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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4 15: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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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是替人扛罪。变卖国有资产牟取暴利的是厂里的领导,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只是办事,对内情毫不知情的周成头上。周成如果辩驳到底,领导会被判刑,但是他从中动的手脚,让周成也一定会被拖进去,只是会轻判。' Z1 k9 E& X, M
领导对周成说,如果你把罪都扛下来,我在外面,保你儿子上厂里的高中,送他上大学,毕业了留厂当干部,那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可是如果我跟你一起进去了,你儿子不要说将来留厂,连这个子弟中学我都让他上不下去。现在你坐牢已是板上钉钉,是多坐几年,还是少坐几年,这个账你自己算吧!/ i$ T! R5 E; S6 @! Z- u
国营大厂在当时是普通人削尖了脑袋也进不去的好单位。能让子女留厂得到体制内的铁饭碗,是这些老老实实的工人最大的愿望。
& ~0 o) z' h( x8 G 周成隐瞒一切,顶了全部的罪。
8 h3 S& R K$ _4 ^; M3 m 几年以后,这个领导再度犯案,最终还是被绳之以法。案发后,一直帮忙调查的赵锐终于从周成那里问出了当年的内情,赵锐请来律师试图翻案,但是为时已晚,能证明周成清白的证据早已散失,最后也无法改变结果。" q9 @* j0 e8 F# @: q; g2 t
当周海锋知道真相后,陷入了深渊。8 M1 q# y j# |
他深重的自责,内疚,悔恨,都换不回事实的后果。几年的牢狱之苦,精神上的煎熬,周成在狱中患上了严重的脊椎毛病,被病痛所折磨。
: \% L `- p2 {) M7 c* c 周海锋无法原谅自己,是他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这个代价,再也不能弥补。# Z+ d) o! ~! k* D: r- f
周成达不到保外就医的条件,周成自己也不愿意,不想增添儿子的负担。他抓着这么多年终于见面的儿子的手说,他就一个心愿,想看他当兵,当一个好兵,像他哥哥一样。
& z& i3 \3 l' L 周海锋在父亲面前发下誓言,他会带着军功章,回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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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爸知道我喜欢吃荷包蛋,那时候家里没钱,他去给人拉煤,换鸡蛋,在面条里卧给我吃。”* m2 H5 ?* q$ l5 E; K0 q2 D
周海锋望着山下说,单军无声地听着。
5 i$ @( y4 d2 b$ E “我长得晚,小时候个儿不高,我爸就说没事儿,你看你爸我腰板这么直,这么大个儿,你将来还能差得了吗?”8 @# p" q; b0 o& C
“现在他腰佝了,直不了,只能弯着。狱里说,他晚上趴着才能睡,冬天,褥子被汗湿一层,疼的……”
9 h1 B* j, [! p 周海锋不说了,望着山下。6 s$ M- b! g, U7 ]1 m! R% g
他抱着腿,风吹过来,单军看着他的侧脸,他眼中凝聚的沉默,还有别的。* K; _ v/ Y8 ?, }4 J
那是他在强忍的东西,鼻翼扩张,和赤红的眼眶,都化为一动不动的坚硬。
, w/ a) j9 S/ Y% t$ n& z6 J; p 单军揽住他的肩膀,用力带向自己。$ T e. L+ @; ~( G7 O
他强行把周海锋的头按进自己的胸膛,抱着他,把他的脸按进自己的肩膀。! r1 D- ]0 s* O7 Y1 k
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压抑的、微微颤动的肩头……. a% x% Z S% h- a6 T1 P
- U5 K+ W6 _/ c 任勇来找周海锋的那天,周成在牢中被打了。
8 i$ p, W5 a- @6 H8 [ 监狱里多名犯人冲突,周成在混乱中被殃及打伤。一把年纪的老人,又是病残的身体,经不起,倒下了。任勇请了医务来看,如果脊椎的病情再严重下去,一两年内就有瘫痪的可能。
# F& w) y- S, V8 g7 y& o 周海锋不能眼看着他爸被这病拖垮在牢房里,监狱里有赵锐托过的人,周海锋去监狱的那两天,这人也跟周海锋说了实话,周成表现好,考虑明后年的假释名单里就有他,但是假释名额是有限的,而且在中国这种人情社会,有些东西不能放到台面来说,有突出表现的不止周成,名额就那么几个,能不能轮到周成,这个谁也不能打保票。
8 {5 j, {. X5 w; M3 b6 Q1 l* H 最后这人对周海锋说,如果他在部队能拿到个军功,他作为军转干部,在争取名额的时候有个说头极力力争,考虑到他们家特殊的情况,兄弟俩一个是烈士一个现役立功,周成本人又已年老多病,再加上赵锐的活动,在为周成争取假释名额时,将有更多的胜算。
( c" ]5 k( d7 q1 J4 ^ ~0 k “但是一定要快,时间长了,拖个两三年,你父亲那时候的情况就难说了……”* F7 h, U2 y3 \' L( t
单军想起了演习丛林中,周海锋赤红着眼睛抓着他的肩膀:我等不了,我等得起,他也等不起……!
