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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31 19: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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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K" X8 w" L3 T; ^' m. Q5 I4 t- e第二天,咩咩与何滔走了,这个奇怪的小团体解散了。! x9 J, W% R4 j' y' u7 b% `6 L, Q
苗绿鸣想,他这一辈子,永远会记得咩咩走时的眼神,这个天使一样的孩子,他记得他眼中的关怀与了解,没想到,他竟然是他自己长这么大,第一个吐露过心思的对象。
& k) S9 G O7 m* A9 Q4 [! C9 `- p苞谷送咩咩一直到一个星期以后才回来。
. X2 f1 h1 Y' R打电话回来说:咩咩的家乡,美得不象话,拍了许多好素材,这次是铁定拿今年新闻总署的纪录片大奖了。% K" s# O9 e* h9 c5 |" }
回来的那天,他坐的是夜车,到家里挺晚的了。9 s; q5 P8 h6 n9 O
苗绿鸣睡得不太沉,听到门上有细碎的响动,跑出去开门。
" T& M2 a0 q9 _: q一堆东西放在门口的垫子上,宋青谷有点儿风尘仆仆的,手湿碌碌地,象是刚在卫生间洗过手。 J$ T; y1 ~& ]( ^4 z( E$ _
天热了,苗绿鸣短衣短裤站在那儿。1 i7 j0 o- I$ B0 n' c$ h* n
门厅的顶上,有一盏螺旋形状的小小吊灯,灯泡圆圆如一轮满月,黄黄的柔和的灯光有一种毛茸茸的美感。
% R# N) K3 C$ X# s2 d% K9 J小犹太与苞谷,就面对面站着,一时间,都忘了说话。% p3 P: [5 g* F
宋青谷打破了宁静。
8 E- p/ \; F& d/ w1 l! V$ y5 q“小犹太,过来,我抱抱。”
3 w+ [2 {" W4 Y+ j9 ^7 V( _6 G4 @苗绿鸣说:“切,你还没洗澡呢。”& ~+ U- [7 v1 ~% k% b
宋青谷笑起来:“过来!”
+ U2 o4 i$ H) D. q4 p- z8 O7 Y- M3 Y苗绿鸣捂着脸颊做厌恶状低叫:“啊,好脏!我洁癖哦!”
0 ^2 Q' j4 b5 L% k* W5 `宋青谷上前一步,“绿绿。”
1 E: F% `7 c+ u6 d, Y1 f$ r苗绿鸣后退一步:“干嘛?”( m! u! Q* d! d
宋青谷说:“你说干嘛?”
' X8 I/ a" M$ U+ l苗绿鸣说;“宋苞谷,你笑得好淫荡!”
- n# J2 L& m3 f$ b. I' |- z宋青谷又进一步,苗绿鸣又退一步。4 X ?6 [1 h. I6 a7 K/ g0 c3 i
宋青谷再进,苗绿鸣反向斜前方跨一步,躲到了宋青谷的身后,宋青谷又回过头来,向前一步,苗绿鸣又退。
3 y5 m/ @# j! s" z3 E6 C两个人,在并不宽的空间里,似跳了一场桑巴。
6 Y& K4 z5 C* [, X- a8 l9 @( i终于宋青谷把苗绿鸣抱在怀里的时候,反倒没有任何的动作。9 y$ u0 a) ?. n" j$ ]* ~
安安静静的,很难得。; U- k( S: d7 A
这么一个久违了的拥抱。) P+ e/ u' W( j8 p
苗绿鸣趴在他肩上,偷偷地笑了。
+ [0 @1 _+ M5 R; b* g3 K2 w你的一念温柔,我的真心微笑。. o3 d; y/ B/ r' O5 E
其实爱,也不过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一清二白的东西。5 h O' j( V6 Z& R7 [
可惜苗绿鸣与宋青谷,一个文人一个艺术家,都是爱钻牛角尖走弯路的人。
: R/ R5 E/ M2 Z m8 g4 D" L一个翻来覆去的折腾,一个犹疑不定地张望。2 r% n& J) Q# u7 @5 l7 h0 {
没办法,他们往下的路,只得象领袖说的,且行且探索,摸着石头过河了。 l1 a& ~! a1 G h' Q: {
领袖,果然是伟大的。就只一句话,既可做治国良策,亦可为爱情宝典。
