛。”我把头枕在靠背上:“康康,”康康很关注地侧过耳朵来:“什么?你说吧,我听着呢。”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自从霆离开之后,我就经常要这样才能缓解心区的疼痛:“我是不是快疯了?”康康有些着急,可又不知道怎么劝解我,这样一来就显得好像气急败坏似的:“不可能!你怎么净胡说八道?”我看着他急切的眼神:“可是我害怕,我觉得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康康有些着急了:“能行的!一定能行的!”他的声音太大了,旁边的人开始注意我们。但是康康并不避讳,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让我感到孤独无助。飞机的顶盖舱板上有一块液晶的屏幕可以自动展放下来,里面正在播放徐帆和张国立演的《没完没了》。那场电影我和霆在家里看过,是霆在社区的一家音像店租来的VCD光盘。当时看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只知道靠在霆的肩膀上不痛不痒地评判着人物、情节和表演。而今天来看,每一个人物的表情和语言,都那么刺耳和灼伤人的心情。  b1 W2 k& H: y6 \3 t
我勉强地对康康笑一笑,表示我的注意力还可以集中,让他放心。康康见我笑了,拍拍我的手:“张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面对。霆的走你都面对下来了,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吗?”我又开始分神了,胡思乱想起和霆不多的几次做爱高潮。我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有些发烧,而且开始幸福的微笑。为了让我自己专心致志地快乐于这种冥想状态,我闭上了眼睛。也许这样的动作吓坏了康康,康康使劲儿摇着我的手:“张哥,你怎么了?”我感觉得到他,也听得到他。但是却懒得和他应付什么,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我没事儿。”康康有些急躁了:“张哥,你别吓我。你听到了,就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睁开眼睛,看着康康。康康是虚惊一场之后庆幸的表情:“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怎么了。别这样吓我。”我很无奈地面对他的关心:“我没事儿,我很累,真的很累,我觉得我快要休息了。”康康竟然冲着我冷笑了一下:“快要休息?象慕霆一样?他为你走了,你再因为他走了,你认为有什么意义吗?值得吗?至少要完成慕霆的心愿,要快乐地开始生活,新的生活。”; f2 ?( x! O4 q0 N# S
我还是深呼吸着:“我好累,我说真的。”我实在不想应付什么了,索性就又闭上眼睛。康康鼻子里的气息喷到我脸上,声音就在我耳朵边上轻轻地响起。我知道,他们都怕我回北京之后出问题,所以抓紧一切时间,劝导我而已。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算尽了做朋友的责任。康康在我耳边对我说:“你是真的爱他吗?”我点点头:“嗯。”康康有些激动,但是在尽量平抑着他自己:“那就试着去理解他。”我还是点点头:“嗯。”康康说:“其实你没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死亡。”我听到这句话,浑身上下猛地打了个冷战,我睁开眼睛看着康康,想知道他到底知道些什么?难道霆的死还有别的秘密?我在脑子里回忆着那三张HIV的检验报告,回忆着霆滚落在家里地面上的最后场面,想着霆留给我的绝命书里的语气和措辞,想着太平间和告别室里霆平静而幸福的面容。我的思维本来就极度混乱,这样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我尽量控制着轻飘飘的头晕感觉:“他,为什么会死?”' s' w  K/ @: I
康康看着我,突然又低下头。我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只好猜测着最可怕的可能性。康康抬起头来,看着我:“你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被称为什么吗?”我有些意外康康提的这种问题:“什么意思?”康康苦笑了一下:“我们这一行,有很多种叫法,你知道吗?”我当然知道,我可却说不出口。因为霆在我心中的地位,使我不能去说,也因为我了解money boy都有非常脆弱的人格,说不清楚怎么样,他们就会粉身碎骨的。见我愣住了,康康笑着说:“没关系,知道的就说。你不说,并不等于不存在。你不是想知道慕霆为什么会选择死亡吗?”我感觉到我心口上最痛的伤疤被揭开了,还撒了一把盐一样让我无法喘息:“别说了,别说了,让我冷静一下。”但是我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好奇心,我必须要知道霆的死在他的好朋友们怎么看?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康康说:“我知道,社会上人们喊这种行业叫‘鸭子’。”康康看着我:“就这些?”我点点头。康康再次强调地问我:“完了?就这些吗?”我点点头:“对,你到底要说什么?”康康笑了,笑得特别无奈、特别痛苦、特别失落、特别凄惨和悲凉,让人一阵阵感到背上发凉:“他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们的生活,是吗?”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但我在努力忍住:“不,他说过他的很多经历。他从来不隐瞒我。”
; m% d3 G. c9 X; a. G康康很不以为似的:“不可能,因为没有语言可以说得清楚在这一行里所需要面对的东西。也不可能说得清楚他的处境和心情。况且说,即使他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和理解,除非你亲自经历。否则他所说的这些东西,就会成为十三、四世纪的《马可。波罗游记》,再生动、再完美,也只能被看作是杜撰出来的奇谈怪论。”我摇摇头:“我不明白。”康康笑了,还是那样残忍地笑容:“对,你是无法明白。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说你被客人挑中了,他当众称呼你‘骡子’,你会怎么样?”我有些厌烦了这种对话和比方:“我不知道。康康,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告诉我吧。”康康点点头:“我们在社会上有很多称呼的:鸭子、骡子、牛子,还有骆驼、男妓、公共厕所、狗子、娃子、男马子、鹅仔、二爷。我这样说,你该明白了?我们和他一样,处在这个位置上,所以可以体会和感受,你是永远都不能明白的。”我终于明白康康在指什么了,他是在指那种一直隐藏在霆内心深处的自卑。我体会得到,但却无法深刻体会那种自卑的源头。而且在我看来,霆获得了我的爱情,获得了新的生存环境,这种自卑实在是没有理由和必要的。但是我现在才明白,我错了,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理解过我的爱人!做money boy的体验,是一种伤害,一种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害。' @" }3 W9 ~. ?' w3 U! X
我也突然明白了霆为什么会经常把我看做女人。这不仅仅是因为在性爱上我处于被动,更多的原因是霆可以以此建立一种抽象的男性尊严,用以对抗那深藏内心的自卑。不管这种做法是否正确,但却非常有效地让霆变得坚强而有责任感。这一点也是我们相处的一种基点,我虽然有感觉,却没有认识得这么清楚。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了霆的自卑对于今天这个结果的影响。那就是一但我真的被霆所深爱,就会成为他对抗过去的身心伤害的唯一亮点和信仰。一旦这唯一的亮点和信仰受到威胁,霆就会因为自卑,很自然地把自己归纳到为了保存这种信仰的延续而需要牺牲的行列中。也就是说,我的爱虽然使霆暂时缓解了过去那段经历给他带来的痛苦,但并没有真正根除因此而给霆带来的伤害和心理阴影。在我们的爱情中,霆把自己看得很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段曾经“不光彩”的经历。我终于明白霆和我的相处中,为什么时而狂放不羁,时而沉默寡言,总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不能很好地投入。+ |! Z3 G$ ~5 R; T& P  ]& K- C
康康看着我,突然做了一个让我很感意外的举动,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慕霆是这样,换了我,或者我们中的任何人,都会这样。”我还是不解地看着他。他继续说:“不仅仅针对你,而是说我们这样的人,对自己的爱人、真正的爱人,都会是这样。他做的选择,换了我们,也都一样。我们不觉得意外。”这是为什么?我们的悲剧到底是为什么?我已经无法理清楚头绪,只好就那样混乱着。我这时才开始注意看康康的面孔,也是我第一次这样认真和直接地看除了霆之外的一个男人的面孔。霆是一种很纯净的漂亮,而康康却不是。康康是那种典型的有些叛逆和桀骜不逊的类型,只是在眼神和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哀伤。康康的眼睛好像总是在找寻什么,而那样东西却永远也找不到……康康的五官,虽然也是那种“面带桃花”的多情相,但仍然带有典型的男孩特征,不象霆那样,在光线很暗的时候,就会被误认为是女孩子。而且康康最大的特色就是大,无论什么都大大的。眼睛、鼻梁、喉结、手脚、四肢,都是这样大大的,给人以安全感。回想起晓春、谷洪涛,我实在是有些不明白,他们这么出色,为什么都如此安于这种地位和命运呢?0 |. _1 I+ n/ ^' ^
我看着康康,不知道该不该这样问?也不知道这样问,会不会伤害到他。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无法战胜我的好奇心和直觉。好奇心使我想了解霆的背后,这样一群明媚艳丽的大男孩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心理世界?直觉让我觉得康康是个坚强的大男孩儿,可以经受得起我的问题,虽然这样的决定难免过分主观和武断,但我仍然觉得康康真的很坚强,很值得依靠和信赖。所以我还是问了出来:“你不想摆脱吗?”康康愣了一下,一脸的迷茫:“摆脱什么?”我知道这和我们前面所谈到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我是问,你们常说的那种厄运,做了这一行之后就无法摆脱的厄运。”康康笑了:“也就三年,要是该出问题,我怕、我躲也没有用。要是不该出问题,过去也就过去了。”我心里感到一阵阵疼痛:“委屈吗?”康康点点头:“有的时候是有点,不过也分人了。有的人就要好一些。比如象我就没心没肺的,碰见成心欺负人的,我也不让他好过了。”康康嘴上这样说,可握着我的手却突然间特别用力。我知道,这些他们平时一直在麻木自己,有意回避的问题刺痛了他。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劝一劝他:“也许,你也应该找一个爱人。”
  o  Y! V% h* i: J' q7 r康康靠在靠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爱人?找个什么样的?什么样的才算爱人?”因为飞机上都有安全带,我们不可能有过多的肢体语言,我只是用两只手握住康康的右手,表示我的支持和理解:“象麟哥和阿素,或者象小春和阿涛。我觉得你们会彼此更加体谅和理解,也更加平等和一致。”康康象是很轻蔑地、很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下:“外面的同性爱都不会长久,都会受伤,都没有好下场。两个鸭仔,会有前途吗?”我还是不甘心:“那就找一个不在你们这行的,象我和霆这样,或者干脆不告诉他你的过去,只要他爱你。”康康还是无动于衷:“这不现实,对爱人也不公平。这个圈子里太多的虚假和伪善,我们都想活得有真实的一面,不想太累了。”我追问道:“那你有想过未来吗?将来你打算怎么办?”康康笑了:“难道小春和涛仔想过他们的未来?你还是不了解我们,你去问问他们就知道了。”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我不管他们,我只问你!你有考虑过自己的将来吗?”康康说:“考虑?光考虑有什么用?我天天坐在这里考虑?现在没什么可考虑的,还有七个月,我就期满了。到时候做个艾滋病的检查,一切正常的话,再考虑也来得及。”
3 q) r* p  b. R; p  O康康的话,我想了很久才明白。那是一种面对死亡威胁的痛苦和无奈。他们确实别无选择。过多的考虑,只能使自己更加烦恼。不麻醉自己,不欺骗自己是没有办法生活下去的。我叹了一口气:“你以后会寻求爱情吗?或者组建家庭?”康康把头扭过来看着我:“我根本就不是同性爱,我原本无法接受男人之间的行为的。”我被这句话说得瞠目结舌。看着我的样子,康康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进圈子纯属一个偶然。我的第一次是和一个演反串的小男孩儿,当时他的那种纯真和悲痛深深地打动了我。我一直把他当女孩儿疼,当女朋友爱。可是后来他把我带进这个圈子,我才知道那一切都是假的。他非常烂,已经不是四幺九的问题了。是个男人就可以和他上床。我完全被他耍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就开始在圈子里混。然后就混到这儿,混到今天这一步。”我有些晕眩:“那你是对爱情失望了?不抱希望了?”康康理了一下头发:“也不能这么说,谁也不可能对爱情没有希求之心,只要生命存在,就不会死心的。”我又问了一句:“你现在认为,你自己还能爱吗?”康康笑着闭上眼睛:“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凭什么爱?男人,要有资格权力去爱。我想我会建立家庭的。至少要给父母一个交待。”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霆的朋友向我直接谈及他们的父母。我有些好奇:“你家在哪儿?”康康又看着我的眼睛:“江西九江,我们家其实很幸福,老爸老妈彼此相爱一生,姐姐嫁给了一个空军军官。只有我现在这样。不过这一切,家里都不知道。”: X1 w5 m* p* }3 v$ w4 \/ X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康康还是很关注我的状况:“张哥,你现在好些了吗?还难受吗?”我点点头:“好多了。”再后来,康康说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到北京的时候,康康一直扶着我。在他看来,我可能很虚弱,很混乱,很需要别人的照顾和关注。而我却始终在想着霆。因为康康的话,让我不断思考我和霆的爱情。霆的处境真的很难,我却从来没有体会过。为了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尽量多给我一点幸福和快乐的体验,霆真的付出了那么多。其它的还好说,最痛苦的是霆内心所受的煎熬和重压。
; c+ s/ G9 {" Z+ W! R( p周勇已经得到我的通知来接我,一切都照顾得井井有条。除了周勇,还有马红芳和王凯。看得出来他们对我的担心,所以我从出口一出来就表现得很镇静。在自己的员工面前,我必须是强者和永远不能倒下的形象,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例外,否则就无法驾驭其它的人员。所以我已经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感情。尽管如此,周勇、马红芳和王凯还是一个个跟我拥抱,表示对我的慰问和支持。几个无言的拥抱,更让我凭添了几分心痛和哀伤。在我的建议下,我们先驱车到我们的公司总部。一来跟大家都见个面,让大家知道我很好,鼓励大家的斗志;二让康康认识一下我们的公司;第三是因为我已经预感到这一次我肯定要休息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了,否则我根本无法投入工作。休息之前必然要跟大家见面,很多事情必须要当面解决,现场处理。
- g" R" M, |9 }2 a" k2 A! _在公司,我找了几乎每一个人单独谈话了两三分钟,无非是告诉大家我要休息一下,这段我不在的日子里,要大家齐心协力,把个方面工作落实好。毕竟刚刚经历9.11事件,大环境低糜,我们也一定会受影响。但是只要公司顶住不倒,一切就还有希望。我讲了这个大家都懂的道理,要大家合舟共计,相互支持。最后是周勇和马红芳。我把公司里面的主要任务分摊给他们两个人照顾,就实在无法忍受内心的痛苦,痛哭起来。这叫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康康大感意外。其实马红芳最能体会我当时的感受。因为我的办公室和周围的一切,都是我和霆爱情的见证。我怎么会无动于衷呢?马红芳的担心是有理由的,因为我还要面对我和霆共同布置和生活过的房子,这样会使我更加痛苦和无法自控。所以马红芳毫不犹豫地对康康说:“张总搬了新房子,挺好的条件,陪我们张总住几天再走吧,现在张总也是最需要人关心和照顾的时候,看来是要辛苦你了。”康康赶快站起来应付:“你们别担心,我能尽力的,一定义不容辞。”这样,就决定了康康不在宾馆开房间,而会和我同住在霆所布置的公寓。虽然我领会了马红芳的建议,而且很欣赏她的策略。但是,马红芳的精明还远远不仅于此。/ U3 k8 G4 B6 y
家,还是那么熟悉,跟我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可这次我回来,却没有温馨舒适的感觉,只有刺目、钻心的痛楚。一切在我看来都是那么残酷。真是因为它什么都没有变,才让我感觉到处都是可以让我陷入黑暗心情和痛苦回忆的提示。从墙上的仿真油画那红木色彩的画框,到窗口风铃那金属色彩的錾花;从衣柜里分类分季悬挂整齐的衣服,到卫生间浴盆上镀钛金的花洒;从霆选择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到霆喜欢的画报和唱片。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放下包,我站在悬关的玻璃墙旁边,从那个经历这么久竟然还活着小鱼的掌上生态缸开始,看着屋子里的一切,一种特别疲倦的感觉快要把我压垮了。“物是人非”,我心里不断叨念和体味着这句话。
8 y( [8 i+ Q, x7 X% w  r依旧是一个热水的泡泡浴,却只有我自己孤独地泡在浴盆里。音响里放着霆喜欢的音乐,康康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泡在浴盆里昏昏欲睡的我:“张哥,这是不是霆哥喜欢的音乐?”我睁开眼,看着康康拿在手里的碟片包装盒:“是,他喜欢听的音乐。你怎么知道?”康康笑了笑:“只有他,这个怪癖的人,才会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我相信,你还不至于跟他一样怪癖而已。”我掬起一捧热水,浸了一下脸,驱除一下疲劳,让自己精神一些:“他怪癖吗?我从来没觉得。”康康离开门口,往客厅走去:“那是因为你爱他!爱一个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连缺点在爱人眼里也会变成优点,连怪癖也会成为个性。这就是情人也里出西施吧?霆哥的怪癖是很有名的,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前他对小春说起过你,他说他爱你,是因为和你在一起不费力气。”我听到康康的话,使我一下子精神起来:“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康康又走回来了,手里拿着存储碟片的软皮袋,一边翻看一边说:“就是说,和你在一起不用说一句话,你也可以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你可以读解他的内心。这也许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我一下子愣住了。我一直以为霆和我在一起,是出于对我的信任和感激,因为我曾帮助他一起面对他母亲的绝症跟去世。我也因此总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总怕有一天霆会离开我。因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认真地经营着一份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爱情和空间,以至于我们几乎没有争执和分歧。谁知道霆对我的爱竟然是从这样的一个深度和角度而来的?只是霆从来不爱把心里的话在表面上表达出来,所以在霆活着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去了解。然而我现在从别人嘴里了解的时候,霆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8 x: C! x) h4 v$ Z  f; g: \哭泣和流泪是在所难免的,但是面对康康,我始终无法充分释放自己的感情。夜很深了,康康和我躺在大床上聊天。康康拿着那本我和霆的大影集,认真仔细地翻看着,还不时地发出啧啧的声响:“说实话,真的很羡慕霆哥。在这一行做久了,都快要不能相信爱情的真实了。可越是这样,就越想有一分属于自己的爱情。其实,要让我看,我们这些鸭子,比普通的gay圈同人,有更强烈的欲望和热情,愿意为自己的爱情做出努力和牺牲。因我们生活在虚伪的极端,所以渴望真诚。”我看着康康这个有些倔强的大男孩儿,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做这一行的,是善于表达自己呢?还是不善于表达自己呢?”康康有些意外我提的问题:“这怎么说呢?我倒觉得,做这一行的,更善于隐藏和表演。表达自己的最终结果,十有八九是以受伤而告终。”我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你爱我这么久,还是没改了老毛病,还在隐藏自己。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想法?干吗不跟我说清楚一切?”康康有些莫名其妙了:“你说什么?”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在跟霆说话。”康康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又开始看手中的影集。# {, Z* F# [* `
康康指着一张我和霆的合影问:“这是在哪儿拍的啊?”我接过影集来,看着他指的那张照片,那是我和霆在去颐和园时照的。照片上,我和霆是在园中之园的“谐趣园”里拍的。谐趣园是乾隆皇帝游历江南之后,在很多皇家园林里再造江南水乡迷人风景的遗迹。圆明园、畅春园、承德避暑山庄都有。只是年代久远,或毁于战火,或无人经营、年久失修。颐和园原名清漪园,是乾隆皇帝为了给自己的母亲孝圣宪皇后庆寿而修建的。本来是圆明园的东配园,曾毁于英法联军的战火。后经同治、光绪朝恢复,但又曾部分毁于八国联军的入侵。谐趣园却很幸运地屡毁屡修,并保存到了今天。万寿山后面的苏州街就是八十年代在原来的遗址上恢复起来的景观了。因为谐趣园是仿苏州的拙政园而建,虽然是仿,又不拘泥,甚至在用水、布局、移步换景等园林技巧方面,成就高于拙政园,并且带有典型的江南风韵。我和霆拍照的时候,正值盛夏,满塘的荷花盛开。背后又正好是“知鱼桥”和桥头的汉白玉小牌坊,让人看上去还以为是在南方的园林中拍摄的照片。我看着霆兴高采烈地搂住我的肩膀,而我却傻乎乎地拎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呲牙咧嘴地冲着镜头直乐,不由得笑了。回想起那时候和霆在一起的快乐日子,我怎么能不笑呢?我笑着,眼泪却模糊了我的视线,几滴泪水溅落在影集的塑料薄膜上。我伸出手指去触摸霆的灿烂笑容,指尖却接触到的是凉冰冰的塑料纸,而霆的笑容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甚至还是象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笑,那么残酷!
/ w, z$ @0 w" r: J9 I康康搂住我,给我用纸巾擦着眼泪:“张哥,我理解你,可也别太伤心了。这样霆也不愿意看到。”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是我和霆在颐和园照的。你放心,我没关系。”康康接过来我递给他的相册,没有继续看。他看着我,最后干脆把相册合上了。他就那么搂着我,在我耳朵边上轻轻地说:“别再伤心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管怎么样,你总要面对未来的。”我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支持和一种让我不再孤独的理解。我转过脸来,鼻子却正好碰到康康的鼻子。一下子,我被康康的眼神惊呆了。康康的眼神让我无法用语言形容。那是一种深刻体验过爱恨情仇的目光,那是一种既心疼又无奈的目光,那是一种被激发起的强烈欲望和理智的道德观念激烈碰撞的矛盾目光。我被吓住了,那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我好像窒息了。可以说,康康确实也很出色,而且非常有男人味儿,让人觉得可以依靠,特别踏实的感觉。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刚刚遭受的沉重打击让我身心俱损,面对康康的眼神和那种非常特殊、风格迥异的诱惑,我必须承认我很难把持自己。但是我又在心里谴责自己,霆才刚刚离去,我怎么能这样去背判他呢?在我看来,对霆的遗忘尚且是自己不可原谅的过失,何况是这样严重的问题,绝对是对自己的爱人和信仰的背叛。那我算什么?破鞋?烂货?我无法承受道德上的谴责,以后更无法单独面对霆、思念霆。霆对我的爱也许错了?我身上的光明、正义似乎突然变得那么薄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遏止的邪恶的欲望火焰。我拼命告诫自己,这一切是我不能做的、不该做的。一旦犯了这样的错误,恐怕自己都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了。' o. a$ r6 P* U/ ]2 P
我开始想要躲避康康的眼神,但是康康搂着我肩膀的手越抓越紧。康康错开我的鼻尖,贴近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睫毛就要接触到我的睫毛了。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他了。我的嘴唇感到温热和湿润的触动。我知道,康康伸出舌头在舔我。我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睁开眼睛,把康康用力推开:“别!”康康愣了一下,用一种不解和探究的眼神看着我。我抓住自己前额的头发,开始不断地深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我对康康说:“我们不能这样做,霆才刚刚离开,你就让我这样背判他?也被判我们对爱情的信仰?不要说霆,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康康很不以为然地笑了:“真的吗?你对爱情怎么看待?象过去的‘贞节烈妇’一样的道德观念吗?”我想对康康仇恨起来,却怎么也办不到:“什么意思?”康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认为自己的身体只属于一个人,情感也只属于一个人,不管他是活着还是死去,不管他是否可以给你爱护和回应,这就是纯洁的爱情?就是你和他建立起来的信仰?”我对康康还不熟悉,对于他所说的这些东西无从了解,难免有些困惑,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什么意思?”) J9 L! b- U7 m0 R% B- x& h' D
康康的身材比起霆来,就要结实得多了。但是他与霆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于气质。霆是一种纯洁真挚的美丽,康康却是一种坚韧不拔的男性特质,甚至有些许痞痞的味道。康康在嘴唇上涂了一种带有淡淡珠光的润唇油,使他的皮肤和嘴唇的界限非常模糊,甚至基本上快变成了一种色调。这使他看起来更象是卡通中线条简洁明快的人物,而不象是生活中有血有肉的人;这叫他看上去有一种非常特别迷惑人的展示架构。就象是精明狡猾的蜘蛛,在枝杈间密密匝匝地结了网,用那些五彩斑斓的光影折射诱惑着不明就里的幼小飞虫。如果你不亲自去面对他所营造出来的气氛、他所散发的气质和他冷峻迷离的眼神,你就不会明白什么是魔鬼般的力量和诱惑。康康留着中短发,并且做了一种特殊的定型处理,最特殊的是,他在自己的左耳上打了四个洞,带着四个镶着欧泊的白金小环儿。说起来康康真的是非常漂亮,非常有气质和内涵的一个男孩子。  G/ B% O8 u3 O) `" L) B) {% C; w
康康看着我迷茫混乱的样子,突然变得很耐心了:“你认为什么是爱情?让你的肉体和思想只属于一个人,就是爱情吗?你认为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是两个人碰撞灵魂产生的愉悦体验?还是一种单纯的一相情愿的奉献或付出?你认为爱情的真谛在于体验和享受那种快乐和幸福,还是在于一味地拘于形式和礼教的贞操祭献?在你看来,爱情到底是自私的,还是应该最无私呢?爱情的标志是什么?是精神的相依?还是肉体的融合?爱情到底是应该象一座山一样,固步自封地坚持僵化?还是应该象溪流一样百折不挠,义无反顾的奔向幸福快乐的海洋?你懂爱情吗?你根本不懂爱情,霆哥也不懂。你们的爱情之所以这么辛苦和落得这样的结局,并不是偶然的。你们把爱情完美化了,理想化了。当然就失去了可操作性和存在于世间的根由。爱本来是人类最可珍惜和宝贵的精神体验,它带给人的永远应该是美好和快乐!否则它就不再是爱情,是被人们固化了的,格式化、制度化了的虚伪外壳。爱情是突如其来的,飘忽不定的。是一种刺激的经历和感动。爱要有勇气,有担当,有色彩!你们却爱得象可怜虫。天天诚惶诚恐,战战兢兢,搞得两个人都那么辛苦,神经兮兮。这就是你们对爱情的共同信仰吗?爱情在你们来说改变了幸福快乐的性质,变成了无尽痛苦的源泉吗?爱情在你们这里变得呆板僵硬,死气沉沉。说出来不让别人笑话吗?”
) o0 V  x. O9 W0 ^1 N$ x- K我被康康的一番话说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虽然我觉得他的话不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找不到驳倒他的理由。愣了半天,我才说了句:“为了他,我宁愿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他也一样。这次你也看到了,他是为了我才选择这条道路。他为了我已经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我相信他死的时候是安心的,快乐的。因为他是为了我,他的爱人。换了我也会是一样,我同样会把这种快乐带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就是在你看来滑稽可笑的爱情的信仰的作用。我们并不痛苦,我们都很快乐。”康康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简直胡说八道!你们会快乐吗?既然你说了选择一切、甚至死亡都是为了对方的幸福和快乐,所以自己也会幸福和快乐,那么你现在幸福了吗?快乐了吗?你没有!他的牺牲是无谓的!他根本没有、也永远不会达到目的了!作为他的选择呢?既没有给你带来快乐,也没有给他自己机会和实惠。这就是你们的信仰!脱离生活、不切实际的信仰!本来一段挺好的爱情,让你们两个笨蛋搞砸了!我们也只能看着,看着你继续这种荒谬的延续。你应该振作起来!既然霆哥已经为你牺牲了一切,你就不应该让他的目的落空,应该让自己快乐和幸福起来!给自己一个目标吧!给自己一个机会吧!跟自己挑战吧!生活中就应该是这样充满激情和力量的!”
* p( l8 O8 z" ?' c) w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天生就有这种能力,可以让一切都听上去合情合理,即使他所陈述的明明是一个错误。我看着康康冷峻的微笑,实在有些找不到方向:“你们都是这样能说会道吧?”康康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下一句就是‘没有能说会道的本事,就笼络不住嫖客了,就挣不到小费了。’对吗?”康康这样说,让我竟然无从接口,只好愣在那儿。康康又继续说:“这不是原因,真正的原因在于你不接受现实的改变。我知道你和霆哥的爱情确实很深,霆哥虽然走了,但珍藏那份记忆对你也是至关重要的。可是我想告诉你,什么事情都别太过分。一旦过了头,味道就变了。难道你现在还相信那幼稚的‘爱情唯一论’吗?生理上的不说。难道对一个人有好感,就不能对第二个人有好感吗?如果那样,社会的基础人际关系都无法维系了。有了好感,一切就都有发生的可能,结果怎样,谁也难以预料。所以这个世界才这样充满未知性、冒险性,才这样五光十色地吸引人。其实,任何东西都是唯一的,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它们的作用才不一定唯一。你经历了这样一场让人羡慕的爱情,应该满足了。你现在的任务,不是怨天尤人,意志消沉,而是坚强面对未来的生活,让自己活得更好!”