' p( A$ N9 L9 G' u$ q0 p# a l% Q 单军收紧了手臂,肌肉尽张,抱紧怀里的脊背。6 K& ]6 O* W2 ]. y+ `2 Q
山坡上的微风里,单军低声说,这个周末,我们去看他。一起去。
( P2 l" O3 R8 K: [; M. H! m!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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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2 {6 j4 w. x( ~0 Y 监狱在远离这个城市的郊区。
2 k/ G- a; n2 s% O$ T6 D I 单军见到了照片上的人。那和照片中挺拔、健朗的模样已经判若两人,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脊背,苍老的面孔。8 }) E+ d$ {, z! y/ e1 s+ i( ^/ Z
单军看着,也心里一酸。
1 P) @7 m0 p' ^ 周海锋当兵后,周成第一次看到他带着朋友来,周成很高兴。周海锋说,爸,他是单军。: R) I: ~& ]' u* e
周成憔悴的面容都舒展开来,不停地说,孩子,小锋在部队,就请你们多照应了。# r" s4 Y: N1 e5 r% V+ x' H
单军说,叔叔,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海锋。, Z4 u! O$ s; j
探监室外面,单军静静出来,留周海锋和父亲单独说话。+ o+ j6 R$ ]; \; f! d2 {8 q
他向里看了一眼,确定里面的人没有注意,走到车边,拿出了藏在后备厢里的一袋袋东西,交给狱警,请他们送进周成的监室。
8 \/ U3 ]- X* X! B 离了探监室一段距离,单军对着狱警,停住了脚步。
* D7 H! t6 o) l2 e; ]6 E" s2 k “我找刘狱长。我姓单,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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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车上,周海锋一言不发,沉重的心事压在他的心上。" M3 _. B6 S& D5 z$ f- P% @
回到连队,单军给警卫连的高连长塞了包烟,打了声招呼,说晚上有事儿请周海锋出来帮忙,一时半会回不去,要晚归宿舍了。高连长一口答应,推着他的烟说,军军你这是干什么,一句话的事,哪还要这样,当不起当不起。
; x8 B7 }0 p6 J( w3 G0 L 单军还是把烟塞他手里,说他是我哥们儿,以后要你费心,算我提前谢你老哥。
$ Y( \0 _" A- t9 v1 Q# `7 U2 C. h' w 高连长被他一声老哥喊着,受宠若惊地收下了。) @0 s1 u) E' p1 h, h, Z/ @
单军叫出了周海锋,说,带你去个地方。( [% f- [, J) f' E2 Z
在那个高高的水塔下面,单军抬头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顶端,对周海锋说,敢不敢跟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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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水塔,在方圆数里,是当时最高的建筑。) P5 s# a2 X& O t- L, C
出于军事防务要求,这个军区大院的周围不能有过高的高层建筑,笔直的水塔就成了高度的中心。" _; C: \7 R' f$ g
水塔上有军区大院的号角,每天嘹亮的军号声就是从这里响起,散向四面八方。
