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农民老木77-149》 BY 韩小元 【完结】

山本太郎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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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 ]% t) ^( A3 }2 a0 {1 h    整个上午，我和老木都浸泡在无法言说的快乐中。

0 t! Z* J5 \: E3 [3 y5 l- z6 V    长久的亲吻、长久的愉悦、长久地没有了自己。我仰躺在老木的怀里，手摸着他长满短须的下巴，庸懒地在他怀里滚来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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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o7 x4 B" K1 t-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饥饿袭来，看表，已是下午一时。

) ~/ U# h1 }. P1 o. w    我说：“老木，我饿了！”

& m' q4 h" f5 B5 q2 p    老木问：“想吃啥，我给你做！”

    我说：“我想吃油炸糕，太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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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9 U% q' O& f! u8 j" U( f    老木做得油炸糕确实好吃，塞到嘴巴里，香喷喷的，油炸糕的豆馅，像一粒粒椭圆的石榴籽，口感非常好，以至吃过后，我一直念念不忘，返城后的年夜饭，我还在想着，要是有一盘老木做的油炸糕，该多好啊！

    老木像接到命令的士兵，喊道：“好咧！”

    老木快速穿衣、下炕，开始在厨房和面，这面要反反复复揉，揉过一阵后，再放在瓷盆里捂一阵，然后再揉，等揉筋了之后，把豆馅包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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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z, ?: [" H& c    老木揉面的当儿，我忙着换床单、收拾激情之后的一片狼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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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 L2 o- s. P- M    收拾完，换好衣服，我开始烧水，把床单泡在木盆里。我做着这些时，老木在冲我笑，笑容里似乎还藏着一丝诡秘。

+ p9 W6 }& t3 C0 e5 {5 Q    果然，老木在我背对着他时，叫了声：“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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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我没听明白，其实，听明白了，就是没拐过弯来。

1 ?( f  o7 P* H3 K$ G* z    我说：“啥？老木，你说啥？”

+ t8 y/ Q! k" l  M& W7 z3 M    老木不说话了，低着头揉面，嘴角露出一丝不可琢磨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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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 a! y. b% [# z+ V    “好啊，不说是吧！”我举起了水壶。

* a) N2 F! f* w    “老婆！”老木停止了揉面，抬起头，迎着我的目光，又坚定地叫了一声，声音柔得要命。

. K' i) ^4 s8 v    “什么？老婆？老木，你叫我老婆？”说实话，当我确认后，心，忽然一跳，感觉要窜出胸膛。

# y0 a. e8 @1 X  J1 Y% G9 ~    不瞒你说，以前，我对老婆这个称呼不感冒，确切说，是过敏。当初，崔博一口一个叫我老婆，并逼我叫他老公，我始终没张这个口，总觉得，开口闭口叫对方老公老婆，不对劲儿，毕竟，怎么说也是两个大男人。

, J7 t1 P0 v1 A9 J    但，这次，却像有只小鹿钻进胸口，砰砰直跳。

: K% [: M5 h. U5 E, q" l8 m, \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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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Z" c: P    我也说不清楚。就觉得心，突然一动，接着又一阵乱跳，不知哪根筋动了，像火星子落到秋草上似的，烘地一下就着了。

! Y4 _7 P; ~  e    “老婆，老婆！”见我不吱声，老木迎着我的目光，又连叫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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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R- l% }- w/ Y& Q    我不知道老木为什么突然叫我老婆，而且一叫就是好几声，但他的语调和他的表情使我觉得心头发颤，觉得他好象一个被冤枉判了死刑的人，在等候青天大老爷救他一命一样。

+ k0 p- \+ F/ I- Z- V    我说：“老木，你喜欢叫我老婆？”

    老木点点头。

    我说：“你希望我做你的老婆？”

    老木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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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4 t6 z, r3 K! h# {    我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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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放下面团：“你要是我的老婆，就是我的人，我就天天可以和自己的老婆睡觉。”

    啊，是这样啊！

    我又是一阵惊喜，跳了过去，抓了一下老木软软的，故意责怪他：“你呀，就想着睡觉，当心把身子骨睡坏了，我就做别人的老婆了！”

2 i6 ], i% e5 j4 L6 G5 G9 ]    嘴上嗔怪，心里这幸福啊，就像花儿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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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之前，总觉得，老木是个可以依仗的人，好象一切都可以交给他，由他来负责，自己只是躲在他的身后，偷偷享受着这份被宠着的快乐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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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发现，老木其实也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爱有恨有情有意的普通人。他不是万能的，有时候，他的意志比自己也强不到哪去，也是有需要依仗的时候，也是有脆弱的时候，要我做他老婆就是其中的一个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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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 a& v  Z& U% z+ x    这种感觉，于他，好象是，有老婆了，把家安了，后方就稳定了，这心，也就塌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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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灶膛里续上了两块木柴棒子。火，噼里啪啦旺起来。

  }5 U) O& y- G- O    叭叭叭，打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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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当当，切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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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i8 n* O6 [7 h# s3 p. Y    哗啦，一捧和好面的豆倒进油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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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炒菜是个力气活，我拿起一条毛巾，为老木擦着汗，虽然，老木并未出汗。我很认真地看着老木的每一个动作。老木也注意到了我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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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说：“怎么，想学啊？”

' N) n/ E( A- m6 n) e    我说：“老木，你真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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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说：“这就能干？炒菜谁不会呀？”

9 U  O3 F9 v5 g$ n, M' N% Z% A8 i    我说：“炒菜可是门大手艺。有了这门手艺，走遍天下都不怕！”

    老木：“理是这个理，可没办法，是人，就得吃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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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 N4 y! Z, W    我说：“老木，你教我炸油糕吧！”

    老木说：“学啥学，想吃，我炸给你吃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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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不行，得学，你就收下我这个徒弟吧，万一你不在，我好自己炸给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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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炒菜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看了我一眼，说：“那哪行？你都是我老婆了，还能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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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 m2 |% |6 S& A+ Z( ]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偏嘴了，赶紧拐过话：“是啊，你都说我是你老婆了，所以我更要学，以后炸给你吃！”

    老木笑了：“恩……其实，不用教，你这么聪明，看看就会了。这炸油糕要好吃呀，主要是掌握好火候，不能过了，过了会老，也不能欠，欠了火，就会有生味。还有一点也要注意，炸以前，要先把面团……”老木边炸着油糕，边对站在一边的我说着。

% ?- V8 g/ M$ f6 e    过了一会儿，撒了盐末的油炸糕和红彤彤的油炸花生，兹拉兹拉地响在了桌上，还有一盘葱炒鸡蛋，黄黄绿绿地泛着油光。

    我一看，乐了，这不是下酒菜嘛！

    顿时，我兴致大发：“老木，我能不能试试手艺？”

; u5 J4 M2 X8 ]5 C1 l9 e  Z7 G- B7 Q    老木惊讶地问：“你想做？”

    我说：“试试了，去，把你备好的鸡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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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家后窗屋檐的半墙上钉着一个小木箱子，那就是老木的天然冰箱，一年中也只有过年前后的个把月里面才会有用套着不同颜色塑料袋包裹着的鱼呀肉呀鸡啊什么的。

, k8 {0 f! o; q. }. H: p    年前，老木每天去开窗开箱，变出混着鱼味的肉或者是带着虾味的鸡来，那个落满灰尘的黑黝黝的箱子在我眼里，是那么可爱，着着实实。

    老木从小木箱子里拿出一只收拾好的鸡——来老木家之前，我就告诉老木要给我准备好一只完鸡，老木还以为我是想吃他做的榛蘑炖小鸡呢！

    我做鸡时，回头看他站在一边，呆呆地望着我，就指挥他：“老木，切点葱花和姜片，再弄点酱，准备几个鸡蛋、土豆和青红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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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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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跟着我忙开了。

. P! ^7 u" Z1 X7 t) K  P" f    看着老木为配合我，一脸认真干活的神情，我就觉得他特别帅，特别性感。

/ u! e0 N. C% l. {7 N$ {    老木把各样的佐料、蛋、土豆、辣椒、葱花、姜、酱、油、醋等已分别摆放好，就等着我下厨了。

$ a, J% m1 @! v    我说，老木，你去里屋把桌子摆好，再把你已经做好的菜端走，我做好了，叫你了，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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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4 L8 j5 e) t. ^) j3 Q5 l    我就是想给老木一个意外的惊喜。

    回城后，我就在冥思苦想，再见老木后，怎么能让他更惊喜呢？我想起为他做一道菜。为此，我特意去书店买了本菜谱子，挑来选去，决定做一道叫做清蒸鸡的菜，并练习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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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清蒸鸡就是一只整鸡和一些鸡蛋、土豆、青红辣椒还有面团放在一起做的。书上说，这道菜简单、易学，味道还鲜美，第一次成功率高达80%以上。

    虽说原材料老木家是有的，但这道菜做起来十分麻烦，也很费时。当我进行到最后一道程序——把煮好的鸡、鸡蛋和烀好的土豆放在一个大碗里，配好调料、拌完酱汁，放在锅里蒸，浓郁的鸡香从锅盖缝隙飘出来时，老木早已按耐不住，孩子般，时不时探出头来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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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T- f0 Q- G1 N+ k1 x" N    我揭锅盖时，老木终于忍不住，跳进灶房，急急地喊着：“小元，别动，烫，我来就行。”

    老木用冷水沾湿了一块毛巾，把湿毛巾围在大碗的边缘，老木故意使大劲儿，喊着“哦，出锅了”，装鸡肉的大碗，随着老木喜洋洋的喊声，在一片热气中脱锅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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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W- q+ {# b3 ^% S, N; y; t& H% B    老木把鸡肉端到桌面，仔细瞅了瞅，说：“恩，颜色不错，还真看不出你有这两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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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你尝尝？”

1 O8 J* C' R, C, Z% P    “好，尝尝！”老木用筷子划破鸡脊背，夹出一小块，塞入口中，嚼了嚼。

& z( H3 X+ O6 M6 C, q* X( i- \    我紧张地看着老木：“味道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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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好吃，口感好，味道不错，很鲜嫩！”老木像是回味地咀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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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E% `+ A- ~' f+ f2 ~) i& ^: g    “真的？”我赶紧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夹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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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是好吃！”老实说，我做的这道清蒸鸡，味道之鲜美还真远远超出我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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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G9 Q4 p4 q* T1 ]: D" O1 L# X0 R( m    老木说，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做这道菜，他是不会相出自我之手。也许，在他眼里，我是个除了会教书，其他什么也不会的先生。

    似乎是吃了这么味美的鸡肉，老木甚为开心，说：“小元，咱哥俩咋说也得喝两盅！”

    “好，喝两盅！”

& r6 E3 O1 c  s8 {/ X    酒辣菜香，老木眯着眼睛，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你一口我一口，慢慢地品味着滋味。

    伴着酒菜的香气，裹着我和老木大好的心情。酣处，我竟连连起身，来回坐在他的腿上，替他夹菜，把菜夹到他的嘴里。我还在他的腿上，喝酒，敬他，和他谈一些很色情的问题。比如，和他谈性感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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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F' B" U1 @6 a% g' N/ D# ^  u8 S7 N    老木笑眯眯地享受我的“特殊”服务。笑的时候，整张面孔都积极地投入了进去，眼睛一眯缝，就显得眼睫毛特别浓特别黑，鼻翼旁有两道笑纹，使笑容格外有感染力，就觉得老木特别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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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老木倒了酒，举着碗喂他，老木喝着酒，享受着我的服务，他在我的眼中，也就随之变成了一杯酒。

0 d# V# b* z, g0 G! h2 k3 N+ t    我说：“老木，别看你是个农民，其实你很性感，是个性感的农民！”

    许是喝了酒，许是故意装糊涂，老木眨巴着眼睛：“性感？咋了？开始不喜欢我了？嫌我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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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Q  k4 U, ?  @+ u- ?    我笑得快喷饭：“老木，是说你性感，不是肉感！”

    老木有点不相信地问：“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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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村里的那些男人也会谈到性感这个话题，好几个去过城里打工的小伙儿，过年回来总说，在哪哪哪，看到哪个女人，屁股大胸大，最后总结一句：城里的娘们就是性感！所以，老木以为，性感就是屁股大胸大，换而言之，就是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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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8 q2 Q2 J/ |. y3 i    “恩，真的。”我说，“老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性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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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一只手揽着我的腰，一只手在我大腿上摸来摸去，老木说：“恩，你说，我咋性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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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说你性感，是说你的身材、某个具体部位或穿着打扮或动作，容易让我产生想和你亲热的感觉，这就叫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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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叫性感？”老木摸我腿的手打住了，“那你也性感，比我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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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3 U' t" l; A    “我咋性感了？”我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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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瞅着你就想和你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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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4 L' e7 Q: ?- q    “你这哪叫性感啊，你这是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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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是犯色？不对，是你性感，性感得我瞅着就想亲热！”

* P( p9 V' f- E2 [: R, t    “咋不是呢？你就是犯色，你看啊，你呢，是看见我这个人，想和我亲热；而我呢，是说看见你的身材，你的脸、你的鼻子，或你的穿着，或动作，就产生想和你亲热的感觉。”