1 ^* b) O' u1 T! k) E1 t6 f4 M说完这些话,康康竟然伸手去关灯。我害怕地用手扣住开关。因为我不知道,关上灯之后,一切会怎么样发展?康康看着我的眼睛,一点点逼近我,直到吻得我不得不闭上眼睛。我的手松了,灯也灭了。黑暗中康康抚摸和亲吻着我:“答应我,什么都不要想。现在做的一切在天亮之后都会烟消云散。我们只是为了调节一下你的紧张情绪,帮你彻底放松一下,整理一下你的心情。把我想象成霆哥好了,放纵和堕落不一定真的是坏事情……”康康的身体滚烫而芬芳,皮肤也很细腻和光滑,他的力气和体重足以让我毫无反抗的能力,况且我也早已丧失了反抗的勇气。在一片混乱得不可收拾的心情中,我真的被康康征服了。不能说是心的征服,因为我的心里始终想着霆。甚至在高潮的一瞬间,我的眼前浮现的竟然是霆躺在自己家地板上的形象和骨灰盒里灰白粉尘的样子。高潮来的时候,我咬住牙,忍着。因为我不想发出呻吟。在我看来,那种呻吟应该只属于幸福,只属于我的爱人。+ ]7 ]( ?& ^3 ]# h8 C2 P, D7 S
房间里没有烧暖气,但是因为空调的关系,还是很温暖。加上被子比较厚,这样一场激烈的性爱,让康康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他筋疲力竭地压在我身上,两只大手抓着我的胯骨和大腿,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哭吧,不要憋着。我知道你在哭!”我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掐着自己的肩膀。虽然眼泪流到枕头上到处都是,但我还是倔强地不想哭。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霆就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我不想哭,不想让他难过。也许康康说的有道理,我应该开始新的生活,应该开始寻找新的快乐。这样才不会让霆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不会让霆最后的梦想落空。但是我却觉得这无论如何都是对霆的一种背叛,一种披上了合理化外衣的更为险恶和狡诈的背叛。我突然觉得自己一文不值,非常淫荡和下贱。反正霆也丢下我一个人了,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带走这世界上的最后一丝余温的时候,我已经变得人尽可夫了?而且在刚才康康和我的亲密接触中,我才第一次客观的感受自己的性高潮,竟然完全是建立在被动肛交之上的。甚至我的敏感点不在生殖器官上,而在乳头和直肠、前列腺上。我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恶心,完全象个怪物!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和健全的男人,或者常规意义上的男人。我感觉到一阵阵眩晕和悲哀。我想哭,想喊,想发泄,却觉得自己连这个权利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我到底算做什么?我无从找到自己的定位了,无从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了。我想起来了《巴黎圣母院》中的钟楼怪人、想起来了《笑面人》中的畸形小丑。我感觉象是突然间被赤裸着游街示众,或是被剥皮剔骨,甚至是阉割炮烙。那种感受,已经脱离了痛苦或是悲哀的范畴。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有感情,不配再有感情。突然之间,我变得肮脏龌龊,变态畸形。我不配再回忆霆的爱和感情,只配象个行尸走肉一样,暂且活着。生命变得毫无意义,仅此而已。* `& N- J9 o& p! w$ q' c5 c3 E
灯开了,康康英俊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的额头和鼻尖渗出了一颗颗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潮红。看着我满面泪痕,无言以对的模样,康康心疼地皱了皱眉:“怎么了?还在痛苦?想念霆哥?”我咽下从泪鼻管倒流回咽喉的眼泪:“你们是不是真得很不在乎性?看得很随便吗?”康康愣了一下,然后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怎么这样问?虽然做这一行,但是很多事情只是在做,从来没有说过啊。”我仍然坚持问他:“是不是做这一行就会把性看得很随便?很无所谓?”康康认真地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不是的,你永远不会明白的。”我看着他,非常认真地恳求他:“算我求求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看待性?是已经麻木了?不在乎了?对吗?”康康有些生气似的:“不!不是的!我们同样很想拥有纯净的爱和性!但这根本就不可能。我们每天都被同样的行为打破和击碎着这个梦幻,但是每个人都倔强和顽强地重组着这个梦幻。失去梦想的人,等于售卖掉了自己的灵魂,就不配再做个人了!可我、我们还是人!只是我们现在没有机会和权力获得这样的纯净罢了!但是不能说我们就会把性看得很无所谓!这就等于说穷人永远都不要有致富的梦想!弱小永远都不要幻想强大一样!不公平!没道理!”1 l/ N: n" `. g* u2 W# i
康康翻过身去,不再压在我身上,而是躺在我身边。他从床头柜上取了他的香烟,点了一支。烟雾中,康康眯着眼睛:“张哥,”我扭过脸来看着他:“嗯?”康康也转过脸来,用纸巾给我擦脸上的眼泪,我没有拒绝,平静地接受了。康康这才对我说:“我们其实真的很渴望唯一的、纯洁的性。哪怕经历再多的沧桑和事故,这种人的善良本性都不会变。但是我们却被压得没有这个条件和机会。当然,不完全是社会的问题,有的时候只是一部分人的问题。所以我们多多少少会看不起自己。我们是以性为职业的人,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面对和承认,事实都是如此。我们比一般人更了解性,更知道性的作用和技巧。所以在我们痛苦和忧伤的时候,性就成了一种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可以缓解很多不良情绪和心理作用。这是我们的一个共同的秘密,大家都知道,霆哥也曾经接受和参与过。这和爱情无关,和贞操无关,仅仅是一种游戏,一种善意的游戏。虽然是这样,但是这和我们内心中对纯洁的爱情和性的渴望是不相关的。希望你能理解。”我只是点点头:“哦。”
( P1 M" q* V7 Y, O- P) G( J) M康康笑了:“其实你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你知道我们做这一行的时候,要经过什么样的训练吗?”我看着康康神秘和自豪的样子:“不知道!”康康眯起眼睛,一边回忆一边说:“那真的是一种非人的折磨和经历。其实可以这样说,在这个圈子里做MB,说起来是很高级的应招,实际上是更残酷的被动地位罢了。外面的渔场,自己不满意的客人,只要你看不上他手里的那点儿钱,就可以不接。而这个圈子里就绝对不行,没有这个权利和自由。有的仅仅是绝对的献和服从。当然收入表面上看来也还是很可观罢了。所谓高级,并不是有什么神秘之处,只是消费的人群有钱,有地位,所以人家就高级。我们是人家的消费品,所以才高级。无非就是长相、文化都要好一些罢了。但是那种性上面的训练,也是别人绝对象想不到的残酷和毫无人性可言的。你知道吗?做一个高级的MB,其实就是跟人的欲望和生理极限在作斗争!”我有些无法理解康康的话了。康康看出我的困惑,把我搂在怀里。我枕着康康的胳膊,听他诉说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几乎不再真实的世界。
- M7 l+ s! D7 A# X, ~: c康康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甚至象个生命垂危的老人:“男人在性上的生理冲动,无非就是勃起、刺激、射精和不应期。很多都是自然而然的,不是被谁操纵和控制的。MB不可以这样。作为MB必须保证在所有的阶段都有充分的体力和旺盛的激情。这就需要锻炼。我们必须用牙膏涂在龟头上,忍受那种火辣辣的钻心疼痛。为了降低龟头的敏感度,让高潮来得越来越晚。或者用保鲜膜封住自己的‘小弟弟’,包上一些冰块在睾丸的位置,据说这样可以加强勃起时的力量。再穿上四五条最紧身的内裤,接受挑逗和刺激,让自己在高度刺激下忍受煎熬,不勃起,不高潮。还有,就是要不断地看最刺激的GAY盘情节,直到自己把性爱过程机械化、程序化。还有让自己记住很多帅哥的面孔,并且锻炼自己丰富的性幻想技巧,这样就可以面对任何面貌丑陋的客人,对性的各个阶段随心所欲的掌握了。你可能听说过,麟哥有很多奇特的功夫,他可以被别人口交、手淫一昼夜不射精,也可以在没有任何外界条件刺激下单凭自己的性幻想就高潮。这样的工夫虽然境界很高,但也是这样训练出来的。那种一两个月禁止高潮,一天之中十几次高潮的训练更是让人无法忍受,痛苦不堪。但是我们都必须忍受,否则就不能达到客人的满意。这些客人很奇怪,第一次要你什么都不懂才好,他们也可以什么都迁就你。只要是过了第一次,好像你就应该什么都可以满足他了,什么都会了。逼得那些新入道的MB白天晚上地训练,战战兢兢,自己都不肯放松。不然就无法面对俱乐部的合同上那巨额的赔偿。”
4 H7 g  }7 w' N我目瞪口呆之余,心里一阵阵钻心的剧痛:“霆也一样?”康康苦笑着:“没有任何人例外!”我的这种心痛其实不仅仅是针对我的爱人霆,而是针对所有我见过地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朋友们:春、康康、涛仔等等。真的难以想象,这些用种种词语都无法形容他们魅力外表和气质的大男孩儿们,竟然都曾经面对这些非人的待遇和训练!他们竟然都熬过来了,而且奇迹般地忍受和生活到了今天!我不知道是该赞叹还是该怜悯,总之我已经完全没有思维和语言了。康康的最后一句话让我更为震惊:“真正做满三年之后,至少有一半儿的人都永远不可能再生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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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3: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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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的钟敲响了,深夜两点了。我和康康谁都不想睡。枕在康康的胳膊上,确实让我体验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但我却一直在排斥这种感受。不为别的,而是我不能接受这种觉。这种感觉太矛盾了。它越是强烈,我就越明白它不能持久。而且这种安全感来自于康康,这使我无从理解和面对。我看着康康倔强的脸:“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康康看着我,吻了吻我的额头:“说吧,我知道的,就绝对不会隐瞒。”我转过身来,也抱住康康的身体:“是不是money boy都有过不幸的家庭经历和背景?是不是很少有人关爱和心疼的人才会走这一步?是不是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入这一行?”康康非常严肃,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你是问是不是环境造就了MB?对吗?”我点点头,心里赞叹康康确实非常明。
$ k/ m, y8 x; t3 J* C康康冷笑了一下:“在普通人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这样糟蹋自己。是吗?所以你认为做MB的都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会选择这条路?对吗?”我看着康康稍微有些健壮的胸肌点点头:“对,我一直这么认为的。”康康抚摸着我的身体,脊背、脖子、手臂、胸口、大腿和臀部,这使我感到一种莫名的被征服的感受。我变得安静和迟钝,一切好像都变得温暖和安全起来。康康的声音变特别厚重和遥远:“你的看法对某些人是适合的。比如霆哥。”提到霆,我就会变得特别警觉了。康康回身把烟灭掉了,然后把嘴里最后一口烟吐出去:“霆哥真的是个好人,如果不是他家里的情况把他逼到这个地步,他会是一个非常争气的好孩子,非常善良和认真的好人。从他害羞的眼神,不难看出他的身世和经历,也能把他的脾气性格猜出个八九分吧?但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你信吗?”
! O, |4 G; e8 d2 C* k* B) F看着康康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我有些找不准感觉,所以摇摇头:“我不知道。”康康笑了:“我可没有经历什么不幸和家庭变故。我从小到大是被溺爱惯了。爸爸妈妈对我关爱有加,甚至是管得非常死板。从小他们就是用一些根本就莫名其妙的大道理来跟我讲,让我烦躁不堪。我讨厌刻板!讨厌迂腐!讨厌因循守旧、墨守陈规!我喜欢新鲜的事物,渴望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生活,希望能够有自由表达我的想法和感情的机会,更向往在象西部牛仔一样的挑战和刺激中成长。所以我就成了孩子头儿。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意。我不喜欢老师的管束,讨厌父母的责骂,憎恨学习的压力。其实学习成绩我从来就没有很差过,那些东西太简单了,根本就没必要把自己弄得呆头呆脑的。我不喜欢这种教育!不喜欢这种生长环境。所以我成了叛逆的典型,哈哈哈哈。”康康笑了,好像是为他的恶作剧兴奋不已。他使劲用胳膊勒住我,然后摸着我的脸:“还哭啊?”我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流眼泪。我笑了一下:“我没注意啊?”
: u+ P- K* I9 V7 _康康笑了:“什么没注意?我知道,在这种时候你不可能忘记霆哥的。虽然我希望你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而且用性来刺激和安慰你,但是你对霆哥的真情,我真的很尊重,也很受感动。谢谢你,让我们大家对我们自己未来的感情树立信心、鼓足勇气。真的,你的所作所为,对我们很重要!”我看着康康的眼睛,意在强调地问了一句:“你们?”康康很肯定地说:“对,我们!我,小春,涛仔,王滨,杜力民,我们这一群人,一群MB.”我点点头:“你们,对你们很重要。”康康继续擦着我不由自主流出的眼泪:“是,因为你和霆哥的爱情,给了我们所有人勇气和希望。本来gay这个圈子的未来已经就是黑暗的,更何况我们是MB呢?会有人相信我们的感情吗?会有真实的爱和长久的爱吗?想想将来,两个糟老头子手牵着手站在风里,别说人家会不会觉得恶心,就连我们自己也会失去信心的。我们就是再表白自己纯洁得不得了,只是玩‘伯拉图’,玩精神和感情,也骗不了自己勃起的阴茎和熊熊燃烧的欲望。如果只是‘伯拉图’,那和女人玩不也一样?为什么偏偏和男人玩儿?喜欢男人和女人是一种偏爱,再怎么样,还是不能掩盖这是一种性欲取向!装纯洁、扮牛B,都没有用。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男人和男人的爱,没有办法设想未来,只能得过且过的暂时快乐、满足一下罢了。但是,你和霆哥真的好投入,好认真!”
5 y, p2 u* S! V: l1 I6 T( ~我不知道该跟康康说什么,只是这样听着,甚至自己该怎么看待我和霆的感情,连自己也很茫然。好半天,我们谁也没说话,就那样彼此想着心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我的思想混乱极了。一会儿是想我和霆从相识到相爱的幸福,一会儿又想霆的HIV化验单和离开时的种种细节,一会儿在想康康和这些圈子里的大男孩儿们过着哪种痛苦和不为人知的生活?一会又在想我和康康的性接触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虽然躺在康康温暖的怀里,我却始终感觉到霆冷冰冰的眼神无处不在地注视着我,使我感到一阵阵心虚和眩晕。我偷眼看着也在想心事的康康,实在忍不住地问道:“你感觉到了吗?霆在看着我们。”康康愣了一下,我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微微痉挛了一下。但他的表情依然泰然自若:“是吗?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我竟然脱口而出:“他说把我们抓奸在床了,要报复我们。”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说?但是说完以后,就是一阵阵的心痛。因为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伤害康康?6 e1 a, u, `* y) O0 Y" l1 Q
谁知道,康康竟然笑了:“不可能的,你根本不了解霆哥。真悲哀,你们相爱这么久,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怎么了?”康康枕着自己的另一条胳膊,靠在床头上:“霆哥从来没有那种把性看得很唯一的观念。霆哥跟很多男人上过床,如果他把性看得很唯一的话,恐怕永远都不会跟你回北京来,恐怕永远都不会面对你。毕竟他跟我们说过,他是真的爱你!如果他真爱你,又把性看得很唯一,就永远都不能摆脱那种自卑的心理。他就不会有勇气和你生活在一起了。他爱你,是爱你的心,爱你的灵魂跟他的默契。肉体的欲望恐怕只占你们的爱情的三分之一吧?他最后能够为了你而选择离开,就证明他并不想霸占你,而是希望给你快乐!一直以为你们的爱很灵性,很知心,怎么现在你连他的心都不懂了吗?”我觉得他的话有些是说对了,可有些是不对的。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我了解霆,就象了解我自己一样。他想占有我,只是他的性格就不是那种很自私的人。他也很害羞,很自卑。因为那段做money boy的经历,总让他痛苦不堪,难以释怀。那真的是他一段非常恐怖的记忆,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引起他不稳定的情绪。别的我说不好,但是我真的很爱他!”7 n. h8 D8 P6 W$ r$ V2 [
话没说完,我哭了。这次哭得很伤心。康康赶快抽出几张纸巾给我擦眼泪:“快别哭了,我真的最怕别人哭了。我可不会劝人,拜托你了……”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摸着康康健硕的肌肉:“你说,今晚我们这算什么?是不是很恶心?”康康笑了:“你说什么呢?我们只是做了个游戏,让你放松一下。”刚说到这,康康突然笑了,“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很注意地听康康的下文,康康有些害羞似的红了脸:“跟你做,真的很爽!”我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不知道康康怎么会这样说话?康康看着我意外的表情,笑了:“不在你,主要是我自己。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在心里没有负担和压力的情况下做爱,所以才感觉到特别兴奋。”我还是有些吃惊不小:“三年来?为什么?”康康笑了:“因为这三年来,我一直是跟嫖客做爱,总怕客人不满意,所以当然有压力了。或者是在心情特别难过的时候跟伙伴们做,那是有意为了放松情绪,当然也就是别有目的。今天是为了让你放松一下,高兴起来,不要一直这样消沉下去,才会做。而我却没有任何目的或者压力,享受这样纯粹的性爱,当然很爽了。”
* E8 V6 o) u- U- G  V+ A虽然话说得很过分、很直接,但是康康还是红了脸,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又问他:“做的时候,你想什么呢?你喜欢我吗?对我有感觉吗?”康康笑了:“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这时,从卫生间传出一声响声。我知道是因为洗澡时的水蒸气凝在瓷砖墙壁上,让吸盘原理的浴花、毛巾挂钩掉下来了。康康不知道怎么了:“什么声音啊?”我回答他:“不用管它,毛巾掉了。我要听你说真话。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真实的回答。”康康很顽皮地笑了,还是一副痞痞的味道:“想倒是没想什么,就是希望你能放松一下自己,重新整理一下心情。至于对你有没有感觉嘛,我觉得我还真有点喜欢你。如果没有霆哥的问题,我倒想争取一下。你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奇特,虽然语不出众、貌不惊人,却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让人想心疼你,宝贝你。而且感觉你有种说不清楚的魅力,好像很可靠,很明白事理,相处起来一定不费力。值得让人为你付出很多的感觉。”也许是躺累了,康康坐起身子来。我突然发现康康的背上有一幅面积很大的纹身。那是一支斜扦在肩胛骨和右肩上的很抽象的带血玫瑰。# n) |; `( X" d% [
我被那纹身的鲜艳色彩和图案吓了一跳。我也坐起身来,就着灯光,抚摸着康康背上的那幅纹身:“你有纹身?纹的时候疼吗?”康康回过头看,用手摸着自己背上的那块纹身:“废话,用针扎你,你不疼啊?不过当时打了麻药,后来药劲儿过去了,又红又肿,一星期才下去。好看不?”我摇摇头:“不好看,我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文化。”康康显得特别得意,他躺下,把被子推在一边,露出他的胸腹部位。这时我才注意到,康康的肚脐周围也纹了一圈象带刺的藤蔓之类的抽象图案,颜色很丰富,黄色、橙色、红色、咖啡色,好几种颜色混杂在一起,最主要的是几种绿色和蓝色。形成了被藤蔓围绕着的小太阳。康康的肚脐是很性感的那种,上方还有一点薄薄的皮肤向下延伸着,白皙的皮肤下面青色的毛细血管隐然若显。在这一点点皮肤上打了一个纵向的孔,戴着一只小梅花鹿造型的白金嵌粉红色石榴石的脐环。更让人意外的是,从左面腹股沟的上端,有一匹西方传说中的吉祥物独角兽向肚脐方向跳跃着。那是一匹顶着一只螺旋状的长角的骏马,昂首挺胸,色彩洁白逼真。最诱人的是那匹独角兽蓝宝石一样的忧郁眼神,刻画得极为传神。康康的小腹部一点多余的毛发都没有,使得独角兽、小太阳和梅花鹿脐环显得特别耀眼和突出。给人的感觉不像背上的那枝玫瑰,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反而让人觉得有几分调皮的童心,趣意盎然。1 Z$ ^  C! g: B* Q
康康拉着我的手摸着那匹独角兽:“好看吗?”我看着那独角兽图案覆盖着的皮肤上的毛孔和皮肤下霍霍跳动的血管,心脏突然跳得好快,脸也涨得通红。我突然间意识到我真的迷失了自己,开始背叛霆对我的爱和奉献。这是我非常厌恶和憎恨自己:“很感谢你刚才对我的评价,但是……”不等我说话,康康已经用手按住我的嘴唇,把话抢过去了:“但是,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我没有这个希望。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替代霆哥在你心中的位置。这可能就是霆哥离开你的原因,因为你在他心里也是如此,所以他才宁肯自己牺牲,也不能传染给你那该死的HIV.虽然他离开了,但是谁也不可能取代这段感情,是吗?”我点点头:“是的,霆的选择错了,他这样只能使我更加痛苦。我不会放弃他!”康康皱着眉头沉吟了半天,终于问出来了我们都明白的那句话:“也就是说,你会和霆哥一样,选择到那边去陪伴他?”我终于被康康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这下我如释重负,深深地舒了口气,非常轻松地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不再想说话了。康康也半天没说话,但是最后我听见他很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爱情真可怕……”
) ?6 j6 [; Y4 W9 l0 c/ J) C康康在北京陪着我住了三天,就回到上海去了。临走的时候,康康还是不断地劝我要坚强,要勇敢面对未来,要尝试新的爱情。可是我,第一天跟康康聊过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康康、周勇、马红芳都急坏了。但是我真的感觉到心灰意冷,觉得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什么都不想说,也懒得说了。临走的那天早晨,康康收拾好行李之后,握着我的手,仍然劝慰我:“别让霆哥白白地牺牲。勇敢一些,寻找新的幸福吧!对自己好一点,这样才对得起霆哥。”我不再漠然,因为我从霆的身上看到了世事的无常,觉得康康再怎么样,也还算是个知心的朋友,对我也真不错。所以终于看着他开口说:“谢谢你,不要为我担心了。回上海以后自己多保重!你的合同不是快到期了吗?盼着你早日脱离这个圈子!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的幸福。”康康笑了,牙齿整齐而洁白:“我知道,坚持就是胜利!你也一样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让我们大家失望!我们要听到你幸福快乐的消息!有时间到上海来,一定要联系我们。不论到什么时候,只要你不嫌弃我们,我们这几个人永远是你的朋友!”
6 @- s4 |+ i) T# s; u8 o康康走后的两三天里,我再也没有说过话,只是自己想着自己的心事。马红芳和周勇轮流陪着我。马红芳要通知我的爸爸妈妈,周勇阻止了。周勇的理由是通知了我的父母也无济于事,只能让家里着急。所以决定先把我送到医院检查一下,看情况再作决定。于是他们就送我到回龙观的精神康复中心做检查。在检查的过程当中,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是一个精神状况不正常的人,那无论我的举动多么反常和令人费解,都会得到周围人的理解,不会被他们过分关注和大惊小怪,这倒是我暂时逃避现实和痛苦的一条出路。于是检查过程中,我开始故意用混乱的逻辑和恍惚的精神状态欺骗为我检查的医师。马红芳和周勇惊异于我的反常举动,都一再坚持我很正常,希望大夫认真检查。马红芳甚至要求和我单独谈话,大夫竟然也答应了。马红芳晃着我的肩膀:“张总!你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你没有疯!求你了!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你不能这样!你还有父母、还有公司、还有我们这些朋友!你失去了爱情,所以你伤心、你悲痛,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你并没有失去一切!你要坚强起来!你以前的风采都哪儿去了?你要坚强地面对一切!要对我们负责!你是我最欣赏的男人之一,虽然你实在是有着与众不同的爱情。”
" k7 w. o7 F; h马红芳快要哭出来了:“你知道吗?公司现在已经一片混乱了!你不能这样下去!你不能再逃避下去了!不要让我们失望!你骗得了医生和其他人,你骗不过我的!我知道你的智慧是深藏在内心的!只是极度的痛苦暂时让你失去了希望!但是你要相信,你仍然是优秀的!太阳依然会升起!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心里非常感谢马红芳对我的忠诚和关爱,但是我不想走出我为自己设定的计划。至少让我在一段时间内休息一下,我真的太累了。我看了看马红芳,真的好想安慰她一句,但我还是忍住了。我漠然地把眼睛移开,装作神志不清的样子。因为我知道,墙上那面镜子后面,医生正在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只要我有一点点反应,他们就会知道我是在假装。马红芳终于绝望了,她痛哭着在医生的劝说下坐到检查室外面走廊里的长椅上。我看了看她,检查室的门就关上了。当天,医生对我的精神状况作出了诊断:意识混浊状态,缄默症,分裂情感型精神病伴随抑郁。鉴于我表现的状况,医生让我当天就住院观察了。# }  ?9 L) h1 A9 T4 v9 `
入院手续办完之后,医生要求家属陪床。周勇和马红芳商量着轮流陪我。这样,马红芳就留下来陪我,周勇赶回公司去处理事务。为了装得象,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吃。看着病房里周围的几个病人也都眼神直勾勾的,基本上都不说话,我也就抱定了不说话的原则。看我什么也不吃,马红芳给我削了苹果,切成小碎块儿,喂我。我还是不张嘴,一动不动地发呆。这里的病房有个非常奇怪的惯例,护士每隔十分钟就要来回巡视一次。马红芳觉得奇怪,问那个来回巡视的护士为什么这样?那个护士解释说,经常有病人趁此机会自伤、自杀或者伤害他人。下午两点半左右,一个护士来告诉马红芳,说医生要对我全面检查了,要我们做好准备,跟她走。我们跟着那个看起来很文弱的护士小姐从病房到住院部的检查室去。这一路上,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精神病患。看着自己换上的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觉得非常好笑。那些病人什么样子的都有,有的自言自语,有的破口大骂,有的有哭有笑,有的一言不发。' U4 o- K9 }0 H) ~  j' B% }0 g0 t
检查室外面有三四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还有他们每个人的家属在旁边陪伴。护士小姐告诉我们就坐在这里等,我若无其事地坐下了。护士和马红芳有些意外,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下。我知道我的反应太快了,可能引起了她们的怀疑,索性就闭上眼睛。护士小姐嘱咐马红芳,说一会儿会有人喊名字,我们再进去。然后就忙自己地去了。马红芳坐在我身边,整理着我的衣领。突然她喊道:“张总,你看谁来了?”我因为刚才差点露馅,已经很戒备了,所以她喊了这一声,我连动也没动。看到我毫无反应,马红芳可能很失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自言自语着:“挺好的人,怎么会这样?”# h* [3 v! M) w& b$ I0 y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都快要睡着了,检查室有护士出来喊我的名字。马红芳扶着我来到那个检查室里。检查室里人很多。有两位年纪微长的大夫正在询问病人问题。其中一个病人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看上去比我还要小一两岁的样子。那个将近四十岁的女医生问他:“小伙子,你在那里工作啊?”那个小伙子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这个问题没有用。卫星照在太阳上,阳光反射到玻璃上,于是我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马马虎虎,捣捣糨糊。”那个医生又问他:“你近来还好吗?”那个小伙子故做神秘地说:“我不是坏人,家里没什么财产,计算机病毒是谁捣的鬼?我要回家。”听到这里,我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好假装咳嗽掩饰过去。好在马红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没有注意我。我身边也站着一位穿着病号服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看上去非常清醒的样子。但是却在不停的换着各种各样的姿势,让人觉得他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烦躁不安而已。另一位不到五十岁的男医生也在为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有文化的老太太做检查。看着老太太的病历,那位医生直皱眉头。 & {7 l* q# a0 c
那位医生抬起头来看着这位一脸书卷气的老太太问:“您姓冯,对吗?”老太太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对,是我。”那位医生拿起桌上的一份报纸递给那个老太太:“麻烦您帮我读一下今天的报纸好吗?”我瞥了一眼,好像是《人民日报》的样子。老太太很认真地清了清嗓子,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朝着光明的道路前进》,”刚刚读了一个题目,老太太就放下报纸开始解释,“朝是朝廷的朝,革命不是改朝换代。我们家是座南朝北,两边儿都有阳台。朝字上下有两个十字,中间有个日字,子曰学而时习之。朝字左边有日、右边有月,两个字合起来就念明。光明、黑暗是对立的,开灯、关灯……”那位医生很耐心地对她说:“您继续念报吧,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内容啊?”那个老太太并不理会医生的催促,而是继续神采奕奕地说:“朝中方,四方形、三角形,几何面,方的、圆的,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正在这时,我身后的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医生进来了,我看他的胸卡颜色和别人不一样,估计是什么领导。这时那位老太太站起来了:“向白衣战士学习!向白衣战士致敬……”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儿,我突然鼻子一酸,特别难过。但是我却告诫自己,不要哭,什么都不要有,就装作没有任何主观意念才好。  X, `9 p5 l* y
整个检查室一塌糊涂、乱七八糟了。等轮到我检查的时候,大夫先看了门诊的病历,然后问了马红芳一些基本问题,就向我提问。我抱定了坚决不予理睬的主意,不管他费尽口舌说什么,我就是一言不发。后来他用手电筒照着我的眼睛,看了看。又拿着一支笔叫我用手去握,我照着做了。那位医生在病历上写了一些什么,然后就开了一大堆药方和化验单。整整一下午,我和马红芳就在缴费、取药、检查、等结果中度过了。晚上,马红芳必须离开了。等到病房基本上安静下来,我才拿出霆的照片不住地端详,拿出霆的袜子轻轻地闻着,不断抚摸着霆留下的那枚戒指。我完全放松了,完全自由了!在这里,我就是疯子!没有人会指责我,耻笑我,打扰我。我可以随时随地思念霆在我记忆中留下的点点滴滴,我可以肆无忌弹、毫无顾忌地微笑和哭泣……* E: n4 R/ ?7 Q1 g9 s( Y
晚上的病房,也是必须要有灯光照明的。听护士们议论,病房里经常会有人自杀或者伤人。尤其是自杀,隐秘性很强。最突出的,竟然有自己屏住呼吸想把自己憋死的,还有用枕巾、腰带在床头把自己吊死的,还有用手活活把自己掐死的。自杀的方法千奇百怪,所以患者的物品都是经过严格检验,确认不会有危险性的,才允许携带进入病区。这里的病房和普通医院是有区别的,更多的是象家庭的布置。减少惨白冰冷的气氛,以缓解病患的情绪焦虑。护士也不像我想象中那么暴虐和疯狂,都很温文尔雅,耐心细致。那一晚我看着天花板发呆,心里烦乱极了。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从马红芳的嘴里我知道公司可能出了事情,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2 x3 a$ L. Y4 F6 a
精神病院,在我的印象中始终是一个灰暗可怕的地方。就像《红伶劫》里那样,充满血腥、虐待和变态的地方。霆的离开,使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痛苦之中。霆的第一次离开,至少我还能够追寻到他存在的蛛丝马迹,还能够存着渺茫的希望期盼他的出现,为他在每个夜晚祝福;可这一次确确实实真的只剩下我自己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没有希望的漫漫长夜和内心中对霆无限的亏欠以及对自己的谴责。我想到我印象中那个充满血腥和虐待、变态的地方摧毁自己,惩罚自己!我的灵魂已经堕落和空虚,我也必须堕落和空虚!只有这样,我才觉得痛快和真实。我不想再披着一张七彩烟火般绚丽的虚伪面具和已经毫无疑义的尊严!那样使我更加虚弱和劳累。原本以为在精神病院中,我会被折磨成疯子,这样我就不会再有内心的痛苦。至少我会受到“合法”的虐待,让我减轻内心的痛苦和对霆的思恋。( g: f2 y3 u5 Q( x1 V8 ?