6 x- }( N- ^& U( ~ 这城市一个著名的作家曾在他的小说里描写这个水塔,在作家富有想象力和文学意象的笔下,它衬着天空壮丽的天幕,背后是朝阳的万道霞光,是那一代人所经历过的红色时代的标记,后来年代的人已经难以体会的情结,留在了他们的青春。
( D0 C$ f1 y! P! \ 单军是在这个水塔下长大的。这是他童年的阵地。小时候,每个军区大院的男孩都拿这个水塔打过赌,你敢上去吗?你敢我就敢!/ \5 @( v& R. v' k7 Q/ e6 n/ H
可是每个孩子嘴上都凶,却没有人真正敢上去。它太高了,只爬上十来米,腿肚子就能发抖。
6 M Z* K- @% h2 x' X6 @ {* c7 ~ 单军上去过。却没和任何人说。
. U ]* X s1 ~7 ~, k6 a( q. R 没有人知道他爬到过顶上,连王爷也不知道。
1 E$ `! |6 A* \) t L5 M 现在,他带着周海锋,从水塔内部中空的楼板爬上,在最后的二十米,是在水塔外围光溜溜的墙体上,抓紧铁围的简易护栏,在高空的大风中,踩着悬空的铁板,凌空爬上高高的塔顶。3 s9 p7 b& ~* n1 ^0 a
当周海锋站在了顶上,被大风吹拂,眼前打开了一个豁然天地,整个城市都在脚下。5 i+ Z m$ M- j6 l* g: C
璀璨的灯光在脚底飘浮,远处巍峨的群山,江面上大桥流动的灯影,如同横卧的光带,头顶藏蓝色的天幕铺着厚厚的云层,流动的云的飘动,都近得伸手可及。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城市有这样的美景,在这里俯瞰,宏大的军区大院也变得如此渺小。* s" q6 k# X x0 K/ G0 e7 Y6 O
“心里有不痛快,就跟着我喊!”单军抓在扶栏上,支出半个身体,向着脚下的整座城市,向空中大声嘶喊,喊声凌驾在城市的上空。( @/ a8 n" Q [6 w5 }
周海锋抓上栏杆,并排站在他身边,也放开喉咙纵声呼吼,他们痛快无忌的吼声穿越高空,被风吹散。高高的塔顶,凌空的栏杆上,两个年轻的男人嘶吼着,喊叫着,周海锋憋挤在胸中的东西,都在尽情的嘶吼中发泄、随风散去。
9 I7 Y6 p* v3 W “痛快吗?”单军转过脸,风把他的声音吹得七零八散。: A8 e; g' J# }
“痛快!——”周海锋重重呼出一口气,舒展了眉头。: K% Q- }6 U: I$ f8 E* `$ H9 w" g
世界在他们的脚下,胸臆间是无尽的豪情,这个空中的高台,远离地面的高处,他们仿佛拥有一切,远离了忧愁烦扰,只有肆无忌惮的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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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这院儿里第二个上来的人。我从来没带别人上来过。”; _8 b8 y% {6 O) M
坐在塔上,单军说。' j( E9 j5 O7 Z$ O# F/ w/ C
他告诉周海锋,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瞒着所有人爬上来。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知道了这儿铁定要被彻底锁上,当单军第一次站在这里,像刚才这样嘶吼时,他把所有的烦恼都忘了。
6 ]% ^+ a% r B7 M “是个好地方。”周海锋坐在这里,像坐在空中,被盛夏的风涤荡着心胸。
% J H' K' a8 O# Z+ Y( l$ w6 z4 C6 Z6 h 单军说每年国庆节放礼炮,别人都涌向房顶去看,他一个人偷偷爬上来,在这上头站着,满城的礼炮焰火都能看见,四面八方同时放起,像个360度环绕的超级影院,满天都是砰啪爆开的烟火,那才叫震撼,壮观。
8 ~+ Q2 s. w1 j) k) i “可惜,只有我一个人。”" a- m* b: ~4 |% K9 G
单军回头看着周海锋。
7 u' y4 J1 t% @! q$ P, o- C “今天,我不用一个人看了。”
9 h! }% \1 g6 J0 T! n, h [ “你想干吗,”周海锋一愣,“在这儿放焰火啊?”