8 }( z$ J5 I5 d% E" P2 N" |) W接下来的日子,发生了一件大事。
% l0 _9 z9 l# V$ ~+ l& B非典了。: Y1 }& i# v6 w9 D, a7 s
其实北京的情形已经很严重了。
& }6 T4 P6 {) {& x: Z南京到此时才发现一例。
* c: j: [. [3 R9 ^苗绿鸣学校已经开始要求学生每天量完了体温来上学,在校门口把记体温的表格交给值勤护导的老师。每天放学时用消毒水拖地。如果哪个班有孩子生病,特别是发了烧,那便要来一次全校性的大消毒和大扫除,老师们累得够呛。! E! @/ ? s+ D. C8 d
这种大事之下,宋青谷夸张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至。
2 n0 Y; G% M* k他买了好多好多好多的口罩。
* p( F2 T& C# J- S多到在以后的许多年里,他们冬天从没买过口罩。6 ?. E) T) r @2 A$ f4 o' X" C
终于苗绿鸣办公室的一位姐姐后来结婚有了孩子,说是想要绵布口罩做尿布,苗绿鸣把剩下的全部打包送出去以后,才总算是腾空了装口罩的两个大抽屉。/ W' x0 ~$ g: D; t' C
每天,宋青谷都记得冲板蓝根要苗绿鸣喝,苗绿鸣从小就怕这种混沌的中药。每次喝时都会别扭一番。! b7 F5 i) U! n: K
宋青谷显出难得的耐心与一贯的执拗。
8 L1 \- @8 {0 q$ c, F" h他说:“绿绿啊,良药才苦口,我还特地给你买的有甜味的这一种,我的那还是无糖的呢。快喝。”
- ?" _5 u1 j) ]& y* u9 e苗绿鸣在以后的日子里回想起非典这回事来,记忆里全是板蓝板那稍甜又微苦还有些焦糊的古怪味道。: G+ v9 X: o. m; k- i) l7 T& T8 `
那些日子,家里总是散发着八四消毒液的气味。宋青谷每下班回来以后,无论多晚,都认真地用八四将家里擦一遍。他还买了消毒灯,每天用于消毒两个人日常穿的衣服。1 R4 j, ]- ]% _/ L D4 f8 a
有一天,他回来得很晚,苗绿鸣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着,手上一片清凉湿润的感觉。朦胧间睁开眼,看见宋青谷站在床边,用毛巾仔细地替他擦着手。
3 [9 n0 @! V; p; |6 O+ I* M苗绿鸣含糊地说:“我晚上消过毒了。”
( R* i, u7 z @: C E. \, G宋青谷说:“我不在家你能认真消毒?你睡你的。”
, U; _" B* h+ g0 j9 K2 H1 R等苗绿鸣又睡了一觉起来上洗手间时,发现宋青谷坐在客厅的地上,把两个人穿的外套与裤子摊在地板上用消毒灯照着。! O; X" G0 f. Z" p% S& F
苗绿鸣蹲在他身边,困得不行,歪着头靠在他肩上说:“叫你不要离消毒灯那么近,谁知道它有没有幅射?”+ ~0 L8 f# W/ M, j! z, D. h& m8 e2 L
宋青谷说:“已经证明了这种灯对人体是无害的。你说这世界是怎么了?这么多怪里怪气的病啊,人活着真是太不容易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中招死跷跷了。”
9 ?/ h& ^. d+ b6 M苗绿鸣唔唔两声,说:“你那么怕死吗?”: M% J7 U( y/ D6 z: W' j; M
宋青谷说:“怕啊,怕得要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吃好吃的,不能拍纪录片,不能在自己的房子里睡觉,不能跟你做爱,不能看着你长到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七老八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r/ T! Y; b9 |- g2 F3 H; i9 h7 B
苗绿鸣睡意浓重,只断续地听着宋青谷的话。
0 r( O6 R. g i4 ~ {4 q2 K宋青谷回头看着他俯在自己肩上的脸庞。: f$ Z, S8 `; D9 d, J1 Z
真要死了,也就看不见这张脸了。清淡的面容,总是笑眯眯的,不高兴的时候如平静的水面,快乐时却有丰富的表情。: i5 O% B1 j+ x6 p" X* c6 q+ O
世界上的事,也许真的是越怕越要来临。