    是的，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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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清蒸鸡时，我要老木打下手，老木非常认真的打着下手，切葱花时严肃认真，边切边说：这是葱花，给我老婆准备的葱花，我得切整齐了，不能太零散。那种他自己做菜也没如此认真的表情，让我觉得老木不仅性感极了，还觉得他特有意思，不，应该说是特有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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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9 X4 n- F: B/ U- [    而有时候，看见老木自然、率性皱着有力度的皱纹，或者说具有亲和力的笑容，也觉得性感极了，这些动作丝毫不矫揉造作，似乎一下可以照亮整个房间。

    老木似乎明白了，捏了一下我的屁股：“还以为你嫌我肉多呢？那，那你说，我哪性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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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性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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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7 g. \4 l/ R: P- p# J    这个老木！

    我说：“恩，你穿背心的时候最性感！”

    我还清楚记得，山洞里，和老木第一次见面，他就穿着白背心，真是壮实啊，窄小的背心根本无法裹住他结实的胸肌，黝黑的皮肤如经过水的浸润般，散发出丝丝健康的亮泽，我当时就觉得实在是性感极了。

    老木听了，装模装样脱外套，提了提衣服，露出背心。老木问我：性感吗？我说性感，往上再提高点就更性感了。老木于是就再提了提，让我看见了他长了几根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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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p+ Q7 b4 k! V3 ^# S7 G    我扑过去，揪住了其中的一根毛，说：“恩，还有，你拉开裤子拉链的时候很性感！”

( u. B( g$ g. n    是啊，老木拉开拉链的时候，随着那一声‘吱……’，我的胸口像是也被拉开来，心脏蓬勃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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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又故意拉了一下拉链，问：“性感吗？”

1 S4 H+ X7 ]5 A4 |2 c3 r    我一下把手伸入拉开拉链的裤裆，捏着那陀软软的东西，故意说：“恩，还有你，你那根带色裤腰带露出来的时候最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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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了酒的老木，脸本来就有点红，我这么一说，就更红了，红扑扑的，像只红富士大苹果。老木红着火似的脸，又捏了一下我的屁股，用越来越低的声音说：“好啊，小元，你，你就埋汰你哥……”

山本太郎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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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炊烟在农舍的屋顶袅袅升起，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后消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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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y, H( C: Z8 B/ D9 k    太阳越升越高，天快响午了。屋檐下的冰条子被阳光照得顶不住了，开始一滴一滴往下滴水。水滴得很慢，攒够大大的一滴，才落在地上。每个水珠里都映着一个太阳，随着水珠落地，太阳就破碎了。这里，那里，不时还会响起零星的炮声，空气中弥散着炮仗爆炸后残留的硝香味，使过年的余气多多少少保持一些。

    我在老木家呆了一个星期，直到元宵节前一天才再次返城。一个多星期里，和老木这小日子过得，盈奋、充实——就像重新又过了一次年。

    吃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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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g/ i( m2 @" P9 g' e! ^* @/ J5 g    肉，烀熟了，蘸着捣好得蒜泥吃，肉一点点地凉了，远去的年味却一直在心头浓着。我不知冒着多少坏肚子的危险，一块块地，偷吃冻得带着冰喳得炸肉块、丸子，因为，总感觉肚子里有一双挥舞得小手牵着我不由自主地，满屋子搜索。那扑鼻而来，冉冉散开的纯正香气，久久回旋在我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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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6 \) T( Z0 M$ u4 G    玩得好啊！

    红彤彤的春节，自然少不了雪的映衬。在一个下雪的黄昏，我雅兴大发，打着老木自制的灯笼，里面点根蜡烛，四处找善待过我的村人拜年。那些村人对我甚好，经常给我送玉米饼什么的。而那些令人忍俊不禁的乡规民俗，那些和谐家里家外、乡里乡亲的快板对联，既朴实敦厚，也不失小民情趣，既透射着乌岭沟村民的勤劳、隐忍、善良、淳朴的品格。村人很有意思，见我提了灯笼过来，把鞭炮挂在门口的小树桠上，霹雳扒拉，乱放一气。进屋后，桌子四周全坐满人，男人居多。见我进来拜年，他们全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好像我是他们每个人都在等待的梦中情人一样。我呢，端着酒杯，和伸过来的每个酒杯碰，朝着每一张涨红的脸微笑。从村民家中出来，我踩着雪地上红白相映的鞭炮的碎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年长了一岁。

    心情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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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S1 f) c1 K# G9 c    不被生活所累，不被工作所累，不被家事所累。好几个晚上，我和老木，甚至各拥一本书，灶膛温着一壶酒，互酌互饮，喝一口酒看一眼书，与书里的人一起哭一起笑。现在读起“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时，内心那一份感觉更是无法用笔来表达的。可惜啊，什么时候能再有这样一份恬淡的心境呢！

* P# r( `$ @! C3 w8 ^    当然，期间，还发生了两件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两件事儿——逮野兔和吃烛光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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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6 [* k% \( t5 }    关于逮野兔，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7 @; o! c! l0 ^9 F. w    快到元宵节了，过完元宵节，我就该返校回到工作岗位了。

    老木呢，寻思我要走了，一是想在元宵节那天弄点好吃的，二是想临走前在给我补补身子——再给我炖只鸡。

    老木家的公鸡被我吃光了，就剩下几只下蛋的母鸡，老木非要杀只母亲，我怎么也不同意。怎么会同意呢，老木就指望这几只母鸡下蛋呢！

    我说，老木，你非要再给我炖只鸡补补身子，我不反对，但我不同意你杀母鸡，你要杀了，我一口也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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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表情很认真，无奈，老木只好出去买，他挨个人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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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说老木要买鸡，村人闻风而动，尤其是那个喜子。

    喜子拎着只老母鸡跑过来，喜子说，老木，你瞅瞅，我这鸡，绝对家养的土鸡，滋补！

# |5 {5 [) p) U1 b3 |% @* P2 {6 z    老木凑脑袋，瞅了一眼，说，喜子，你这是土鸡，可太老了，老得下不了蛋了。不行，肉像干柴，嚼着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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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z9 o2 [/ ?5 M' A- I! t; i% j    另一个村民说，老木，看我这鸡，又肥又嫩，还不老，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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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捏了捏的屁股，你这鸡是用饲料催出来的，嫩是嫩，可没香味儿，炖人参，补气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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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老太太赶来了，老太太说，老木，你看，我家全是半大的公鸡。没喂过饲料，冬天喂粗粮，夏天野地里吃草虫，看看，都这么大了，多高的墙，一飞就窜过去了。

    老木看了一眼，问，多少钱一只。

& l6 C% F8 E# N    老太太说，十五。

    老木说，行，十六，你卖我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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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子说，老木，小公鸡不行，啥都没有经历过，弄不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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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I0 @& A& W" w5 N/ C    大家全笑起来。

    老木说，怪不得你家养着一只老公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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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V; I$ n% P6 \7 a    大家笑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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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z( g% T+ p3 T% W+ V4 N  P- v0 r    这时，老金过来了，手里拎着一只兔子。

. _4 Y4 U- |7 n8 Q+ X    老金说，老木，买啥鸡啊，我这儿有现成的，大野兔，和着人参枸杞炖，不比公鸡母鸡啥的有补啊！

    老金上山捡樟子松身上有明子疙瘩的柴禾做引火，他家那条大黄狗也跟着，老金的大黄狗又高又大，由于经常开车出门，老金特意训练过它看门撵贼。

6 M. T4 E$ ^* K' I1 b9 A  f    捡柴火时，有只野兔从灌木丛跳出来，大黄狗看见了，一个猛冲跳过去，雪地里，兔子跑不过狗，一下被叨住了。野兔子还没有完全死，还在一下一下蹬着腿儿。

2 o4 D$ X; L' m# o    老木当然也知道野兔炖人参大补，他却不接受，说：“老金，野兔你就拎回家，需要人参啥的，吱个声！”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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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3 G$ q! G8 d8 N" O    老木出去买鸡时，我趴在炕上备课，元宵节后，就该给学生们上课了。这次回老木家，我带了几本书，课本居多，其中还有本唐诗宋词，我是打算预习预习，以便开学后讲给学生听。

7 u2 ?, c  o/ d) ~; R    我先是趴炕上备课。

9 B/ C9 t9 Z0 F4 h( \% D3 j    老木买完鸡回来，闲着无事，也学我，趴在炕上，翻起了那本唐诗宋词，翻着翻着，他似乎来了兴趣，小声地念了起来：“海上生明月，共此时——”老木的表情很认真，仿佛又回到了他的学生时代。

    我听到了，打趣他：“行呢你，会念诗了，你知道这两句诗的意思吗？”

    老木说：“前一句是说‘月亮从海上升起……’”

6 @* u2 Q2 D7 ?) c) Q% s" Z    “后一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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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z6 I+ O3 V    老木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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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后一句是触景生情，诗人想起了远在海角的友人，此时此刻也和他望着同一轮明月。”

    老木若有所思点点头，徐久，才说：“小元，后天就是元宵节了，想咋过？说出来，我提前给你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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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6 e- k- V) N' y2 C    老木这么一问，我才意识到，还有三天就要过元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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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 f: g$ n4 b4 Q    当我决定留下来，陪老木过元宵时，我问过老木，你们是怎么过元宵节的。老木说，以前有灯会，扭秧歌什么的，现在没有灯会了，也不扭秧歌了，有时村委会请县城二人转的戏班子过来演演戏，再有就是有的年龄稍大点的叔辈爷辈会点着灯笼去祖坟祭祖。

    老木问我时，我突然想起年前在家看的一部电视剧——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在元宵节那天，去很远很远的荒郊祭祖，因迷路，流落戈壁荒滩。为了充饥，他们就抓蛇吃，抓野兔吃。当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抓到的，显现出来的画面就是他们抓到野兔后，手里各拿一根小木棍，棍子上叉了个剥了皮的兔子，在篝火上烤来烤去。吃烤野兔时，男问：香吗？女答：香，真香！男又问：好吃吗？女再答：恩，好吃，真好吃。男再问：冷吗？女再答：恩，冷，真冷！男于是脱了外套，给女披上。披着披着，男敞开宽趟的胸怀，女依偎在男宽敞的怀里，看月亮，数星星。一段美丽浪漫的姻缘就此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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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C) S& d    也许是被这样的浪漫情节感动了，我一边想象着，一边在一张白纸上画画，画两个人，本来，我想画一男一女来着，想起康兵给我写信的信纸，还是画了两个男人，戈壁荒滩，手牵着手，仰头，一个看月亮，一个数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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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画着，画的同时接过老木问我想怎么过元宵的话，我自言自语说：“哇，好浪漫的元宵节，吃烤野兔肉，看月亮，数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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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x/ g' J. p  t9 J) b    是啊，想想也是挺美的。这戈壁荒滩、塞外风情，多有情调啊！这烤野兔肉，多香啊！这多情男子的胸膛，多结实宽敞啊！你再想，点上一堆篝火火，把自己捉来的野兔肉穿在木棍上，在置于篝火烤呀烤，天上还有星星和月亮陪伴！

    画完，我递给老木看，我学过素描，短短几笔，线条简单传神。

    老木看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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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说：“还数星星呢，月亮都升起来了，哪来星星可数？”

    我这才从幻想的意境清醒过来，冲老木不好意思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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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O! t6 H" U$ _6 a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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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V9 e7 w; ^. r/ n125

    那张不切实际的绘画，激发了老木所有狂想的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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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在备着课，老木下炕，出屋。

    门外，老木遇见皮皮了，皮皮是来找老木要小灯笼的。

1 {$ R9 x. F, f2 p    老木给皮皮做着小灯笼，问皮皮，野兔肉好不好吃。

1 p% s& [9 I2 h1 C- `& R    面对老木没头没脑的问话，皮皮一楞，还是回说，好吃。

( s; q  @9 H* X( {3 }    老木说，那，我们去逮野兔子肉吃，好不好？

    皮皮说，野兔跑得太快，逮不着。

    皮皮虽然还小，不满六岁，可他说话就像吃大葱又脆又亮。和皮皮在一起的老木刚好相反，原本粗犷的嗓音温和得像微风中的雨丝，似乎是江南之水浸泡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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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C9 ]* D" |# Q$ I" b0 c2 @0 t    老木摸了摸皮皮的头，说：大爷会想办法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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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 a8 \! E0 K# X0 L! _$ H! u    做完小灯笼，老木从仓房找出一卷绳索和细铁丝，做了好几个带活扣的套儿。老木对皮皮说：这是兔子套，可以用来套兔子

    备完课，我从屋内出来，看见老木的双手在一圈一圈的绳索忙活着。

0 _) ?/ U; B1 w% D    我问老木：干啥呢？

( l3 r$ |$ l5 T* Y6 r! G* X    老木低头忙着，笑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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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皮说，逮野兔。

# D# J$ ?6 j; ~7 w    抓野兔？不会吧？这个老木，就那么随口一说，不成还当真了？我有点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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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接过话：恩，逮野兔，小元，咋样？有兴趣没？