可现在看来,我的计划落空了。这里不象我想象中那样黑暗和暴虐,相反到更为可怕。因为医生和护士的耐心跟不厌其烦,总是隐藏在暗处非常细心地观察你的一举一动,希望找到进入你的灵魂和内心世界的密码和渠道。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霆的事情被这些医生知道,更害怕我对霆的爱情会被这些人挖掘和分享。我害怕我会伪装不象,或者被医生找到钻入我灵魂的孔洞。我侧躺在枕头上,看着照片上霆那绝对温柔和残酷的微笑。真的好想被他抱一抱,听他安慰我两句也好。但这一切都永远不可能了。马红芳向医生介绍了我的发病原因,可我却什么都不愿意承认。就让他们认为我已经疯了更好。我不想听那些医生的心理治疗和诱导。我宁肯就这样,抱着对霆的顽固的爱情走向最后的精神崩溃,让我和霆的爱情就这样永远消失更好。
4 I9 R, `( }+ V9 _夜晚的病房更恐怖,很多狂躁症病人无法入睡,发出凄厉悲惨、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很多白天一动不动、象蜡像一样的病人现在也开始活跃,象鬼魂一样游走、张望,甚至偷偷摸摸吃东西,发出咕咕的吞咽和急促的喘息声。好在到处都有灯光照明,不断有护士的巡查。否则你就会感觉掉到了一个充满了狼人和僵尸的千年墓园中一样,绝望、恐惧而无助。我从亢奋,到疲倦,直到最后勉强地睁着眼睛,看着霆的照片。我一次次幻想和霆的亲密和高潮,一次次幻想我为霆奉献着我的全部热情和魂灵。这样的幻想真的很过瘾,很有快感。我觉得我真的有些象精神病了。失去霆的悲痛固然占据了我情绪的主线,但我也在暗自好笑自己的决定,难道我真的选择了疯狂?我会真的失控,然后永远生活在断裂破碎的梦境中,永远也不醒过来?是啊,人们都说一无所有的乞丐、傻子和疯子也许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他们什么担心也没有,什么忧愁也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4 }/ R) b! a6 N' t, y8 S4 D5 \6 j那一晚,我做了一个非常杂乱无章而又压抑痛苦的噩梦。在梦中,我又一次见到了霆。我们一起去逛一个大商场,很大很大的商场。开始人还很多很多,可后来人却都不见了,霆也不见了。巨大空旷的商场里眩目的灯光依然明亮,琳琅满目的商品还都摆放在原处,却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到处奔跑和寻找,大声喊着霆的名字,可声音连我自己也听不见。我开始绝望、开始哭泣!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了,仿佛秋天枯萎凋零的草木一般。一切都消失得没有踪迹,只剩下了广漠黑暗的空间。我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瑟瑟发抖。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他抚摸着我的肩头,安慰我说:“亲爱的,别难过。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别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站起来,看着眼前真实而明亮的霆。一腔的委屈和刚才还因为孤独无助而体验到的恐惧,都化解在霆那绯色的春风般的微笑里。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和让人怀念。我不由自主张开臂膀去拥抱霆,可是却扑了一个空。当我再次回过头来面对霆的时候,霆还是那样微笑着,眼睛里却是那中说不出的哀怨和绝望,似乎他即将面对无尽的黑暗和恐惧,似乎那才是属于他的更永恒的旋律或主题。9 m6 x8 \9 O2 s, C7 z% ]
我惊恐地哀号着,既想冲入霆温暖的怀抱,又想用自己的一切去保护或者交换霆。可当我的指尖接触到霆温柔的笑靥的那一瞬间,霆破碎了。就象是用沙子做成的雕像,被风干失水之后,禁不住任何的外力一样。只是那么小心翼翼地轻轻一碰,他就无可挽回地崩塌和粉碎了。看着霆化为灰烬和粉尘,我却除了喊叫和痛哭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帮得上他的办法。此时的我好像面对着一面镜子,看着自己泪流满面的脸,却不再幻想有情感和未来。我突然感觉自己象是被屠宰完了的羊,被掏空了所有的内脏,也不再拥有思想,冰冷而僵硬地陈放在那里,没有了作为生命对于自己的任何价值和意义。如果说我的存在还有价值,也许仅仅是为了把我作为飨宴赖以维系他们利害得失的极少数人的体验罢了。除此之外,就只能是带给我的亲人无尽的伤感和忧伤。
- J# x& y5 Q: K) V$ x再没有其他人会为我的痛苦而稍加留意;再也没有人会为我曾经灿烂辉煌而现在却灰飞烟灭的爱情而叹息留连;再也没有人会知道我和霆在一起的那段平凡普通的日子里,我们所经验到的仿佛回到伊甸园一般纯净和原始的、浪漫而富有动感的幸福体验。一切都成为过去,一切就都在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声再见或者发出一声叹息的时候,永远地湮没在时间里。我痛苦着,却已经麻木。我微笑着却还是禁不住涓涓而下的泪流。失去的一切永远不会为人知晓,甚至连一块墓志铭都没有来得及去镌刻。墓志铭是给活着的人纪念历史和过去提供的道具,霆的肉体毁灭了,同时也毁灭了我的灵魂。霆已经变成一个名字,而不在具备其他存在的意义。我也似乎和他没有区别,有的仅仅是我仍然在坚持的呼吸和新陈代谢而已。霆身体的死亡也杀死了我的心!没有人会在意和纪念我们的爱情,所发生的一切甚至连一个见证都没有,就这样流失和磨蚀掉了,很快就会消失得毫无踪迹。( T0 E* g$ }$ Z0 ?
梦醒的时候,我不愿意睁开眼睛。因为一旦我睁开眼睛,就连梦中那渐渐淡去的霆的笑容和信息也杳无可得了。但一切还是残酷的来临了。周勇不知什么缘故没有来,还是马红芳来了。她以为我已经没有清醒的神志,所以用一种象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对我说着每一句她认为有必要和我说的话。他告诉我周勇已经准备通知我的家人,准备让我的妈妈到北京来,给公司做一个究竟何去何从的决策。毕竟这间看起来虽然很小、很微不足道的公司,还是我们家族的投资。在这种时候,必须要我的家人来做一个最后的决断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勇却好像还是有些下不了决心,似乎是在等待或者迟疑什么。马洪芳说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不愿意看见我这个样子,让她觉得心疼。
  e' k: s. C+ M3 v5 }) s- Q陪着我做了一天的观察和测试之后,马红芳陪着我在有些清冷的大院里散步。巨大的法国梧桐的叶子全都枯黄了,随着风一批一批地飘落,就象是无法停止的瀑布,那是阴暗煞寒的秋的瀑布。空气已经渐渐变冷,透出北国深秋萧瑟冰冷的气息。微风掠过,从枝头跌落在地上的叶片在道路和草坪上滚动,还倔强地迎着风在枝头抖动的叶片发出干燥的、贴近死亡的声音。一切都变成了灰黄色,那种属于死亡和漫长时间的色彩,那种没有鲜明心情和躁动情绪的陪葬品的色彩。路灯刚刚点亮,却连自己也无法有充足的信心面对慢慢的长夜。马红芳流着泪告诉我说,从明天起,医生就要对我实施电休克疗法了。在她看来,那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意在折磨和恐吓病人的残酷惩罚,根本与治疗无关。但是医生却给她解释了很多,说这是一种在精神病学领域唯一的保留了一百三十多年的最行之有效的治疗手段。医生说虽然电休克疗法的机理不清,但是效果显著。是重组患者精神状况非常有力的一种措施。但是在马红芳喋喋不休地诉说和那充满恐惧、憎恨的眼神中,我知道医生根本就没有说服她,她仍然固执地认为我就要遭到这些在她眼里和病人同样“变态”的医生的虐待和折磨了。看着她惊恐哀愁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真的很想安慰她两句。可我却还是没有说话。& N# A6 c0 u4 V$ x2 T2 _
晚上,又是我自己面对那陌生而略有些阴森的环境了。想起明天我就要接受那种传说和印象中可怕的治疗,我真的有些紧张和异样的感觉。就象是等待判决的死囚?所有能想得到的可能性我都想过了。或者我会因此而变傻,踏上一条不归路?或者我会因此而疯狂,再也没有烦恼和忧伤?或者我会因此而消沉,再也没有独立面对的勇气和自信?或者我会因此而振作,恢复那久违的热情和希望?霆已经离开了,我再搭上自己还是否有意义呢?是否值得呢?但是没有了霆的日子,我又该怎么面对呢?我还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吗?如果我疯了、傻了,我的父母怎么办?他们会更加痛苦。但是如果我不疯、不傻,就这样硬挺下去,我能挺得住多久?天天陷入这种痛苦的回忆和思念之中?时时感受着被爱人遗忘在这个失落的世界上的孤单感受?那可怕的一个人的长夜,我所有的话都没有一个对象去倾诉!再也不会有人关心我、在意我最细微的快乐和痛苦。因为这些快乐和痛苦只能和深爱着你的人去分享。没有了理解、没有了支持、没有了安慰。没有了同甘共苦、白头偕老的理想,没有了彼此相知、默契相对的境界。我就象是失去了意义和作用的兵符,寂寞冷清地等待着自己那永远也不会回来的另一半。生命对于我没有了丰富和多彩的素材,剩下的仅仅是一种为了守望而守望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我究竟能坚持多久?无非是受更多的痛苦和煎熬,疯癫和死亡是迟早的事情,那我们现在所承受的这一切又是何必?
9 b* d& a' T( s1 H我甚至有些紧张和兴奋,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是死亡还是新生?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种期盼,期盼着那种“执行”的迅速到来。我突然觉得这也许就是我最后清醒的夜晚,我必须要留下点什么!我拿出霆的照片,端详着、亲吻着、酝酿着,我知道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天一亮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所以我决定写一首诗。记得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就很反对我的诗。因为我喜欢中国古典的格律诗,而老师一再强调,新青年要写新诗,可我却依然我行我素,对格律诗情有独钟,坚持到底。因为我觉得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所以变得格外激动。护士小姐来寻房的时候,我跟她借圆珠笔用一下。她竟然答应了,但是要求我把写的东西让她看一看。我拒绝了,我说这是一个秘密,一个不属于我们人间的秘密。护士小姐倒也没有太勉强,问了一下大概情况,很高兴地对我说:“这是你入院以来第一次讲话,也许是个好的开始,希望你能敞开心扉,配合医生的治疗,早日康复。”我微笑着感谢她,让她感觉她完全可以放心地把我自己留在这里,不用这样眼对鼻子地监视着我。她好像明白我的意思,知趣地走开了。我迫不及待地在床头柜上写下了这首诗,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修改,天就亮了:浣溪幽兰空芬芳,馥郁翠璞自调荣,
0 u0 n* p6 P/ t2 `) R3 `有情何须常相守?但以清桂代年华。' {/ X6 f% J5 z. S, g0 ]" c
穹庐牛郎织女恨,东海后翌断魂崖,8 j8 [+ a# c* h" l. a4 e
世间无限有情事,满眼无奈卧凉沙。" y  A, ^5 K) P5 [3 l  _* ?& U
道是有情终须有,奈何余桃断袖衾,
% X  q9 }7 u/ B3 Q& |' T3 F紫石街上约旧友,闲话颦起青黛稍。
% r3 e  [" F* q& f$ n/ X4 p笑见霜凝青丝鬓,难觅清华旧绢裘,% F& d5 T0 y( J5 E9 d% d
驭麟跨虹天菁远,泪落入伴油雨霄。6 C3 H! @$ m% n& P- s# h
犹恐晨啾嘘欢梦,无以聊解思卿愁,& E3 ?; j! {$ |* c+ u' [+ ^/ n  }
踏露寻径剜春笋,再以琼浆醉我楼。
, P4 l7 J( |- l, n7 w8 a天亮了,一切都复苏了。这种“执行”也终于降临了。我的主治医生是一位姓徐的大夫。他一大早就来到我的病床前,嘱咐护士为我量体温、血压和脉搏。然后拿着我的一大堆检查结果、化验单据和透视样片一边翻动,一边让护士给我皮下注射了一针药物。我有些开始紧张了,但已经没有退路,索性把心一横,坦然地把自己的未来交付给那冥冥之中从未轻易露面的宿命之神。就要开始治疗了。徐大夫亲自为我检查了一遍,确认我周身没有皮带、领扣等尖锐物品,然后就让我躺到治疗台上。奇怪的是他竟然在我背后两个肩胛骨之间放上了一个很硬的灌了沙子的枕垫。然后还把一个缠着厚厚的纱布的压舌板让我象狗叼骨头一样地咬住。然后把旁边一个和电话机差不多大的机器上的两个和修理收音机用的电烙铁一样的电极在一小缸生理盐水里浸泡了一下。几个身体很强壮的小伙子按住我的四肢和下巴,这时我真的有些惶恐和害怕了。徐大夫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没关系,别怕害,很安全的。不用紧张,越紧张就越不好了。放松,一会儿你就会睡得特别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然后他就调好了电流,在我两边的太阳穴上猛地一击。我感觉到一种类似灼烧或者刺痛的感觉,还来不及分辨的情况下,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r0 d5 i9 R: @/ z: b7 `2 D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好几个人在我床前看着我。我四处看看,才知道是在医院,而且是一间只有一张床位的观察病房。其他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感觉到刚才真的是从一个死寂的梦境中醒来,那里什么都没有,连黑暗都没有,完全就是没有经历过的一段空白。我认不得床前的人,不记得任何事情,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我只感觉到头痛发晕,口干舌燥,很想呕吐。我想坐起来,却发现我好象刚刚跑完一个很长的越野赛一样,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所有的肌肉和骨骼都酸痛难忍。我尝试了两次,都没坐起来,后来是别人扶我坐起来了。当然,我还享用了一顿很丰盛的营养美餐。那天下午,我就是在这种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度过的。就好像一个没有历史和记忆的新生儿,坦然而新奇地面对这个世界。晚上,我睡得很安稳、很踏实。
- \4 I+ v4 f. @- g第二天,徐大夫通知我中午接受治疗,这样我就可以自己单独在病房里待一个上午了。我一个人站在病房窗户的边上,看着病区外面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杂货摊子。有一个穿著非常土气的中年男子在守着那个摊子。天气好冷,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戴着一副黑色的手套,手里拿着一个柳条编成的大簸箕,迎着风簸着很多种分装在不同位置上的口味迥异的瓜子。他的神态特别认真,一点点簸,一点点择,一点点装。似乎每做一次重复性的工作,他就会特别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簸干净的瓜子,犹如画家注视着自己倾注了全部心血最得意的油画作品一样。中午有两个人来看望我,我看着其中的那个女孩子很面熟,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了。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后来我才想起来,她是马红芳,但是我却仍然没有表现什么。跟着他一起来的那个既高大又英俊的男孩子,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了,但是我却可以肯定她绝对不是马红芳的男朋友。也许是张新面孔?我没理会太多,却慢慢回忆起霆的死和我的入院。4 o; t$ a- v) I) J# ~2 a) V* K
中午我又作了那种治疗。傍晚醒来的时候,却看见中午来看我的那两个人在我的床前,医生护士却不见踪迹了。马红芳哭泣着,那个大男孩也在哭泣。我惊奇地看着他们的哀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仍然只是想要呕吐。等我俯身在痰盂里吐尽了几乎最后一口绿色的胃液和胆汁之后,几乎快要虚脱了。徐大夫来了,在马红芳和那个大男孩的一在恳求下,徐大夫却无动于衷,还是倔强地将他们赶出了病房。剩下我自己,躺在床上发呆,盯着雪白一片的天花板,保持着自己头脑里的一片空白,根本就是无意识的发呆。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用去想,仅仅是发呆而已。每天在做治疗之前,我就可以回忆起一些事情来,但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和场面。但是我的情绪却明显的好转了许多,因为没有记忆,所以就没有了痛苦和忧伤。我开始说话,并且还和同病房的病友嘻嘻哈哈开玩笑。虽然如此,但是我仍然经常会对床头柜里的那两本影集产生浓厚的兴趣。我看着里面我和另外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在很多地方的留影,实在是有些似曾相识、却又无从记起的感觉。就这样过了三四天的光景,终于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让这一切都改变了。" u5 v% F" X1 [% `) @8 ~% X
那也是一个下午,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看到马红芳和每天都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大男孩。我已经可以记住他们了,但是却对以前的事情没什么很全面的回忆。看见我醒来,那个大男孩好像很高兴似的。他让马红芳给我一些可以记起他的提示。马红芳这才对我说这个大男孩叫王炜健,曾经是一名仪仗兵,贵州人。退伍后自己来到北京寻找发展机会,现在在一家模特公司供职。据马红芳说他曾经和马红芳的男朋友是特别要好的朋友,也自称是只对男孩子“感兴趣”的那种人。马红芳就谈起我是她的老板,也是这种只对男孩子“感兴趣”的人,而且有自己的爱人,在一起生活得很快乐。于是王炜健就很感兴趣,几次要求马红芳带他跟我和霆见个面,所以在后来的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他在马红芳的介绍下,在酒吧里见过我和霆。并且非常崇敬和赞叹我和霆的爱情。他是在听马红芳说起我们现在的遭遇之后特地来看望我的,希望我能振作起来。
: H  `, D$ r- D2 f5 i3 `整整一个下午,在马红芳的提示下,我的记忆开始恢复,我再一次开始痛苦和悲伤。但是我理解马红芳。在她看来,我的精神失常一直以来就是有思维和记忆,所以医生的治疗对我并没有什么太大改善。我听马红芳说,中午的时候,他们在治疗室外面看见了我接受治疗的过程,他们说简直是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虐待。他们说我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之后把他们就吓呆了,然后我浑身变得僵硬,疯狂地抽搐,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当时的状况太惨了,他们差点跟医生打起架来。然后他们就要求在观察室跟我单独见面,尝试让我恢复记忆,并且要求停止对我继续进行治疗。我已经明白了一切,但是我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我知道,这种别人看来恐怖万分的电休克疗法对于我自己来说并没有太大的痛苦,但是却非常有效地让我可以暂时地失去全部记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让我不再忍受痛苦和孤独的煎熬,傻乎乎地生活在婴儿一般的纯真年代里。我甚至开始不愿放弃这种治疗方法带给我的安详和快乐。
# C0 g+ j. y) h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的这两个人,他们很认真地想要说服我,只要我同意,我就可以离开医院,不再接受治疗。那个大男孩甚至认为不管我是不是同意,都必须离开这里,因为在这里住下去只能被那些可怕的医生控制思想,变成没有思维的傻子和奴隶。我知道我必须给他们一个肯定的答复,不然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我肯定地告诉他们:“我喜欢这里,这里没什么不好……”他们显然是失望了,离开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相互拥抱着慢慢离开。我在窗户上目送他们两个人远去,心里却因为恢复了对霆的记忆而一阵阵伤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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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3: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五)
2 @% f* f' Z2 H8 ^2 y% Z天气越来越冷了。北方的天气总是这样,乍冷乍热的。好像季节的变换,总是在人们不经意地打个盹儿之间就完成了。周勇也来看过我一次,但是并没有按照他们拟定的计划那样,轮流来照看我,大部分的时间还是马红芳来。有的时候,她会带她的男朋友来,有的时候会和王炜健一起来。不管什么人来,我都装作没有记忆或者清晰的意识。虽然表面上如此,但我的心里却慢慢开始回忆起所有的事情了。治疗仍然在进行,除了电休克疗法,医生还经常会和我谈话。也许医生已经知道了我的全部经历,在谈话中,他总是安慰我,让我消除负罪感。他总是鼓励我把自己能够回忆起来的事情说出来,并且告诉我同性爱的人很多,不能算是一种病态,不要害怕和感到羞耻。他说,倾诉是一件非常值得去做的事情,他会替我严守我个人的所有秘密。他说,倾诉也是一种放弃,一种发泄。人可以通过倾诉减轻自己的心理压力和包袱,让自己重新充满活力,变得开朗和自信。他总是很耐心,用诚恳的眼光看着我,握着我的手。/ N( K# S8 v$ T( ]7 t
但是我也许让他感到遗憾了,我下定决心什么都不说。他似乎从来没有动摇过信心,甚至每天花更多的时间在我的身上,甚至从西方的经典名著到时下的流行音乐,从金钱到人生的价值观、贞操观,什么稀奇古怪的话题都谈。我虽然心里非常感谢他的用心良苦,但是我却仍然感觉到孤独。我明白,这种理解和宽容实在是太有限了,也许仅限于此时此刻?也许仅仅属于成功和辉煌的我?仅仅属于把爱情幸福和稳定维持下来的我?而现在我实际上已经一无所有。人们甚至会因为我曾经接受精神病医院的治疗,把所有的同性爱都看成是精神病患者。在这些人眼里,人的生命不再平等和值得尊重。也许真的是那种所谓的“去个性化的责任分散”在起作用,让所有的人都变得疯狂而狂躁。同性爱、艾滋病、吸毒、妓女和MB全部混为一谈,并且无一例外的成了被鄙视和镇压的对象。似乎不将他们全部赶尽杀绝,人们就无法平静下来。在挫骨扬灰之后还要加上永世不得翻身的恶毒诅咒才后快。人性在此变得淡漠,取而代之的是狂热的、乐于践踏生命和精神的法西斯情结。纵使医生再怎么说,外面世界残酷的一切还是要我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谁也替代不了我。所以我保持缄默,我决心将缄默进行到底。
3 S* H  r, {& k% E3 J$ \6 g可惜的是电休克疗法已经让我无法失去记忆,我必须在短暂的睡眠之后继续面对心灵的煎熬。记得在上海的时候,有一个刚刚加入小春他们才九个月的大男孩儿,据说他也和小春一样,仍然在校。那个大男孩叫杜力民,只有十九岁,虽然不是那种面孔漂亮,却特别有质感、有味道。他的装束从来不惊世骇俗,而是那种特别青春、阳光的样子。当然,从他的个性中也可以看出他前卫、时尚和愤世嫉俗的很内在的张扬!听说他刚刚脱离见习期就马上走红,很会笼络客人们的心,所有的情感表演和性爱技巧都很到位,很多人说他将来可能会接替麟哥的位置,改变他们那个圈子里群龙无首的状况。我曾经也半开玩笑地问过他是不是打算接替麟哥?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份不对,毕竟在他们看来,我不是客人,而是他们的朋友,是自己人。所以当我这样问他的时候,他竟然表现得非常羞涩和腼腆,红着脸尴尬地一笑:“不可能的事儿,大家在拿我开心的,你不要相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练习健美。每天下午的三点到五点,都会去健身房。确实,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大部分人都非常注重自己的体型的变化。不仅仅是控制体重的问题,而是注意自己的骨骼肌肉状态和曲线的玲珑匀称。所以很多人脱掉衣服之后,会带给人一种有些不真实的完美。这比他们漂亮的面孔、迷人的眼神、优雅的谈吐、高贵的气质更重要。毕竟,这才是给客人第一感官刺激,并满足客人所有直接要求的唯一条件。
2 e  h+ r! e& s$ O9 F1 L2 c$ U4 k可就是那个腼腆的杜立民,曾经向我诉说过他的绝望和恐惧。他和父亲住在厦门的开元区,是在十一岁父母离异的时候,被判给父亲抚养的。他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跟着妈妈走了,据说去了大连。他父亲原来是工人,后来开出租车,再后来开了一家旅游用品商店。平时基本上没有时间管他。听他说他父亲从工厂下岗之后,就开始酗酒,并且变得性格非常怪异,经常拿他出气,无端打骂。后来在出租车公司找到了一个职位,才发生了改变。等到开了旅游用品商店之后,也许是因为年纪越来越大,才开始心疼自己的儿子了。可这时候他也考到上海来念大学了。虽然他不会跟自己的父亲记仇,但他父亲酗酒的那段日子给他的伤害和恐惧感却似乎永远都不能弥合了。到了上海,没有了原来环境里的种种压力和影响,他感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通过网络,他知道了GAY圈的存在,并主动向这些人靠近,终于因为他特殊的气质和身体条件,被带入这个圈子。他说开始的时候仅仅是觉得新鲜,想放纵自己一下,尝一尝堕落的感觉。可当他自己的裸照被对方作为要挟,他不得不在巨额赔偿的合同上签字的时候,他才痛骂那个把他带进圈子来的人。他觉得自己被骗了,被彻底出卖了。也许真的如他所说,至少在三年内,他真的失去了自由。
9 H9 U( u+ Z. I" t& m4 R陷入这种困境后,唯一能够安慰他的就是那每个月打入他信用卡里的巨额酬金。说起来也滑稽,他开始痛骂的那个把他带入这个圈子的人,竟然成了他现在最好的朋友——谷洪涛。他的绰号“大头仔”也是谷洪涛给他取的,他也挺喜欢大家这样叫他。在他看来,这样叫他显得很亲切,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一样。至于谷洪涛把他带进的这个圈子,他现在已经无所谓,麻木了。可当时他刚刚进入这个圈子的时候,他经常会被噩梦惊醒,梦到自己得了艾滋病或者是被所有的人唾弃与嘲笑。而现在他说自己学会了被动的面对和主动的坚强。甚至有些孩子气地因为自己经常可以显得比同学们阔绰,而恶作剧似的兴奋不已。金钱对他来说真的成了一种游戏人生的资本,而他自己其实并不像别人那样对此看得很重。他说自己曾经发誓要做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泰门,散尽黄金之后,到远离人群的荒野里去诅咒金钱。他那种神态让人不由得联想到莎士比亚《雅典的泰门》中那个疯狂的人。总让人觉得他在隐喻自己的不幸未来似的。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告诉我:“因为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狗屎不如。”可从大家的口中,我知道他是一个具有同情心和美好品德的人。他用自己的钱资助了失学儿童,帮助过贫困家庭,救助过癌症患者。甚至会因为街上的年老、残疾的乞丐而落泪。就连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以及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朋友们的事情,他也都会非常热心、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所以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口碑极佳。而此时他却给了自己这样一句考语,真的让我头皮发麻,不寒而栗了。