) J' U% b/ U: `& Q. y, C! [7 {. E; R宋青谷的一个采访的对象被确诊是非典。
' [/ H4 k' N+ I1 N宋青谷被通知需要接受为期两个星期的隔离。
4 ?# o" D q. b u他是在工作时接到通知的,甚至都不被允许回家取衣物,就直接跟常征以及他们栏目的一些同事一起送到某处隔离了。
7 U2 L1 w8 D/ {0 a1 E8 I4 @苗绿鸣在晚上接到他的电话,听得出来,他非常地恐慌。: v- i8 e* G2 g6 N: M h
苗绿鸣安慰他说:“不要紧的,你的防护工作不是做得很好吗?不是说那次采访你带了两层口罩,也没走近拍,是用长镜头吊拍的吗?不会有事的。”
, K. ?6 q+ \3 G( `% F" d( a那边宋青谷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也想通了,生死有命。”
/ k" v' {5 L1 N e2 H/ e苗绿鸣从来没有听到他如此低调无奈的言语,宋青谷一向都是夸大嚣张的,不禁也沉默起来。过一会儿才坚定地说:“你不会有事的。”4 I! U0 U- s$ A7 M* Z. T t
宋青谷说:“绿绿,你也在家里呆两天。暂时不要去上班。一有个什么情况,马上去医院知不知道?这些天忙得,我都有两天没着家了,你应该没事的。”+ _: @% D* ~) i* a* x, K2 D) M
苗绿鸣说:“我没事。天天量体温。都正常的。学校里太忙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也不好请假的。”
8 g" {4 b* O9 w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恢复了以前每晚通电话的习惯,大事小事,琐琐碎碎,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 I: H* G' B9 d1 b1 }* p
有时候,恍忽时,苗绿鸣会觉得,在电话里与在现实生活中的宋青谷,仿佛是两个人,他的声音实在温润动听,既便说着与平常一样调笑的话,也显出不同的情致来,倒象是比天天见面时离得近些似的。' Q- q) y% F# p: l
苗绿鸣暗笑着想,这家伙,果然有一把蛊惑人心的好嗓子,难怪台里的同事总是千方百计地想求他给片子配音。宋青谷拿乔得很,不够质量的片子是从不献“声”的呢。
" Q; ^3 s$ m1 I0 A. o可是,一星期以后,苗绿鸣突然接不到宋青谷的电话了,打给他也是关机。 f' R. {: _6 W& v, S8 w- |
苗绿鸣急了,就打电话给常征。. l( g U# p8 O+ L& ~( |3 o
常征说,宋青谷感冒了,也开始发烧。医生检查过了,认为目前看来只是普通的感冒,但是宋青谷的心情很糟糕。
/ l# M1 J! s& J+ s3 g0 z, L* E苗绿鸣说:“哦,我知道了。常征姐你们现在能不能见面的?”. v( q& h. h/ {& p# Q+ L' R
常征说:“怎么不能,其实感冒的不只宋青谷一个,医生也说问题不太的,可以就他最害怕了。”
3 ?3 b1 A4 `6 ]' Y3 Y苗绿鸣说:“求你劝劝他晚上接我的电话。”( o9 D& s/ \3 _) S# J, n
晚上,宋青谷果然没有再关机。
+ R3 S: q" B$ f8 D, c' q苗绿鸣说:“拜托你哦,怎么如此脆弱的。还人家真得了非典的人还活不知了?”4 a' v; P% @# a' D+ b0 r- L
宋青谷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地颓唐:“人家活不知我不知道,我可是怕要活不成了。”
+ u2 A6 z/ p4 l& k苗绿鸣低低地笑:“你可真会夸张。你不会有事的,你现在还发烧吗?”
( x+ Q" d; e/ y6 O* s( X* L7 T宋青谷说:“烧是不烧了,可是还是感冒。”
' }0 S) b- `8 ]: a* z苗绿鸣说:“看,没问题的对不对?人家不是有俗语说了吗,笨蛋总是最有福气。”
- D' i+ m; p l+ G苗绿鸣笑起来。: N8 A" b1 E& b4 |9 U0 P
宋青谷却没有反驳,过一会儿才说:“这次要真的有什么呢,好在,我前些日子办妥了一件事,我就是走了也放心了。”
5 r m R9 b& }. t9 {: C/ t5 d苗绿鸣问:“你走到哪里去?”