% J; U' u. C7 d: O7 {    得到老木的证实，我突然就莫名的兴奋和慌乱了起来，好象自己突然就和老木身陷戈壁荒漠，他给我抓野兔，烧篝火，为我烤野兔，还脱了衣服给我披上，把我搂在怀里，乱乱的胡喳在来回蹭我的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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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e& D& `4 c/ Z    很快，我调整过来，回到现实中，我不相信地问：“老木，猎枪呢？不会吧，就卷几根铁丝、套几个绳索就能逮住野兔？”是啊，毕竟不是电视剧，老木也不是电视剧中的人物，没有飞檐走壁活捉野兔的传奇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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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眉毛一挑：“小元，咋了，不信你哥了？”

7 g0 _$ c  e( c5 K. {    我说：“老木，不是我不相信，野兔再怎么也是野生动物，没有猎枪，怎么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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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q+ Q: B, p$ u% Q    老木说：“猎枪？现在不许用那玩意儿了，咱村的土炮、猎枪早被收缴了，谁要是馋野鸡山兔什么的，就下套子套儿，或是用网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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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信将疑跟着老木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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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马路上，看见锁子了，他正在在马路上晃晃荡荡，就像喝醉了酒的鬼子进村。
2 [0 R) a& a# t
, F5 _% ]! m' Z    看见皮皮，锁子嘶着嗓子喊：“儿子，干啥去呢？”

* p; {$ |4 J5 y3 C    皮皮说：“逮山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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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子也看见了我，客气地冲我拜了一下晚年，锁子说：“小元兄弟，你来了，干啥去呢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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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逮野兔去。”

- T. f3 {& M0 y- _, h: e" S" q    锁子又晃了晃：“逮野兔？上哪逮？”

& y% M. m& b% a9 L6 U) ?0 P    老木说：“上哪逮？上树林子逮！你还少吃了我逮的野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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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子似乎也来了兴趣，说：“儿子，等等啊，爸爸换了鞋就跟你们一块儿去。”
0 ~  `7 j. ?/ D+ e6 C1 Z
. X* l5 k# {  o- \$ P    老木、锁子，皮皮，还有我，一行四人往林子里赶，后面跟着那只我送老木的黄狗，很是虎虎生威——不到三个月，就已经长成个标准的半大小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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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9 h- i" w4 O7 \2 j    野地里，雪像是一块大白布无边无沿地铺开。

2 e8 I3 S, s% B% V0 j    老木说，冬天是逮野兔的好季节，一只兔子，一只野鸡，一只狐狸，不管什么样的飞禽走兽，只要从洞里露出点头，远远地就能看见它们。它们不能老躲在洞里，它们要出来找东西吃。

    老木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我紧紧地跟着，有些气喘。看着老木走得那样快，我就觉得很喜悦。

    有些人，比如老木，在阳光底下笑着的时候，你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当他们的脸背向太阳的一刹那，马上就变成另一个人了——这时候，浅灰色的影子正落在他的唇角，使他看起来像微微笑着的孩子，看不到压力和不愉快，透明得几乎炫目，在那渐渐淡去的酒味中，我心里胡桃的清香却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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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太郎

一路上，老木告诉我说，野兔冬天不乱走，林子里雪太深，没法到处跑，只能顺着它自己踩出的道儿走，只要把兔子套绑到小道边上的树枝上，让圈套悬在兔子道上面，兔子只要从那里走过，就会钻到套子里，套子带活扣，兔子一钻进去，一挣扎，就会紧紧地勒住脖子，想跑也没法跑。

    老木察看了一阵地形，挑了个他自认为有野兔的林子，林中一排有兔子道的地方，全下了兔子套。

! o* q4 C* @7 C    下好套子后，老木没有让我们站在那里等兔子往套子里钻。他把手中准备好的棍子，递给我一根，递给锁子一根。老木往林子的北面一指，说：小元，你去北面。又往南面一指，说，锁子，你去南面。
" m) H$ E' K/ y$ \" P/ C
, J$ b( y& E( G; |4 s+ D) q    接到老木的分配，我和锁子拿着棍子，跑到了林子的两边。老木又拍了一下那条黄狗的脑袋，说了一声开始，我和锁子就一边挥舞着棍子，一边大叫大喊着，朝林子中间走，黄狗则在积雪覆盖的灌木丛中窜来窜去，发出旺旺旺地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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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b7 V1 z- \1 M5 a  S    两头都是人，我和锁子，斜边是黄狗和老木，我们一起喊啊，打啊的。就这阵势，只要灌木丛兔子窝里有兔子，肯定就吓得不行。

% Z+ A7 z% K4 d; [% u; q    只是，我们连敲打带喊的，疯子般在山上蹦达了很久，也没见一只野兔跑出来。

    锁子似乎累了：“我说哥，别瞎忙活儿了，现在哪还有山兔啊？想吃兔子肉，搁谁家整一只不行啊！”

    老木说：“锁子，谁要你来了？就你事儿多……再敲敲，兔子道都瞅着了，咋能没有？”

3 A, x! q  S# V3 }9 _, J( u+ U    敲了一会儿，锁子泄气了，把棍子扔了，从口袋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悠闲地抽了起来。

4 }5 w( |6 o" d- z! ?- S* `' _. r    没办法，老木只好换了个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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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布套后，我的兴致仍旧很高，拿着棍子还在不停敲敲打打，喊着：“兔子、兔子，快出来，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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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A; z' b# |1 o" g( d. m    皮皮也在站那头的路上，跺着脚，喊着：“兔兔，兔兔，你在哪里？”

    那只黄狗也还在不停乱窜着，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叫。

    突然，有一团灰色的东西从积雪的灌木丛中跳了出来，在雪地里忽地一闪，极为明显。

9 N% ]0 s9 H7 |: `2 ?    锁子看见了，喊着句：“妈的，还真跑出来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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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扔下烟头，就窜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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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出来的兔子没有地方跑，只能顺着兔子道朝林子中间跑。尽管跑到了林子中间，却不是每一个兔子都会撞上兔子套的，就算撞上了，也不一定会正好能套住兔子的头。这只兔子就相当狡猾，只见它灵活的身体在碰到铁丝的一刹那，倏地闪到了一边，躲过兔子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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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太可惜了！”我惊叹道。

7 y  W% a# s9 |, b    话音刚落，又一只兔子出来了，个头比之前那只要大。它顺着兔子道朝林子中间跑时，许是没经验，一头钻进了兔子套。套住的兔子不甘心被套住了，蹦跳着想逃走，却没想这一挣扎晃动了树枝，让站在林子边的老木知道有兔子被套住了。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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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不切实际的绘画，激发了老木所有狂想的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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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在备着课，老木下炕，出屋。

; f3 P; ]. t" ?& O. ^) `+ B    门外，老木遇见皮皮了，皮皮是来找老木要小灯笼的。

) l9 J& b7 [$ v: F2 w' R    老木给皮皮做着小灯笼，问皮皮，野兔肉好不好吃。

    面对老木没头没脑的问话，皮皮一楞，还是回说，好吃。

    老木说，那，我们去逮野兔子肉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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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1 _2 }) y% l; c: ~    皮皮说，野兔跑得太快，逮不着。

    皮皮虽然还小，不满六岁，可他说话就像吃大葱又脆又亮。和皮皮在一起的老木刚好相反，原本粗犷的嗓音温和得像微风中的雨丝，似乎是江南之水浸泡出来的。

    老木摸了摸皮皮的头，说：大爷会想办法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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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小灯笼，老木从仓房找出一卷绳索和细铁丝，做了好几个带活扣的套儿。老木对皮皮说：这是兔子套，可以用来套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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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6 t- r* H, n  w) M    备完课，我从屋内出来，看见老木的双手在一圈一圈的绳索忙活着。

0 V, C3 r8 [# j# F/ M. c  T    我问老木：干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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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5 A; U% q3 ~* F    皮皮说，逮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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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接过话：恩，逮野兔，小元，咋样？有兴趣没？

    得到老木的证实，我突然就莫名的兴奋和慌乱了起来，好象自己突然就和老木身陷戈壁荒漠，他给我抓野兔，烧篝火，为我烤野兔，还脱了衣服给我披上，把我搂在怀里，乱乱的胡喳在来回蹭我的脸儿。

0 Y$ ?7 Y) G5 a* B0 c* h    很快，我调整过来，回到现实中，我不相信地问：“老木，猎枪呢？不会吧，就卷几根铁丝、套几个绳索就能逮住野兔？”是啊，毕竟不是电视剧，老木也不是电视剧中的人物，没有飞檐走壁活捉野兔的传奇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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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眉毛一挑：“小元，咋了，不信你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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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3 M/ j) i, d9 @. z; J" y% Y' V' D    我说：“老木，不是我不相信，野兔再怎么也是野生动物，没有猎枪，怎么抓？”

9 Q- T4 Y7 @, `0 D* j( n- G# ~    老木说：“猎枪？现在不许用那玩意儿了，咱村的土炮、猎枪早被收缴了，谁要是馋野鸡山兔什么的，就下套子套儿，或是用网逮儿！”

    我将信将疑跟着老木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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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马路上，看见锁子了，他正在在马路上晃晃荡荡，就像喝醉了酒的鬼子进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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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 I" ~3 H, f5 Q& `2 F$ i" a: a3 Z    看见皮皮，锁子嘶着嗓子喊：“儿子，干啥去呢？”

    皮皮说：“逮山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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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o1 @* F% ]. _  ~: c    锁子也看见了我，客气地冲我拜了一下晚年，锁子说：“小元兄弟，你来了，干啥去呢这是？”

    我说：“逮野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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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说：“上哪逮？上树林子逮！你还少吃了我逮的野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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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y8 H5 x+ U    老木、锁子，皮皮，还有我，一行四人往林子里赶，后面跟着那只我送老木的黄狗，很是虎虎生威——不到三个月，就已经长成个标准的半大小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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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4 G# o- v  v. c  H; G    老木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我紧紧地跟着，有些气喘。看着老木走得那样快，我就觉得很喜悦。

    有些人，比如老木，在阳光底下笑着的时候，你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当他们的脸背向太阳的一刹那，马上就变成另一个人了——这时候，浅灰色的影子正落在他的唇角，使他看起来像微微笑着的孩子，看不到压力和不愉快，透明得几乎炫目，在那渐渐淡去的酒味中，我心里胡桃的清香却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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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 t1 v# R' F" q* v% K# r    一路上，老木告诉我说，野兔冬天不乱走，林子里雪太深，没法到处跑，只能顺着它自己踩出的道儿走，只要把兔子套绑到小道边上的树枝上，让圈套悬在兔子道上面，兔子只要从那里走过，就会钻到套子里，套子带活扣，兔子一钻进去，一挣扎，就会紧紧地勒住脖子，想跑也没法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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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察看了一阵地形，挑了个他自认为有野兔的林子，林中一排有兔子道的地方，全下了兔子套。

$ ]. i8 O2 V8 h0 ~; i$ c    下好套子后，老木没有让我们站在那里等兔子往套子里钻。他把手中准备好的棍子，递给我一根，递给锁子一根。老木往林子的北面一指，说：小元，你去北面。又往南面一指，说，锁子，你去南面。

    接到老木的分配，我和锁子拿着棍子，跑到了林子的两边。老木又拍了一下那条黄狗的脑袋，说了一声开始，我和锁子就一边挥舞着棍子，一边大叫大喊着，朝林子中间走，黄狗则在积雪覆盖的灌木丛中窜来窜去，发出旺旺旺地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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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我们连敲打带喊的，疯子般在山上蹦达了很久，也没见一只野兔跑出来。

    锁子似乎累了：“我说哥，别瞎忙活儿了，现在哪还有山兔啊？想吃兔子肉，搁谁家整一只不行啊！”

    老木说：“锁子，谁要你来了？就你事儿多……再敲敲，兔子道都瞅着了，咋能没有？”

8 J4 F4 a! T, l8 @1 J  Z7 S    敲了一会儿，锁子泄气了，把棍子扔了，从口袋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悠闲地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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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办法，老木只好换了个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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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布套后，我的兴致仍旧很高，拿着棍子还在不停敲敲打打，喊着：“兔子、兔子，快出来，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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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皮也在站那头的路上，跺着脚，喊着：“兔兔，兔兔，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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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 }# Y( z+ B    那只黄狗也还在不停乱窜着，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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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扔下烟头，就窜了过去。

    跑出来的兔子没有地方跑，只能顺着兔子道朝林子中间跑。尽管跑到了林子中间，却不是每一个兔子都会撞上兔子套的，就算撞上了，也不一定会正好能套住兔子的头。这只兔子就相当狡猾，只见它灵活的身体在碰到铁丝的一刹那，倏地闪到了一边，躲过兔子套。

3 o7 [: ^8 ~. m% a3 S$ z    “哎呀，太可惜了！”我惊叹道。

    话音刚落，又一只兔子出来了，个头比之前那只要大。它顺着兔子道朝林子中间跑时，许是没经验，一头钻进了兔子套。套住的兔子不甘心被套住了，蹦跳着想逃走，却没想这一挣扎晃动了树枝，让站在林子边的老木知道有兔子被套住了。