+ X, E; M( H& l& d' C- t我劝他不要这样看待自己,他在大家心目中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却很认真地告诉我,在别人眼里什么样,他并不在乎。他这样做仅仅是为了赎罪,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获得自己内心的坦然和宁静而已。他说这个圈子是条不归路,走上来了,就回不去了,掉不了头了。厄运迟早会来,死了都不会清净,会糟人唾骂的。我问他为什么不拒绝签约?他说那样的话,他父亲会被他的裸照活活气死的。我问他怎么看待自己的将来,是否有什么打算。他给我的回答更让我揪心的疼痛了。他还是那种小孩子一样的羞涩地笑:“没想过,也许根本就来不及有未来。我们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不会有人同情我们的。就算是我们得了艾滋病,也是那种‘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的类型。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进到这个圈子里,只要进来了,你就完蛋了。就变得跟妓女、白粉客、圈外的gay一样了,是被人诅咒的。只有那些所谓‘意外’的HIV感染,才是‘无辜’的,我们永远是人们眼里的垃圾、渣滓、粪土,这一点不会改变。我们这样的人,会有未来吗?不知道别人,至少我是无法改变自己现在的状况了。既然没有办法、无能为力,就暂且忍耐、得过且过吧。”
% \# X' P( D3 Q% l- N& ]. b; z那么此刻,面对徐医生的善意诱导,我也只能保持缄默。就象大头仔说的“得过且过”吧,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改变社会,可也无法改变自己。这种矛盾是无法调和的,所以我宁肯变成疯子,更容易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是不管怎么说,在医院的这段日子,我的生活变得宁静和平淡,一切好像都成为了尘封的记忆,我不想再去面对所有的事情,只想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秋叶纷飞,看着那个守着杂货摊的中年男子。因此我拒绝了马红芳提出的终止治疗的建议,也下决心不会向徐医生说出我自己的任何事情。这样,我就象一张谁也读不懂的技术施工图纸,只能被他们高高地悬在那儿了。一天早晨,我在水房里洗脸,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一点点小伤口。我看着手里的剃须刀,突然想起霆曾经拒绝我用他的剃须刀。当时我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嫌弃我,而此时我突然间体会到了他的心境。我把脸贴近盥洗镜,看着殷红的血从那小小的伤口一点点渗出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头目一阵阵眩晕,几乎使我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 x7 q4 f* \7 M* Q: l! c( C我并不是晕血,而是想到了就是这血液的污染,使霆选择了放弃、彻底地放弃这个世界。看着血液的颜色,我才真正意识到了生命的新鲜和脆弱。我的眼前出现了霆最后定格在血泊中的绝望和空洞。我的心脏和气管又象是被钳住了一般,使我快要炸裂和窒息。我用右手的中指尖蘸了一点自己下巴上鲜红的血液,放到自己的眼前凝视着,想起那突然间被命运葬送的爱情,不由得悲从衷来,泪水无可遏制地滑过我的脸庞。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的床号:“三十三床,你怎么了?”我吓了一跳,赶快掩饰自己的眼泪,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等我抬起头来,从那已有斑驳锈迹的盥洗镜里看见了我们病区的护士长。她很惊讶地看着我:“你在哭吗?”我知道刚才的掩饰更糟糕了,只能表明我的神智清醒,仅仅是在拒绝配合治疗而已。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仍然硬着头皮,漠然地看了看护士长,故意嬉皮笑脸的朝她笑了一下,提起脸盆来就走。3 G+ a9 a6 b/ [0 F4 o4 ^! G
走廊里,我突然间感觉到刚才的那个笑是那么牵强,不但没有缓解自己的情绪,反而让我倍感凄凉和酸楚。我才明白了什么叫“强颜欢笑”的感受,才体会了痛苦时做给别人的笑脸对于自己是多么的残酷,而我的霆就曾经无数次的经历这种折磨和残酷。走廊里正在做清洁的护工和来回寻房的护士很多,我没有机会宣泄自己的情感。等回到病房,我才蜷缩到被子里默默地流起泪来。护士长一定把盥洗室里的情况报告给了徐医生。徐医生在察房之后,再次和我单独谈话。他单刀直入地说早晨我有哭过的事情,这是一个好兆头,希望我能巩固治疗成果,积极配合医生。然后他竟然突然间对我说:“下午你就可以回家了,你其实一直就很正常。”+ d  E( A# W& i( E) Y
听到这句话,我愣住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徐医生猜透了我的心思?还是我的伪装有了破绽?或者是马红芳他们毅然决然地坚持我出院的结果?但是我马上意识到这是徐医生在试探我,所以我继续木然地盯着他,一动不动。他一直在看我的眼神,我就把眼神净化得至真至纯,呆呆地看着他。盯了一会儿之后,他似乎放弃了,同时在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头。也许他在纳闷儿,他的判断竟然失误了。他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离开了病房。看着徐医生健壮的背影,我想起霆那高大清瘦的背影。霆的迷人笑容和永远也说不清楚含义的眼神,纷纷乱乱地出现在我的眼前,霆的气息和嗓音,霆的倔强和伤心,一切都重新变得清楚起来。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摆脱那段记忆了。也就是说,我剩下的生命已经注定了要在对霆的思念中度过,不管我怎样努力,都不会有所改变了。
3 D1 Q7 I9 F" R- H% i9 W) f7 e有了这样一个结果,我反而冷静和安心了。在我做电休克治疗之前,徐医生最后对我说:“希望你考虑清楚,如果你神智清醒,请一定要与我们配合,因为这将直接影响我的诊断和治疗计划。你知道,电休克疗法,实际上是利用电流刺激,让大脑细胞暂时性缺血缺氧,脑皮层充血水肿之后从新复原的机理进行治疗的。根据病情才能决定使用的强度和频率,否则会后患无穷,这不是开玩笑。你今天在盥洗室到底为什么哭?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异常还是正常?只有你才知道答案。利害关系我讲清楚了,你自己权衡好了。”我知道只要我不说,他们是没有办法根据脑电图等手段了解我的精神状况的。那些检测手段仅限于器质性病变或者外伤等造成的精神疾病很有效果,对于心因性的变化是无从查起的。徐医生看到我的答复也许是一个“永久地期待”了,只好放弃了最后说服我的尝试。果然,那天下午我的治疗有所改变,电流减弱了。我的休克和睡眠也必然地缩短了很多。不过这也到好,我可以翻看我的相册,尽情胡思乱想了……$ l& z) q4 O) s7 H( I/ p- x
不管电休克是否行之有效,不管我是否还能有短时间的失忆和轻松,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周围的人把我当作疯子好了。这样总比他们把我的情感和痛苦视作妖怪和变态要好一些。遗憾的是这种状况没有维持多久。一天中午,马红芳陪着我从院子里散步后回到病房,看到了愤怒的王炜健。他让马红芳回避,说有事情要和我单独谈一谈。看来马红芳很信任王炜健,他一说有事情单独和我谈,马红芳就答应了。马红芳出病房的时候带上了门,而我唯一的病友正在做脊髓液的检测,也要下午才能回来了。病房里真的只剩了王炜健和我。我毫无表情地看着王炜健极富男人个性的面孔,全身上下一动不动。但是王炜健却一直死死盯着我,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病历纸,展开之后在我眼前晃动着:“你看看这是什么?”我慢慢把目光移向那张纸。我看到那张纸上的字,才一下子不知所措了。因为那张纸上是我前段时间,在做电休克疗法之前,害怕以后真的变成傻子而写的那首格律诗。最可气的是那个护士在上面填写了日期。而我一直把它压在自己的枕头底下,连我自己也忘了。现在却被王炜健发现了。
8 k( R8 z: d6 {9 I; O9 I9 @: C我知道,什么解释都没用,索性就闭上眼睛不再解释了。我早已经学会了这种回避问题的方法,最直接、最有效。王炜健的个性就是非常认真,容不得半点含糊。不知道是不是与他当兵的那段经历有关?看得出来,他已经猜到了我并没有完全丧失神智,或者说是猜到了我在为了逃避而装疯,因此他确实非常生气。说起来好笑,好像四川一带有一句骂人的口头禅叫“装疯”吧?而我现在的状况正是名副其实了。王炜健在尽量压住自己的冲动,但是我却听出语气中不是气愤,而是哀求:“张总,张振宇,我求求你了,这辈子我没求过人,这回算我求你了,别再继续下去了,好吗?该结束了。”我确实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的表情既象痛苦,又象愤怒。他指着那张处方纸:“你要我相信这是一个疯子写的吗?”我没有说话,并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王炜健耐着性子跟我说:“够了,别再惩罚自己了,这一切不是你和他的错。你就这样消沉下去,有什么用?他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逃避,能是永远的吗?你总要面对你的公司和家庭。一切都在发展,并不是没有了你,地球就不转了。你的哀伤不会使别人的快乐发生改变。不会有人记住你们的爱情,你必须要坚强起来,才能向世人证明你们的爱情不是一个只能导致死亡和痛苦的错误。我不会说那么多花言巧语,但是我认为这足够了。收拾东西,跟我出院。”
9 O' ]6 w  n" V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一动不动。希望我的漠然能让他知难而退。可谁知道他完全不理会我的漠然,抓着我的胳膊,把我从椅子里提起来:“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收拾东西,废话少说,跟我回家!”我的胳膊被他拧得生疼,我实在快要忍不住了,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呻吟着,希望他放手。他好像更愤怒了:“说话!怕疼就跟我说话!你不说话,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新兵蛋子我都收拾了那么多,上面专门让我剃最难剃的刺儿头,我还收拾不了你?跟我说话!”我终于忍不住了,那种酸、麻、胀、痛混在一起的滋味实在难受。我尽量忍住眼泪,无可奈何地说:“放手吧。”王炜健这才就势把我往床上一推,我就跌落在床上了。我捂住已经被他拧得麻木的胳膊,一时根本回不过神儿来。缓了有半分钟的光景,我抬眼看王炜健。这才发现他用一种恶作剧后的微笑面对着我,但我也能够看出来,他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对我的心疼和关切。毕竟我跟他还不熟悉,所以我低下头,不想跟他多说什么。6 _; U' C( H3 t! X
他坐到我身边来,想伸手抓我的手,我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但我意识到他不会再象刚才那样对我的,所以我又停下来了。他也停下来了,然后把自己的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掩饰着他的尴尬:“疼吗?”我尽量保持着冷漠和矜持:“嗯。”他有些歉意地笑着:“对不起了,是你逼得我没办法。”我没吭声。他顿了一下,见我没有反应,只好继续说:“我要是不发现你的诗,你打算装多久?”我冷冷地说:“不知道。”王炜健来回攥着空空的拳头:“其实就算我没发现你的诗,我也已经怀疑你了。假装就是假装,总会有破绽的。”我实在不想和他探讨这个让人沮丧的话题,所以干脆继续沉默,不赞一辞。他看我似乎是在回避这个问题,只好另找话头:“你做电休克害怕吗?痛苦吧?”我摇摇头:“没感觉。”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你真是……我简直……没法说了。要是真的傻了怎么办?你自己不知道,你看上去有多惨。”我抬起脸来,不经意间和王炜健四目相对。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眼睛里有非常明显的火辣辣的欲望,炽盛而灼热的欲望,无法熄灭的欲望。我本能地低下头,避开了。- i4 m2 Q  _/ z- C$ n
王炜健的声音也一下子变得私密跟柔和起来:“回家吧,对他的思念不一定必须在这里。回来,有我们大家的照顾,你会快乐一点儿。”我突然抬起头:“你会更快乐,是吗?”王炜健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什么意思?”我不知到哪儿来的一股邪火,使我真的不计后果了:“我看得出来,你看上我了。想干我,对吗?来呀!现在就干啊!你不是也在假装吗?为什么不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来吧!干我吧!干死我吧!我也无所谓了,我就是个婊子!你随便!……”我越说,火越大,最后的一句话竟然变成了大声的叫喊。王炜健显然是被我刺痛了,也气极了。他劈头就给了我一个大嘴巴。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我捂着脸,才突然觉得把自己看的一文不值,才真正放下了一切伪装和虚伪的面皮以及架子,所谓的“愈堕落愈快乐”也许就是这种原理吧?那真的是一种最彻底的放松和发泄。我看着王炜健,笑起来。虽然是笑,却是没有声音的,类似偷偷的难以忍住的开心的笑。这次轮到王炜健心里没底了。他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了。说实话,我从小到大真的很少挨打,这一巴掌却让我感到由衷的欣慰。我感觉到我那种因为霆的离开,而给我造成的等待良心的谴责的痛苦,终于用这种方式变成了一种实际的惩罚,这要比憋在心里舒服多了。所以我笑了,可这种确实发自内心的有些酸涩的笑,王健或者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明白其中的涵义。
: j9 ?) |& g3 _) b" {  ^王炜健走到我身边搂住我的肩膀:“对不起,我不该……”我用笑制止了他要继续说下去的话,然后点点头,接过话头来:“谢谢你,真的,我感觉好多了。不怪你,只能怪我自己太贱!我是不是很变态?”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样子,我倒真的笑得更开心了:“贱也好,变态也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跟任何人不相干。你别担心,既然你都知道了,继续在这儿呆下去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跟医生说,办出院手续吧,我回家。”王炜健有些意外:“你同意了?”我点点头:“对,同意了。”王炜健一副惊喜的样子,喜滋滋地,特有成就感地看了我几眼,硬梆梆地点了点头,高兴地离开病房去找医生了。之所以说他的动作硬梆梆,是那种感觉透着一种男人的刚强和倔强,还有一种当过兵的男人特有的坚决和羞涩。那天,我真的回家了。但是徐医生在我临走的时候再次跟我单独谈话,告诉我要学会自我调节,因为我的抑郁症状还很明显,随时有自杀倾向的演变可能。所以还开了一大堆有关类似抗抑郁的药,一样样亲笔写上用法及用量,告诉我一定要定期到医院来复查自己的精神状况。于是,我又必须独自面对残忍的现实和冰冷的世界了。离开医院的那一刻,我回头看着镶嵌在背景墙上的那一溜医院名字的铜金大字,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失落和惆怅涌在心头。我真的很怀念那段没有记忆的日子,那段被人们看作疯子的日子,那段丢失了自我的日子。. v+ E( ?3 E. s2 f* H0 \; p0 c
回到家的第二日天,马红方十点来钟就给我打来了电话,告诉了我一个让我无法相信的事件。放下电话,我苦笑了一下:“终于发生了。”马红芳在电话里告诉我,周勇已经不辞而别,临走的时候,从银行用现金支票提走了他的职责权限内可以动用的最高限额的款项,三万八千元人民币。我抬眼看着床头柜上霆买来的那电子台历,十一月十六日,周五。我轻轻地拿起那个电子台历,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周五,周末了。人们都要准备休息了,要开心地渡过两天假日了。我呢?我有什么可开心的?”是啊,在心里,我也问自己,有什么可开心的呢?刚刚从医院回来就要面对这种可怕的事情。钱丢掉了可以再挣,可周勇的背叛让我实在无法接受。一向以诚实待人,并认为可以因此理所当然要求大家平等回报的我,因为最亲密的、最贴近自己的人的背叛,丧失了最后的安全感。我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值得相信的?! L! T/ F8 f$ U3 N/ F& ~
现金支票上面要加盖法人的签章、财务专用章方能生效。支票在马红芳那里保管,公章和财务章在周勇那里保管,我这里留存的是法人代表章。我因为长时间离开公司,所以将法人章暂时托付给周勇,而马红芳到医院照顾我的期间,周勇就向马红芳要走了现金支票说是代为保管。以周勇长久以来的为人和表现,大家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可事情却偏偏出在他身上了。现在一切都没有用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马红芳说要报案,我拦住了。马红芳不可理解,问为什么?我说三万元的盗窃,在这严打期间,足以让他坐九到十五年牢了。真的要断送他的一生,仅仅为了三万八千元,实在不值得了。周勇从到公司以来这么久,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也算兢兢业业,功劳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三万八,就算是我送给他的好了。马红芳叹口气,摇摇头:“善良固然是好事,可对于这样的人,是不是有意义呢?”我也只能笑着解释说:“既然是善良,就不要去分别你所要善良的对象,否则就不是真实的善良,是有选择的、造作的伪善了。”鉴于公司的混乱局面,我决定让公司暂时停业。只留下马红芳和王凯善后。/ E, U; X% P* w
那一晚,我出钱让大家聚一聚,算是散伙前的最后一次团圆。但是我却真的没有勇气出席了。于是那晚由马红芳主持,大家玩儿了一次。可后来马红芳却说,少了我和周勇,大家确实热闹不起来,喝了一气闷酒,大家就各奔前程了。那一晚我独自坐在灯下看着霆的照片和遗物发呆。一切幸福的、快乐的记忆又重新充斥了我的全部身心。看着霆衣服上的纽扣、最喜欢的墨镜、跟我手指上一模一样的情侣钻戒在灯下的反光,我甚至能看见霆的瞳仁、黑发、牙齿和指甲的光泽了。我打开衣柜,看着霆整齐排列的衣服,闻着他最喜欢的香水,坐在地板上端详着,感触着。床上、地板上、阳台上、沙发里、浴缸里、厨房中……我一处处看着那已经空空荡荡的空间,回想着我们在一起的幸福和快乐的日子,任自己的心情被上万种思绪的虫咬啮、啃噬,然后慢慢枯萎和麻木。我总是在脑海中闪过霆那不大的骨灰盒里灰白色的粉末。每当念及此处,我就悲从衷来,涩涩地苦笑着,让自己的泪水滴溅和渗透周围的一切……
3 C1 O" X0 O. v4 j0 q后来的一天,我拔掉了电话线,关掉了手机,就那样独自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听着窗外北风狂暴地肆虐。直到晚上,马红芳才和他男朋友一起来看我。我匆匆洗漱了一下,和他们一起去吃韩国料理的烧烤了。十八号的中午,我接到了王炜健的电话。他告诉我说,狮子座流星雨要来了,他已经到了我的楼下。他说北京的夜空被灯光映得太亮了,要我跟他一起到北京郊区他一个战友的家中去看流星雨。话没说完,他已经在敲门了。打开门,他看着我,还是带着那种倔强和羞涩,嘎嘎地看着我,然后和我拥抱了一下:“这两天还好吗?我公司里没有任务,所以联系了我的一个战友。他家在大兴,咱们走吧。现在就走,到那儿就正好赶上晚饭了。”这有些迟疑:“这不合适吧?我们去会打扰人家的。”王炜健哈哈地笑了:“绝对不会,你没当过兵,不知道什么叫战友之间的感情。他妈就是我妈,他家就是我家,你不用见外的。今天由不得你,跟我走吧,我喜欢强迫别人的。”我苦笑了一下:“嗯,我已经看出来了。”
) }: l7 Q# W( k# \9 U. ~8 M就这样,我和王炜健去了大兴县他的那个战友家。说实话,除了因为霆的死给我带来的打击之外,现在我又必须面对事业上的危机。因此,对于看流星雨,我本人并没有什么兴趣。也许真的是想散散心,调节一下情绪。一路上,我坐在王炜健身边,看着他娴熟得令人陶醉的车技,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原来还是很健谈的,但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不想讲话。而王炜健却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看得出来,他的情感虽然不内向,但是却在语言表达上没有天赋。因此也就显得拙于辞令了,但是毕竟不能就这样一路上不说话,所以他开始没话找话了:“十一号中国正式入世了。”他的话头起得有些突然,我有些不知所云地看着他:“嗯?”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说,十一号,中国正式加入世贸组织了。”我有些意外,王炜健怎么会关心这种问题:“哦。”他又看着我,故意在试探我的情绪:“十一号,你还在医院里装疯呢,可能不知道吧?”我尽量想表现得淡漠一些:“哦,没听人说起过。”王炜健重重地点了点头:“外面的世界跟那个医院是隔绝的。你没听说,很正常。因为这一切对于那所医院里的所有人都毫无意义。即便有意义,那些人也没有能力去理解。”" q& o/ r8 O% j
看着车外萧瑟的景色,我的心情真的很难受:“也包括我?”王炜健看了看我:“如果你真的是疯子,那你说中国入世对你还有意义吗?”我真不明白,眼前这么一个高中生,当过兵,现在又做模特的自以为成熟的男人怎么会这么狂?毕竟我是受过高等教育,在商海里滚过两年的人,真是有些不太满意他这样跟我说话的感觉。所以我也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中国入世不一定对每个人都有绝对影响,至少我这么认为。中国入世,对模特有影响吗?”王炜健确实是个非常诚实认真的人,也是非常老实巴交的人。竟然没有听出我的话锋里有刺,反而很兴奋地说起他的职业来:“当然了!中国入世,纺织界、时装界肯定首当其冲面对外来的压力,竞争会加剧,机会也就越来越多。我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他的老实真让人有些不忍心说出什么伤害他的话,我只好暧昧地笑了笑:“但愿如你所愿吧。模特这个职业性质决定了它只需要你的巅峰状态,你就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王炜健很开心地笑了:“有啊,我想好好复习一下功课。试试看,影视表演的专业会不会有机会?我想往这方面发展,想去读书啊。如果不行,也想学学摄影或者化妆,以后有机会,开一家影楼。”
( _: v" \0 x' u3 O说实话,王炜健确实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简直无法想想,象他这么朴实的人,怎么会有想投身娱乐圈和那么前卫时尚的职业类型的想法?难道真的是军营文化太单一,让他觉得枯燥乏味,所以会这样的逆反?我偷眼看着这个倔强认真的小伙子,实在看不出他的表情、五官和眼神,哪里包含着可以去从事他所希望的那些职业的一点点气质和信息。我觉得他一定会失败很多次,最后灰心丧气地放弃他的愚蠢想法。艺术确实需要天赋和从小的修养及熏陶,虽然有极个别特殊的例外,但那毕竟是极少数。至少在我看来,他真的不适合那些他所希望从事的职业,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阻他?所以只好什么都不说了。王炜健也在后视镜里观察着我的反应,我故意装做无精打采的样子,闭目养神了。
0 n1 m- B. n& f5 W2 {王炜健也许感觉到我内心的防线了,所以没话找话地继续跟我说:“你喜欢写诗?”我回答他说:“曾经是,但是我的老师反对我的诗。”王炜健有些意外:“反对你?为什么?”我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他从后视镜里盯着我的那双眼睛。很明显,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睛里那仍然在滚烫地燃烧着的欲望。我也看得出他在观察我的回应,而且很急切。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悲痛和思念,我根本对此毫无兴趣,冷冷地回避了他的眼神:“因为我喜欢古典的格律诗,而我的老师则一直在倡导‘自由体’的新诗。所以我们有分歧。”王炜健的声音显然是经过刻意修饰,以掩盖他的激动情绪:“但是我觉得你的诗挺好。”我礼节性地微笑着,但是却仍然表现出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谢谢,过奖了。”王炜健还是很认真地对我说:“说心里话,我真的很喜欢。希望有一天你也能为我写一首诗。只是不要这么凄凉就好。”我知道他话里有话,在暗示我是不是可以给他一次机会,让我们之间发生点什么,也许将来会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我故意装糊涂,一边笑一边把视线移到车窗外了。, `  k& q& W& _0 P
王炜健已经一再告诫我,黄东旭对同性爱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到现在还单纯地认为那是美国佬的不健康游戏。所以要我在跟他接触的时候要千万小心,不要让他和黄东旭难堪,或者有什么误会及麻烦。我曾经听很多人说过,宗教团体、军队和监狱,这三种性别高度隔离的环境下,很容易产生一大批所谓“境遇型”同性爱。虽然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性爱,一旦外界环境有所变化,他们会主动放弃这种性行为,而趋向异性之间的爱慕。但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够相信黄东旭这样一个当了好几年兵的人,竟然会对同性之间的亲密举动一无所知。所以我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微笑着对王炜健:“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王炜健愣了一下,笑起来:“说绕口令啊?欺负我是南方人有口音啊?少来,我的普通话还是蛮不错的。”我也笑了:“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王炜健轻描淡写地一笑:“欺负我没文化?好歹我也是高中毕业吧?”我笑了,这次发自内心的笑。虽然公司的停顿让我感到有生以来最无助和绝望的压迫,但是看到这个朴实的大男孩的率直,我真的很开心。
( G+ f) V9 I3 n# F; r( `8 [# K大兴是一个我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一直以为这个地方是典型的北方农村景象,可真正面对的时候我才被它的美丽惊呆了。这里到处都是外资企业和非常漂亮整齐的别墅住宅。自然风景也有山有水,是个难得的好地方。遗憾的是我们来的时间不对。此时已是隆冬季节,万物凋零、百事萧肃,一片荒凉冷清的迹象。如果要是夏天来,一定生机盎然,风景优美。我们去的地方,是一个规模很小的村镇,相对来说也比较封闭和原始。这里的封闭和原始仅仅限于与外面那些开发速度很快的区域比较。要是与北方大部份农村和市镇相比,各方面条件也还是相当不错的。王炜健的战友就住在这个小村镇上。在王炜健的引见下,我认识了他的战友黄冬旭。见到他们两个人见面的那种亲热劲儿,真的好让人很羡慕。虽然我从来没有接触过部队里的文化和生活,但是通过他们,我似乎可以理解被那军人们一直传颂和奉为神圣的战友之情了。同时,看到了黄东旭和王炜健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我才对仪仗兵的内涵有所感悟和体会了。确实,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身高和修长健硕体形,一样执著刚强的目光和俊郎坚毅的相貌。还有那种隐没在眉宇之间淡淡的煞气。一切都在向你提醒着他们曾经的身份和职业:军人!标准的军人!