' B. p; M- j0 X9 Q2 g8 `$ w1 Q2 a “想让哨兵上来抓咱俩啊?”单军笑了。' h; ?! i, v# U) N4 f5 K# z
周海锋也笑了,笑容又渐渐隐去,心里的事压上来,他沉默了。( e* K5 q% X& ^/ d) |! J# [
单军看看他,站了起来。
& R8 d: M) }$ C- |" F6 b “听广播了吗,今晚上有流星雨。”. z! v. l/ b; I7 t4 A+ x9 Z* ^8 K8 \
那天的气象预报,说这晚上有个什么座的流星雨,会有密集的流星出现,有很多人专门跑到空旷的地方等着看,那是广播里说的。
+ H- q% }2 q& `) p1 V. F: | “听说,对流星许个愿,准灵。”: O) ^+ y2 _+ s& H, h4 ?
周海锋一愣,明白了。单军带他上来,原来是看这个的。, F2 b' x5 j! i' g
“你还信这个?”周海锋失笑了。什么流星许愿什么的,那都是女孩子的玩意儿。, o: `0 Y ~2 G4 ^0 V6 \- t$ H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单军邪气地一笑。0 T' `+ |6 p# m2 {
“还流星,就这天气,恐怕是白上来一趟了。”周海锋抬头看看天空。天公不作美,这是个阴天,云层很厚,什么也看不见,别说流星,就是颗不流的星星都看不着。* A" T& D! ?8 R# J, |: h2 ?: ` O
“你就说想不想看吧。”
, V) N5 o; Y" k1 x( p “想啊。”周海锋看他想干吗。
8 t% C0 d! S3 e6 S “想就行。看着啊。”1 G+ K0 X: I, f6 {
单军掏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点上。
- Q2 ^4 D' A$ ~/ }/ T2 b 他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烟头卷起红光,单军胳膊一抡将烟扔向了天空。
. P/ Q8 S5 O( H0 x, e1 X2 F6 K' R 烟草燃着红色的火星,高高地划过天际,拖曳着红色光弧,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微弱却明亮的弧线,瞬间擦过了夜空,落向下面的水塘。
* G: Q* Y r8 @ “许愿了吗?”! H, J& }9 I( P' }0 N# i
单军回头看周海锋,痞痞地坏笑。
, ?6 j( N( N+ }4 G% }4 w ^ q “尽管许!还多得是!”% {) @' j7 I+ N- y# [) B5 | u
烟盒里的烟,被一根根点燃,打火机的火光中,充分燃烧的烟头,被单军一根根抡出去,在苍茫的天空划过道道红色的轨迹,像接连的红色流星,擦过天际。
1 |6 b, y+ o6 s5 C* i0 G5 D/ X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看到塔顶的天空,他会看到一个个异样的光点,在天空闪过,那是烟头组成的流弹,是只属于这一片天空的流星……
$ ^8 t! S `+ j; z( _4 z/ ~ 单军掏出烟盒里最后剩下的十几根烟,将它们并着头一一点燃,向天空扔了出去,十几道光弧在空中拉开,如同燃烧的箭矢,在短暂的刹那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单军的容颜,照亮了身后周海锋明亮的眼睛。; |% I0 u. w) i& m
背后是划落的光弧,单军向周海锋走来。
% z% V' ?9 m* A0 P “我的流星,一定灵。”单军低声说,轻抚他的脸。
& t* p9 L6 N2 a s) l% k; [8 S 周海锋却没有回答,单军只看见了夜色下他的眼神。
8 F; _' t( P" V) n8 G 最亮的流星,落在单军的眼里。单军的心口,像被火星灼烫……7 _8 u$ ~7 T, x; a( J0 r) c
他搂过周海锋,唇舌四合……
5 O' V) v+ g2 E f' }" z+ x+ g 在高高的水塔上,在阔大的天幕下,他们幕天席地地拥吻,没有顾忌,没有掩饰,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在军区大院的穹顶,他们像所有可以向世人宣告的爱人一样,吻得放肆,狂烈,而坦荡……$ y7 @8 P9 m) T/ m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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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烈阳伴随着知了声的炽热的夏天,成了单军生命里最难忘的时光。