/ ~0 ]' s4 q, ~2 s8 P    老木提着一根棍子快速跳过去，朝套中的兔子使劲打下去，却没打中，兔子蹦一下，又突然逃走了。可顺着兔子道往林子窜时，窜错道儿了，刚好与黄狗相遇，黄狗跃过积雪，一下把野兔扑倒在地。

; C6 ]5 i$ i9 u- J0 j' a/ g! ~4 H    黄狗叼着四腿一蹬蹬的野兔来到老木跟前时，我从北边赶过来，都看傻了，冲老木说：你真行，还真管用啊！

    老木说，不是我行，是你行！要不你一直在那又喊又敲的，把兔子赶到了套子里，别说狗，就是神仙也逮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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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老木的话，我更来劲了，像个疯子，又敲又喊又叫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灌木丛敲打半天，就是不见再有山兔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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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到后来，我也泄气了。

    老木安慰我说，小时侯，他经常用这种方式去逮野兔，每次都能拎好几只又肥又大的野兔回来。现在不行了，林子少了、灌木丛少了、草也少了。有时跑去林子里转半天，也看不见野兔的影子。

+ a0 J& m  Q9 D, S0 S. {. n    不管怎么说，总算还是逮着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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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4 l' Q: a' u% g% U. ^    我们拎着野兔往家赶，地上是厚厚的雪，天上是一个大大的太阳，阳光照进雪里，雪的白里还透着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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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风吹来，把树枝上残留的雪刮落下来，掉在了前面的锁子的颈脖上。锁子冷的发颤，不停摇着脖子，我们哈哈大笑起来。锁子不明白事理，以为我偷袭了他，他低头抓起一捧雪就朝我扔了过来。

    拍！雪球砸在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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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H: V! z& }    我不甘示弱，把野兔往雪地一扔，捧起一把更大的雪朝锁子掷去。

    刚刚赶兔子懒散的锁子，这会儿倒是勇猛起来，抓起雪团追得我到处跑。我边跑边向锁子还击，只是力气有点小，总是不能砸到锁子的身上和脸上，却让锁子的雪团在自己的头上开了花。还有雪团的碎块顺着脖子掉进去，在胸前化成水好像把内衣弄得有点湿了。

    不过，这并没有让我有一点的不开心，因为，我看见老木笑了，笑了的老木也加入了进来，他时而把雪团扔向锁子，时而扔向我。扔向锁子的时候，老木喊着：锁子，看你往哪儿跑？从小到大你就没赢过我。锁子不甘示弱，奋力反击：现在我就赢你，现在我就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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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和锁子在半山坡上互追着打雪仗，一件看起来不可能发生的事，一下子发生了，不管是谁心里都会高兴的。这不仅让我身体里有了过去没有的感觉，好像一部分不安的骨头变得酥软了起来——这甚至感染了皮皮。

    一旁观看的皮皮也笑了，皮皮笑出了声。笑声很好听，脆脆的，像是有一群鸟在飞。他脆脆地喊着：爸爸，快，快，大爷在那边！

  

山本太郎

  又一阵风吹来，卷枝桠上的残雪，飘在空中，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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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皮停止了喊加油，突然叫了声：看，一只大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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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6 `5 \+ t6 _    我、老木，还有锁子，停止了追逐，皆抬头仰望。果然，天空中飞翔着一只黑色的大鸟，时而向上，时而向下，威武壮观。

    蓝天，白云，黑色大鸟，雪白的山野、树林和土坡，多美的一副画啊。我叫了起来：哇，好大一只鸟，是雄鹰吧。

9 o/ D4 Q+ }" R    锁子说：我看是鹰，老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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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皮问老木：是老鹰吗？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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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不说话，盯着黑色的大鸟，和我们一起欢呼，喊着：看，来了，来了，往这儿飞过来了！

- [2 {  E, h* y" e7 G; |# \    直至黑色的大鸟果真朝我们飞来，越来越近，正盘旋着向我们飘来，我们这才看清，既不是黑色的大鸟，也不是什么雄鹰，而是一只飘飞的黑色塑料袋。

) B) Z( E5 @7 _- }    蓝天白云，雄鹰展翅，我还真以为是只雄鹰呢！

1 m4 q# u, E9 }, r* n    哈哈，我们哄堂大笑起来。

    回家的路上，我和锁子还在讨论那只雄鹰。我说怎么看起来那么像，锁子说是啊是很像。是的，日常生活中，人的内心能轻而易举地幻化出许多奇妙的东西，或美或丑。它们逼真得近在眼前，与我们的内心感受遥相呼应，而全然不顾事实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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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老木不说话，我问老木：“你是不是知道那不是一只鸟？”

    起初，老木没回答，等下了山，到了大马路上，老木才问锁子：“你知道为什么来这个山林逮野兔吗？”

    锁子说：“还能为什么？这个山林你熟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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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Z0 U9 C' Y, C# h    老木摇摇头，老木说：“这座山林的北面有一块咱村比较聚集的墓地，逢年过节，村民都会用塑料袋装一些吃的祭租扫墓，野兔就喜欢在靠着墓地的这个山林扎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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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老木，原来你还真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个塑料袋啊，怎么不早说呢？害我们白高兴一场。”

; ?: O  `' d( p, m' h  N    老木说：“恩，我是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没说出来，是看见你们这么高兴，不想扫你们的兴……哈哈，我想让你们多高兴一会儿！”

; u2 R; ]4 e: U( g* z5 h- l+ z4 e/ m4 [    这个老木，哈哈，我们又是大笑。

. u7 \# i8 j4 T4 P    笑完后，我看着老木。阳光照射下的老木，是那么恬淡。我突然有种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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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客观世界对于大多数人都是差不多的，生活对于大多数人也是差不多的，但人们的感受却不一样。生活到底是怎样的，是美是丑，有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心中的种种幻化和自我产物到底是什么。我们可以把天空中扫墓装食品用的黑色塑料袋看成是雄鹰，也可以把真正的雄鹰看成是塑料袋，美也好，丑也好，有时全是我们是何种心情，保持良好心态，往往比客观世界本身更重要，就像老木，他明明知道那就只一只黑色的塑料袋，但他却没有点破，把他当作雄鹰，和我们一起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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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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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j1 a# p$ y3 q5 E    这次打猎，虽然只收获一只野兔，可你觉得这次打猎，收获的不光是只兔子，还收获了美好的亲情和美好的心情。看着老木和锁子互相追逐着打雪仗，我觉得阳光都照进了我的骨子。

. ~, i8 Y  b* y+ {' I% u+ ?( o7 }; G    玩够了，回家，老木把野兔子吊在门柱子上，拿出刀子，三下两下，就把兔子皮剥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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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_# C) q& J: {    老木把剥了皮的兔子分成两份，一份给锁子，一份自己留着。老木把自己的那份又切了一半，用刀子切成了块儿，洗干净了，放在盆子里。里边放了盐和辣子面儿，拌匀了。又用刀子，削出了很尖的小棍子。一下子削了有十几根。把切成块儿的兔子肉串在木棍上后——当然，这些都是老木背着我，偷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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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老木吃过一次烛光晚餐。这是让我感到很有意思的事情之一，我连着感叹了两句：哇，烛光晚餐！

/ \% s/ i, z6 Y# A  L  s    烛光晚餐是因为停电，说是下大雪，哪个山头的电线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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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T* S7 x  h0 X# A6 t- |" U) }    晚饭很简单，吃饭时，皮皮也和我们一起吃。皮皮是陪她妈英子去小卖店买蜡烛，路过老木家门口，溜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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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F/ H! F! |9 l    许是没请我吃饭，英子觉得不好意思，不让皮皮进来，英子说，儿子，别进去，大爷家来客人了。我听见了，从屋里出来，我从口袋里拿出盒巧克力在皮皮眼前晃了晃，我说，皮皮，看，这是什么？皮皮问：是什么？我说，你进来呀，进来就知道了。皮皮挣脱英子的手，跑了过来。我把巧克力递给皮皮。皮皮说，这是什么啊？我说，这个东西可好了，城里的小孩都爱吃。皮皮说，真的吗？我说，城里的孩子为啥长得白，长得好看，长得聪明，就是因为爱吃这个东西。英子听见了，接过话：那咱皮皮可得吃！皮皮像是接到命令，马上打开了，拿出一块放到嘴里。英子问：好不好吃？皮皮皱了皱眉头：不好吃，有点苦。

    皮皮跑出铁门，把剩下的巧克力往英子怀里一扔，再溜进老木的里屋，说：看还有啥别的好吃的！由于天黑，里屋暗，火还不亮，皮皮在几个熟悉的点好一阵翻找，却一无所获。

8 \+ q$ X( L% P# e. C    皮皮说：大爷，你把奶糖搁哪了？

    老木端着热气腾腾的兔肉汤进来：吃啥奶糖，吃饭，啊，大爷给你炖野兔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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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q2 u* ?8 T" C4 u    皮皮不乐意地撅了撅嘴，爬上了桌，不情愿地夹了根芋头条，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老木问他：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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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皮皱了一下眉头，没说话。估计是因停电，芋头没烀熟，有点夹生。

6 s/ ]- n& m8 W% y" d' V5 Z  g    我连忙也夹了一块，还不等咀嚼，我就连忙说，恩，好吃，真好吃。我一边吃一边作出一副很好吃很满足的表情。老木不放心，以为我是敷衍，但看到我无比认真还满足的样子，裂开嘴，放心地笑了。

' f! k5 c+ u* n    晚餐进行到一半时，皮皮突然就笑了起来，先是扑哧一声冷不丁的笑，随后是咯咯的笑，接着就是放下碗筷的大笑。

    是这样的，老木见他不夹菜，也很少拔饭吃，就去厨房给他拿糕点，那种糯米做的纳糕，还有贴锅饼。

    屋子里静极了，灯捻子烧着灯油，有一点吱吱地响。

    老木去厨房拿糕点回来，继续吃饭，吃着吃着，皮皮突然就笑了。

1 I6 F/ I5 l4 m( M7 L# D; u" ~3 H    我问皮皮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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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皮说：哈哈，逗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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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他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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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r+ d2 k3 o$ f7 Z    皮皮说，你瞅，你瞅我大爷吃饭。

    我顺着皮皮的手指看过去，烛光下的老木，抿着嘴唇，上嘴唇和下嘴唇紧紧粘贴成一团，同时一前一后蠕动着，还发出吧嗒吧嗒的咀嚼声。

  x; B) _' d$ J- A    皮皮凑过来，笑嘻嘻地说：看见没？我大爷吃饭真像只兔子！

7 q) Q9 ?. t& X. _3 y. B' O/ o9 M    我说：有什么好笑的，你大爷这几天牙疼，吃东西当然费劲些。

    皮皮不乐意地撇撇嘴：人家忍不住嘛！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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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V" o+ v" y6 }5 ^" Z) ~6 B    吃完饭，老木开始提前做灯——为了让我过一个有地方特色的元宵节。皮皮举着松枝条火把，灯火下，老木教我用和好的面，捏成形状不同的灯，用黄豆面做的叫“金灯”，用白面做的叫“银灯”，用荞麦面做的因为颜色较黑就叫“铁灯”。捏好后，放在锅里蒸熟，冷却后倒入豆油，放上灯捻，灯就做好了。

& `6 L4 s( @) N& s    老木说，“送灯”一般在日落星出之前开始，先送到祖宗灵位上，祈求先祖显灵保佑家人一年平安；再送到天地、灶神牌位上，以求神仙赐福家人；然后送到仓库、牛马圈、井台、碾房等处，以求五谷满仓、牛肥马壮，打水平安、粮食常吃常有；最后送到大路口，祈求出入平安，家来四面八方客。

3 V$ ^+ |+ |: E2 S% B$ S5 W- i    家里的灯送完以后，再由每家的长房长子挎着筐，把面灯送到祖坟上。坟前一般送金银灯，让祖宗在阴间金银常有、荣华富贵。到茔地送灯一定要家里的男孩来完成，女孩不可以——以至于哪家的女人要没生个男孩，到老了连个送灯的都没有。当然这是乡下重男轻女的陋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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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灯，瞌睡虫越来越多地爬到我的身上。这些看不见的虫子，一会儿就把我的精神吃光了，让我像死了一样闭上了眼睛。

    半夜，我被老木下炕的动静惊醒。

% R$ V- D: @5 G7 M; l! w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老木，干啥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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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9 E  Y# k& u    “解个手！”

( D% v5 r. j+ I+ `+ F5 a8 G, H2 y    “我也去。”许是兔肉汤喝多了，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也憋得厉害。

    走出屋，老木看了看野外，说：“啊，好亮！”

0 W) C) X$ Z- d3 W. X    我抬头，月亮像一朵微微绽开的花儿，悬挂于乡村空旷的夜空，月光如牛乳汁，整个乡村田野雪地，像被牛乳洗涤过一般，呈现出柔纱般的朦胧。

8 v& ]$ r* f) I* m4 f: I    我突然有种想拎着灯笼，顶着月光，在大马路上悠然漫步的冲动。

    我说：“老木，你家的祖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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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坟？我爷爷埋的西山岭，我父亲埋在东山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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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分开了，远不远？”