: N. L5 h. ~+ }! }8 u黄东旭的父母都是京郊的菜农。这几年的种植和养殖并重,确实使这里的农村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在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了黄东旭的父亲也曾经当过兵,参加过“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役,当时是后勤上的运输兵。在执行任务的过程当中负过伤。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被炸飞了,脸上也有三道比较明显的疤痕,最值得一提的是到现在还没有从左小腿里取出来的一小块弹片。在黄东旭的心目中,他的父亲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最值得他骄傲和崇拜。九九年澳门回归的时候,黄东旭差一点被选为驻澳部队的一员,但是不知什么原因,那个指标最后没落到黄东旭身上。他的父亲曾经为此带着自己的《伤残军人证》和军功章,找到黄东旭所在部队的上级领导反映此事,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了了之了。两千年,黄东旭的父亲承包了一千棵果树,因为还都是没有进入结果期的小树,需要格外精心的照料,所以黄东旭的父亲平时就在山上照料果园,很少回来。黄东旭退伍回家的时候,他的父亲还在山上的果园里。是黄东旭在邻居的带领下找到父亲在山上的住所。父子相见,真的是很动情的。黄东旭说到这儿,眼圈也是红红的。
8 ^  H# ?8 X7 [7 Q# n黄东旭的母亲,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九九年夏天,黄东旭的舅舅开了一间小酿造厂,利用山里的泉水和特产小米、黄豆酿醋和酱油。妈妈也经常去舅舅的酿造厂帮忙,家里的生活也过得越来越红火。黄东旭的父亲很想让他的儿子早点成亲,可黄东旭想到外面去闯一闯,所以谢绝了几次上门的提亲。现在,黄东旭家里盖起了三处二层的小楼,家里的装修、水暖和城里没有什么区别,听说是父亲为了给黄东旭成亲而专门盖的。我和王炜健今晚就被安排在其中的一座新房子里。但是晚饭却要和黄东旭的父母一起吃,我虽然因为心烦意乱,有些不愿意,但毕竟是来做客,主人的体面还是一定要成全的,所以还要微笑着表示感谢。郊区的天气确实比市区要冷一些,而今年的冬天更是冷得很早。黄东旭穿着一身乌黑的皮装。虽然式样有些土气,但是却还是显得特别英俊潇洒。相比之下,王炜健的装束就要前卫和休闲得多了。他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既然原来是要好的战友,此刻这种相互的关心和嘘寒问暖也就很正常了。他们在一起的话题好像永远都离不开新兵连的苦难、离开部队后的事业以及将来的打算。看着他们兴奋地聊得神采奕奕,我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而且我对他们的话题也实在是不太了解,所以干脆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然后东张西望地扫视着黄东旭的这座房子的内部装修。从内部结构来看,真的看不出这是一座农民自己盖的房子,倒象是精心规划和设计的别墅。
: c8 i. s/ \- P1 L$ e1 l7 x从夸张的红榉木欧式木线到罗马柱,从青铜的吊灯和仿制的西洋油画,到全新的电脑配置和嵌有雕花玻璃的门扇,说实话,我根本就无法相信这会是在大兴,一个普通菜农的家中。唯一和城市里的豪华别墅不同的是,这里的窗外景色是纯粹自然的景观,就好像是专为富人修建的新度假村一样。晚上,我们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了黄东旭那有些腼腆和带有乡土气息的父母,还有那为了招待黄东旭的战友王炜健,以及王炜健的好友而特意准备的丰盛晚餐。也许是这样的机会平时不常有,王炜健、黄东旭和他的父母都很高兴。看着那全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温馨和快乐,我不由得想起在冰冷的骨灰存放室里忍受冷清和寂寞的霆,当然还有我那已经停顿的公司前途未卜的命运。心里虽然很难过,而且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但脸上我还是跟他们一样,高兴快乐地欢笑着。那一晚,我恢复了自己自从上大学就戒掉的恶习,喝酒。说起来也是奇怪,人家是进了大学开始喝酒吸烟,而我是进了大学才戒掉了喝酒。因为喝酒曾经害得我险些没有考上大学,所以才痛下决心,绝对戒除。但是那一晚,我没有拒绝黄东旭的敬酒。席间,王炜健偷偷问我原来不是一直酒精过敏吗?我笑而不答。9 ^; f0 |. i; J) ^. \' j  F
饭桌上,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军事和政治。从抗美援朝到巴以冲突,从新兵连到克林顿丑闻,每个人都因为酒精的刺激变得兴奋和多语。尤其是王炜健、黄冬旭和他的父亲,这三个人都有过在部队里的亲身体验,所以有很多共同话题,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彼此倾诉的知音和故友一般,没完没了地叙说着、争论着。大家都很尽兴之后,已经快要深夜十二点了。我和王炜健跟着黄东旭到他们为我们安排的那座房子去。因为事先说了我们是看流星雨来的,所以为我们安排的那座是黄东旭家三座房子里唯一有着巨大阳台的房子。在那里,我们还看到了很多介绍军事和兵器的杂志,最显眼的是一架带三角支架的单筒望远镜。黄东旭说那是去年退伍后买的,是他自己最昂贵的“家具”了。黄东旭跟我们交待了一下洗澡的热水和放满了饮料、零食的冰箱的位置,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在兴奋着,满足着。甚至酒后失言地调侃说我和王炜健不会搞“玻璃”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我的态度,到是王炜健机灵,说要搞玻璃也不会放过黄东旭这么一个大帅哥,一定会邀请他一起参加。黄东旭和王炜健比划着他们在部队经常用来开玩笑的擒拿动作,嘴里笑骂着。当然,最后离开的时候,黄东旭还是很有礼貌地对我说那些话是开玩笑的,要我别介意,玩得开心就好。并且很有礼貌地道别,然后兴高采烈地走了。
4 C" C1 P: e; g/ c/ Y, P送黄东旭回来,刚一进门,王炜健就情绪激动地把我抱住,然后快速原地旋转着,把我双脚离地地抡起来。我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闭着眼睛大喊:“王炜健,你放手,赶快放手,我头晕!”他马上就停住了,就那样搂着我。一只手拍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摸着我的后脑,把我的脸按在他的肩膀上。我确实被他转晕了头,也只好靠在他肩上暂时缓解一下。也许有半分钟吧,他也许觉得应该缓过来了,就对我说:“求你一件事儿,能答应我吗?”我从他肩上抬起脸来,仰面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王炜健很认真地对我说:“不行,你必须先答应我!”我有些心里没底了,真怕他提出什么我办不到的事情或者我不情愿的事情:“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办得到呢,怎么答应你啊?就算答应了你,如果我根本就办不到,那不是跟骗你一样,毫无意义吗?”王炜健的表情在慢慢变化,我已经察觉到他正在酝酿感情和制造气氛。王炜健的眼睛是那种大大的单眼皮,却特别精神。他的眼睛和眉毛之间的距离比一般人要近一些,再配上那比较高显的眉骨,体现了一种东方的男子特有的魅力。当然,在他眼睛里总还有一种很特殊的神态让人捉摸不透。1 Q* K1 H# |& Y& [" b+ p  c1 h
王炜健的脸型是那种稍微有点长,而且还有点小下颏的那种。要说漂亮,王炜健确实谈不上漂亮,但是却特别有韵味。他的嘴有点不易察觉的地包天,而且在每次咧开嘴笑的时候,就会显出两颗特别俏皮的小虎牙。他的颧骨稍微有点高,显得他很冷峻,很有个性。用时尚一点的话来讲就是“很酷”。当然,在我看来,他真正最漂亮的应该是鼻子。他的鼻梁修长而笔挺,鼻头和鼻翼既不露骨,也不肥厚。这就使他在人群中看上去显得特别突出。虽然你说不清楚他是漂亮还是英俊,但是却有一种很特殊的味道。让人觉得他是很不容易接近,很青涩的一个大男孩儿似的。可又不乏那种成熟、坚韧和可以信赖的厚重质感。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一种奇特的好感,有别于对那种象霆一样漂亮的男孩子的好感。与此同时,我也开始问自己,怎么会稀里糊涂的不假思索,跟他一个人跑到这么个地方来?难道我真的很淫荡?在肉体和性欲上“欲壑难平”吗?我真的没有道德和忠贞吗?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王炜健开口了:“你能答应我,以后别再喊我王炜健,喊我小健,好吗?我喜欢你这样称呼我,只有我最亲近的人才这样称呼我。你能行吗?”- h) A9 D# S: K' s
我有些不习惯,但是却在嘴上很怪异地喊了一声:“小健?”他竟象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唉!”我有些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嘁!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我还以为你们当兵的都特冷酷,特成熟,或多或少还有点野蛮呢!”他笑了:“当兵怎么了?当兵的人多了,跟个小社会一样,什么人没有啊?我们不是木偶,不是机器。我们有血有肉,有思想和感情的,没你想得那么机械。你想象我们什么样啊?戴着一样的面具,个个都是英雄,不食人间烟火吗?这样的我,才是真实的我嘛,有的时候也会细腻一下,温柔一下,不可以吗?是不是我的男子汉形象打折扣了?让你失望了?”我发现我对他的好感真的很明显,但是我却开始压抑和遏制这种好感,因为我觉得这很不道德。毕竟霆是我自己承认的唯一的爱人,而且刚刚为我而放弃了一切,我怎么会是这样没有感情的冷血?所以我尴尬或者说是解嘲式地一笑:“哦?没有希望,何来失望?”这句话出口,我却很清楚地看到,王炜健眼睛里闪烁着的期待之光一下子暗了:“你从来就不给任何人机会吗?”我有些吃惊他的直接和主动。说实话,这让我联想起速战速决的四幺九:“不,我不是不给别人机会,而是我爱他太深,你要求我这么快就投入另一段感情,忘却以往的幸福和痛苦,这对我公平吗?”王炜健垂下眼睛,想了一下,马上又很开心地重新看着我:“我理解你,对不起,应该给你时间的,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方。我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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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4: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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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我会等”让我着实吃惊不小。没想到王炜健表达自己的情感如此直白,没有一点婉转和修饰。现在真的轮到我尴尬了,我干笑了两声,只能说了句:“谢谢。”当然,离预报的流星雨的到来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我就说:“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交流交流好吗?”王炜健很高兴地同意了。在黄东旭那间通往阳台的大卧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王炜健虽然没有烟瘾,但平时也是要吸烟的。而对于我这样从来不吸烟的人来讲,那烟草的味道再淡薄,甚至一昼夜之后,我也会从空气中很轻松地辨别出来那种很特殊的残留气味来,这就是我曾经在公司自己的办公室里绝对禁烟的原因。当然,凭这种气味,我断定这间卧室可能一直是黄东旭自己的卧室。而并不象他自己所说,他从不在这里住,一直就空闲着,只是为了我们才打开使用的。
& U& b. g5 H. v! B刚刚坐下,我就对王炜健说:“你的面子真够大。”王炜健一愣,不知道我指什么,就用眼睛看着我,等我的下文。我把大衣搭在沙发背上:“我敢打赌,这是黄东旭自己的房间,是因为你说要看流星雨,而这是他们家三处房子里唯一一个没有封闭阳台的房间,所以他特别腾出来给你住。”王炜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自然而然地萌发了好奇心:“为什么?”他用手抻开毛衣领子,在脖子上抓了两下,走到窗户边上去拉窗帘。我坐在沙发上:“黄东旭是不是个烟鬼?”王炜健拉上窗帘,走回到沙发边上,坐在靠窗户一边的单人沙发里:“你怎么知道?他的牙不黄,指头也没有熏黑,今天下午一支烟也没有抽。”我笑了:“但我肯定我的判断。”王炜健有些不服气了:“为什么?直觉?灵感?我从来不信这一套。你说东旭住在这间屋里,还说他是烟鬼,你有证据吗?”我觉得很得意地说:“嗯,气味儿,房间里的气味儿。你不知道不吸烟的人对烟味儿很敏感吗?”# F$ r3 Q0 x" B. X: t
王炜健又说:“但这不足以说明他住在这儿,只能说他可能在这儿吸过烟?也不至于是烟鬼吧?”我仍然微笑着,尽量不动声色:“我说过,我很变态的,而且对气味儿我很敏感。这儿的烟味儿绝对不是轻轻松松几支烟的问题,是一种浸透了一切物品的长期作用。而且,有他身上的味道。”王炜健显然觉得我有些危言耸听,皱了一下眉头:“你可真够恶心的!你怎么知道他身上什么味儿?”我笑了:“告诉你我变态的,你不听!我对男孩子,尤其是和我们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身上的味道很敏感,我能闻出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味儿,或者某个部位的特殊气味儿。”当然,我实在不好意思告诉王炜健我喜欢男孩子的脚,还有那种味道。还有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青春的气息,也许就是生物学上讲的荷尔蒙吧?我也一直因为自己对这种味道敏感而感到不安,因为我不止一次在深夜中因为噩梦惊醒后而再也无法入眠。这不是多愁善感,而是对自己无法确切定义的困惑和恐惧。我也曾经常在心里问自己,这也许是我成为同性爱的生理依据?也许是我喜欢在性爱中处于被动角色的根本原因?这也许就是说我确实是“二尾子”,是投错了胎?这种困扰一直到我和霆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才因为爱的力量让我不顾一切地冲破自己原来的想法。毕竟,顶着这一切变态的帽子,我却获得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爱人和那份专门等待着我的爱情。用世俗或者功利一点的角度讲,也算是“物有所值”?这点牺牲在爱人的柔情和关怀下也就算不了什么了。8 h+ h* w! u  z1 r7 i- S
我也曾经考虑过,我到底是在为谁而活?既然我没有妨碍别人,而且使自己生活得更加快乐,那这些“反常”的怪异行为就仅仅可以算作自己的个别偏爱一样,是别人管不着的,自己也无须于心有愧。可是每当我意识到我的这些偏爱必定会影响我自己的生活,决定我这一生不可能拥有常规意义上的婚姻幸福和法律保护的爱情,并且永远属于“人类的变异”和“极少数”,只能把自己的爱情和欲望交付于“社会大众”为我们拟定的黑夜、魔鬼和血色装扮的幻觉。面对这样的“后天的宿命”和“边缘的未来”,我想没有人会有充足的自信告诉自己可以“无动于衷”。恰如你要求一个怀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才刚刚成年的人,却被残酷的告知已经罹患不治之症之后还要微笑着面对未来一样。在我们说起来很轻松,可要一个人真正去面对的时候,实在太难了!我也曾憎恨上天的不公平,为什么不让我生为女孩儿或者堂堂正正做男孩儿?偏偏要我这样象幽灵一般游荡在人类社会的阴影和边缘里,并且不得不面对如此繁多且自己都无法解决的难题?但事实就是事实,我只能承受。好在这么久了,我也习惯和麻木了。0 q2 I) w- Z0 j: M
王炜健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撇了撇嘴,拉起自己的毛衣领子闻了闻:“你应该去干‘缉毒’,一定立大功。”我被他的神态和话逗笑了:“别管那么多,你说我的判断对不对吧?”他自己也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行啦,别神经啦,我都头皮发麻了。你知道神鬼的可怕之处在于什么?”我扬起眉头和下巴来等着他的回答。他拿起茶几上盘子里的橘子一边剥一边说:“在于他们的未知和神秘。其实,看恐怖片不就是这样吗?真看见了,也就没什么害怕了,最多是恶心。害怕呢,是在不让你真正看到却能够感觉到的时候。那才是真恐怖!我的新‘福尔莫斯’先生,别吓唬我了!说说让我们高兴或者感兴趣的东西?”我接过王炜健递给我的橘子:“嗯,好。话题是有点阴森森的哦。那你说吧,王炜健?你对什么感兴趣?”听到我喊他的名字,他把手里的动作停住了,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知道他在责备我不该继续称呼他的全名,我只好耸了耸肩膀:“对不起,一时不习惯,改不过口来。”他似乎很认真,也很严肃:“那就现在重新喊一次!”看见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健!”“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太开心。
8 H4 i) g- X+ ~+ ?! A我只好靠得他很近坐下来:“别生气了,好吗?”小健还是没有一丝笑容:“我没生气。”我看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干脆就不再说话了。过了两分钟,小健重新看着我:“你从心里还是不接受我,我知道。可他已经不在了,你要把自己困在过去的笼子里到什么时候?”面对小健的突然发问,我心里也因为想起霆的离去而一阵难过。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不会明白的。我和他的爱情,真的很让我留恋。虽然没有太多的浪漫,也是天天这么柴米油盐地滚在一起,可真的太值得我去怀念。虽然没有惊天动地,至少让我自己觉得刻骨铭心。”小健用一种象是被宣判了死刑一样的绝望眼神看着我,似乎在哀求上天给他一个奇迹出现似的。我实在不忍心看那样的眼神,只好把眼神移开了。我把没吃完的橘子放在桌子上,嘴里还残留着橘子甘甜的汤汁和清香的味道。我咽下嘴里的口水:“你不能爱我,我不想害你!我和霆在一起,感染艾滋病了。”我希望这样的话能让小健冷静一下,或者刺激一下他的神经。2 X) o% v" `, N! W  \
“哼!”小健冷笑了一声,靠在沙发里:“如果你讨厌我,就告诉我,我会知趣地走开。但是不要骗我。马红芳早就知道你在上海化验过,我知道你没有感染。”我狡辩说:“那不能算数,感染三个月后才能查出来。”小健冷冷地说:“可你和他最后一次亲密接触已经很久了。你们虽然在一起,可他却很少和你有什么,我说得对吗?”小健的话惹恼了我,我感觉到被监视了,或者被洞悉了一切隐私一样。这使我无法继续保持冷静:“你?你在背后打听我?看来你倒是有备而来啊!”小健的声音更高:“对!我有备而来!你能要求一个人不去关心他喜欢的人的事情吗?我承认,我跟马红芳打听过很多。可他为什么自杀?就是因为他确信他没有感染你!不然他的自杀就会毫无意义了!他是爱你的!用尽了他最后的时光和生命,我敬重他。可这不等于说你就不能再爱别人了,他离开就是为了你能够重新开始新的幸福!也不能说明我就不能爱你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爱的权利!你不是受过高等教育吗?你应该清楚吧?你可以对我没感觉,可以讨厌我!但是你只需要告诉我,我立刻就走!绝对不会死缠烂打!但是不要骗我!我也有思想!有感情!请你尊重我!你怎么这么自私?就不能在乎一下别人的想法和感受吗?”5 w) X) O: ^. b4 s
看着愤怒的小健,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生不起气来了。眼泪就那样扑簌簌掉下来,根本就来不及掩饰。小健冷静了一下,紧挨着我,坐到我身边来,搂住我的肩膀:“可是,我早就看出来,你不讨厌我!只是在排斥我,对吗?”他用额头顶住我的额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我的眼睛,想逗我笑。可我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去笑了。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我真的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小健只是傻笑了一下,没有做任何解释。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也一直隐藏着自卑,只是我一直用成功的骄傲和貌似自恋的矜持在欺骗所有的人,甚至我自己。面对小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找不出什么地方值得让小健喜爱,更没有什么魅力和自信可以留得住这段即将降临的新爱情。与其让我第二次受伤,倒不如根本就拒绝自己的欲望和对方的表白。我很认真地说:“小健,说实话,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了。和霆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真正进入gay的爱情圈子,说起来也算是情感上比较纯洁。而且那时候,正是我的公司发展最好的时候。可现在呢?纯真和成功,我都没有了。我现在有的,仅仅是一副快要崩溃的神经和前途未卜的事业。如果我高大帅气,也算是你有喜欢我的原因。如果我青春健壮,也算是你喜欢我的理由。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有的只能是对你的拖累和谁都不愿意面对的过去。”
9 r* _+ o$ h2 m看着认真听我诉说的小健那严肃表情,我真说不清楚心里的滋味:“你能容忍我对霆的怀念吗?你能容忍我经常会拿你和他比较吗?你能容忍我始终戴着他和我的爱情信物吗?你能容忍我把他的骨灰带回家中吗?你能容忍我的心里永远有一块为他保留的地位吗?即使你都能够容忍,也没有必要啊!小健,别卷进来,算我求你了。你说得对,我对你有好感!可正因为这样,我才必须对你说清楚,我不想你因为我而痛苦,这不值得。gay圈虽然不大,可出色的多着呢。就凭你这样的相貌和体魄,什么样的都能找得到。你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何苦找我这样的人呢?你一定会后悔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遏制自己的冲动,就那样稀哩哗啦把自己心里想的都告诉了他。我也希望自己在这最孤独和痛苦的日子里有一个人陪,但我不希望是小健。因为我感觉到小健的质朴和纯真。我不想玷污他,更不想拖累他。& r" O" @* N) A& s6 k/ C, h0 y
见我不说话了,小健朝我扬了扬下巴:“说完啦?”我随便应了一句:“说完了。”小健又问了一句:“不说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连着问了两次,只好点点头。小健这才很生气地说:“你认为我喜欢你,是在图你什么?”我知道小健误会了,连忙解释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会连累你……”没等我把话说完,小健就挥手制止了我。他很生气地问我:“什么叫纯洁和成功?什么叫高大帅气?什么叫青春健壮?你以为我在找什么?以为我是什么人?”小健的话,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只好冷冷地看着他。他似乎很激动,脸涨得通红,额角的一段动脉血管也凸显出皮肤,霍霍地跳动着:“在你看来,爱一个人需要一个明确的动机和一大堆理由去成立吗?那你为什么会爱上他?一夜之间吗?凭他漂亮?凭他的床上功夫?你口口声声要我冷静,分析利害关系?你和他算什么?一见钟情?但你自己也说‘刻骨铭心’,不是吗?难道说你跟他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如果这样说的话,算我看错人了!”* T) P$ A+ p8 k$ X
小健的话,可以说一下子问到我心里去了。我对霆的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好对小健说:“其实,我和霆,到底为了什么会那样一下子爱了,而且不能自拔?很久以来,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神,就觉得他特别需要保护。而且,我感觉他在寻找一种什么东西,却永远也找不到似的。后来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当时他妈妈已经快不行了,可他却还在拼命攒钱,为了最后的希望。而那早就丢失的父爱和即将失去的母爱,也许就是他那种眼神的原因吧?总之,他那种眼神触动了我。六万块钱,说老实话,对我来说也很吃力的。虽然说起来有一个公司,但却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富有。即使有钱,也是自己一分分挣来的,不会轻而易举就给人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决定给他。到底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我的心一直在痛。我觉得我要救他,我要保护他!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从那个火坑里拉出来,他需要我!我也愿意为他牺牲一切。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爱情的甜蜜,只是觉得我必须这样做。他妈妈在临终的时候猜出了我和他的关系,却没有时间和机会改变那一切了。所以只好请求我把霆看作自己的弟弟一样照顾,说这样她才放心。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虽然是两个男人,但一涉及到爱情,总是很难说得清楚。我知道他妈妈的意思。我答应了。”
+ a- T7 k* O% Z- [( `小健敞开自己的胸膛,让我靠在他怀里。这样一个动作,让我觉得特别温暖和有靠山,我不知不觉中流泪了:“他妈妈去世以后,原本我计划让他上学,我供他。可后来,他却进了另一个圈子,而且再也不能回头。所以他和我断了联系。那段时间,我真的快要崩溃了。我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找得到他,但我却意识到没有了他,我快要活不下去了。说实话,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也许那种感觉就是爱的滋味。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我只能祝福他。盼望着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欣喜若狂。后来总算他回来了,我才算真正体验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有爱情的日子。可谁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其实他早就反常了,我应该意识到,可我却光顾着体会那种平淡的美丽,享受那种时时刻刻深入骨髓的甜蜜。我真正明白爱情,也证明自己和霆之间的感情确实是爱情,就恰恰是这三个来月的时间。等我失去他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我就爱上了他!只是这种爱情的心态一直在变化,从来就没有过不变的模式。所以我自己都捉摸不定,不敢面对而已。我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憎恨那些古今中外描写爱情的故事。因为那些故事所描写的爱情模式,没有一样发生在我和霆的身上。可那种爱的真实和确切感受,我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但更让我恐惧和困惑的是,值得赞美和歌颂的爱情,全都是男女之间的欲望流露,我根本无法找到我们这种爱情的位置,更无法定义我们的爱情。在我还没有来得及体验那份甜蜜感觉的时候,他就走了!与第一次失去联系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亲眼目睹了霆最后的归宿,再也没有祝福和盼望,没有了……”
% }1 r3 F* y: G5 }* P1 u伏在小健的怀中,我痛哭失声了。小健却一直没有哭,仅仅是沉默。等我发泄了那一直郁积在内心的痛苦之后,心情似乎要明朗一些了。我收住眼泪,笑着向小健道歉:“对不起。”小健却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我问他:“你在想什么?”小健看着我说:“我在想,你会不会也爱我?就像你爱他那样?”我看着小健说:“我的爱对你很重要吗?”小健说:“是,很重要。你自己也说不清楚你和霆的爱到底为什么吗?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什么都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不会有激情了;过分的冷静只能说明那不是真正的爱情。”我想说我和霆有很多特殊情况的:“可是……”刚一开口,小健就制止了我的话:“你等我说完!”我只好点点头,等着他下面的话。小健的眉毛真的好浓,而且眉梢要比眉头高出好多好多,就象是京剧扮相中被高高吊起的眉毛一样,非常特殊。这让他即使是在困倦的时候,都显得特别有精神。! L' k* o$ S. T! r& R
还有小健的胸膛,真的好健壮。似乎身上所有的肌肉都硬梆梆的。而此时小健的单眼皮大眼睛却露出非常温柔的神情:“你不是要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他盯着我的眼睛,就那样盯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喜欢你的眼神,那种似乎可以看透别人内心的清澈无邪的眼神;还有那种气质,那种高贵却不盛气凌人、谦逊却不媚俗圆滑的气质。当然还有那种善解人意。我从马红芳那而打听到很多你和霆的故事。我知道,不善解人意的话,你们不可能那么默契。还有你的勇气,向所有的同事和父母坦白你的爱情。这一点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做到,虽然有许多人很会说大话和挑别人的毛病,但他们却没有勇气去坦白自己。和他们那些虚伪的伪君子相比,你就是一个斗志高昂的勇士!当然,你自己也许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最后一点,和你对霆的感觉一样。我觉得我想保护你!”
# c* m( K0 o( i$ v. t6 {& b小健的语气有些怪异了:“问你一个问题,有关你和慕霆的,可以吗?”小健的神态根本就让人无法拒绝,我点点头:“行,你问吧。”小健把速度放得很慢,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认为他在上海第二次跑去做money boy,是对爱情的一种背叛吗?你就从来都没有恨过他吗?”我没想到小健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我一时愣住了。因为这个问题,我根本就没有想过。霆也曾经跟我谈起过那段往事,也说起过他当时的心态和想法。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甚至都没有多想过。爱他就信任他,否则就太累了。我一直这样认为,也这样奉行我的原则。而此时小健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我想了一下,才说:“我没恨过他,也不会恨他!我既然爱他,就相信他!他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有他难以明言的苦衷。我虽然是他的爱人,但也没有必要完全知道他的一切。他应该有自己的隐私和想法。既然注定了我爱他,我就会承受很多,为你的爱人承受也是一种幸福。”小健咬住下嘴唇,这个动作使他看上去很性感。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嗯,谢谢你。其实,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我有些意外:“为什么?”小健笑了:“是啊,因为你太优秀了。善良、有才华,背后还有一个公司,那一年你才仅仅二十四岁。想爱你,就要想办法缩短和你之间的距离。既然是真的爱你,铤而走险也就很正常了。毕竟,比一辈子面对这种来自于自己爱人的压力要好。值得一搏,只是他选择的方法害了你们。”( y' c' W% G6 I: p
我不想对霆的选择有什么议论,因为霆在我心目中就是完美的。维护这样一个形象,对于我来说很有意义。人活一辈子是需要一个坐标来定义自己的人生的。我不长的生命中一直没有明确的方向和定义,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性取向,使我无法定义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人。维护霆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就恰恰可以把霆作为我的坐标,来定义自己的人生。所以我没有跟小健继续说下去。小健也许意识到这一点了:“我并不是评判他的做法是对是错。只是说这个方法终结了你们原本可以永远的幸福。”我低下头,没有再说话。这时小健轻轻地对我说:“你放心,我会给你时间!其实我不光是爱你,也爱慕霆,爱你们的这段爱情。让我和你一起守护那段往事,至少算是和你做个伴儿。我不会介意你对他的怀念,其实我到很想和你一起怀念和凭吊他,但是你要给我一个机会!这世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是吗?爱情有的时候就这样,没有办法说得清、道得明。让我爱你和你的慕霆吧,我见过他,也确实欣赏他。或者可以说也很爱慕他,让我守护你们两个人,直到一切都结束。相信我!”我不知道小健说的“一切都结束”是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小健的话我可以相信。 # w  b) Q. B4 y9 W
看看黄东旭床头那架“叮当猫”的卡通钟表,已经十九号凌晨一点半了。我和小健的酒也几乎完全清醒了。小健很大胆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把大衣穿上吧,准备看流星雨了。”我点点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小健走过去,从沙发靠背上提起我的大衣,抖开了,看着我。我也只好坐过去,伸开双臂,套了进去。小健轻轻地说:“转过来,我给你把扣子扣上。”我嘴里说着:“不用了。”可还是转过身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这样,我和小健来到了阳台上。外面真的好冷,而且这乡村的夜晚虽然只有细细的一弯月牙,但还是可以依稀看得清楚周围很多建筑景物的剪影。天空真的象一口倒扣着的大锅,隐然发着深蓝色的幽光。郊区的空气就是比市区要好得多,整个银河非常清晰地悬浮在太空中。我想起小时候童话里的描述,那些星星真的象是放在蓝丝绒上的钻石闪闪发光,或者象是很多只眼睛一眨一眨的。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象了,真的好让人兴奋。夜晚的村庄是寂静的,静得你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空气在你耳边轻轻流动的声音。小健紧挨着我站着,也抬着头仰望着天空:“怎么还没来啊?”我甚至可以看得到他呼出来的白雾似乎马上就被冻住了,让我觉得一切都变得那么纯净,好像回到了宇宙的混沌初始状态。一切都象是神话中那样神秘,让人无法控制住遐思的欲望,象一个面对未知世界的新生婴儿一般。6 r! H" u/ n4 T; Q
小健看了我一眼:“冷吗?”我象个小孩子一样缩手缩脚地点点头:“嗯,冷。”小健笑了,那笑容也象是个小孩子。他转身回到屋里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关掉了房间里的大灯,抱着一条被子回来了。他把被子给我披上,然后笑眯眯地问我:“暖和吗?”刚刚披上,怎么会马上感觉到暖和呢?不过我还是傻乎乎地点点头:“嗯,暖和。”我和他都笑了,笑得象天上的星星一样单纯。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我们的思维也快要被冻结了。一切反应也变得缓慢起来。小健傻傻地问我:“经历了这么多,爱情在你眼里还像星星一样美好吗?”看着小健在淡淡的月光下更显得象是传说中的羿神一般坚强可依,我真的感觉到那种欲望开始在自己体内萌动:“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爱情很具体,需要花费心血去经营。”小健又问:“象什么?象你经营公司一样吗?哪个更难?”我笑了,是非成败、爱恨得失一下子好像都变得很淡很淡了:“都差不多,但是必须自己亲自尝试和体会了才知道。”小健耸了耸肩膀。& _' ?9 Z6 B6 B" S% u3 }8 N