, o+ a$ p2 Q) k, u1 Q 这个军区大院,单军从小生长,每个角落都熟悉透了的地方,现在却遍布着秘密。他和周海锋之间的秘密。这秘密留在了很多角落,在那个夏天,那个在空气里飘散着青春年少和激情躁动的热烈的夏天,留在了这个庄严、美丽、神秘的部队大院。, c5 O, Y+ @8 c. R# q- y/ R
单军带着周海锋,走遍了这个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告诉他这儿发生过的有趣的回忆,每个地方,都想和周海锋分享。9 P% ~5 F+ p% q
在这个城市的部队营区,种的最多的树是水杉。这种高大笔直的树木,就像北方军营里的白杨,挺拔,秀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这个城市的部队大院里,如果没有水杉,那就不是军营。它们就像军人一样,腰板特别直,特别硬。& v9 G. h+ b# \; ^7 D% X
这个军区大院也不例外,在横平竖直的马路边,大楼旁,一排又一排的水杉树,夹杂着梧桐树,在夏天的烈日下,将整个大院笼进一片清凉。
|2 B/ ~- L1 j) r/ A E 那天,单军就是这样靠在一棵水杉树上,等着周海锋。
. b2 W. ?/ n3 A5 V. Z( D" Z, K 那是大院里一条幽静的道路,两边夹杂着水杉和梧桐树,层层叠叠的枝叶合蔓过来,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树廊,烈日的阳光透过枝蔓,星星点点地洒在地上,整条马路像遍布着闪烁的金子,发着耀眼的光亮,那些影子不断摇动,在沙沙的树叶声中,变换着形状。
* e/ O. g3 E/ \1 c 单军在路的这一头等着,直到周海锋从路的那一边走过来。5 j, s. {. f0 ^: v
不知道为什么,单军在很多年之后,想起这个夏天,总是想起这个场景。
+ X. I s0 }3 m- d x2 [# A% P 这个烈日下的这条林荫路,和从路那一端走来的周海锋。7 B, E( m. V C+ G, O/ x, p) p4 E
他穿着英挺的军装,走在梧桐树影下,阳光的斑点落在他的肩膀,在他的脸上摇晃着闪亮的光点,他就那样走向单军,穿过这条布满星光的道路,白色的武装绶带穿过他的肩膀,环系在他的腰间,周海锋远远地向靠在树上等他的单军笑了,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他,单军看着他渐渐走向自己,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单军的脑海。
& W6 t! b8 |8 E9 `$ B8 [$ L 在今后的多少年里,他始终没有忘记这样的周海锋。他每次想起他,他都是这个样子,披着碎金般的阳光,在一个夏日林荫下的光影之中,向他走来。, _/ W' Q3 ~ u: R0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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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呢?”周海锋走到近前,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下。- I$ g6 l. [% P( ]/ @9 q1 P
“看你啊。”单军吹了声口哨。
: ^8 ~# a3 f. n g$ H/ m “看我干吗?”
) ~' t; X$ F, M8 C, L “你好看呗。”单军一脸的流气。
( |4 A6 f7 t! M- Y7 u, P' c; x) H “再看我就收门票了。”周海锋军帽下的笑意,带着暑日的温度。
& e3 o! F7 ]6 c3 Z/ t4 p- m F “什么价?我听听。”单军顺着他贫。$ N; ^% H3 _5 _0 O
“那得看你想看什么了 。”周海锋笑,那微翘而有棱角的双唇,看得单军心猿意马,差点就把持不住。
' K6 u8 a7 l/ \* u “你这是故意勾我啊……”单军眼睛瞄下去,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就看最好看的!”
; h P7 M x& t# {, m 他一把往周海锋的胯间摸去,周海锋能让他碰着?在树影下的道路上,俩人笑着追闹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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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军后来问周海锋,你知道你刚才过来的那条路,叫什么名儿吗?