+ t& M3 N3 b1 l/ k: `1 o, M7 g! m    “远，窝在山岭的半坡呢？怎么？你想陪我去祭祖坟？”

/ j, L, W+ _" s3 |# ?. v" L. n    “你去我就去！”我看了看远出空旷山野层层叠嶂的山，心一抖，打了个寒蝉，虽然有月光，可现在毕竟是大半夜啊。可当我一对视老木的目光，心就变得无所畏惧起来。

1 L; c7 o* w, L+ A    “现在？”老木追问。

! {' p- [5 ]; t: k6 B0 \    “恩！”我紧紧靠着老木，死死拽着他宽大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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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灯祭祖坟得元宵那天！”老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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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2 n% ^. f/ C: O! v    “咱就当提前演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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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9 P8 D2 L4 g, H+ ^    “那，咱就不上山，送在道口，咱就往回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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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正月十五雪打灯，真是应了那句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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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像盏大灯笼，挂在天空，照出一条通往山岭的路。我和老木，一人拎着个小灯笼，手牵着手，十指相扣，走在大马路上，仿佛握出了一种幸福的温度。这一刻，手指相间的温暖，永远铭刻在了我和老木脑海。

    如丝的月光，像安详、宁静的15瓦灯泡的亮光，水一样流淌下来，照出小路白白的，像是随地扔了条白布。微弱的光线在我心里，比城市的霓虹更明亮，将我脸上幸福的泪痕照亮。

! Q0 z3 q% v3 q  }, w- J  `    月光如水，我和老木踩着白布似的马路，走着，走着，步子轻缓，且错落有序。导致，之后的很多年，每当我站在月光下，满怀心事看花朵开放，我就会想起这一夜，我和老木，拎着灯笼，十指相扣，走在旷芜乡村的大马路上，成了我生命中最美的回忆。

% j0 e) s5 ?* g: `    我和老木不停说着话。

    老木说，小时候他过元宵，可有意思了，点着灯笼和爷爷父母去祭祖。那时啊，大多数人做不来原汁原味的灯笼，只能找到一个用过的空罐头瓶子，再用高粱杆做个十字，中间穿一根小铁钉，钉尖向上，小心地放进罐头瓶子里，大小刚好与瓶底相合，做得好的，无论你怎样抛甩，都不会掉出来，然后找一个大小合适的腊烛，用钉尖固定住，最后在瓶口拴一根细绳儿，用小棍挑着，这就做成了当时最最流行的正月十五灯笼会，每个孩子都引以为自豪的主角儿——小灯笼，有条件的还可以在瓶外罩一层彩色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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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元宵节那天，天刚擦黑，全村的男人都行动起来，每人手里提着自制的灯笼，大人们拎着水桶，里面装着筏头（沼泽地里一种草根，很茂盛，挖出来晾干，撕成一块一块），上面浸满了柴油，大队伍浩浩荡荡向野外下发，目标，祖坟所在地，大人怀着对祖先的崇敬之情，很郑重地走在前面，而孩子们呢，则多数是为了正月里最后的疯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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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一路的火光，到了坟地里，孩子们载歌载舞，欢呼雀跃着，有的放鞭炮，有了耍灯笼，玩得是不亦乐乎，往往要持续几个小时才能结束。

    由此，在乌岭沟当地还有这样一种说法，元宵节的晚千万别出门，一不留神，就会走到坟地里去，因为这一天的晚上，坟地里是灯火辉煌，远处看，更象一个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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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回忆小时候送灯时的表情很幸福，那副无比幸福开心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城里家住小区的那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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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l) k3 z! K    我对老木说，我家小区有对老人，可幸福美满了，跑步、遛弯儿、买菜，两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手牵手，因此大家送给他们一个特别的绰号——“拉链儿！”，有时候，哪位有个头疼脑热的，对方摸摸手就能及时发现。

8 J. V. M3 T& i4 C7 a. v5 G4 v    “真的？”老木问，突然加大了力量，手指间的力度骤增，“那咱俩也做拉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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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9 Q# t- Y3 @0 T, M0 }    “好啊！”刚说完，那么一瞬，我鼻子的尾音便又将我拉了回去，如同暗夜里海面一闪而过的灯束，照亮孤寂的小船，之后则又是无边的黑幕。

    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老木对自己突然很上心，但一种在我看来模糊的东西滋长。因为，我知道，我和老木，不管彼此爱得有多深，但我们注定只能做黑暗中的拉链，充其量，只能在有月光的旷芜乡野，这么十指相扣，忘我的拉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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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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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0 Z' ?3 |: ?5 y7 }* {* Z9 [    送灯时，老木站在道口儿，望着东山的山岭，大声喊着：“爹、娘，儿子给你们送灯来了……还有你儿子的兄弟，亲兄弟，小元，韩小元……”

5 q3 e0 u3 ]6 N4 f% F/ s% j   

山本太郎

喊完，老木一直默默地盯着灯笼里的蜡烛看，眼看着最后的烛花在烛泪中跳跃，一点一点挣扎着燃烧，烛泪在流淌，老木眼珠上的泪水也在流淌。

    送完灯，我和老木站在大马路的道口儿，望着对岸的山和高远的天空，望着很久，老木才紧拽我的手，说：“小元，天冷，咱该回去了。”

! h1 p% @7 m& f6 T' m    我看了看老木，月色下的老木，像着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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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7 c8 `' z; X& F    我说：“老木，没想到你嗓子这么好，喊出的声音这么洪亮！”

0 }: Q) w+ I" K    老木说：“庄稼人的大嗓门，粗！”

! g. F3 S$ X+ ^& Y    我说：“不是粗，是浑厚，好听，你再喊一嗓子。”

+ v# F6 K+ r0 q- X  a2 i    老木问：“再喊一嗓子？”

4 ~0 o/ U- Y1 {! i    我说：“恩，再喊一嗓子。”

2 ]. m( u  A# N& c4 |    “喊啥呢？”

! T; u7 F5 L- Q1 d' A8 C( t) a    “你就喊我的名儿。”

    “好！”老木双手卷成喇叭状，冲着对面的山喊了起来：“小元，韩小元，兄弟，我的亲兄弟——”声音洪亮，像一声声惊雷从空中砸了下来。

* ~( o( `- z6 j2 r3 E    我也学老木，双手卷成喇叭状，冲着对面的山喊了起来：“老木，我的老木，我的亲兄弟——”许是肺活量比不过老木，没喊完，我就呛得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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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拍了拍我的后背：“小元，你话喊多了！”

    我说：“那我就喊‘老木’？”

    老木说：“好，我喊‘小元’”

    “一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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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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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 D2 n+ [3 h' e. y    “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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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 V& Q# t6 {: r8 k8 \    两人的声音在乌岭沟村野外的夜空久久回响——我和老木，两个男人，大半夜，对着天空，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这在乌岭沟村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当然，就是放眼全中国，也怕是不多见。

2 k7 B3 B: v  x( m. X. Z5 z$ e    大概是这种前所未有的举动，让我突然雅兴大发，也让我想起那首《城里的月光》这首歌儿，歌里的那份淡淡思念，淡淡的忧伤和淡淡的温馨让我感动。情不自禁，我唱了起来。

    当然，我是为老木唱的。

: D1 S$ y" \3 h; @    唱时，我把城里的月光改成了乡村的月光。我唱着：我的心上有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今天凌晨在这个地方，有着对老木最深的思量，世间万千的变幻，爱把有情的我们在一起。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注定我们能朝夕相伴，乡村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我心房，既然让我们相聚，就让我们多点快乐片段，乡村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你身旁，一年后的今天，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唱到老木时，我深情地看着他，唱到我自己时，我就用手指了指我自己。

# U4 ?( j5 n6 F- ]  `    似乎是受了感染，唱完一遍，老木要我再唱一遍，直至连唱了三遍，老木才说：小元，你唱得真好听！

    我说：“老木，想学吗？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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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说：“不行，我这嗓子，唱不了歌！”

+ l% y9 J! a; q7 D) U  v' L; W. x# @    我说：“你没唱，怎么知道不行。”

+ m. N3 j0 I$ n    “那我试试？”许是受了鼓舞，老木跟着我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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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老木唱歌时发出的声音，像是掺进了不少沙子，但并不是说老木的嗓子不好，而是这首歌并不适合老木的这种嗓子唱。可老木唱得不难听，因为老木跟着我唱这支歌时，有种不同一般的虔诚。一个人只要带着情感去唱歌，再不好的嗓子也能唱出好听的歌儿来。

7 M- ^, _! U2 P: R    唱完了，我说，老木，你唱得真好。

# i/ X3 q$ m; G2 L, k: ]8 n; y    老木说，不是我唱得好，是你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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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 R9 b( V0 g0 c. O    我说，我教的好，你唱得也好。

: W5 I/ n0 c7 S( _4 k    老木说，唱这个歌时，唱到我的心上有一个地方时，我想到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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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真的？

. @% v: k( M, [8 C! ^1 H& G    老木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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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老木凑过来，嘴唇温柔又温暖地贴到我耳朵根子上，当我的耳垂被老木的牙齿要住时，一股热气吹过我的耳膜，这股热气中散发的柔情化作了一道汩汩流淌的清泉，这道清泉就像是一条没有头的绳子，不知不觉中把我捆了起来，让我的手脚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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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2 x, ?, j" c; N: t    于是，我靠在老木的胸膛，感觉像是靠着一座山。如果说，老木是山，我是水。那么，山清水才秀，水秀山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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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老木这座山感动了。当然，老木也被周围环绕的水感动了。就这样，老木紧紧抱着我，我也紧紧地环绕着他。似乎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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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 o/ {/ J, Q% M  p) M7 ]0 ^    突然，我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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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听见了，忙问：“小元，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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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许是晚饭汤喝得多，汤这东西，当时喝觉着饱，劲儿一过，饥饿感就来了。

    老木不说话，拽着我的手，不顾路滑，一溜小跑着回家。

    灶房飘出一股烤肉的香味儿。

    我打了个喷嚏，兴奋地说：“哇，好香，有股辣味，什么东西？”

    老木一脸神秘：“猜猜？”

9 f' y) l7 |6 O7 s3 b( V; [    我使劲闻了闻：“好象有股肉的糊味。”

    老木不说话，笑眯眯跑去锅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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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7 C, v# @! j! q: _    我赶紧跟过去。

    我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锅内一排排串好的烤肉，像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竹排，躺在锅内，散发出油亮的光泽，一股浓浓的香味在厨房四周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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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什么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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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L+ Q! y2 d1 B    “夜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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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 ~7 W# l) [    “好啊，老木，原来昨晚你是存心不让我吃饱！”我捶了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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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元，想吃什么口味的？味道可以自己选择调料粉，这儿有孜然、有胡椒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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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泻入炕沿，炕上的小方桌，我和老木，就着窗外的月光，吃着香喷喷的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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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Z" s2 P& n- l    老木问我吃过烤野兔子肉没有，我摇摇头说没有吃过。

    老木把一条兔子腿递给我，我吃了一口说：“恩，好吃，真香！”我不知吃过多少酒宴，可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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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 O' C3 E0 j, C: l    老木说：“还有更香的呢？”

5 l; R$ G5 h4 A% b    老木说，小时候，他经常从火炭灰里扒出青苞谷棒子，像剥大葱一样剥去层层裹着的皮，露出了烤熟的苞谷籽，一粒粒像玉一样饱满光润，腾腾的热气里一股清香扑鼻。咬一口，有奶一样的汁液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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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回忆小时候的样子竟有了点小孩子的天真劲。

( o+ S; ]5 Y6 F    老木说：“小元，要不咱俩把桌子搬到后院菜院吃去？”

    我没明白过来，摸了一下老木的额头：“老木，不会吧，多冷啊，还有风，点不了蜡烛的。”

9 i! l  g  b1 F    老木说：“有灯笼啊，还有月亮……你不是说要过一个‘吃着烤野兔肉，看着月亮，数着星星’的元宵节么？”