显然,他有些冷,但却还是喜笑颜开地跟我说话:“必须亲自体会?怎么讲?”我看见他确实在发抖,而我也还是感觉到寒气在穿透我的衣服和棉被,带走我的体温,我已经在考虑小健虽然强壮的身体是否可以承受得住:“因为别人口中的爱情都很难说,不值得相信。我信奉‘实证主义’。钱钟书鼓励别人冲出‘围城’,可他自己跟老婆爱得死去活来;《简。爱》里的爱情那么纯洁坚贞,可夏洛特根本就没有结过婚,终生未嫁;毕加索的‘印象派’多么震撼人心?可他自己却是个沉湎于‘性虐待’无法自拔的疯子!所以,作家编织的爱情皆不可信,演员表演的爱情更不可信!要信只能信自己,毕竟爱情是自己的事情,对吗?”我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小健的身边,把被子展开,把小建裹在其中。然后我心安理得地钻到小健的怀抱里。小健依然是在笑,我摸着他冰凉的手:“冷吗?这样会暖和一些的。”突然,我和小健都不说话了。我就那样背靠着他的胸膛,被他抱在怀里。时间凝固了,一切都停止了。只有小健呼出来的热气在我耳边痒痒地吹着,他身上那种气味让我的欲望不断萌发,我几乎不知所措了。8 z6 u6 W2 U$ I6 i; O6 T3 l
过了好一会儿,小健才说话了:“你对当兵的怎么看?”蜷缩在小健的怀抱里,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至少从前我是很信任军人的。觉得他们团队精神强,懂得奉献和肯于牺牲,忠诚可靠,能够顾全大局。可是你也知道,我公司里的周勇,背叛了我。其实我倒不是因为三万多块钱,而是觉得实在是伤心!毕竟,我太信任他了!他竟然会这样背判我?我不知道在这世界上,除了亲人和爱人,我还能相信谁?”小健笑了:“哦,我觉得周勇是个例外,够给当兵的丢脸的。其实大部分当兵的都很够义气的。”我无可奈何地说:“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就是因为我坦白了自己是同性爱,所以周勇才会不讲义气而背判我?”小健笑出声来了:“什么啊!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你对军人的印象没错。如果我们不忠于职守、没有牺牲精神的话,国家岂不是要有危险?如果我们没有团队精神,不忠诚可靠,老百姓不是又要挨外国列强的欺负了?所以我说,周勇真的是个例外,当兵的还是很好的。至少比没当过的兵的社会青年有素质。”我点点头:“嗯,这我相信。”3 O* b+ c4 ]' E
我回过头来看了看小健:“不过,现在部队里是不是也有很多同性爱啊?是不是纪律太严,见不到女人憋的?还是被别人教坏的?”小健有些生气了似的:“简直胡说八道!你别诬蔑部队了!我这样的,是极少数,你别拿我说事儿,给部队脸上抹黑。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只对我自己负责,跟部队没关系。”看着小健急耻掰脸的样子,我被逗笑了:“那你以前喜欢过谁?一共有几个人啊?”小健拉着脸,很认真地说:“明着告诉你,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以前,我可从来没犯过戒。”我已经开始存心逗小健了:“那你的意思是说,喜欢我就是给你们部队抹黑了?”小健知道说不过我了,干脆把头一扬:“我不跟你说了。”就在这时,小健突然指着东边很远很远的天空说:“快看!流星!”( ^3 [9 W4 m5 {  @' @# I! U
我急忙转过头去看,看见的只是一条亮亮的线。我知道,那就是流星。紧接着,第二颗流星来了。特别亮,从天上划过,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哦!”我抑制不住兴奋,喊了起来。小健则把我搂得越来越紧了。在你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很多的时候,流星雨已经降临。一个接一个,一群连一群,一簇又一簇,象是火一样惊心动魄,象是水一样清澈见底。我和小健屏住呼吸、抬着头,尽量不让任何一颗流星错过我们的眼睛。我们不时地喊着:“看这边!”、“在那儿!”。整个天空变成了一个充满动感的隧道,好像我们正在飞速向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前进一样。群星因此黯然失色,这一晚的天空属于这一颗颗美丽的小精灵了。原本寂寞清冷的太空变得活泼和灵动,仿佛第一次展现了仅仅属于浩瀚宇宙的特殊生机。流星越来越密集,甚至同时能够出现十来颗,好像是节日里绽放在天安门的礼花一样绚烂。甚至有的流星在燃尽最后的光明时还发出响亮的爆炸声,让人不由自主想举手遮挡,好像那流星近得会砸在脸上。* g# Z1 V' M) P0 k& T9 B* N
小健在我耳边问我:“你看流星象什么?”我有些不解其意:“象什么?”小健说:“象不象动画片里仙女手中的魔棒?”我笑了,因为那触动了我许多儿时的记忆和感动:“嗯,真的很象……”小健在我耳边轻轻地唱着不知是哪部卡通片里的歌曲:“我有一支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我回过头来看着他特别性感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很想感谢他,也很想说一句“喜欢”之类的话来表达和安慰他,可我还是没有说出口。我突然想到西方的传说中,看见流星就在心里许一个愿望,一定很灵验。我就问小健:“你相信对着流星许愿的事情吗?”小健看着天空,眼睛里还有流星划过的光亮形成的映射:“信。”我又问:“可今晚这么多,每一个愿望都会实现吗?”小健说:“只要不怀疑,一定会的!一定会实现……”
6 G( L$ o2 E  O) X- O$ D我感受着小健身上的体温给我带来的温暖,心里却想起了霆。不知道霆在那个世界是否还过得好?如果霆不这样离开我,我想今晚陪我看流星雨的,一定应该是他。我看着天上的流星,心里在为霆许愿,希望他在另外一个世界可以过得幸福一点,快乐一点。希望他不要再经历任何苦难,毕竟这个世界已经对他有太多的不公平了。看着流星,我想起霆的生命也是如此短暂,却在那短暂的时间内给我燃点起了无数个希望,照亮了一片未来。然而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可以让我追忆的东西都没有留下来……我突然想起佛爷,我不知道霆是否真的到了天堂?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我觉得我要去找佛爷,至少请求佛爷把我对霆的问候和思念捎给他知道也好。; m+ l3 Q6 `' [
三点多钟,流星雨终于停止了。我和小健回到房间里。面对床上温暖的被子,我迟疑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脱衣服了。小健从厕所回来,看着我站在床前发愣,坦然一笑:“怕我强奸你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会等。”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我觉得我已经跟康康有过性关系,本身已经没有任何“贞操”可言了。所以,倒不如干脆放纵自己,让自己别活得太累。就算早死也好,那样正好可以和霆在一起。但是我又很矛盾,因为我很清楚小健的情感世界几乎一片空白。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我会让小健爱上我之后,自己却又不可能全心全意面对和投入新的爱情。这样就会害了他,对他也很不公平。我正在发愣的时候,小健已经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低下头来看着我的脸,低声问:“怎么啦?”- G9 _1 E4 W, X9 W. s/ K  g* o
看着小健的脸,我真的无法遏制自己的欲望了。倒不是最直接的性的欲望,而是那种希望有人保护我的欲望,希望找到那种归属感的欲望。因为我意识到,可能小健连男孩子的身体也没有真正摸过,所以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我红着脸对小健说:“能抱抱我吗?就象刚才看流星雨那样。”小健傻乎乎地笑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揽入怀中,让我的脊背靠在他坚实厚重的胸膛上。小健的右臂围在我的脖子上,左臂搂住我的腰,然后用下巴在我头顶上轻轻地蹭着。而我早已陶醉在那种安详踏实的感觉中,说实话,自从霆走后,我常常在夜里枯坐或者惊醒,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安详和踏实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让我好感动,好伤心。不知不觉中,我流泪了,不是为了小健,而是因为霆。
7 H9 a4 T& Z( s2 o( {! c$ |我的眼泪变得很多,自己也觉得习惯了。泪水滴在小健的手上,小健才感觉到我在哭。他很关心地问:“怎么了?在想他吗?”我点点头。小健又问:“他经常这样抱着你吗?”我摇摇头:“没。”小健轻轻地说:“甭哭了,也别想了。让自己放一天假,想想开心的事情吧?今天,咱们看了流星雨,多有福气呀!”我点了点头,却笑不出来。我回过头来,看着小健。小健笑眯眯地看着我:“嗯,开心点哦!‘我有一支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变,怎么样?”看着小健的嘴唇,我真的忘记了一切,就那样迎着他吻了上去。小健被我的举动惊呆了,吓得一动也不动。我很认真地吻着他的唇,转过身去,用手摸着他的脸、脖子和耳朵。等我停下来的时候,小健也睁开眼睛,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怎么会这样?”我以为小健不习惯或者不喜欢被别人吻,所以苦笑了一下。耸耸肩、摇摇头,双手一摊:“就当我什么都没有做。”
- l0 @  l' {) ^% P( c' x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小健一下子搂住我,非常用力地把他那变得滚烫的双唇压在我的唇上。他就那样吻着我,让我简直要窒息了。我失去了身体平衡,被小健有意地推倒在床上。当然,他也就势压在我身上。他的身体真的好强壮,单是那体重就是慕霆和康康无法相比的。当兵的经历,使小健练就了一身非常有型的肌肉。肌肉的纹理和形状虽然很清晰,但却不过分,让人看了以后好像是沉浸在梦幻或者神话之中。遗憾的是小健对性爱简直一无所知,我们刚刚脱去衣服,裸身相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浑身发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变得焦虑和惶恐起来。我尽量在他耳边告诉他不要着急,可他根本无法冷静。终于,在他的脸涨得通红的状况下,我们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他就早泄了。3 P+ }0 w# y% H1 K
小健把脸埋在枕头上,不再跟我说话了。我知道他害羞了,就伏在他耳边逗他:“嗯,你倒是言而有信,对我什么也没有做。”谁知,小健还是没有反应。我又说:“亏你还做模特。平时看着你的同事换衣服,你怎么办?”小健有点反应了,他动了一下,还是不肯看着我,只是把脸转向另一边:“你在笑话我?”我摸着他的背:“没有,我不会笑话你的。你累了吗?天要亮了,睡会儿吧?”小健这才把脸转过来,可却还是不直视我的眼睛:“你累吗?”我笑了:“我不累,你呢?”小健有点撅着嘴闷闷不乐似的:“我也不累。”我看着他,试探地问:“那……再聊会儿天?”小健“嗯”了一声,然后就把灯关掉了。
$ x9 `" c1 L( t9 ~% A7 U黑暗中,我问小健:“你喜欢我?”小健又把我抱在怀里:“嗯。”我半埋怨半劝告地说:“为什么?那么多出色的人,你却会看上我?”小健闷声闷气地说:“这个问题回答过了,换个话题。”我摸着他的肩膀、手臂和胸膛:“那你说吧,你想说什么?”小健停了一会儿才说:“刚才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他指什么时间:“你说什么时候?”小健不说话了。我知道他可能是在说我和他抱在一起的那个时候,他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我就吻着他的额头:“你是说那个时候啊?”小健又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我不由地笑了,可笑过之后,心情又沉重了:“你想听真话?”小健说:“当然要听真话。”他搂着我腰的手臂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把我勒得喘不过气来。
' Q, v* ~* K9 R我也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这样可以使我感到安全许多:“我很快乐,很长时间都没有过的快乐。感觉自己很放荡,很堕落。还觉得我很对不起霆,觉得我很烂,很淫荡。就象个婊子!该死的婊子……”我的全身被小健勒得更紧了,包括腿也被小健的腿夹住了:“你给我闭嘴!不许胡说八道了!”我把耳朵靠在他的喉结上:“是你要问我的。我说的是实话。”听语气,我知道小健有些生气了:“和我在一起,就是堕落?你怎么这样想?你什么时候能够卸下过去的包袱?做回你自己?仅仅属于你自己的完整的一个人?”黑暗中,小健又触动了我心里的结,我想哭,可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只是觉得喉头发干,鼻子酸酸的:“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吧?我也不知道……”小健很激动:“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的了。”听着小健这句话,让我感到了很大的震动。这就象是一句宣言?我真的很陶醉于这句“你是我的了”,如果霆能够早点说这句话多好?如果小健是霆多好?如果我从来就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多好?但我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还能年轻和激情起来吗?我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算怎么回事呢?* T& x2 h3 z+ y4 e
我的心里胡思乱想起来,自己也没有办法停止那种暗淡的失败和痛苦情绪。灯开了,小健看着我:“你怎么了?想什么呢?”我看着小健认真关切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他刚才把脸埋在枕头里的样子,被他逗笑了:“没什么,我在想你应该算是标准的处男了吧?”小健一愣,又羞又恼:“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索性就跟他耍赖到底了:“真的啊,今天也没破了你童男之身,今后你还可以对外宣称你是处男哦!”小健一下子压在我身上,把我的两手牢牢抓住,显出很生气的样子:“叫你再胡说八道?再胡说,我就真的干了你!跟我说对不起!”我只好告饶:“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哈哈……”小健伸手在我肋下抓了两下,我生平最怕被人搔痒,只好拼命挣扎。但是小健真的太有劲儿了,我根本就动弹不得。小健得意洋洋了:“嗯,还是这招儿管用,以后有办法收拾你了。”$ x- A/ o+ e5 k
小健重新躺下,关了灯。我的情绪也好多了。听着小健粗重匀称的呼吸声,我不由得也深深地呼吸了两下:“你爸爸妈妈知道你喜欢男孩儿的事儿吗?”小健说:“没告诉过他们。”我又问:“他们不急着催你结婚吗?”小健说:“催有什么用?我跟他们说我做模特,跟演艺圈一样,不能太早结婚,不然会没有前途。我跟他们说三十岁之后再说吧。”我感觉到小健的手又开始摸我的身体了,虽然我已经没有那种冲动了,但是心脏还是加速跳动着:“你今年多大了?”小健心不在焉的回答我:“二十二岁,你知道的。”我又问:“你爸爸妈妈在哪儿?”小健说:“家里,贵州家里。”我老毛病又犯了,把脸伏在小健的肩头,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那种迷人的味道:“诶?对了,我还一直想问你呢。你一直说你是贵州的,我怎么听着你的口音象广东话啊?”小健的动作也开始没有拘束了,在我的臀部轻轻地抚摸着:“行政划区上我们属于贵州,实际上我们跟广西接壤了,近得很。从我们镇到广西只要二十分钟,走路就能到。我口音里可能有的时候是广西话,怎么也不是广东话了。”我笑了:“那谁知道你们是广西还是广东?反正都是听不懂的鸟语。”小健也笑了:“什么鸟语啊?还花香呢!”  R# p  S0 v+ S# Z" d
我又问:“你们贵州什么地方啊?落后不落后啊?”小健说:“我们那里全是大山啊,如果我告诉你,我十五岁以前从来都没有穿过鞋,你信不信?”我很惊奇地问:“冬天也不穿?”小健肯定地回答:“对,冬天也不穿,你信吗?”我有些吃不准了:“嗯,说不好,只能是半信半疑吧?”小健亲了亲我的眉毛,手开始在我身上到处乱摸:“真的,我们那儿大部分人都不穿鞋。我十七岁才第一次见到火车,那一年我当兵了。”我也开始吻着小健的脸:“当兵苦不苦?”小健的表情我看不到,但是我觉察得出他的自豪:“不苦,当兵挺好的。我觉得我就是当兵的料。我喜欢训练,喜欢队列训练。单双杠,我能做到六练习!后来挑依仗兵,因为我个子高,人又帅,就入选了。”听着小健自己说自己帅,我笑起来:“是啊,仪仗兵个个都很帅吧?有没有比你帅的?”小健也笑得很开心:“没有!连里、营里,所有的人里,我最帅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忍不住那种冲动,又去吻小健的唇了。
0 d5 a6 Q+ [- N- F小健也很主动地回应了我,然后我们都冷静下来。我问小健:“你小时候怎么过的?什么条件都没有,一定很苦吧?烦恼多吗?”小健仿佛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就是小伙伴们聚在一起疯跑疯颠。山里面,好玩儿的东西太多了。我们用竹皮上剥下来的丝插在蜜蜂的背上,看着它嗡嗡地震动翅膀,就是飞不走。抓青蛙、掏鸟蛋、打蛇,偷果园里的果子和葵花,捅马蜂窝,摘山里最好看的花,跳墙头,听新媳妇洞房的墙根,爬树看别人家里吵架,反正什么好玩儿就干什么。那段时间真的是无忧无虑哦。就是后来当兵的时候,第一次离开家。新兵下连的时候,晚上还偷着抹眼泪呢。以后想的东西就越来越多,烦恼也就越来越多了。你呢?你小时候都怎么玩儿啊?”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在什么时候,无论我开心还是沮丧,我总感觉霆的那双眼睛在盯着我看,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似的。那一夜我和小健的话题一直继续着,直到天亮也没睡觉。我和小健在黄东旭家又住了一天,才回北京去。临走的时候,小健证实了我们看流星雨的房间,就是黄东旭的卧室。回北京的路上,小健告诉我说,下个月中旬,要到深圳表演。听到这个消息,突然触动了我那根最痛苦和敏感的神经。深圳,我和霆初次见面的地方。我想我应该去那个海滩看一看,也算是故地重游,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怀念霆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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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4: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七)6 N& B6 a) }4 X" Z
二十号回到北京的家里,还没进门就听到电话在响。我赶快打开门,连钥匙也没拔,就跑过去接电话。电话是妈妈打来的,问公司的情况怎么样?我应付妈妈说:“还好,不过就是大环境不好,今年的业绩都泡汤了。打算停下来整顿一下,明年再图东山再起。”妈妈问我的身体怎么样了?问霆是不是还好?我愣在那儿,握着听筒流起泪来。后面跟着进屋的小健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扶着我的肩膀轻轻说:“别让家里担心,有机会回家去再详细说。”我点点头,抑制着自己难过的情绪跟妈妈撒谎,说霆回老家去给他妈妈扫墓还没回来,我这里一切都好,要她不用担心。妈妈又问我为什么不开手机?我说去看流星雨的时候忘记带充电器了。妈妈还要没完没了地问很多问题,我说这边有事儿,时间太紧,来不及说了。所以嘱咐妈妈自己多注意身体之后,就挂上了电话。1 p# `7 N2 z7 Q# f
小健吃过午饭就走了,说是晚上有演出任务。房间里又剩下我一个人。这时我又很自然地回到对霆的思念之中。我想起来霆也皈依佛爷,说起来也是佛爷的皈依弟子,应该跟佛爷说一说这件事情,让佛爷给拿个主意。因为我一直觉得霆似乎没有走远,好像总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人死之后真的还有来生,但是当自己最亲近的人离自己而去的时候,我就宁肯相信人会有来生了。拿定了主意,我就给佛爷打电话,是他的那个侍者“群培”接的。群培告诉我说佛爷去开会了,要晚上才能回来,我只好晚上再打。当我晚上九点来钟打通了给佛爷的电话时,自己都搞不清楚该怎么说了。我在电话里告诉佛爷说霆死了,可那句话轻得我自己都快要听不到了。好像如果我大声说出来,才是切断了霆的消息,使他永远迷失了回来的方向一样。 2 ?7 V- c5 q4 _4 z
佛爷很吃惊,答应和我见个面。但不是第二天,因为佛爷还有会议没有参加完。第三天的早晨,我见到了佛爷。天气很冷,但是佛爷仍然坚持他们的习惯,右臂袒露在外面。佛爷在他的办公室外面迎接了我。佛爷的办公室不在他住的地方。佛爷的办公室在六世班禅的清净化城塔北面。穿过一座旧宫门,就可以看见一座新建的三层仿藏式装潢的楼房,佛爷的办公室就在这座楼上了。这座楼的顶部采用了明黄色的琉璃瓦盖顶。单重檐和沥粉金漆的雀替,保持了和整座寺院建筑一致的风格。外观上,保持着藏传佛教寺院经堂的主题颜色,一种比故宫的红墙颜色略深的红色。最特殊的是在楼层之间,加了仿制的辫麻墙,还有一种具有浓郁藏族建筑风格的装饰图案。那是在一条很宽的黑色条带状色彩上,有一个一个排列整齐、间距相等的白色圆形图案。还有用铜打制的各种“祥麟法轮”、“十相自在”等装饰部件,都贴了耀眼的金箔,非常壮观。甚至在每一个窗口外围,都有黑色的梯形装饰,让人觉得进入了一座传统的藏传佛教寺院,而绝对不会想到是在北京。不过,所有的外墙图案都是用白色、黑色和暗红色的大理石料镶嵌而成的,所以显得更加明亮光鲜、庄严肃穆。
* J2 W0 {, a2 E/ a& p9 g$ A: U佛爷就在办公楼前由群培陪着,焦急地等待着我。看到佛爷的白发和焦虑的眼神,我知道老人家为我担心了。见到佛爷,我也感觉到一肚子的委屈,还没说话,眼泪已经下来了。佛爷虽然很担心我,但是表面上还是很开朗地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大小伙子嘛,有什么好哭的?走吧,我办公室里有暖气,屋里面坐下慢慢说。”
( y. T, [: K" }3 @/ |那座大楼的内部就很现代化了,依我看到象是一家不低于三星级的宾馆。佛爷的办公室里放着一套很漂亮的电脑,外设也很全。一个很大的书架,里面放满了各种文字的图书,汉文、英文、藏文、蒙文,很多种类。靠窗户的位置,还有几大盆龟背竹之类的绿色植物。一切都和我在佛爷自己的房间看到的景象大相径庭了。佛爷把我让到沙发上,然后坐在我的旁边,问了一些大概的情况。我说了很多很多:从霆的离开,到我在家里找到他的尸体,到后来的火化。我说了很多,眼泪反而没有了。佛爷听得很仔细,然后问了一些关于艾滋病的问题。佛爷很震惊于这种病的发病机理,更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很多人专门歧视这种病人?更不能理解霆为什么不抓住治疗的机会,而选择死亡。- m! H5 _, \  J  M6 }
听我说想请佛爷为霆念经超度,佛爷苦笑了一下:“我们佛教相信,在人死之后会有很多种不同的去向。正常死亡的人会进入一种‘中阴’状态,最多持续四十九天,就要因为往昔业力的善恶程度进入六道中的一道,继续轮回。有两种情况比较特殊,那就是升入‘无色界’天的,还有下‘阿鼻地狱’的。这两种情况是没有‘中阴身’,而直接受生的。尤其是我们藏传佛教里,很注重在‘中阴’状态下的自我控制,这里面牵涉到很多‘密教’的教义,你还没有灌过顶,所以我就不给你讲了。自杀的情形就不同了。自杀的人,虽然也会进入‘中阴’的状态,却永远没有办法脱离那种恐怖的幻境,这根一种因为‘断灭见’而导致的‘空无’状态很象,连轮回的机会都要失去了。换句话说,就是永远没有解脱的机会了。”2 o8 {# o0 W8 \- \+ a
我听佛爷这样说,当时就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的没有了思维,就那样懵在那儿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看着也同样在发呆的佛爷:“也没有可以补救的办法?怎么会这样呢?”佛爷揉了一下鼻子,很伤感地说:“因为佛陀说,每个众生都可以成佛,成佛之后就可以渡脱无量的众生。一个人自杀,等于杀掉了自己成佛的可能。尤其是一个男人,这就更加严重。这个罪过很严重,后果也很严重。因为失去了最可宝贵的男人的身体,连补救的办法也没有了。这样的人只能停滞在一种类似永远都无法醒过来的恐怖梦境中。‘中阴身’在佛经中记载,有四种极大的恐怖,时刻在威胁着他们。而且他们的状况其实很糟糕,远远要比我们可以想象的糟糕。”0 ]% l! t  x* E) W* h( N0 z: u
我有些不理解,疑惑地看着佛爷:“什么意思?”佛爷很认真地凝视着上前方的虚空:“根据密教的典籍记载,‘中阴身’其实是一种很稀薄的物质组合成的,被称为‘细五蕴’。处于这种状态下,有着比生前强很多倍的记忆力,而且会因为很多展现在眼前的现象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那种善恶业力的境象会不断滋生和再现,犹如梦境。而且由业往生的恶道前兆现前的时候,‘中阴身’就会更加痛苦和彷徨无助,孤独无依。他们会更加留恋自己亲密的人,而且会经常在虚空中飘浮不定,还会经常来看望自己亲密的人。他们因为中阴境的恐怖凄苦而渴望得回人身,希望你能知道他的存在,希望得到你的保护。但得到的只能是失望和难过。这个时候他最害怕的是看到自己的亲人因为自己的死而伤心和哭泣。处于中阴状态的时候,只要心中一有伤感的情绪,就会感觉到犹如被热油烹煎般的痛苦。但是他会努力尝试劝慰你,但是你却无法感知他的存在,他经历一次一次的苦闷之后,只能怏怏离去。”
. ?! ?1 Y& P+ c佛爷叹了一口气:“但是,中阴境界有很多种恐怖。比如巨大的声音,恐怖的幻觉,漂流的无定,对亲密之人的难以舍弃,对各种光线的敏感等等。这些恐怖会使他害怕,会让他对家产生留恋的感受。但是他却无法停留,那种无处可依的惶恐,会使他心意散乱。这种散乱、痛苦、恐惧、惶悚的体验,会使他悔恨莫名,急切地想要结束这种飘忽恐怖之苦。正常死亡的中阴身会因业而受生为恶道众生受苦。但至少还有业报受尽而出离的时候。但是自杀的人却不可以投生,会始终处于这种恐怖的噩梦之中。”我越听越害怕,越听越难过:“有办法吗?想想办法帮帮他啊,佛爷!他也是您的皈依弟子,求求您了。”8 U/ D! t" E( Y3 j3 K0 _
佛爷还是叹气,但是却点了点头:“我只能尽力而为了。按照经典的要求,我要为他颂经祈祷,还要借助佛陀的力量来帮助他走出那个难以逃脱的恐怖境界。但是有一个要求,至少半个月内,不要哭。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很危险。你可以在每天睡觉之前告诉他,你现在很好,让他放心。这样才会有利于我所做的法事更好地帮助他。”我有些不解:“您说他到底会经历些什么样的恐怖呢?”佛爷摇了摇头:“这很难说,每个人都会做噩梦,但每个人的梦境不同。原因是他们所经历的不同。中阴所碰到的恐怖,也和噩梦的梦境差不多,会因人而异的。那是因为他们所造的业力不尽相同。其实有的时候,人从噩梦中惊醒,感觉非常的恐怖。你问他梦里看见什么了,其实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仅仅是一种恐怖在压迫和逼近的感觉。你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再给他以痛苦。你首先要快乐起来,哪怕是为了他而假装。”……+ v. _* o' N: m5 Y2 i# D
离开的时候,佛爷就已经在安排为霆做法事了。在我离开的时候,佛爷说霆确实经历了很多苦难,而且还是因为自杀而死去,对于他来讲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佛爷说他会尽一切努力,想一切办法,让我放心。最主要的,还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表现得太难过就好。从佛爷那里回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始终和佛爷保持着电话联系。小健也越来越忙了。他经常会来看我,尤其是在晚上下班或者更晚的时候,想赖在我这里不走。但是我都拒绝了。小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所以才让我对他前后的态度有了很明显的变化。他曾经非常苦恼地问我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想伤害小健,只能回答说心情不好,敷衍过去就算拉倒。小健每次吻我,我也都是糊弄过去了事。
8 F$ c6 q2 Q% q十二月八号,我跟着小健和他们公司的四个同事一起到深圳去参加一个演出计划。听说是一家新加坡的服装公司到深圳做明年春秋的时装发布会和品牌show,所以邀请小健他们公司的男模和广州一家公司的男模一块儿加盟捧场。我按照计划,跟小健他们一起前往深圳,想重温一下和霆初次见面的激动,也算是对霆的一种凭吊了。还是我和霆初次见面的那家宾馆,我希望可以在我和霆见面的那间房间,也就是2215房间住下。深圳的酒店有一个特征,就是在总服务台,除了普通话和英语服务之外,还有粤语服务。不光如此,在收费上也是两种价目表,人民币和港币都可以用。听说这是特区的一种特权,因为这样可以给与此毗邻的香港市民到此消费提供便利,增加特区的创收。
. o/ F& I# `3 }当我提出要住在2215房间的时候,一位接待我的小姐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坦然地笑了笑:“这对我很重要,我这次来是为了纪念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原来的房间对我很重要。”那位小姐冷冰冰地说:“对不起,有会议,已经预订了。”说老实话,我最讨厌这种眼神。这是一种蔑视你的眼神,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你是内地来的。在这里的中国人似乎也可以被分为几种阶级,香港人和台湾人是最优等的阶级。即使他们没几个糟钱,即使他们在香港很失败、很落魄,但是在深圳,只要拿出香港人的证件,甚至不需要他们说出什么炫耀的话语,就已经被人们看作是头等优待的对象了。更不必说连果摊报亭的小贩都对港币似乎情有独钟了。其次就是一些深圳本地的人,或者是从内地来深圳至少混过五六年以上的人们。这些人最刁钻,也最狡猾。他们可以讲粤语,就是讲不好,也可以听得懂。在这里,会讲粤语始终是一种时尚。虽然在香港的大中学校都在普及普通话,可这里的人们却仍然固执地认为粤语是一种时尚。
% S" c  t5 {: d2 }- L4 [. _5 k我记得好像是钱钟书说过这么一句话:“洋化了的婆子比洋婆子更难缠”。这句话真的很精辟也很到位。这里的人似乎都是被洋化了的。在他们的意识里,好像罗湖口岸的那一边满地都是黄金。只要有一张香港的身份证,就象是自己的血管里开始流动与众不同的血液了似的。似乎只有港币才是钱,港人才是人,香港的一切都成了值得品位和追逐的时尚。这也难怪,毕竟香港人的钱来得容易。别小看一个罗湖口岸,在深圳做一个公司的普通文员,月薪也就只有三千元左右的人民币,可过了这道口岸,一个普通文员的月薪就有三万元港币还不止呢。所以香港的物价都是天价,都是深圳这个在内地人眼中已经够“高消费”的城市中物价的五到十倍还要多。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在每天清晨,在罗湖口岸我们都可以看到庞大的以中老年家庭主妇为典型代表的“港人采购大军”如“蝗虫过境”般等待着疯狂大采购的机会。并不是深圳的东西比香港的好,而是同样的东西比香港便宜很多,到深圳来采购就可以节省一大笔开销。他们采购的物品中,甚至连青菜和卫生纸也在其列,天天如此,年复一年。) R+ h$ t5 q: n/ L: w  q: N3 }
在香港人看来省钱的好办法,在深圳就变成了“香港人个个都是大财神”的“公开的秘密”。以至于每逢周末,深圳所有的星级酒店都会爆满。因为香港的“平民百姓”都可以用对于他们意想不到的低价来享受一下“悒指气使”的超值享受。他们拿出大把的港币,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而在深圳混饭吃的人们,至少可以操着蹩脚的粤语,得到相对与深圳消费环境比较适应的收入,所以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只有内地只会讲标准普通话的人到了深圳,才会感到“高消费”的压力。这就自然而然形成了深圳的第三等人群。既然有了这个大家都默契的等级制度,就自然存在特权。也就是香港人定了的房间,即使他不来住了,内地人也不可以住。因为香港人是绝对不可以得罪的。他们是“第一等”享有“特权”和被人们“羡慕”的人。那一天正好是周六了,显然是香港人定了房间来度周末却没有来,所以这位服务小姐在找借口推辞。当然,我也很明白在这个有点特殊的城市氛围里,金钱才是绝对的优势和真理。所有的商业气氛都必须和金钱相适应,绝对不能有任何“异端”存在。“顾客是上帝”的名言在这里你可以体验得到了。
- R$ }( c2 S8 q4 O0 N% t我也很不客气地说:“我是用‘金色世纪’定的房间,四折,我现在可以不用打折,用我的套间交换这个标间。但是我必须要这个房间。”这位小姐看着我的眼睛,还是那种怪怪的眼神。我却直视着她,用眼睛告诉她我的决心,不得到这个房间,我是不会罢休的。这位小姐只好跟旁边那位正在用粤语为“港客”办理退房的西装男士求援了。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体形微胖的男人,胡子刮得很干净,面皮细白净滑的。当然,最突出的特点还是他脸上那个广东人典型的大蒜头鼻子,总是泛着油腻腻的光。这和那个接待我的小姐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在低声嘀咕的时候,那个男人不时地用眼睛瞟着我看。我还是很识趣地“绅士”了一回,微笑着向他点点头。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从特殊的铃音设置上我判断得出来,那是小健。我的判断很准确,小健告诉我说他们已经被安排好了,问我是不是也安排好了,想要过来看我。我只好说正在安排,等安排好了以后再给他电话。刚放下电话,那个男人走过来对我说:“刚才实在对不起了,您还可以住2215房间,还是按照四折的价位,我马上给您安排,请稍侯,欢迎您的光临。”我知道,他们这样做既挣了房钱,又会让我消除刚才的反感情绪,说不定会成为他们的回头客。我淡淡地笑了笑,表示接受。) s; O" g; v% Y
十二月的深圳还有将近二十度左右的气温,也算是一年中气候比较舒服的时候了。安排了住处,我跟小健打了电话,就开始洗澡。我听朋友对我说过,这种星级酒店,所有的软硬件设备会在五到十年内就全部老化,必须面临被淘汰的危险。所以要想做成一个标准的星级酒店,就要不惜血本地不断更新,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客源。现在的2215已经和一年多前完全不一样了。所有的硬件和软件都更新了,从装修到家具,从电器到床上用品。除了房间的格局和窗外的几座大楼外,再也找不到以前的影子了。这更让我感觉到霆的一去不返让我无法面对了。因为周围和霆有关联的事物都在变化,变得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我就会感到霆在离我越来越远。就象是断了线的风筝,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慢慢远去,永远带走了你的一片思念和心痛。霆在我的脑海中根本就没有淡去,所以我在极力地寻找可以让我留住那片记忆的东西。但一切都在变,变得那么迅速,让我来不及牵起已经断裂的点滴记忆。* e7 s1 Q: a4 @7 q+ s