( d$ |' l! n5 N/ J: q( ?+ m 周海锋说,这路还有路名?6 W3 g2 f+ l" Q4 z4 h$ Y! f# {+ |
这条路的名字,有年头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取的,在单军他们小的时候,就有了这名。不知是谁发现了这条道路特别美,到了夏天,阴凉里夹着遍地细碎的阳光,像洒满了星星,于是有大院儿里过去的那些孩子,管它叫星光路。时间久了,这名字这么传了下来,虽然没有路牌,但大院儿里的人都这么叫它。它也成了这个军区大院内唯一一条有名字的道路。
3 I& x7 C2 m# m% t* D 单军说,这院儿里但凡看上谁,不用张嘴,把人带到这条道上,那意思就是想跟人处对象了。
, s% S. M$ }( n0 B; G. g" X- { “看来你带来过不少个。”周海锋说。 M/ I' z: D( v/ T
“还成,没一个连,也有一个排吧。”单军眯着眼睛。4 f% t# D: [* O4 w' U, r2 Y0 d) s
“行啊,够厉害的。”" a, O" p/ @% b9 _- t7 E1 p q
“小意思。”- L2 m" o! i$ U V
周海锋没再说什么,单军看看他:“吓着了?”
; B' N# m$ O! }* l# t0 |4 b “吓死了。”周海锋好笑,看了看表,起了身。$ ~' u [# M- ?; v2 G; K# P
他得走了,他是瞒着连里在午休偷溜出来的,为了跟单军见面的这短短几分钟。' k! r% p4 m: Y$ y
他就这样走远,单军看着他越走越远,突然站了起来。
' h5 _" {$ R) C7 C1 J4 k “没人!”
- t& S4 @9 Q$ i- i1 G' e9 C. E 单军在他身后说。
5 Q7 f% H I" o B& b 周海锋站住了,回头,单军站在那儿看着他:“就你一个。”
- ~3 p+ O* h k W; k" ?% t3 P 见周海锋回过头来,并不说话,单军:“我说真的!”, h6 R+ i. y+ s
周海锋那么看着他,突然笑了。& ]6 x8 |. U9 e, n
那个笑容,点亮了他的整个面孔,点亮了那个夏日的午后,在周海锋的唇角,像绽放在钢枪上的日照。
( \8 Z3 b5 W: J6 b& ~' l- q$ z8 s$ v 周海锋笑着转回头去,单军看不到他的脸孔,他在树影下摇摇头,轻笑着大步而去。单军傻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到光晕的中央,周海锋忽然转过了身来,边倒退着,边扬起喉咙喊了一句话,单军听清楚了,他喊的是:“傻小子哎!”7 p+ T1 |2 R+ q2 {
没等单军去追,周海锋就笑着转身跑了,一拐弯就消失在路的那端,单军停在了星光的树下,怅然若失,空气里似乎还能嗅到周海锋的气味,淡淡的咸味和烈日的味道……1 m2 X# y2 ?0 |8 |( X1 M1 W
! @" q2 D5 j' a# Q- q 单军往北京的疗养院挂了电话。电话是王爷自己接的。
( d( c! _$ N7 O; `& t; g6 U “还不回来?搁那儿坐月子呢?”单军话说得粗鲁,他和王爷一向都这样。
H6 J9 j" y8 x& C/ g, k “不错啊,你还能想起我呢?”王爷的声音如常,听起来还是老样子。0 h, }+ B1 D$ L/ I; [2 @4 ~
“少废话,伤怎么样?”单军没忘记王爷的伤势。% p! n) o, f {
“就那样。”
0 G: _/ Y7 I0 ^( T. @ “出国的事儿呢?怎么说了?”$ ^) F4 x2 E8 ?7 d- y A: d X
“如你所愿,要奔帝国主义了。”
6 u& h. x- n, R; ~: C “如他妈的谁的愿?你真要走?”单军听到王爷真要走,心里一沉。他以为他够了解王爷,他不会愿意出去。
2 a5 P* `. j3 Z; _ “呵呵……”王爷似乎有点高兴,笑了。$ Y1 }+ g0 T6 Y6 h. i8 t; r# `7 p
“笑个屁啊!”8 T% B8 B' v: O* o! x$ N% ^
“军子。”
- N) p6 @, k* r1 O: r$ k0 \0 r% @ 王爷静静地喊了他一声。
% _8 h. E8 n3 P/ B6 @) i# Z$ D “真够想你的。”
: R% T& o2 f3 ^ “……”单军一愣,还没来及答话,王爷就把电话挂断了。
8 \7 Y5 n: [2 X! J2 Z “操……”单军看了看话筒,怔了一会儿,慢慢合上了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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