    我一楞，突然想到自己在电视里看到的情节。

    原来是这样！这个老木，真是受不了，随口这么一说，真就跑去逮野兔了，真就给我做烤肉了。

    我不敢看老木，别过头看窗外。月光像凝望回忆的眼神，像拂过心田的温馨。月光如情人的眼眸，柔柔地，浸润我渴盼的心田。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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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I# Z+ u2 Y/ {$ M4 y8 L" V    这是万人安睡的夜晚。窗帏低垂，夫妻交颈，少年美梦，婴儿呢喃，被褥温热温热，时钟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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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_7 S9 e+ W; ~/ l' x    吃完烧烤，却睡不着。我躺在炕上，透过窗，能看到老木菜园子上方一片大大的天空。月亮像是天空的眼睛，你看它的同时，它也在看你。它的目光从窗外钻进来，不但要爬到你的床上，爬到你的身上，还要爬到你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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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银似的白月光，透过未合拢的窗帘，泼泼溅溅，抛洒在炕前，我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凝视着老木的脸，那低低的鼾声，幸福就如荷叶上的露珠，澄澈饱满，一颗一颗滑下来，积聚成一汪水，在我的心底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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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情不自禁地，眼角就湿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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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_0 D* W9 n: {# _. z/ m    上帝给谁的都不会太多！突然，我想起这么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说是新加坡旅游局给总统李光耀送了一份报告，大意是说新加坡不像埃及有金字塔，不像中国有长城，不象日本有富士山，不像夏威夷有几十米高的海浪。新加坡除了一年四季直射的阳光，什么名胜古迹都没有，要发展旅游事业，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光耀看过报告后，非常的气愤，在报告上批了这样一行字：你想让上帝给我们多少东西？阳光？阳光就足够了！后来，新加坡利用一年四射的阳光，种花植草，在很短的时间里，发展成了世界上著名的“花园城市”，旅游收入连续多年列亚洲第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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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既然上帝把我变成了同性爱，让我失去了很多。幸运的是，上帝还给我送来了老木。上帝的馈赠虽少得可怜，但它却是酵母。人在这世上走一遭，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自己的是幸福，如果有来生，如果还拥有老木，我还选择自己是个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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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n. R1 w( i* W    以前。我常常羡慕那些有过人的智慧、成绩优异的人，以为出类拔萃的人就是幸福。然而，我现在觉得这样的人往往并不幸福，因为他们常常以优秀自居，常常有舍我其谁的不平和，常常是愤世嫉俗，最后自然觉得与幸福无缘。我还以为那些不为衣食所忧，天天过着杂志一样的生活的大款是幸福的，其实不然，他们仍不满足……现在，我躺在老木家的炕上，顶着月光，看着酣睡的老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终于明白，守着自己相爱的人，按自己的愿望安排自己的时间，过平淡的生活，不为金钱折腰，不为虚名所累，这就是幸福。

山本太郎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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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时光总是短暂的。我想过完元宵节再回去，老木却要我回家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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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f/ i! S3 f    给家里挂个电话，真得回去。伯父病情加重了，后背痛得又厉害些，却死活不肯去检查，奶奶在电话里哭着说：“元元，你虽然不是你大爷亲生的，可你大爷待你比亲生儿子还亲？你怎么招呼也不打，说走就走了呢……快回来，啊，劝劝你大爷……”

    老金出车了，没回来，幸好镇上已开集，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有通往乌山的车。

- c& y. ?3 ]) A  |) ^    老木要送我去镇上。我毫不犹豫拒绝了。不要老木送，是不想他从我脸上读出任何不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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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车时，老木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奶奶，炖鸡肉时，把人参洗洗，用高压锅炖，烂得快，营养容易出来……”

! @$ |% c6 z# K5 s9 [2 }( J    我只是点头，却不敢看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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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像一头刚从泥里打完滚儿的毛驴，灰秃秃的。我刚上去，就像打了个摆子似的，晃荡晃荡地开了。它这一打摆子不要紧，把站在前面的一个小孩给晃倒了，他的头磕在座位角上，立时就青了，疼得哇哇大哭。老木在后面追着，不停喊：“小元，抓牢点，别摔着了…….”

    我冲老木摆摆手：“别担心我，回去吧，快回去吧！”

    老木慢下了脚步，由快跑变成疾走，再由疾走变成慢走，最后不情愿地停了下来，挥着手，直至整辆车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世界上很多事情会因为一些意外改变它的进程和结果。是的，总有些事，有些人，无法意料，比如，我的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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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母在我离开家后不久，只身去了上海。堂姐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她去上海伺候堂姐坐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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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 m# E9 d( m3 x) u    我是陪伯父去医院检查，才知他有胆囊息肉。

    应该说，不是什么大病，去了医院，才知伯父的病情有点特殊，说是多发息肉，其中一个超出了正常范围，就B超所见，胆囊内壁有一个1.40cm×1.20cm大的回声团，还有渐长趋势，怕发生病变，医生建议立即做胆囊切除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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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8 ?+ V# t! S; v. x    从医院出来，我走在伯父身后，感到伯父身体很硬朗，声音洪亮，走路有力，一点都不像患了病，要做手术的人。

% t; _& o7 T8 M. n) F8 \$ U8 d, o/ r    年后的天，正是冷的时候，仿佛周围的风都长着冰茬子。一阵接一阵的风刮过来，把路边的枯叶刮得满地乱跑，修剪的灌木上一层积雪，风吹着，发出吱咛吱咛的声音，远去了。

    从医院出来，路过儿童乐园，伯父看见两个高高挂着的秋千，伯父说：“小元，咱俩过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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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惊讶地看着伯父，天这么冷！雪片片下得从从容容，天地间皆苍白如纸，又朦朦如烟。

    伯父却露出无比认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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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说：“元元，还记得不，八岁时，也是年前，天比这还冷，你却非要荡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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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7 O6 R$ I* h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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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 l1 E. I7 g" h$ F    八岁那年，也是元宵节，路过这里，伯父给我买了一大把糖葫芦，我吃着糖葫芦，心情大好，竟拽着伯要去荡秋千。执拗不过，伯父笑着说，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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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 ~8 d8 q* y    天那么冷，还下着雪，雪花飘进伯父的脖子，却全然不顾，顶着风，为我荡着秋千。一直荡到天黑才回去。

! G! Y" d: Y/ p6 e7 P5 E$ O9 }    回家后，本来只是轻微感冒伯父的病情就加重了，直到年后上班也没好利索，为此，伯母怪伯父：哪有你这么惯孩子的！

    来到秋千旁，伯父伸手摸了摸，看看手心不脏，坐下后，仰头对我说：“元儿，来，过来挨我坐，咱俩一起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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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听过伯在元后加个儿，心里突然一阵疼痛，就像有颗钉子猛地锥在了心上。我说：“你坐着，我给你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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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顺从坐下来，不等我荡起，问：“身上有烟吗？”

) n* K9 d+ Q" m* T! z  A8 U) s    我说有，连忙给伯父一支。伯父点香烟，点着了，抽起来，吸烟的样子显得外行。点烟时，伯父的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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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j4 G% y/ |- t; q1 p    伯父看着我的眼睛说：“记得吗？是在你考入一中，搬入伯家的那天起，我戒烟的，十多年了呢，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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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头说：“记得。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说您因为我考入初中戒烟了，文章得过奖呢。”

    伯父微笑一下，抬头看我的脑袋，说：“元元，好久没给爸爸上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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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L0 ?: A" S2 ]    我嗯了一声，看伯父一眼。

    父亲看了一眼父亲坟的方向，长叹一口气，说：“这几天，不知咋搞的，总梦见你爸爸到处找我，不停喊我哥，说是要我好好照顾你……要不，咱俩现在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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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的反常举动让我感到害怕，我说：“伯，再说吧……小手术而已，医生都说了，不碍事，把胆切除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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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咱俩得去一趟，现在就去！”伯父突然固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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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4 ^+ C9 a8 p( I. S! s    我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33

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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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 W4 f1 g  d3 {! j/ f    市远郊的公墓，伯父燃香，烧纸。烧完纸，伯父扭头看我：“元元，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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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t; E7 x2 e3 L! W9 s    十几年来，我和伯父去了无数次父亲的墓前，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伯父的神情这样严肃和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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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4 z5 Y, B* v4 r, S4 Y0 d    一种不祥的预感马上像寒风掠过，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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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跪在父亲的墓前，说：“爸，你要保佑伯，你保佑伯父手术成功吧！”我叩头，想哭，但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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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身回去的路上，夕阳已从地平线消失，所有云朵都被晚霞染红。远处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在低空盘旋。放眼望去，袅袅炊烟正在农户上空缓缓升腾慢慢消散，与天边巨大的夕阳遥相呼应。公墓要经过一片宽阔的田地，一条小河曲曲弯弯流向那里。在河边的小路上，有一些奇形怪状的老柳树，像守候丰收的老人弯腰站立着。而在夕阳的光辉里，无垠开阔的山野，既有壮丽之美，也有沧桑之美。

    赶到家，天已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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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8 G* l: C& I& m# |) E+ ~    奶奶悄悄进了我的卧室，拉着我的手，急急问：“元元，结果出来了吗？医生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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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安慰她说没什么事，做个手术，把胆切除了就行。奶奶双手合一，做祈祷状：“那就好，那就好！”

/ L9 x4 a; M' _) w  e6 h, h! z% s    一听说伯父去了医院检查，生母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狗，赶过来。生母说：“他伯，手术就甭担心了，住院和医生那边，我联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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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1 |: a2 @% h4 H  y" D' w    我甩了一下门：“用不着，医院已经联系完了，明天和主刀医生会个面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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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p6 s, d4 A. i, m, |, K    奶奶看不下去了，说：“元元，你不要每次都摆个臭脸色，怎么说也是你妈，生你的亲妈。你转转脑筋想想，你妈这些年，里里外外给咱家搭了多少钱啦！为了爷爷奶奶能和你住一起，光这套大楼房，就连装修的钱你伯也没掏一个崽儿……还有你姐，上大学、找工作，都是人家前前后后花好多钱照应。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三天两头感冒，人家跑前跑后，照顾得细致周到，要不啊，你还能这么放心，头也不抬，一句话不说，说走就走，跑去乡下支教，直到年前才回来……她容易吗？多不容易啊！再说了，父母之间的事，你又知道多少了？你咋能这样不通情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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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再吭声，奶奶的话也确实缓和了我心里的怨气。我接过伯父递来的香烟，点燃后，用捏香烟的那只手冲生母挥了挥：“你回去吧，我们要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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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母下楼后，透过玻璃窗，我看见他——生母现在的男人，正抬头向上张望，似乎看见了我，他突然低头转身，狠吸一口烟，把烟头扔于地，脚一踩、再一旋转，拉开了小车的前门，钻了进去。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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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 w/ k9 Y- I5 R- e5 d. S    我还是听从了生母对伯父住院及动手术的安排——伯父的身子骨是大事儿。

    送伯父去医院，下楼，碰见楼上的邻居老张，他眼睛圆睁，看着伯父，关心地问我：“小元，谁要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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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声音很轻地说：“伯，是我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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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7 w3 \' j3 u: ]" b    老张忽然把我拉到一边：“哎哟！过完年才几天啊，动什么手术？这又不是什么大病，费那劲儿干啥？这么大年纪，一旦开了刀，恢复起来，那就麻烦了哟……你看前院的王老师，61了，把胆切了，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连酒也不能喝，这不要他的命了吗？半年前，他憋得实在难受，偷偷跑去找以前的同事喝酒，回来就不行了，这不，前两天才去世的……唉，倒霉哟，刚退不两天，好日子才开始，咋这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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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W2 H! L3 A# P% }* k! ^# |+ M    听了老张的话，我眼神游离，大脑空空，感到身子陡然变得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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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J4 n9 K% u7 G& S$ ]    背着伯父，手术前生母给主刀大夫和麻醉师各塞了一个红包，谦卑地请求他们为伯父多劳神操心。生母很擅长做这种事情，经常见她披着长长的柔发，飘来飘去，游走在各色上层人群之间，时而讨好，时而谄媚，完全没有我想像中的难为情。而此刻，我竟然对她没了那种惯常的厌恶，我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如此自然而大方转变对她的看法和态度。

    做完皮试，血和尿的各种检查，签完同意书，护士开始给伯父清洁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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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m5 X/ E# k- w" Q    签同意书时，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出来，问“谁是他的家属？”

: n, V& x9 V( G, Z3 t- H) m    我说：“我，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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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说：“家属得在手术单上签个字。”

    我的脸顿时变了颜色，我紧张地看着爷爷和奶奶，生母安慰我：“元元，没事，签吧，这是例行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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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9 A1 j# ^! n1 O, T8 N4 ?0 l$ _    印象中，似乎只是极度风险的手术才要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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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身，无助看看生母。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以家属的名义在手术单上签字。当我知道，伯母不在，这个字必须由自己来签时，我哆嗦着在手术单上签了字儿。

    手术时，我们在等候室焦急地等待着。看见一辆辆手推车上躺着的病人，骨瘦如柴，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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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不停自言自语：“都是什么病呢？咋瘦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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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T4 o8 i% i    爷爷说：“是肿瘤病人吧，那些红道道是放疗画的线。最后都是这样，瘦得只剩下骨头，越是放疗化疗，越坏。”

    这时，等候室里进来一对父女，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他们很有钱：那个显然是女儿的丫头胸前挂着一条很粗的金项链，手上两枚白金戒指，父亲穿着一身阿迪达斯运动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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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有很强烈的渴望想与他们搭上话。那个中年男人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后，认真地扭头看向爷爷，问：“老爷子来查什么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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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说：“不是我，是我儿子，做手术呢，胆切除，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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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人笑了笑，说：“癌，一年了，死期日子不远了。老人家，你不用担心，想开一些。我看啦，你比我强，这是你孙子吧？哎哟，这么好的孙子啊，你福气比我大。我和我这个独苗丫头，前天才从南方回来，我有钱啦，一个服装加工厂，三家分厂，上千万的钱啦，看看，你看看我，才过50岁，要活到51岁都不行，阎王只让我活到50岁。好，我就只活这个年纪，我就干脆想开一些，花钱去玩，去吃喝。人啦，你就是再有钱又怎样呢？从去年到今天，我治病花40多万了，没用的，治不好，越治越差，钱都送进医院了。想开些吧，真的，好吃好喝，好玩。周恩来是国家总理吧？全国的西医中医当中，哪个能治好他？还有哦，世界上有钱的人多了，得了癌症，最后哪个不是死……”