浴缸里蒸腾着的水汽在空气中展现着袅袅婷婷的优美且神秘的姿态,使我在凝视着的同时开始胡思乱想。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器,允许我回到一年之前,让我再一次遇到霆。我绝对不会再一次让他离开我,我会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的。但现在却根本不可能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就算用尽一切办法都不能改变这个已经形成的事实了。我想起霆曾经告诉我有关“麟哥”的故事,想起那句让人毛骨悚然的无法摆脱的“神明和恶魔的共同诅咒”,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想想霆,从为了给母亲救命而无可奈何,到后来的为了可以和我平等相爱的义无反顾,再到最后的走投无路以此为生。似乎真的只要你进了money boy这个圈子一步,就再也无法摆脱那种可怕的命运和诅咒了。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开始拼命擦洗全身的皮肤,直到身上的皮肤发红发痛。如果说霆的命运是咎由自取,可我对周围的朋友的信任和关注也错了吗?我是同性爱,甚至不想欺骗和隐瞒身边所有的人,包括公司的职员和我的父母。但我换来的却是周勇处心积虑的背叛。难道这就是我该得到的报应吗?因为我是同性爱,我就是坏人了?因为我曾经以嫖客的身份和霆相识,我就烙上了恶人的印记?因为痛苦的SM、与众不同的性敏感点和兴奋环境,我就是一个必须承受诅咒的怪物和异类?可我却从来没有存心去伤害过谁。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现在竟然有小健这样的人喜欢我?这对小健公平吗?对霆公平吗?对我自己公平吗?小健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我算什么东西?我一定会伤害他的,因为我自己最清楚我不可能忘记过的一切,也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底该怎么办?我实在是想不清楚。% U7 E3 P" p; M) i& f2 ~6 Q% ]: N! k" y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颓废和愤怒,拼命击打着浴缸里的水,甚至愤怒地开始咒骂着最肮脏和恶毒的语言,并且无缘无故地叫喊着,希望藉此来发泄心中无法舒展的郁闷。我甚至站起来,开始对着贴了烫着金花的瓷砖墙壁又踢又打,直到自己浑身大汗,气喘吁吁,才筋疲力竭地躺在浴缸里,望着卫生间天花板上那印着百合花的吸顶灯,泪流满面地喃喃自语:“我他妈的真该死!死了倒更干净。我算什么东西?比MB还烂的烂货?”我终于还是哭出来了,从开始的呜咽,直到后来的号啕大哭。终于,哭也哭累了,哭得嗓子都又肿又痛了,才算作罢。甚至连我的脑子也转不动了,就这么呆呆地望着那架吸顶灯里雪白的灯光,躺在浴缸里等着,也许是在等小健?也许是在等慕霆?也许什么都不在等……/ W( V6 Z) ^4 B, C
小健还是来了,还从超市里买了一大堆零食跟饮料。我拿出来那个早已准备好的盒子,那是一个印着很多漂亮花纹的装月饼的铁皮盒子。里面是我带来的照片,全是我和霆的照片。小健很兴奋,一边吃零食一边根我谈论他们的演出安排。原来这次跟他们加盟的不光是这边的一些专业团队,还特邀了国外的一些模特参加。这样算下来,光是男模就有将近三十个人。从十二月十号开始排练,到十二月二十号开始发布会。发布会之后还要参加很多知名商厦的巡回走台表演,还要有圣诞和元旦促销的展示会。一直可以玩儿到过完元旦之后,也就是两千零二年的一月五六号。小健兴高采烈地说着他们的日程安排,还说过完元旦要让我跟他回贵州一趟,看看他家乡的山山水水。
! ^& @, T% j( x看着他跟个孩子似的喜笑颜开,我真的不忍心马上就拒绝他,只说了句:“到时候再看情况吧?”其实我知道,我根本就没打算在深圳待那么久。我问小健:“你们排练很忙吗?”小健点了点头:“应该是吧?演员这么多人,还有好几个色系和季节的展示,肯定很复杂。”我刚才在卫生间里的发泄,使我的心情似乎要好一些了,所以笑着点点头:“你们住在哪儿?”小健一边看着零食包装袋上的说明文字一边说:“也是酒店,不过没这么高的星级,还是三个人一间的。在外演出嘛,辛苦一点了。”我有意调侃他:“嗯,不过你可以近距离接触帅哥啊。”小健抬起头来看着我:“嗯,不稀罕。帅男我看得多了,都快没感觉了。还是有内涵好啊,什么时候都不会厌烦。”我有些不自在地干笑了一下:“你不希罕我稀罕,咱俩换着睡?”小健笑了:“我倒想,你这儿条件多好啊?可我要是不跟他们在一块儿,怎么排练啊?不光是在排练场上,在下面我们还地互相找找毛病,切磋切磋呢。”小健故意把“切磋切磋”说得声调怪怪的。
' M$ m/ ^# P) J1 }; o/ P他看了我手里的铁皮盒子一眼:“什么东西啊?”我轻轻叹了口气:“照片,我和他的。”小健有些莫名其妙地:“干什么啊?你带照片干什么?”我低着头,回避着小健的眼神:“人都走了,留着照片有什么用?我和他在海边上第一次相互吐露心声的吧?一切都结束了,我要到那个海滩上去,把这些照片还给大海。”小健听了,什么也没说。我抬起头来,看见他也盯着地板发呆。我笑了:“怎么啦?”小健沉默了一会,很深沉地说:“你还没有忘了他,恐怕也忘不了他了。光是扔掉照片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说:“不是扔掉。”小健看了看我,没接着说下去。
+ [* f5 `. Q. p  k- i- b过了一会儿,我们谁也没说话。终于小健开口了:“什么时候去海滩?”我点了点头:“等你有时间吧,一起去,我想有个人陪着我。”小健笑了,笑得很甜:“嗯,好啊。不过可能只会在下午有时间。”我赶紧说:“无所谓,不管什么时间都行。”小健点了点头:“嗯。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去看我们排练吧?”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只是疑惑地问:“能让外边人看吗?”小健拍拍自己的胸口:“不是有我呢嘛!我带你进去。”我又问:“在哪儿啊?远不远?”小健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没多远你不要找借口说不去,我希望你能看着我排练,说不定还能给我一点什么意见呢。这回来深圳,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我才来的。但是我陪着你,你也得陪陪我。”看着小健跟个小孩子一样闷闷不乐的样子,我笑了:“好,陪着你。我可不知道在哪儿,你得来接我。”小健的表情马上阴转晴了:“行,一言为定。你饿了吗?咱们出去吃饭?小健带着我去了离我住的宾馆很近的一条小吃街,那里有全国各地风味品种很齐全的特色小吃。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我们每样要了一点,就把肚子吃得饱饱的了。我问小健怎么知道这里有小吃街?小健说是打车过来的时候看见的。而且小健还很戏谑地对我说:“我每到一处新地方,主要留心找两样东西。一是好吃的东西,二是厕所。这是两个首要问题。”我也戏谑地问他:“是不是在部队里野外生存学来的?”小健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口里的东西也喷在了地上,差点呛着自己。周围好多人也看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半天小健忍住了笑,才悄悄对我说:“野外还用找厕所?你脑子有病吧?在野外我想怎么尿就怎么尿,谁管得着啊?还找厕所?”这回轮到我笑了,但是我却继续逗他:“可是,你也应该注意好护环境啊,随地大小便总不好吧?”小健被我逗得咯咯直笑:“野外,尿到哪儿都是好肥料。这是为绿化做贡献呢。”我们两个人整整吃了两个多小时,一边走一边吃,一边笑。似乎我真的可以快乐起来了。
/ |* `) B$ D8 M- v' Z5 E第二天一早,小健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要我做好准备,到酒店的大堂里等着他来接我去看排练。看看表,才六点多钟。好在深圳的气候还不算冷,懒洋洋地拉开窗帘,天还没亮起来。看着晨雾笼罩着的高楼大厦,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难受极了。觉得时间还早,我躲在被子里看着窗外,突然想起那些照片。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那个铁盒子里的照片,一张一张翻看着。照片里的霆每一个眼神和笑容对于我来说还是那么熟悉。我忽然有一个很奇怪的念头,那就是霆从来都没有和我在一起过过冬天。我和霆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全是在夏天很热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特别想和霆在一起过年。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今年的春节我会在哪儿过呢?也许我要自己一个人过了。
$ V# D+ e+ D9 d( w! D* }' f& Q' |我正一张一张地端详着霆的照片,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才知道小健已经到楼下的大堂里了。抬头看看窗户外面,才知道天已经亮了。“你看看表嘛,都要七点了,我们吃完早点,还要坐车到福田区呢,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不是早就给你电话了吗?”小健在电话那边发牢骚,我这才赶快起来洗漱。还没等我洗完脸,门铃响了。我知道是小健来了,捧了一捧水冲掉眼睛周围的皂沫,就赶快给他开了门。小健穿得很素气,一身浅灰色但还算前卫的小风衣。看见我一脸的皂沫,小健的恼火变成了无可奈何:“唉!你可真行,怎么这么磨蹭啊?我要迟到了,你负责啊!来不及吃早点怎么办?”在小健的数落声中,我把脸上的皂沫洗净,匆匆忙忙到卧室来开始换衣服。我看见小健坐在我的床上,正在翻看我和霆的照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愣了一下。
# `; x7 w" u9 ~6 D小健抬起头来催促我:“别愣着,傻站着干吗?成心让我迟到啊?快点啊!”说实话,我不想小健看到我和霆的照片。因为我感觉到那是我和霆的隐私,是我和霆最快乐的记录和情感世界,是只能由我和霆来分享的甜蜜和幸福体验。一旦被别人看到了,就会有一种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感觉。但是我却掩饰了这种不满和尴尬,问小健:“我穿什么啊?我的衣服都太正式了,会不会很土啊?不会给你丢人吧?”小健看着我笑了:“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的同事都见过你。”我又说:“不是还有很多这边的人吗?还有国外的?”小健走过来:“你怎么没有自信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那些都是模特,越是模特,越不会穿衣服。他们的审美已经被那些自以为是的设计师搞坏了。你看看T台上的衣服,几件能穿到生活中来啊?别太在意,随便穿什么都好。我看着顺眼就行了,你管别人的看法干什么?休闲的有吗?”小健给我挑了两件很休闲的衣服,LEE的牛仔裤和“李宁”的灰色绒套头衫。我换了,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跟着他坐公交车匆匆赶往他们的训练场地。
/ I6 G) Q/ Z- d& @& F' S! ]! d深圳最像样的一条街道,就是深南路了。此时的深南路还是灯火辉煌,天边微微泛出的曙色混杂着尚未褪去的灯火烘托出来的夜色气氛。空气也还是比较清冷和潮湿,让人觉得身上和衣服到处都粘粘的感觉,很不爽。尤其是整座城市采用了很多诸如棕榈之类的热带树种作为行道树进行绿化,好像时时刻刻在提醒你,这里是中国的南疆,是富裕而发达的特区——深圳。街道上的车流已经很多了,当然都是公交车和出租车为主。真正拥有私车的富人刚刚过完绚烂风流的夜生活,还都没有起床呢。现在就开始奔忙的,当然都是工薪阶层的打工族了。: b, U! h' D' j4 c
小健他们的排练场地在福田区一家营业性质的俱乐部的形体训练房里。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那里聊天说笑了。据小健说,女模这段时间和他们分开练习,主要是策划者、投资方和设计师跟他们讲讲整体的思路和意图,以及艺术风格和构想,然后需要他们进行比较高标准的形体训练和精神状态的掌握。最后在评估之后才能跟女模合练,彩排。这间练功房很大,有一个半篮球场那么大。形状有些狭长,地板全部都是木头的,向阳的一面全部都是从顶到地的大玻璃窗,另一面则是一面很大的镜子。这样,在室内活动的人就可以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房子的顶棚很高,全是在天花板里内置的日光灯照明。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排快餐店和候车室常用的塑料长椅子,最里面是一架帖墙而立的栗色立式钢琴。在大镜子的这一面墙上,有一条与肘平齐的扶手,是典型的形体训练室。十几个高大、英俊的大男孩穿着都很奇怪,至少是和普通人有些区别,很抢眼。他们三三两两地分散着,聊着一些非常无聊的话题,还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或者嘘声。
9 \! r8 A; \$ S这些外表如此阳光靓丽的大男孩们的话题,除了什么品牌最时尚、什么女人最漂亮、什么流行歌曲好听、什么地方消费最划算之外,就只有他们百说不厌的荤段子了。也许是我没来对场合,这里不是他们展现才艺的地方;也许真的是公平的上天从来没有把美貌和智慧同时降临在一个人身上。即使真的有才貌双全的人,也一定会“天年不永”地夭折。模特先天所具备的身体条件实在是让人羡慕,这些男孩子里,最矮的也有一米八左右,高的有一米九多。我这个“小个子”的出现自然就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显然,我不是来参加集训的,但是从性别和年龄上,大家没有办法给我的身份和目的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我见到了和小健同来的四个同事。在这里,最早到来的就是他们,其次是外国的模特们,最晚来的才是广州和深圳的。这在今后的排练中几乎成了惯例。广州和深圳的模特条件跟内地差不多,但是却多了很多骄横跋扈的毛病,感染了一种“港台文艺圈”盛气凌人的通病。. a& y# y# k& ^% M; j2 r
强烈的阳光终于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射到房间的木头地板上,泛起很柔和而又漂亮的反光。小健在这一大群模特之中,生活中身高的优势就变得微不足道、甚至成了“小个子”。但是小健曾经作过军人的那种充满阳刚之美的味道,和特殊的坚毅气质使他很突出。除了模特之外,来了很多人。在说了一大套客套话之后,有一个自称是导演和艺术监督的中年人。他很早就秃顶了,还留着长长的辫子和胡子,戴着一副宽边的眼镜,穿了一身很肥大的西装,操着湖北口音,讲了一大堆总体构想和要求。中午时候,他们准备了工作餐,但是广州和深圳的模特们都自视身份很高,没有留下来吃工作餐的。小健也陪着我到外面吃东西。下午就投入了训练。他们的训练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什么基础的舞蹈动作之后,来回走动。尤其是男模,要求自然而有个性,就不象女模们扭捏作态、摇曳生姿了。一切都是那么平稳和中庸,甚至感染了外国的几位模特。
) L6 d: K9 m% s: K没有人过来问我是从哪儿来的,更没有人管我、干涉我。我就坐在那排长椅的最里面那个座位上,看着他们的训练。直到下午的四点钟,那个导演宣布解散为止。小健建议我们去逛街,我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晚饭后,小健把我送回酒店,刚刚关上房门,小健就一把把我搂住。小健的双臂很有力气,胸膛也宽阔而结实,特别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感,尤其是我这样的人。小健把我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这样我就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用很急促的喘息问我:“我问你在深圳住几天,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过年?”过年这个词刺激了我过敏的神经,让我马上想起霆从来没有跟我在一起过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健,但是总要回答:“不是的,住酒店太贵了,你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我就不住太长时间了。陪你玩儿几天,我先回北京。等你们演出结束了,要回老家的时候,我再来。”小健用脸贴住我的脸,我才发现,小健的脸滚烫。小健说:“我要是不想让你走,就想让你陪着我呢?”我沉默了,我知道我无法回答他。如果我说我留下,那本来就是在骗他,我不愿意。如果我说我要走,小健一定会快乐不起来,我也不愿意。所以我沉默了。9 x' e" o' i7 z5 Y' Y" N- j
小健解嘲似地笑了:“算了,我不难为你,有事你先回北京吧。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来看我的演出,我会给你留票的。无论如何,我等你来。”我开始脱掉厚重的外套:“我知道了,不过我会住几天再走。可是你不怕人家怀疑我们的关系嘛?你们这个圈子,最怕的应该是被别人传闲话吧?一旦被传闲话,事业就要受影响了。”小健的表情满不在乎:“哼!我不在乎。况且说,谁传我的闲话啊?我的同事?还是今天场子里那些人?别看着他们光鲜,打听打听,谁屁股底下也不干净。女人漂亮了,男人顺眼了,盯着你的人也就多了去了。谁那点事儿也拿不到桌面上来说。记者和媒体呢?咱们还不够那个档次,引不起人家的注意。谁有闲工夫传我的闲话啊?在这个圈子里,我也是个小人物。”小健趟在靠窗户的一张床上,身体靠在服务员折好的被子上,把四肢完全伸展开来。小健的身材真的很迷人。在一般人里,一米八三的个子不算低了,小健身材的比例又很特殊,典型的四肢长,细腰宽肩膀。再加上在部队锻炼的底子和平时很刻意的锻炼,使他的形体看上去确实无可挑剔。6 @9 r. ^8 W5 a7 p! h4 w
当然,最迷人的还是小健的脸。棱角分明,皮肤是很健康的那种浅棕色,鼻唇沟的深浅正好,两边的胡须刮得很干净,泛出淡淡的青色。那两条特殊的眉毛和总是略带倦意的单眼皮大眼睛。还有那种仅仅属于成功男人才有的特殊的微笑,浅浅地挂在嘴角,自信而低调。小健的长相虽然不是霆那种彻头彻尾的漂亮,却是别有一种迷人的味道。我不得不承认,每次看到小健在我面前对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时候,看到他羞涩而容易满足的笑容和眼神,我真的难以自持、欲罢不能。小健伸着懒腰:“怎么样?今天是不是起得太早了?明天还陪我吗?”我从藏在矮柜中的冰箱里拿出一盒果汁,一边往两个杯子里倒,一边说:“行啊,明天我还跟你去。不过,你也要早点抽时间陪我去海边上。”小健沉吟了一下:“要不,明天下午我请假吧?反正也无所谓的。你看今天下午就有那么多人请假了。”我把果汁端着走到两张床中间来,小健翻身坐起来,接过其中的一个杯子:“谢谢啊。”他的道谢很自然,但我听来却是那么让人激动不已。
/ N1 S* f5 G1 r+ k5 o. k: ^: l我坐在另一张床上:“不会影响你什么吧?”小健喝了一口果汁,一边咂着嘴一边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啊,真酸。还挺凉。”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不会影响什么,这种集训,其实没什么意义。”我也喝了一口果汁,确实又酸又凉。还有一种橙子特殊的浓香,很是新鲜,特别过瘾:“好,那咱们明天下午去海边上。”小健又躺下,闭上眼睛对我说:“那我今天晚上能不走了吗?我不想来回瞎折腾,来回跑,太累,又费时间。”我知道小健的意思。看着他闭着眼睛趟在哪儿,好劳累的样子,我真的不忍心再让他往回跑。可是从我自己的内心中,也感觉到我真的开始依赖他,离不开他了。那天晚上,小健让我到他被子里躺着说会儿话,我没有拒绝。我们都心慌意乱地言不答意,紧张地胡思乱想着。我知道小健很矛盾,他想跟我亲热,可又怕我拒绝他,并因此而失去现在这样和我比较亲近的关系。听着他坚强有力的心跳,我真的是百感交集,想得很多。想起我和霆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想起霆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想起霆趟在血泊中绝望而空洞的眼神,想起佛爷说的那些关于自杀就永远无法进入轮回的话,想起小健的包容和坚强,想起小健的温柔和善良,想起小健在流星雨那晚和我那紧张而无法协调的“第一次”。我的大脑都快爆炸了,千头万绪的想法好像永远都没有办法理得清楚。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停下来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更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眼前的小健。我该何去何从呢?真的忘记过去?我知道我做不到。可这样对小健来说会很痛苦,很不公平。( g( o$ G" F/ }5 T& i' y' k2 W
也许人真的很难战胜欲望的诱惑,也许让人放纵的根本原因是内心中的自暴自弃。不管是为了什么,我终于还是主动地开始亲吻小健,抚摸着他健壮的身体和光滑的皮肤。我压抑着不断加快的心跳和喘息,尽量不发出声响来。因为我觉得很害羞,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下贱,或者很淫荡的感觉。小健终于不顾一切地疯狂爱抚我。可我却希望小健粗暴一点对待我,甚至希望他虐待我。总觉得这样我心里才会好过一些。我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的欲望贪婪和变态,一边却极尽挑逗之能事,希望小健可以好好地发泄一下。那一晚,小健终于我和完成了那象征着占有和征服的仪式——肛交。小健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新奇的刺激和兴奋,以至于无法平抑自己亢奋的情绪。他关切地问我疼不疼,怕不怕。我一直以微笑作答。因为我心里真正的陷入了一种最激烈的斗争,根本无心应付小健的关切了。这一晚所作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应该后悔还是高兴。但是我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情。毕竟我无法忘记霆,无法跟眼前的小健完全投入新的爱情而无忧无虑。可小健也付出了关怀和爱心,不让他得到真正全身心投入的爱情是不公平的。我也很清楚自己已经开始爱上小健了,那种感觉真的好悸动,让人无法冷静和平淡起来。可我越是发现自己对小健的依赖和需要,就越发现自己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恐惧和自责。霆为我奉献了一切,甚至是用死亡来保护我。可我却这么快就开始忘记过去?这么快就享受一份新的爱情?! p8 W' N; P! O0 y
我不知道该如何评述自己的道德和人品,但却认定了这是对霆的一种背叛。对我自己一直奉为崇高理想和信仰的爱情的背叛!我一次次在心里审判自己,可却意识到,我永远都无法偿还霆对我所作的一切。可是小健是无辜的,无论我自己怎么样惩罚自己,都不应该让小健受到痛苦和折磨。回想我对霆的爱情,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理由和原因。但我却认定了爱情的本质是美好的,是不能用对错和美丑来评判的。既然是这样,小健对我的爱,就不能简单的说是对是错。小健有喜欢任何人的权利,当然也包括我。大家都在谴责婚外恋,可真正过得幸福的又有几个?如果一个人在家里就可以享受到完美的爱情,何必铤而走险,冒着被道德和舆论谴责,被所有人厌离和唾弃的危险去偷情呢?可是如果人们对自己毫不约束的话,又势必会造成秩序上的大混乱,道德标准的彻底颠覆。$ a; l( I8 M8 h2 p
但是小健爱我并没有他的错。在他眼里,霆已经不在了,而且正是为了我的幸福才选择了离开。小健对我有好感,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接替霆的位置,给我依靠和幸福。这一切在小健看来是合情合理的,所以小健是无辜的。但是我却无法忘记过去,无法忘记霆为我做的一切。我爱小健越深,就越矛盾,越感受到良心上的谴责,那是对霆和我自己信仰的背叛!我成了叛徒!自己信仰的叛徒!我深深地知道,不用别人怎么样,我自己都永远不能原谅我自己了。第一次的爱,让我筋疲力尽,肝肠寸断;可这第二次,还是这么矛盾和辛苦!爱到底是真么回事?到底是不是有了爱就真的会有幸福?如果爱真的只能带来伤害跟痛苦,我们还是否应该继续坚持我们对爱情需要的本能呢?我茫然不知所措。: |/ [' v8 B7 U. S& V" z1 q
小健宽阔的胸怀里,我却无法感受到任何的温暖和幸福,有的只是矛盾和煎熬。我想哭,可自己都觉得再哭也没有什么意思,况且也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我用全身尽量多一些面积的皮肤感受着小健的体温和质感,但仍然无法原谅自己对霆和信仰的背弃,这使我无法心安。小健终于累了,睡去之后发出轻微的鼾声。我明白,我不应该让小健受伤害,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我,我开始憎恨自己,讨厌自己!但是我现在却什么也不能做。我被命运悬在这里,毫无自主的余地了。我紧紧攥着拳头,咬着嘴唇,听着石英表在夜深人静中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滴嗒声,分分秒秒地捱着,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期待什么?我知道,没有了希望和期待,人的生命也就失去了实际意义,走到了尽头。虽然连为什么还要活下去都不知道,但总是要面对明天的。所以我总要有些想法来支撑自己,可我该用什么来支撑自己活下去呢?期待霆对我的原谅和救赎?期待天亮之后灿烂的阳光?也许期待什么已经不在重要,仅仅为了期待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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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4: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八)3 }( i6 L: o" d+ M" Y
这一天的阳光特别好。中午两点多的海边上,虽然有些许海风吹过,但还是能把皮肤晒得很暖。甚至于穿一件绒衫也会觉得很热,所以我和小健都把外衣脱掉,装在手提袋里,只穿着衬衣。这一片沙滩,就是我和霆相识之初曾经来过的。但那一次是在晚上,而现在却是白天。也许是因为不是周末,或者不是海滩旅游的旺季,我和小健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海平面远远地伸向天的尽头,远处比较深的海水也是蔚蓝色的,和天空根本就连在一处,扯也扯不清楚哪是海、哪是天。近一些的地方海水就变成浅蓝色和绿色,再近一些的地方干脆就变成乌突突的灰黄色,那已经是沙子的色彩了。这由远到近的色彩变化,可能是因为海水深浅不同的缘故吧?因为有风的缘故,站在沙滩上,可以看到从天边涌起的海浪慢慢向岸边推进,最后把沙滩浸湿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波浪虽然很小,但却都会泛起白色的许多泡沫。波浪之间的海水也象被揉皱的各色真丝缎子一样,没有一处是平展的,就象人生的很多劫槛之间看似平常的日子,虽然没有惊涛骇浪,却也一样烦恼不断。
. `+ y. F) Z; w远处的小岛、或者说是巨大的礁石,基本上没有什么植被覆盖,所以黑黝黝的,象是金刚力士的肤色一般。听说是近年来环境保护和维护生态平衡的工作很有成效,这里甚至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来的海鸟在凌空飞翔。沙滩不知为什么没有往日所看见的很多坑坑洼洼的脚印,倒是留下一层层细细碎碎波纹的痕迹。偶尔有一两个比较大一些的贝壳很显眼地嵌在沙子里,因为颜色浅,所以反射着很刺眼的光。我和小健把鞋袜拎在手里,挽起裤脚,光着脚踩在沙滩上。虽然太阳很热,但是被海水浸透的沙子还是很凉。而且沙子会和着海水沾在皮肤上,又粘又痒的,很不舒服。阳光下的小健跟夜晚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了。在阳光下,小健显得特别阳刚和坚强。尤其是他在不苟言笑的时候,就更显得坚毅挺拔,看上去很唯美。如果不就着背后海天一色的景色拍成图片,真是一种资源浪费。小健虽然也很前卫,但是却从来没有戴过耳环之类的饰品,所以会在前卫中显出一种本质的朴素之美。小健因为阳光的强烈,所以眯起眼睛来看着远处海天交接的地方。一直以来,我只知道小健虽然不漂亮,但是却很有动人之处,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我突然找到了那个最恰当的词汇,应该是“英俊”吧?
/ s' T2 ~6 l8 o0 R小健突然问我:“慕霆跟你在这里干什么啊?看风景吗?没什么好看的了。为什么不去旅游景点啊?深圳不是有很多吗?还有专门供应海鲜的沙滩,有‘明斯克’号航母,你们都没有去吗?怎么跑到这么个荒凉的地方啊?”我看着碧蓝的海水回答他:“嗯,一个人在嘈杂繁华里待久了,自然会向往清静安逸的去处了。”小健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噢,那是因为他在深圳一直待在酒吧里的缘故?现在跟你们来的时候变化大吗?”我摇摇头:“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是一个晚上,周围什么样看清楚。”小健有些意外:“晚上?晚上跑到这儿来干吗?冷清清的,又黑灯瞎火的,你们也不害怕?该不会是在这儿做爱吧?呵呵……”小健是在开玩笑,我却很正经得对他说:“是,我和慕霆是在这儿有过一次,很惊险,很刺激。”说到这儿,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叹了一口气。小健收住了笑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我知道,谁也不会想到这儿,不怪你。” / L7 i  g9 E0 k7 i  R
看着小健的眼睛,我突然想起我和霆在这儿海誓山盟,不禁凝固了笑容,实在高兴不起来了。小健一定是看出了我的心事,所以抱住我,在我的背上拍了拍:“是不是想起他又伤心了?”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小健指着前面说:“那有一块大石头,我们去那儿坐吧?”于是我们就坐到大石头上。那块石头确实很大,好像我和霆来的那一晚,也见过这块石头。我把装着照片的铁盒子拿出来,和坐在我身边的小健一起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照片一张一张取出来,细细的端详着。小健突然说:“你是不是真的想把这些照片都毁掉?是不是太可惜了?留下毕竟还有点值得回忆的东西嘛,毁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要不,你给我讲讲这些照片后面的故事好吗?让我也能分享分享你们的感情,你不介意吧?”我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 V+ a, S5 L; A7 Q" y6 X) V整整一下午,我和小健就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翻着照片讲我和霆过去的故事。面对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海,我更觉得失魂落魄了。我和小健走到石头边上的那两串脚印也已经被海水抹去,连一点痕迹也找不到了。也许是面对着无边无际的大海的缘故,我突然间觉得霆的消失真的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迹,不管我怎么样想回忆和珍藏那份记忆,霆都在这个世界和我的脑海中渐渐地淡去,无可挽回!我讲述和霆生活在一起时候的很多往事,当然会有不少眼泪。小健开始还在劝慰我,后来就不再说话,再后来连他也陪着我流起眼泪来。在那铁盒子里,有霆在上海被地下酒吧所拍的那些极具挑逗性的裸照。霆曾经想毁掉这些照片,却被我留下来了。现在看见这些照片,更让我悲痛欲绝。是啊,霆自从被拍了这些照片之后,就再也没有自由了,只能让那些坐在幕后的主使者牵着鼻子走,不断地麻醉自己之后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小健很惊异于霆的这些照片,他数了一下,一共有十七张之多。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小健终于还是问出来了:“这些照片他干吗还留着呢?”我感觉着眼泪在脸上爬过的痕迹痒痒的,一直挂在腮边的泪水被迎面吹来的海风刮落在衣襟和袖口上:“不是他要留,是我要留下来的。”小健不解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我淡淡地说:“因为那是霆所经历的最苦难的见证,咱们有句古话,叫‘否极泰来’。我一直以为在经历这么多苦难之后,该太平了。这段苦难的日子也算是一种经历,把这照片留下来,日后也有个念想。但是我想错了,想错了……”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小健也流着眼泪,咬着牙,愤怒的眼睛里迸射出仇恨的火花:“这些王八蛋,真该死!怎么他们就不遭报应呢?”* U+ [/ L* X1 c5 Y. h8 `
小健这句话,也正中了我的下怀。是啊,那些坏人为什么就活得那么春风得意呢?这世界上还有对错好坏之分吗?善恶有报也是子虚乌有了?做个好人到底有什么意义?人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标准立足于天下呢?也许一切本来就是这样说不清楚,毫无对错是非的差别?面对霆的死,伤心之余,我也一直有此困惑。现在被小健一说,更让我的思维混乱不堪,灰心丧气起来。天气渐渐阴沉了下来,深圳的天气时常是一天几变,夏天如此,冬天也是如此。天空和海面失去了蔚蓝的色彩,变得象是一件破旧的灰布衫的色彩。灰蒙蒙的,杂染着一团团的墨色,和着越来越重的潮气。风大了,还开始夹带着一阵阵难以言明的腥味。看着霆的照片,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思想也混乱到了极点。我舍不得这些照片,可又觉得我必须把这些照片还给大海。因为我觉得,放在海里,霆可能会看得到、收得到这些照片吧?
* x5 }: z7 _0 l# u* W% n我拿起剪子,拿起我和霆在新东安市场门口的铜像前拍的一张合影,端详了一会儿,还是一剪刀就剪了下去。看着我和霆的身体都被截成了两截,我突然想起在淳安的太平间里,霆身体上那个巨大的刀口。我感觉自己的心象是被刀子戳了一下,让我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我继而疯了一样,开始拼命地把那张照片剪了七八刀,然后我抓起盒子里的照片,不分青红皂白,统统剪得粉碎粉碎!照片一张张变得粉碎,我最后的希望和梦幻也随之一起变得粉碎,再也组建不起来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了。我知道,霆的死对他自己来说是一个终结,对于我来说,也同样是一个终结。即使我还继续活着,也仅仅是行尸走肉了。那一刻,我知道我恐怕是永远也不能爱上小健了。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做不到。看着盒子里的照片都变成了碎片,我才感觉到霆的死也带走了我的一切!我的确失去了一切,最重要的是我在自己的意识中,已经把自己的灵魂和霆一起埋葬。看到小健呆呆地看着我,手里还拿着那十几张霆的裸照,我疯了一样劈手就抢。小健一下子把手举得高高的,几乎是在哀求我:“行了,你就饶了他吧!不要再剪了!”我莫名其妙地怒吼着:“不行!拿来!我一张也不要留下!尤其是这几张!”小健的眼泪出来了:“已经留了这么久,他要毁掉,你都没有答应,一直留到现在,既然都留到现在了,又何必呢?”+ Y5 Y# P3 Q2 U0 x" R7 F
我开始疯狂地大叫,可到底在叫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扑在小健身上,用自己的拳头在小健身上胡乱打着。我很清楚自己是在近乎“泼妇”一样的无理取闹,但是这样可以让我把心中的痛苦和悲伤化成愤怒发泄出来,会让我在发泄之后觉得轻松很多。好在我的拳头很小,力气也不大。小健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承受了。我终于没有力气了,伏在小健的肩头安静下来。虽然安静了,但眼泪却一直无法控制。天更暗了,风也越来越大,而且是从陆地刮向海面的。刚才还是阳光明媚、万里晴空,现在已经是愁云惨淡、狂风大作、暴雨将至了。我抱着铁盒子,小健扶着我站起来。面对骤然间已经愤怒的大海,波涛汹涌的大海,我抱住小健,痛哭失声。小健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拍着我的后背,用这种肢体语言安慰着我。我挣脱他的怀抱,从盒子里抓起被剪成碎片的照片,高高地向空中扬起。随着剧烈的狂风,那些照片的碎片高高飘扬在空中,急速地向远处飞去。海边的风因为没有任何障碍物,所以显得特别肆虐无忌,甚至在耳边发出很响亮的类似吹口哨般的鸣响。海上的能见度也变得很低了,那些碎片转眼就飞进了风雾弥漫的暗色天空,只有很少数漂在海面上的几点白色斑点,随着海水的波浪在上下起伏。: V: e: j# e# U5 x' o
我终于不再考虑身边小健的感受,不再压抑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把铁盒子也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空中抛去。那铁盒子飞得很高,随着风向海面飞去。里面还有半盒子的碎片,竟然象被狂风席卷着的雪片,在空中漫天飞舞!我想起古人在祭祀死人的时候也会如雪片一般抛洒冥钱。不由得悲从衷来,声嘶力竭地向着海面大喊:“陈慕霆!等着我!我爱你!我会来找你的!”说完这句话,我自己也愣住了,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我真的不想再独自生活下去,决定去寻找和陪伴已渐渐弥散在冥冥之中的霆的灵魂?我转过脸来,和一脸错愕的小健面面相觑。看着小健一脸惊惧无辜的样子,我真的是矛盾极了,心如刀绞。我既不能忘记霆,又不愿伤害健,怎么什么都一团糟?我该怎么办?