# p5 w' i/ y/ t& M4 I宋青谷说:“阴曹地府啊。”: J; `! r5 Q5 s; g
苗绿鸣又笑:“宋青谷,如果小小感冒就要死的话,那地府里要人满为患了。别乱想,咱说点儿别的,今天我给地板打蜡了呢。”( L% b/ Z. R6 F: Y
宋青谷没有接这个话茬,却突然叫他:“绿绿,小犹太。”声音里有不同寻常的东西,听得苗绿鸣一愣。& P/ u$ R5 x. ?( c0 ]& @
宋青谷说:“你好好听我说。书房里,右面墙书橱的最下一层,有一个饼干盒子你看过吧,里面装了些家里的重要文件发票什么的。房产证土地证也在里面,前些天,我,去办了个过户手续,我就怕自己成天在外面跑容易染上非典。如今那上面,是你的名字。你明白吗?万一.......绿绿,你守着这房子,也算是有一份财产。以后,你别太省了,人就活那么几十年,何必那么苦自己。”- m! A7 {/ `3 i9 `5 t5 f/ O; G% P
苗绿鸣彻底愣住了。
* F% }" a! ?2 Y; ~9 d* e那边宋青谷却笑起来:“其实我也不怕死,我就怕死了以后放到炉子里去烧。我一个人,真害怕。”
* z( j, H4 V- g* H- {苗绿鸣半天才勉强挤出笑声:“苞谷,你不会死的。”
6 ?" x1 U6 c, d0 r5 U宋青谷说:“小犹太,你得答应我,我就是死了你也别让他们把我放到炉子里去烧。你得拦着。”8 w3 y. F* U- P
苗绿鸣说:“行,你放心。我给你拦着。”
6 S7 N3 y% d# W/ t宋青谷又叫一声:“绿绿。”细细听去,那声音里,似乎有一点点的硬咽。; p$ \% P: {( K$ l- g
苗绿鸣柔声说:“什么?”
5 {6 }% A! z! G" t @# |谁知那边又笑起来:“也没什么。如果还有机会,再跟你说吧。”
- o s" z" W# `3 d, C第二天,宋青谷打电话来说,医生确诊他只是普通感冒了,他现在觉得好多了。
& N, S, d, d$ W, W! i又过了两天,宋青谷恢复了常态,开始跟苗绿鸣在电话里腻腻歪歪。( z6 [( Z) ~; O) t7 X
至于那天他倒底想说什么,他没有再提,苗绿鸣也没有再问。6 E. E/ h2 ]0 @
因为这场感冒,宋青谷与常征他们被多关了一周,隔离最终解除了。
( h9 q2 H& W- l+ F) o4 ~南京的情况也平稳了。
" s! o7 V) t6 o# A宋青谷回来以后,被苗绿鸣好好嘲笑了一番,学着他的口吻说:“啊,我真怕那大炉子。不要烧我不要烧我。”! u) l) i4 y- h9 i" ?3 {2 i
被宋青谷抓着狠狠修理了一番。) V8 ~7 k+ m: z1 ?
苗绿鸣找了个空,对宋青谷说:“苞谷,那个,房产证的事,你有空还是把那名字改过来吧。本来就是你买的房子。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会记一辈子。可是,还是改过来比较好些。”
! r7 Q: c4 F9 \$ i" O宋青谷听着,想一想,笑着说:“行吧。有空我去。”0 p+ v: r" N+ K- _. m. c+ K
宋青谷心里五味翻腾,千头万绪。
1 H5 O5 g P) A" f4 P9 ^$ K ^在打扫卫生时,他无意间看到过一个本子,那是苗绿鸣用来记账的,上面清清楚楚一笔一笔的花费,精细准确。
% M! C) [8 {, |0 K3 n. n1 X; u8 y这个小犹太,宋青谷想,温吞吞,万事不介怀,小小的心,似乎可以包容一切,却不料,在这场爱的纠缠里,他是这样的一个随时准备撤离的姿态。
; A4 K1 L* X8 u$ _: }* P+ w2 V. |宋青谷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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