    我正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爷爷忽然起身，显然是要礼貌地打断他的话，转身问我：“厕所在哪里？”

    门口的护士听到，制止说：“不能在这喧哗！”

. N" p5 L$ S' B  L) W    我坐了一会儿，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走出医院，外面大院的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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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老木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一片嘈杂声。

    “老木，什么动静？这么闹！”我握着声筒，眼前一再闪现的却是老木明亮的眼睛、雪白的牙齿；粗粗微酣的呼吸；健康结实的胳膊；迷人性感的胡渣……

( ~: r+ F1 y' j    “哦，小元，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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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为是谁呢……老木，这么快，电话刚通，就过来了。”

    “我一直在村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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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 h" Q) Z" L$ [: z  l% H    “一直在村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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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

    “等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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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 d6 {! f2 |5 N" ]3 J9 t    “不是，演二人转，我在看二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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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转？”

# W( `/ [' J8 ?* F& y# a    “是啊，村委院子的空场搭了个台子。”

- ~5 N( z! E8 g2 {2 K( h    “好看吗？”

    “恩！好看，老搞笑了……小元，在做什么呢？”

7 J3 e0 S0 B9 s- }. v( V4 I' d    “我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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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咋了？又生病了？检查了吗？医院怎么说？没啥事吧？”老木突然一改轻松语调，变得无比紧张起来。

    “不是我，是我大伯。”

    “大伯？”

" T7 l6 u2 P# U7 z* ?& o" x- m    “恩，做胆切除手术，医生说有癌变可能，必须切除，正动手术呢！”

2 ~* t) i2 W! U; ~1 [/ n+ Y    “把整个胆儿切除？”

" W, `  w  m% r" n; _5 P8 r    “是啊，不切除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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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 x) y% L/ `- A! l9 I  m& A    “那，不是没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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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咋地，不过，没啥大事，医生说了，影响不大，以后饮食注意点就行！”

    “喝中药不行吗？哥认识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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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做手术呢……老木，这几天怕是不能给你电话了，小元要在医院陪护。”

. ?8 y6 j/ D( k4 q5 s+ k. }3 k" d    “好，小元，别急，啊，我去找中医问问……”

山本太郎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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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 o! S# A+ ^4 w    伯父的病情远比想象得严重。

: z" Q: u# U. k% J# Z    手术时，通过剖腹探查，发现，伯父的胆囊已经发生了占位性病变，且恶性程度很高，生长快、浸润广，转移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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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爷爷奶奶，还有生母忧心忡忡地等在手术室外面，一声不响呆呆地看着走廊里走过来又走过去的医生与患者。

" i+ d! H% P# N5 F    三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门还是紧紧关着。

    “咋还没完事呢？”我忐忑不安自言自语着，“难道是出问题了？”自言自语完，我就拍打自己的嘴巴：“呸！呸！不会的，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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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上午12时，写着手术中的灯灭了，手术室的门开了，我们四个紧张地拥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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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被推出来，他脸上戴着氧气罩，奶奶一把抓住伯父的手，把他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广生，妈在这儿呢，你爸，还有元元，他们都在呢。”

/ F& s. K0 L  ~% R7 p7 N6 M, e    由于手术整整进行了四个小时，伯父被推出来的时候还在昏睡。医生说病人还有一阵才能醒过来，让他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 f% ~7 s7 j( y9 _: `) S) r    推着伯父进病房时，主治医生悄悄把生母拉进了他的办公室。出来，生母脸色煞白。趁给爷爷奶奶买饭之际，生母终于按奈不住，把我拉到一边，表情严肃地说：“元元，伯情况不妙！”生母目不转睛盯着我看，“医生说晚了，已发生大规模病变，癌细胞扩散到……”

' V! X# f8 m1 T, l3 e. i& V    我突然眼前就一阵阵发黑，我的身子晃了两下，眼看就要摔倒，生母一把扶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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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完饭，我绝望地往病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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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d/ }$ y6 _" M    进病房前，我找到了那位主治医生。他说，伯父的息肉已发生了癌变，而且已经扩散开来，向其它部位蔓延。虽做了局部处理，但继续扩散的可能性极大，且一旦扩散，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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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说，80%以上的胆囊癌患者生存不足一年。胆囊息肉大于1厘米时，最好先行手术治疗，以杜绝癌症的发生。可你们作为家属，也太不重视了，竟然长到1.4才来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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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8 G* j% n1 F& B- ?' L( Y; ~+ b" ~    他看了我一眼：“恐怕是不行，想治疗倒是可以。依我看，你父亲的息肉早已病变，切除也只是延缓一下生命，半年左右吧。癌症是个世界性难题，目前，全世界都没有更好的治愈办法，那绝对不是有钱和没钱治病的问题。你再有孝心，等你花光几十万元后，人也差不多完了。相反我觉得，越治疗越对病人不利，化疗、放疗、西医、中医，最后就是归结为两个字：等死。我把话都说透了，你好好想想。你要是听我的呢，就在这里住院，继续接受治疗，我请我们这里搞临终关怀方面的教授协助一下。我的意思是，不花钱搞积极治疗，是关怀性的，关怀，你明白吗？”说着，他又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眼里充满同情。

    我点头，说：“明白，就是哄着他，就像在积极治疗那样，等到癌细胞大面积发作，不至于剧烈疼痛而结束生命。你是这个意思吧？”

) @4 Y# y8 ^5 u. N; E    从李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我感到双腿忽然没劲了。李主任的一番话，等于是宣布了伯父的死期：最多半年！

; Y1 y1 q% I# w# v1 m: t    推算一下半年后，就是暑假，我不敢想象，半年之后，身体微胖、面色红润、声音洪亮、脚步有力的伯父，即将化为灰烬，从此无影无踪。

+ U$ I1 f0 j$ U- K    我不敢把伤心和绝望流露在脸上让爷爷奶奶看到，进病房时，尽量装得若无其事，笑得非常勉强，说：“吃吧，我买了你们最爱吃的粉条肉”

( K3 Z  V" i; Y) h; ^. |    我无法想象，已经失去一个儿子的他们，得知半年后又将失去另一个儿子会是怎样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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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 H/ n0 x/ e1 C- {! g# ~    下午，把爷爷奶奶送回家。返回医院，伯父正背靠枕头，脑袋垂在胸前，双腿蜷起，仿佛一个睡着了的婴儿。窗外的阳光照在窗帘子上，伯的侧脸映照得栩栩生辉。

    就像王菲所唱的，记忆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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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m4 h& N1 y& D1 `    这些景象陪伴了我二十年，层峦叠嶂的让我想起雾蒙蒙的童年和青少年。

    我看着伯父，翻看温暖的记忆，在这严寒肆虐之时，心胸陡然升腾起火焰，身子也亦如沐浴于温暖的春光中，又似拥有一盆炽热的火炉。

    回忆是个奇怪的筛子，它留下的总是别人的好与自己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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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1 m/ \$ ?' s6 ^" z    记得，初二那年夏天，转学，要搬去伯父家住。我说，我是中学生了，我要去赚钱，赚自己的学费。伯父说，好啊，干点什么呢？我说要去卖报纸，奶奶楼下有个卖报纸的爷爷，一天也卖好多钱呢。伯说，好，伯陪你一起卖。那个星期六，伯父陪着我，一人一摞晚报，穿街走巷。晚上，我掏出一天卖报纸的钱，我说：伯，帮我数钱。灯光下，我像百万富翁一样数着一毛一分的钱。数完钱，我清出两元钱，我说，伯，拿着，想买烟啥的就买吧。那口气很是自豪。可是，晚上睡觉，我听见了伯父的哼哼声和伯母的吵吵声：卖啥报纸啊，她（生母）家抠出一点都能办个报社了。这么大人了，还这么逞能，痛死你活该！我这才知道，伯父的腿脚一直不好。

' f$ [/ o4 [0 A    高考前，压力实在太大，为了放松，我要和一帮同学去看通宵电影，伯父怕我影响状态，横挡竖挡的，还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毫不客气回敬他：我要是像你那么老了，当然会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当时他的表情有些愕然，那一年，他刚五十岁……

8 I1 [: |' |( ]    第一次觉得伯父变老了，是我念大学的最后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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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y9 X. o. L; W/ I    那年夏天，燥热异常，虽已毕业了，我却久久没回家，伯父急得跑到学校来看个究竟。见我竟悠闲坐在空无他人的寝室吹口琴，他生气地说：“毕业都这么久了，还不回来，爷爷奶奶都急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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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伯父是个脾气好得像弥勒的人，头一次见他那么严肃认真的表情，我却忍不住笑了，我咯咯地笑了，笑得自己抽气，也笑得他消了气。

) Z8 R( L$ Y# F  E, q    我说，放假了，反正也没事，要不，你陪我坐坐，听听我吹口琴？

    伯父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口琴：哪有心情听你吹，走，现在就跟我回去。

' x+ M% ?$ y; M    其实，二十多岁的人，应该懂得心疼伯父了，可我那时竟犯了糊涂，以为眼前的人依然健壮得可以背着我走路，竟然将自己本已淘汰的衣物、书籍啊等旧物塞了满满一皮箱，要伯父带回家。

6 d% G& l: a- D& Y& R    我说：“伯，不是我不回去，是手续还没办完，你先走，办完离校手续，我明儿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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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陪伯父在学校外边的小摊吃了一碗面，便让他扛着那只大皮箱往火车站走。

7 T2 y" j! t9 q! B0 T$ [( p    我将伯父送至公交车，看他倾斜着身子上了车，背微微地驼了，脚步竟也有些蹒跚。渐浓的暮色里，他负重的背影像一幅沧桑的画。泪水涌出眼眶的那一瞬，我忽然记起，父亲已是五十四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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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7 z. p% G6 ], u    后来，我曾婉转地向父亲说起那一年的愧意。父亲却不经意地说，那箱子倒不重，只是那晚记错了车次，进错了候车室，等到半夜也没听到广播里叫检票，一打听，说是车早开走了。只好坐在箱子上等，幸亏临时去买了几盒烟……那一夜，我那早已戒烟的伯父，竟是独自坐在那只大皮箱上，垂着头，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挨过一个又一个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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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病房时，我后脚还没跨进门就见伯父的脸冲着门，眼睛望穿秋水的满是等待。见我进来，他张向我叫了一声：“元元！”嗓音失去了大部分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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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上去，把头埋在他的双臂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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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最难以启齿的话，忽而在我喉口，忽而又退缩回去，我想，我们将实情隐瞒，其实不是为他好，而是为我们自己好，使自己能得到虚假的安宁，在伪造的好气氛中，健康人与病人的关系，要好处的多。可我非旦没把实情告诉伯父，还和生母串通主治医生，请他帮忙维护我们善意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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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终究察觉了自己的病情。

; _7 d/ w8 x7 ?9 K    在医院养了好几天，伯父气色好些了，却不能出院，还非得让他接受各种检查：肠道，胃部，肺，淋巴，验完尿、验血，验完血，做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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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伯父突然拉着我的手。

7 G9 V9 S. [0 C% W6 q% Y    东北的二月，是那么的冷，伯父的掌心却如以往那样干爽和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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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h" y- W6 \    伯父说：“元元，伯父得的是癌症，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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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手在伯父的两只掌心里越发冷下去。我说：“不是的，不过是息肉，切除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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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看着我，有泪在我眼中闪烁，他笑了一下，带出一声叹息，似乎本指望等待我回来，就是要我同他一起面对真实，却发现我也不能面对真实，我也站进了对他隐瞒真相的人群中，靠着谎言，混一天是一天。看来他只得孤零零地去承担那份真实的负荷，我的眼泪再也擒不住，就在我的眼泪要流出来时，伯父轻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好，不是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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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9 I1 }$ t7 K$ k    这以后，生母每天都给伯父带去最新鲜的鱼和蔬菜。直至，在一次化疗结束后，伯父回到病房，突然挠了一下头发，抓下了一大把，他再也无法不对面对这个，我和他都没去看穿也没去说穿的事实。

    伯父说：“元元，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m, x2 |" }$ f# {    我心一紧，却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骗你？谁骗你了？”

( F& C8 a. X) x" N1 Q8 @    “是不是病变了，是不是扩散转移了？”

    “病变了？”我心在滴血，却还是装出茫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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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欺骗我到什么时候？”伯父突然把我来藏好的各种检查结果扔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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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0 W/ m! e9 ]    我这才默然。

    伯父、我，还有生母，我们三人一起去找了李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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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主任说：“结果早已经出来了，其实做手术时结果就已经出来了，做各种检查只是全面了解病变的程度。你们想好没有？到底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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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马上接话说：“我当然希望能把我伯父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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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主任摇头，说：“太晚了，很难，真的！”