+ v! v' N/ N: l- n, t$ \2 M我扑到小健的怀里,毫不掩饰自己的痛苦和悲伤,纵情地号啕大哭着。我又一次哭累了。等我稍微安静下来,小健温柔地对我说:“好了,别哭了,亲爱的。要下雨了,我们得回去了。”霆从来没有称呼过我“亲爱的”,而眼前的小健却这样称呼我。虽然很不习惯,但还是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于是我和小健就准备回酒店去。离开那片海滩的时候,我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总觉得我把霆的照片送到了大海里,就是把霆埋葬在了大海里。我现在要回到温暖的酒店里躲风避雨,可是霆却泡在大海里了?我开始在心里咒骂自己的混账主意,开始埋怨现实和电影里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电影里很浪漫的事情,在现实中却充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没有章法的矛盾。3 k- w7 d0 T: S9 ]' a7 r" {/ e
坐在出租车里,雨点开始点点滴滴地敲击着车窗的玻璃。一进了关,闹市的深圳繁华依旧,好像跟刚才狂风大作的海滩恍若隔世一般。街道两边的商店、饭馆、银行、酒店、影楼都已经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了。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我突然感觉象是在充满猎杀和血腥的原始森林一般。人与人之间的冷酷和残忍,远远比五花八门的猎食与被猎食者之间的关系要复杂千百万倍。人们的面具和伪装远远超过变色龙;人类对自己同类生命的漠视,超过任何一种只为果腹而猎杀的凶猛动物;人们对金钱、地位、权势和欲望的追求,使为了食物而奋不顾身的鬣狗的贪婪为之逊色很多。这些美艳的、光鲜的人影在晃动着,让我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厌恶和仇恨。说起来也好笑,我竟然有一种想要疯狂咬人的冲动。把所有人精心伪装和掩藏的自私、虚伪、贪婪和凶残全都发掘出来,放在这阳光下头晾晒一下,让他们自己认识认识自己!然后再象疯狗一样把所有的坏人、该死的人统统咬死!虽然我的想法滑稽而幼稚,但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冲动,是啊,人类的文明和发达,是因为智商的结果。可人们的智商既可以为自己创造灿烂的文明,也可以为自己制造最黑暗的地狱。在这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街头,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和恐惧,就象是在夜幕降临的原始森林和如太空般黑暗的阿鼻地狱一般。那是一种莫名的惆怅和孤独,一种无力的奋争和呻吟。也许真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自己无法左右自己,无法摆脱冥冥之中注定的鸿运和厄运的降临?看着身边处在沉默之中紧缩眉头的小健,我忽然觉得小健是那么值得敬佩,却又仿佛非常陌生似的。我偷偷看着小健放在车座上那粗壮的大手,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却又缩了回来。我扭过脸去看着车窗外风雨中的街道,还有灯光下街道两边和建筑物里光怪陆离的人影和景物,心里真是难受极了。就在这时,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霆的骨灰取回北京,在北京找一处好的公墓安葬。至少我可以时常去看望他。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我低头一看,是小健的手。我抬起头来,正好和小健四目相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健却点点头:“别说话,不管你做什么安排,我都会支持你。只是不要离开我,不要放弃我。”看着小健,我点了点头,本来想微笑一下,却又哽咽了。
3 t# D( s- w- P1 J9 t9 E- r那一晚,我和小健紧紧地相拥着,听着窗外的暴雨倾盆而泻的声音。我喃喃地说:“你听,我知道,这是霆,是霆在哭呢……”小健却说:“明天一早,又是大晴天了。霆不哭了,你呢?还会哭到什么时候……”9 B- ?! e6 v0 b+ q! ^' u4 t
两天之后,我离开了深圳,回到北京。却收到了我和霆原来住处转过来的一封信。一看地址,我才知道,是黄灿。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现在他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看了信我才知道,黄灿要到上海去提前找工作了,问我有没有朋友可以介绍给他认识,至少可以互相照应一下。我在上海有什么认识人呢?大学时候的同学?都很久没有联系了,而且原本关系也不是走得很近。剩下的就只有霆的朋友们了。可我却说什么也不想把黄灿介绍给他们认识。按照黄灿信上写的新号码,给黄灿打通了电话。黄灿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听说慕霆已经死了,他却半天说不出话来了。末了他叹了一口气:“唉!说起来,他可真够倒霉的,完全让人出乎意料。”最后,黄灿决定要在春节前后来北京看望我。' `/ G8 _! X! I2 B; ^
我于是开始托朋友打听北京的公墓,位置、环境、价格等等行情,我都一无所知。然后我就在网上开始泡着,没完没了地泡着。偶然的机会,我在搜狐搜索到了一个巨大的网上公墓。闲来无事,我就在里面看那些逝者的照片和悼词之类的东西。突然有一天,我看见了一“座”奇怪的合葬墓。上面是两个小伙子的照片。说老实话,这两个小伙子长得非常不尽人意,甚至可以说是比较难看。但是点开他们的墓碑,看他们的悼词却写着:“这里长眠着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挚友胡某、王某立”。再看他们死亡的日子,竟然都是两千年的二月十四日。二月十四日?没错,是二月十四日!这不是情人节吗?难道他们在情人节的时候双双自杀殉情了吗?我的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翻回来又看他们墓碑上的照片。一个人厚厚的嘴唇,傻乎乎的样子,象个乡下的高中学生。另一个戴着眼镜,瘦瘦的,嘴唇上面还有一层黑黑的茸毛。说实话,我怎么都不能相信他们两个人会深爱对方,并且一起死去。我再看他们的出生年月,算了一下,一个十九岁、另一个二十岁。还有那个漆黑的“死亡日期:二零零零年二月十四日”。我感觉天旋地转,甚至不得不趴在桌子上,缓解那阵阵逼人的晕眩。
  b) e. i) q% d+ N我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往那个可怕的地方去想,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还是想起我就要给慕霆在北京购置的公墓。孤零零刻着慕霆名字的墓碑?刻着我们两个人名字的墓碑当然要更圆满一些?这两个人可以为了爱情死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整整一晚上,我坐在电脑前胡思乱想着……
( T/ J7 X4 V7 r' p* f7 w2 J临近圣诞节和元旦了,天气越来越冷,各大商场也都开始了疯狂促销策略。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人们都在兴高采烈地忙碌着,准备庆祝即将到来的节日。越是在这种热闹的节日里,我的感觉就越是孤单和害怕。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已经属于另外一个世界似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魂不守舍,总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还没做完似的。就在这时候,我接到了卢叔叔从淳安打来的电话。他说霆的母亲的单位里因为他们家没有人了,所以决定要收回他们的房产,春节之前就会有新的住户搬进来。他们准备通知霆的家里人,可后来才知道霆的姑姑也是因为癌症很早就去世了。再剩下的就是在宁波老家的远房亲戚了。我也曾经听霆告诉过我,宁波老家有他们的祖坟,他的父亲就被送回老家的祖坟安葬。据说那是一个不可动摇的规矩。
% x. b8 U3 V7 W$ e. o& e' Q9 M所以现在卢叔叔就通知我,让我尽快到淳安来,整理自己觉得值得留念的遗物,然后可能就要把他们的房子重新分配给年轻的职工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非常难过。是啊,霆家里不再有人了,房子也就没有理由再占着不让。可让霆最后这个情感上的“家”也彻底解体,对于我来说,简直是无法接受的残忍事实。但是现实往往不以个人的主观愿望为转移。就是再不能接受的事情,也还是必须要面对和接受的。这段时间,运输上都比较紧张了。航空也是如此,我定了二十二号到上海的航班,然后再往淳安赶。当然,买到上海,除了是因为到杭州的航班紧张以外,也是为了去看望康康他们这些朋友。
+ k3 ?! ~5 Y& S- h( u到上海的时候,只有康康一个人来接我。因为天气越来越冷的关系,所以康康的衣服穿得很厚。在电话里就听康康说自从进了十二月份之后,上海的天空就一直是半死不活的,总灰蒙蒙的一副面孔。看见只有康康一个人,我心里有些别扭。康康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很高兴地走上来拥抱我,并帮我拎着箱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跟着他走。在乘“平运电梯”的时候,康康回过头来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我。我感觉到很不自在,所以回避了他的眼神,浅浅地一笑。康康把手套摘掉,伸出手向我的脸摸过来。我一直因为康康和我在北京的那次“亲密接触”而耿耿于怀。再加上后来的小健,我已经不知道我对霆的爱到底该安排在什么位置,该如何定义我自己的人品和是非了。此时康康把手伸过来,我真的很想把他挡开。可就在那一瞬间,我瞟见了康康的眼神。康康的眼神倒真的是没有任何邪念,如兄弟一般的关切而已。我不应该再伤害这些原本已经伤痕累累的人,所以我气馁了,没有去挡他伸过来的手。9 E' s) Y: u6 @$ O( k0 ^/ k8 q
康康在我左脸上轻轻地揪了一下,象逗小孩子一样的语气:“怎么啦?好像很不开心啊?就是因为霆家里的房子要被分配掉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康康,或者说是有些心烦意乱,所以不想应付康康:“嗯,可能吧。”康康把头上深蓝色的软帽子摘掉了拿在手里晃动着:“我知道,你现在太敏感了。凡是有关他的事情都会刺激你。可事实是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恒的。其实有些时候,人们是被自己的情感所困扰。也许他现在过得很好呢?说不定他们一家子在天上团圆了呢。”在天上?根本不可能!我想起佛爷对我所说的话来。自杀的人,灵魂是无法得到安息的,至少佛教中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康康说,索性就不开口更好一些了。康康看我还是沉默寡言,郁郁不欢,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其实有的时候,人麻木一点也不是坏事情。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呢?该放就放嘛,拿不起、放不下的,哪象个大男人嘛。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你说呢?”我出于对霆的歉疚,对小健和康康的茫然,对自己的疑惑和厌恶,看了康康一眼之后恶狠狠地咒骂着自己:“大男人?哼,我这种人也能算个男人吗?”* _; C5 Y1 J2 x1 L; R
我的话让康康很出乎意料,他愣了一下神:“我明白,我什么都知道。”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接了一句:“你明白什么了?”康康说:“你厌恶自己了,对吧?没关系,我们都有过这样的阶段。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没错。”我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出了机场,离市区还很远,我和康康决定坐民航大巴进市区。我和康康在大巴上紧挨着坐在一起。康康安排了我的行李之后,坐到我的身边来。递给我一瓶橘子水,自己也开了一瓶,一边喝一边说:“你怎么安排的?什么时候去淳安?”我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大巴这边赶过来的游客,很急切地说:“越快越好吧。”康康说:“嗯?不会是今天就走吧?还没见小春他们呢。他们可是拜托我来接你的,我一个人回去可是交不了差的。”康康一说,我到忍不住要问了:“小春他们干什么呢?”康康说:“忙啊,这时候谁不忙啊?圣诞节、元旦马上就到。他们去疯狂采购了,这几个变态,购物狂,呵呵……”看着康康的笑容,我知道这次采购也可能和我有关,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排斥。让我关心他们可以,因为他们和霆都是朋友,也都是苦命的人。可要让我接受他们的关心和照顾,甚至接受他们的礼物和招待,我就不愿意了。
( m- C8 Y* ~! y! j所以我决定,还是当天就赶到杭州去。所以我问:“今天还能赶上去杭州的车吗?”康康有些意外:“你真的要今天走啊?”我点了点头。康康有些急了:“不好吧?小春他们专门去买东西,要准备和你热闹地过一个节呢。”我不想让他们伤心,所以就解释说:“圣诞节吗?我不信洋教的,不打算过这种节日。要是元旦呢,我会尽量赶回来的,那时候咱们再一起过吧。”康康看着我,知道我已经下了决心,也不愿意让我心里别扭:“好啊,不过这一次的好东西,你是没有福气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替你代劳,多吃一点。”我被他的话逗笑了:“好啊,下一次我一个人吃,你只能看着。”康康的笑还是那么迷人,可他的笑越是迷人,我越害怕,觉得自己真的是不可救药了。
8 E/ [* S0 J; x* v6 I% \* Z# Z2 K6 G3 j我们赶到上海火车站那边的长途汽车站,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才买到去淳安的票。康康给我买了一大堆吃的东西,送我上了车,还嘱咐我:“别落下东西,路上要小心,要早点回来,我们等着你回来过元旦。”车开的时候,我看到康康的眼神里有一种失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T  A; L6 J% i& W( z  i  Y  S
等我到淳安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其实时间也不算太晚,只有七点半,只是天黑得早了。随便找了一个饭店吃了点东西,我就给卢叔叔打电话,说我已经到了。卢叔叔很惊讶我的速度,告诉我:“小霆家的钥匙在我这里,你自己来拿吧?最好,明天你再去,晚上你一个人害怕吗?”我苦笑着:“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别人不清楚,卢叔叔你是知道我的。”于是我就找到卢叔叔家。卢叔叔和他妻子也刚刚吃晚饭不久,正在看电视。见到我来了,卢叔叔把我让到他的书房。卢叔叔的书房其实就是他女儿的房间改成的。卢叔叔的女儿上大学走了以后,卢叔叔就把她的卧室改成了书房。那张单人床还是保留了,还铺着粉红色的床单,床单上印着草莓的图案。床头还挂着卢叔叔的女儿“潇潇”的照片。那个女孩子虽然不见得漂亮,但也算是中人之姿吧。好在被“艺术照”的技术和氛围一烘托,也就看不出来真实的样子了。剩下的就是写字台和巨大的书架。书架和写字台是橡木色彩的,六扇门。都是嵌着巨大玻璃的柜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藏书。六扇大门下面还有一溜小门,都是实板的,没有玻璃,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 I  i6 K( B! a
看着卢叔叔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知道一定是有话要对我说。果然,我才刚刚坐下,卢叔叔就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上被眼镜压得发红的印子,又戴上眼睛看着我:“小宇啊,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吧?”我笑着点点头:“怎么叫都行,只要您觉得方便就成。”卢叔叔点点头:“嗯,怎么称呼,无非就是个代号,只要亲切就好。”他一边收拾写字台上散落的那几本书籍,一边对我说:“上一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三个人,都是小霆在上海的同学吗?”我偷眼看了一下卢叔叔正在收拾的书,都是一些《易经》、《八卦》、《预测》、《起名》、《万年历》之类的书。想起自己的父亲也偏爱这类的书籍,才体会到退休之后的知识分子精神上的苦闷似乎都是一致的。卢叔叔的话,我已经听明白了。他是感觉到康康他们的相貌和打扮太特殊了,所以有了自己的猜测,只是在我这里得到证实而已。我看着卢叔叔的眼睛反问他:“那卢叔叔您看呢?”卢叔叔笑了:“说不好,说不好啊。只是觉得他们不像好人,劝你以后还是不要跟他们来往的好。”我用眼睛瞟了一下卢叔叔,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U5 h, y4 Y" \7 `2 I- K
卢叔叔停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我觉得他们肯定干的不是什么好营生。小霆原来好好的孩子,一定是他们给教坏的。”我抬起头来问卢叔叔:“您很了解慕霆吗?”卢叔叔笑着点点头:“那是当然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怎么能不了解呢?”我有些忍不住,还是把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问出来了:“您干吗对他们家那么好?只是热心吗?”卢叔叔愣了一下,那犹疑的眼神好像在逃避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卢叔叔笑了一下:“其实,小霆的妈妈和我是老乡,都是东北的老家。小霆的爸爸也是个大好人,当过我们家潇潇的班主任。在潇潇上学的事儿上帮过我们不少忙。我们两家算是来往的不错的朋友吧。后来小霆他爸得癌死了,剩他妈拉扯他,真不容易。我们肯定该帮忙的就帮忙,关系一直就不赖。小霆高考还真争气,考到上海去了。这么多年,这么不容易,都熬过来了,谁知道他妈又不行了?后来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光知道小霆为了凑钱闯深圳。当时我就觉得不会有好事儿,他一个没毕业的穷学生孤身一人闯深圳,能有什么结果?但事儿逼在这儿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他妈走了以后,他说是跟你走了,到上海继续念书。谁知到后来就找不着人了,学校寄来一封信,说小霆在上海参与卖淫,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照片作证,开除了小霆的学籍。后来我见过他一面,就再也没见着过。唉!你是不能体会啊,我们这代人经历得多了,上山下乡、文革,都挺过来了。让我们看着晚辈儿人走在我们前头,心里真是不好受。我看着上次跟你来的那几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劝你别跟他们搭搁。说得对呢,你就姑妄听之,说的不对呢,就当我没说。”
, I' t- Z, h/ y卢叔叔的话,我已经明白了。他已经猜透了康康他们MB的身份,只是不便明说罢了。其实我也清楚,MB只是一种职业,就像其他所有的职业一样,从事的人各有各的素质和目的。以MB身份为诱饵,要挟、抢劫甚至伤人的事儿听得多了。即使没有这些事儿,一说到卖淫,大家都不会有什么好感。同性爱的圈子里都对MB深恶痛绝,何况是圈子外的人呢?康康、小春的为人我也还算了解,但是我知道MB的身份已经使他们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定位了,我说什么也都是徒劳无用的。所以我只是笑笑,点着头表示赞同:“我知道,我知道。”之后,卢叔叔就谈到他们单位对于清理慕霆家空房遗留问题的办法。原来是要直接清理的,是卢叔叔于心不忍,争取到一定的宽限时间,允许亲朋故交来整理遗物。卢叔叔说他也想拿一两样东西,但是妻子反对,觉得不吉祥,所以就没拿。现在的人们都觉得那间屋子很不吉祥,甚至有人说经常听到那间房子里有人哭,甚至还把闹鬼的事情越编越圆。所以劝我最好还是白天去的好。我听了这些话,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说:“我不相信鬼神,我不怕。就算有,也是慕霆,我没什么好怕的。我倒是希望碰见他呢!”
  N* F+ K8 b  Y卢叔叔知道劝不动我,就把霆家的房门钥匙交给我。拿了霆家的钥匙,来到霆所选择的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的房子。一打开门,迎面扑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善后处理的必要程序?我一边胡乱猜想,一边打开过道的灯。看见眼前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以前和霆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失去霆的痛苦经历,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好像真的就发生在刚才。好像一梦惊醒之后,一切都变了。每一件东西,每一维空间,都还似乎残留着霆的气息和温度,好象霆一两分钟前才刚刚走开似的。我的眼睛很自然地落在霆最后躺着的那片地板上。我走到那间屋子里,打开灯。地板上已经被打扫干净了,但却还残留着血迹的轮廓。我想忍住眼泪,但根本就是徒劳。因为时间比较晚了,我不想邻居听到我的哭声,所以用手捂住口鼻。我放下手中的箱子,眼泪让我无法看清楚眼前的景物。我慢慢地跪在地上,用手摸着那冰凉的地板上残留着血渍的轮廓。霆家里的地板根本就是素色的水泥地面,没有任何的装饰。所以血渍渗在水泥地面里,虽然打扫过,却不可能那么彻底。不知道后面住进来的人会不会嫌霆的血脏呢?除了公安以外,没有人知道霆感染过HIV病毒。但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嫌霆的。我伸出手去摸着那块血渍的轮廓,看着那淡淡的咖啡色的残留痕迹,不由得俯下身去用嘴唇亲吻那块血渍浸透过的地板。
7 C. ]1 M  L) |. a0 L' l" q1 T我的唇接触到的是水泥地面冰凉粗糙的质感,我的鼻嗅到的是地面上尘埃的气息和味道。霆的体温和气味,再也无法寻找,甚至在我记忆中也逐渐淡去了。看着自己左手中指和无名指上并排戴着的两枚戒指,霆和我在一起度过的那段虽然短暂、却无可替代的快乐时光又回到我眼前。我明白了什么叫泪如泉涌,那是根本无法自己控制的伤感迸发的唯一结果。我的眼泪一滴接一滴不断溅落到地板上,使那原本蒙着灰尘的血渍残留重新鲜明起来。看着我的眼泪浸透的血渍,我好像可以体会到一种快乐,那是一种只有在我和霆在做爱的高潮时才能体会到的那种相互融化、我中有他的愉悦体验。痛苦和快感竟然同时并存在我的情感体验中,使我茫然而越发迟钝了。是啊,霆的身体都烧掉了,一切都和霆无关了。要想再一次找到霆在这世界上留下的痕迹,恐怕只有眼前这块血渍了。毕竟他曾经是霆身体的一部分!那是我曾经深爱着的人……
" n. c7 B8 E7 C夜深了,我却根本没有想要睡眠的感觉。一边整理霆的遗物,一边胡思乱想着。也许是霆的一去不返,我在回忆和霆的这段相爱时光的时候,竟然觉得恍如隔世、一切都不再真实。甚至是这个世界,一切都是虚假的幻想,好像银幕上的影像。电影结束了,就只能剩下一张空空的幕布惨白惨白地挂在那儿,所有的表演和景物都随着观众残留不久的感动消失了。我曾经尽最大的努力想要留住霆的爱,但一切都无可挽回地走向毁灭。看着霆小时候的影集,我不禁在心里问着自己一个可怕的问题:“爱情到底是什么?”说实话,我一直不敢面对这个问题。因为我和霆的爱毕竟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是无法给出完美诠解的,是无法找到类比范例的。我们的爱令人费解而恐惧,只能遭受诅咒和厌弃!即使霆从来没有做过MB,即使我们现在还能够在一起幸福的生活,可未来呢?未来会怎样?未来还是不可回避、不堪设想,甚至会从爱恋转为平淡和相互的无法容忍吗?会争执不休,会发生危机而最终不了了之,没有结局吗?甚至是连现在的这份感动都保留不住,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荡然无存吧?
( ?* }3 D8 Q% z* ]3 r/ `- m原因仅仅是因为这是男人之间的爱情?没有道德的约束,没有法律的保护,没有权利和义务的规范,没有孩子作为未来共同的希望和寄托,没有舆论的祝福和监督。一切都是那么自由,以至于这过火的自由只能毁掉一切单纯幼稚的愿望和海誓山盟。但是我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面对。我怕我禁不起这样的结论可能给我造成的残酷打击。可以说,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直生活在一相情愿的单纯里,生活在自己为自己构想的童话里,生活在我赖以生存的爱情的信仰里。即使我知道那一切也许并不真实,但我却不愿意碰破那个寄托了我无限美好向往和快乐体验的五彩皂泡。《伤逝》中,鲁迅曾警告人们不要盲目地结合,不要忽视过日子的麻烦,否则就会如涓生子君者,让婚姻成为悲剧。恋爱的激情总是需要赖着一种光晕般的幻想,才能得以维系,不管是对未来的共同向往还是对爱人的崇拜和难舍难分。因为了有“婚姻”作为今后生活的基本状态,所以对男女而言,相爱时既要有一腔爱心,还要有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心理准备。也难怪有许多人说找一个深深爱你的人,不如找一个适合你的人。婚姻一旦形成事实了,就没有了可以产生美感的“距离”,没有了神秘、新奇和刺激,一切都变得直白而平淡起来。但毕竟有了已成事实的婚姻,所以男人和女人都乐衷于改造对方。一旦把对方改造得一如自己设计的模样时,自己也一定倒了胃口。婚姻和爱情也许真的是两回事。9 b' |8 W8 z; Q+ @+ u% ~, _. w
这样看来,好像倒是我们的爱情来得更纯粹,因为没有了婚姻,所以就不会有功利和许多不单纯的目的掺杂其中似的。这样说来,我们的相爱和分手似乎很自由,也就不会造成什么悲剧和痛苦了似的。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即便是两个相爱的男人,只要他们之间真的曾经存在过爱情,分手对于他们来说,跟离婚的痛苦打击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诚然,喜新厌旧、寻求刺激和富有攻击性是男人不可回避的本性。可当一个男人频繁更换爱人和性伴的同时,在他充分满足了自己那些赋予挑战的主动天性和欲望的同时,留在他自己内心的恐怕仍然是孤独和寂寞的苦闷。也许真正的爱情就是相知和互补吧?相互的了解和默契才是真谛所在?我和霆曾经建立了这样的默契和相知,可现在呢?霆的离开使这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也毫无意义了?我的生命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继续延续下去呢?现在留给我的所有回忆都并不甜蜜,只有无法逃避的痛苦、空虚和悲伤。
+ b" M! |6 q7 U8 }# U+ [2 k也许还有很多的圈子里的人固执地抱持着幻想,尽管他们知道前途的晦暗和未来的叵测,知道自己构建的幻想仅仅是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知道带着紫水晶般迷幻色彩的童话毕竟不是现实,终有破灭的一天。可仍然不能也不愿意承认这样的悲剧前途和事实。既然在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的问题上已经这样不由自主,又何必打破自己赖以生存的梦想呢?是啊,人和动物本质的区别就在于智慧的不共存在。爱情、艺术、宗教信仰和梦想都是人类在智慧上派生出来的,是仅仅属于人类的特殊生存需要。失去了这些,人类和动物就会没有清晰的界限,就会生活在空虚和茫然之中,成为事实上的“行尸走肉”。所以,逃避和有意使自己变得幼稚和头脑简单,就成了避免痛苦和受伤害的最佳选择,霆的东西有很多,最让我难过的是珍藏了他从小到大许多照片的一本相册。看得出来,霆从小也曾经无忧无虑地生活在父母的关爱之下,也许那是霆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吧?自从失去父亲之后,霆的笑容就变得勉强了,眼神明显的有了恐惧和忧郁的色彩。可以想象,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一定很艰难,不会很好过的。霆在照片里总是一幅很听话、很乖巧的样子,也许这是单亲家庭里失去了一种亲情和爱护的孩子们所共有的吧?就是那种对未知世界的犹豫不决和自卑,那是一种失去可靠保护的无奈和恐惧,总是让人能够尝出那么一丝辛酸和苦涩的滋味儿。霆在从黑白到彩色的照片世界里慢慢成长着,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了阳光可爱的活泼少年,又变成了同样胸怀许多远大志向和美好梦想的英俊青年。但时间似乎就在这一刻停滞了,霆永远也不会继续长大,不会变老。他在人们的记忆中将会永远年轻和英俊,永远这样迷人和令人怀念。+ ^  \" L+ q9 w/ E9 N- b8 P
我还在霆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铁皮的铅笔盒。盒子上印着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盒底上黄色的镀膜已经磨蚀掉,有的地方已经锈迹斑斑。打开那个铅笔盒,盒盖里面是一张课程表,看课程设置的样子应该是高中时候的。那张课程表上印着西湖十景之一的“三潭印月”,还写着一行小字:“祝同学们在新的一年里学业进步、心想事成!”。拿开课程表,盒盖上印着的“乘法口诀表”还象新的一样。霆的文具也并不多,两支钢笔,两支圆珠笔,一支铅笔,一块橡皮和一把直尺。为什么没有三角板和半圆仪呢?我猜想可能是因为盒子太小,根本就放不下那些文具的缘故吧?在一本高中物理的笔记本扉页上,我看见了一个鲜红的学校公章,上面写着:“奖给:九六年元旦联欢晚会优秀节目一等奖《舞蹈。冬之韵》表演者陈慕霆同学”。这一切,让我对霆从来不愿意提起的往事似乎有了一些了解。霆的成绩如何,有他高考的成绩作证,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可霆在学校的时候就在文艺方面如此积极,我也还是第一次了解到。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对他的过去,霆总是讳莫如深,不愿说得太多。眼前的一切,让霆的样子在我的眼前又变得鲜活起来,似乎这些过分平凡和真实的东西,才能让我从完美梦幻破灭的压抑之中透过一点气来。, }$ {" w( U" P
霆还有很多玩具:有塑料的水枪、铁皮的飞机和汽车模型、掉了一只眼睛的灰色布熊。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和普通,甚至有些破旧和沾满了灰尘。我不知道霆的童年是怎么过来的。我看见他爸爸最后为他买的那条带着樟脑味的灯芯绒小背带裤,还有上面小猫钓鱼的“贴布绣”图案,忍不住一边微笑着一边流下眼泪来!还有霆临走时后留下的旅行包里的水果刀、香水瓶子和安全套,我似乎又找到了一个活脱脱的霆。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抱着霆的相册,想起我在深圳已经抛到海里的那些照片,心里一阵后悔。我突然想起我还留着那些照片的底片,不由得自己都笑起来。是啊,思念和回忆霆,还有那段跟他在一起无怨无悔的快乐时光,已经成了我的精神毒品,成为我生活中无法摆脱的必要组成部分。怎么能够没有这些重要的道具呢。我又重新走进了霆留给我的世界里,一边微笑着,一边尽情地流着眼泪。嘴里喃喃地说:“你真是让我欢喜让我忧啊,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是爱你的!”天已经完全大亮的时候,我已经下了决心,要把霆的骨灰接回北京,在还没有安葬到公墓里的这段日子里陪伴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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