    “那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本来，我想说，那就只能回家等死？想了想，伯父就在旁边，还是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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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主任说：“要治疗，也只能是化疗，化疗，再化疗，这种治疗，针对癌症早期病人还是有用的，但对于像你父亲这样的病变早已扩大，已处晚期，越积极治疗，越对身体伤害大。”

; L; U( w4 j( S3 i    见我疑惑，他解释说：“就是说，本来可以多活一些时日，假如积极治疗，可能死得更快！”

    送伯父回病房，我和生母展开了激烈讨论。

    我现在有些矛盾了，如果我们全力争取，花钱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直接减少了伯父存活的时间。这时候，我心里开始坚定了不对伯父的病进行破坏性治疗，也就是坚持医生说的保守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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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F9 X& Z  {/ I/ b6 G    生母却说，完全放弃治疗，肯定不好，你好歹也是他培养出来的“儿子”，论条件，你也不比别人差，现在得了这个病，不治，别人会笑话，支教就别去了，留下来陪你伯把剩下的治疗完成……

    伯父听见了，拉开病房门：“这是几百元上千元可以看得好的病吗？你再有钱，也是你的钱，和元元有什么关系呢……别人？哪个别人？你们管那些人的议论干什么？我楼下那个局长，用掉几十万元，公家的钱也好，他私人的钱也好，总之他有的是钱，结果呢？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啊，是这种病没治的问题，懂不懂？还有老张单位那个办公室主任的父亲，还是公费医疗呢，几十万用了，还是没有活过昨天。”

8 e0 q2 _# |- `    伯父是个不富裕，但有自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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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G( a$ Y" Z6 o0 h! i' P/ E    送生母离开医院时，我把保温杯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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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p* K. ?4 X' G2 k    我说：“你每天给我们送饭送菜，辛苦了，爷爷奶奶那边暂时别说，我伯冲你囔并非针对你，他是不想欠你太多。”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如此好口气与她说话。

    生母眼圈一红，本想说什么，没说，接过保温杯，急匆匆钻进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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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O- I, x% L6 E% `# c* H& S3 x' j    返回医院时，我意外遇到了两个来自乌山镇某村子的爷俩，父亲因一次意外住进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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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父亲住院多久了?”

. a+ \' v5 {3 q9 ^& h    “半年。”

    “半年了?”我震惊，很难想象，一对来自乌山的父子，能在这么家大医院住上半年。他父亲能说能笑，只是走不了路，记忆力很差，他记不起任何人，除了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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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他们的病房，我听到父亲说:“儿啊，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别忘了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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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1 W6 V; a% r% ?4 Z    “知道了。”

    这样的对话，每天至少重复两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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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 S: p3 `& v( h    他告诉我，他在这座城市打工，一天，他给家里的父亲打电话，说是要回家。父亲兴冲冲赶去镇上接他，被车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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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总是趁父亲睡着的时候，默默地踱到外面抽会儿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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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父亲吃了药，睡得很沉，他来到伯父的病房找到我，问:“你去不去看二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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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 Z% C. {: c2 h    我惊讶地问:“这儿有二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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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0 K! X% o) R& y    他兴冲冲说:“走，我领你去！”

6 v/ b+ L0 e0 q  I' J5 E# [    从医院走出来，他兴奋地说，快回家了，他要给父亲买件衣服，他很久没有穿新衣服了。

    二人转表演在郊区的一个小集市，属于非正规渠道的演出，很荒凉，集市在护城河的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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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M" J- X4 e9 b5 }    我们绕了很大一圈，才找到桥，过了桥，又绕了很大一圈，才找到二人转的演出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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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太郎

小集市有很多小店铺，东西比闹市便宜不少，看完二人转，他来来回回逛了好几趟，铺子里的东西拿起来又放下，就是舍不得掏钱买，最后，他终究还是买了一小瓶烧酒，说他父亲就好这口儿。

" y- k5 m( ?9 a% [    准备往回走的时候，他惊呼:“糟了，我爸一定醒了。”

    我们飞快地往回跑，到了河边，我说：“跑错方向了，桥在那边，得绕！”

    他很着急，我安慰他:“没事，护士会照顾他的。”

    他却不听，开始挽裤腿，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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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4 f" C; c3 Y5 B4 z( K/ O    我惊呼:“你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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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冰层上走过去！”

* a/ y& Z( f% {( E( k    我拉着他的手：“不要啊，听我的，危险，万一掉进冰窟窿，你就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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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却挣脱开来，不顾一切来到了冰层。

# v, h% q" r- Z8 Z    围观的人过来了：“看，有人走冰了！”

    我看着冰面，他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向对岸走着。每走一步，我的心就紧了一下，直到他上岸，我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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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对岸向我挥挥手，穿起鞋，飞速向医院的方向跑去。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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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c# `+ v! e& ^1 C4 a. N7 f    赶回医院，他正坐于床沿，看着他的父亲抿着烧酒。他父亲好像哭了很久，一边抽泣，一边小口抿着烧酒:“儿啊，我以为你回家过年了呢！”

/ j5 k9 j3 t+ o0 ~( p) g" B    “怎么会呢？要回家过年，我一定会带你一起的！”

2 i. V- c% v' o: l' C: e$ l* [    父亲点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他肯定地说:“明天就回家！”

    看见我，他出来了，已经穿上了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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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V" s! Y3 {" R4 `' x    我说：“你吓死了，也太莽撞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问：“你为什么要脱了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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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怕滑倒！”

7 J; }) y+ a9 H# K    我问：“不觉得冷？”我实在是太惊讶他了，这么大冷天，竟然脱了鞋走冰，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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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_$ F5 l  r( j# E/ Y    他又笑了笑，说，冷，咋不冷呢，脱了鞋，上冰时，一股寒气袭来，我直哆嗦，我就拼命告诉自己‘不冷不冷，也就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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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 x/ n4 X1 f( C& _    他这话让我当场楞住了。

    我突然想起老木也曾经对我说过“不冷、不冷，也就不冷了”这样的话。

7 d3 ]4 b/ I/ r    老木文化程度不高，只念到初中二年级。平时很少出远门，去过县城，剩下的时间就在乌岭沟村，跟着日升日落忙活。但，老木常常能说出一些很有富有哲理的话来。尤其在这年后的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让我重新认识了老木，真切感受到老木其实是个智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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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去老木家，他都会摆上一桌子美味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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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平时在家，老木大多吃萝卜、萝卜缨子、辣椒及大白菜之类做成的泡菜。老木偏厦的仓房放了一口陶瓷缸。缸里是老木制作的泡菜。老木做的泡菜真得很好吃，爽口得很，吃着很开胃。我每次都边吃边赞美泡菜，狼吞虎咽的样子让老木很欣慰，不停问：真有这么好吃么？每次临别，他都拿出一只洗净的玻璃瓶，装好泡菜，再将玻璃瓶用一块毛巾包好，外面再套上黑布兜，让我带回学校，说我吃方便面可以在里面加点，添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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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5 G9 N5 f( `5 V& N% z    老木说要给我做一大缸泡菜，等开学后带去学校。

    做泡菜的萝卜、大白菜等材料都堆放于后院儿菜园子的地窖里。东北的冬天经常下大雪，铺天盖地，说来就来，眨眼功夫就漫山遍野、白雪皑皑。菜园子的雪，除非开春，否则经久不化，经过一冬天的堆积，越来越厚。

    尽管满园子的雪，地窖上面堆的积雪也到处都是，我跟老木去菜园子的地窖，北风呼啸，刮得人裸露的皮肤生疼。我站在雪里，冬天冷，冬天的早晨更冷。寒气像小刀子一样，隔着衣服也能扎到肉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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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忘了带铁锹，我们从雪层下扒出地窖的木盖儿，只一下两下，我的手就冷得刺骨，似有万箭穿心。偷偷看老木，却见他一点儿也没有冷的意思，哗啦哗啦，先是扒开结冰的雪层，再拔出已被冻结的木盖儿，扔到雪地上去。

    老木爬进地窖，往外面扔着萝卜，咚咚咚，一个个又白又大的萝卜被扔到地窖外面的雪地上。我往筐里装着萝卜，装的同时，我扒拉着萝卜上面沾的雪，由于没带手套，加上天，特冷，还刮着风，冻得我直打哆嗦，装一个萝卜甩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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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2 ^4 [) ^, S& x$ \    老木从地窖爬上来，看见了，笑着说：“小元，冷了吧，别弄了，站着，我来就行！”

    他这么一说，我就真站着，一动也不动，袖手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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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老木把萝卜捡起来，快速抖净上面的雪，再一个个装进筐里，整个过程没停下来甩一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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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t2 V  A- j+ O4 T! _3 S  b    我感到很惊讶，问老木不冷么。

    老木答道，不冷。

6 y( `! L; N/ P; y    见我很惊讶的样子，老木继续说，恩，说不冷是假，冷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不冷不冷，也就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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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我一下怔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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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我第一次对老木富有智慧、哲理的话惊住了。我学着老木的样子弯身下去，一下、两下、三下，捡着萝卜，扒弄干净上面的雪，再一个个装进筐。每一下，我都咬着牙对自己说，不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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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老木跟我把满满一筐的萝卜、白菜装好时，我们把冰块一样的双手拢在一起搓着。老木还把我的手放他到肚皮前的棉衣里暖着，不知是泪水还是雪花朦胧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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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的多年，每当我遇到困难时，都会记起雪地里的老木，我会轻轻但坚定地对自己说：不冷不冷。

0 u' }# L2 A% [0 l7 C    出了他们的病房，生母说：“哦，我知道，我听医生说起过他们，他并不是他亲生的，是他捡来的！”

    听了生母的话，我愕然不已，转头的瞬间——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放弃支教，留在伯父身边，陪他度过生命的最后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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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承认，我们无法不生活在情感之中，亲情、友情、爱情，情感让我们充实，也让我们不稳定，使我们的心忽上忽下，也使我们的注意力围绕着一件事，旋转不休。

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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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F0 H" B  d0 M/ {    办理回城手续时，我心如刀割，我甚至感觉到肌肉无力的颤动，泪水滑落的过程，腹腔中饭菜的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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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N; b, m" V+ ^& d+ K( j% X    那天，很冷，吹来的风，像藏着针，吹在我的脸上，一阵疼，我的心更疼。不由地，我泪眼朦胧。

    一直以来，老木是我心中的一个梦，多少年来的一个梦，眼看这个梦就要实现了，伯父的病情却在不经意间把这个梦撕碎。

    当被裹挟在巨大思念里的时候，以为伯父的突然病情会缓解这种思念，会储存一些东西在心灵的仓库，可供未来的日子一点点享用，可一想起老木，才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返回医院时，我对这几天一直陪伴我的生母说：“好好的，怎么会扩散，成胆囊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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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母说：“听说他从前抽烟厉害，你上中学后，他戒烟了，听说戒烟最容易引起癌症。”

7 i0 t) V( i: b, B    我摇头。

    伯父爱吃肥肉，我怀疑他的胆早就有问题。之前听伯母说，有段时间他大便带血。而且，手术后，他告诉我说他身上有几个肿块，手术前，他自己偷偷去过几次医院，用针管抽过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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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 U. C( a6 [    听说伯父动了手术，伯母从上海风尘仆仆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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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母回来的那天上午，伯父出院了——他强烈要求出院。

    晚上，生母请我们全家出去吃饭。我点了很多菜，目的是想让伯父吃些好的。趁伯母陪奶奶去洗手间，爷爷向另一家吃饭的老友打招呼之际，我给伯父夹着菜，说：“伯，李医生说你一定要注意营养，假如确定是癌症，癌细胞在正常细胞的围攻下，是可以控制甚至可以消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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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母明白我的意思，配合我说：“他伯，元元说得对，其实我们每个人身体上都有癌细胞，只是被正常细胞控制住了，不让它们泛滥。如果人的营养跟得上，身体抵抗力强，癌细胞就永远没办法发作。如果营养跟不上，抵抗力变差，癌细胞找到温床就大量繁殖，吞噬人体当中的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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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我们的话给了伯父影响；许是为了不让爷爷奶奶和伯母知道实情，伯父大口嚼着饭菜。看着伯父胃口不错的样子，我忽然有些怀疑李医生的那些话，他是不是故意用一番无可救药的话来搪塞和推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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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李医生想成一个不够道德的人，显然不对，但我在这无所适从的特殊时刻，宁愿强迫自己把别人都想得很坏，也不愿把伯父的病情想得十分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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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i# Z, G  T. _4 f% N    其实我很清楚，这不过是自己舍不得伯父离去的一种心理活动——我无法忽视，也不能忘却，这么些年来，伯父对我的情感的付出，父亲去世后，在我眼里，伯父就是我的父亲，他就是把我当儿子来抚养，抚我成长，教我成材。

    我拼命喝酒，伯不能陪我喝，我就自己一个人喝，爷爷奶奶以为我是为伯父的手术成功而喝，就没劝我，生母知道实情，却不知道怎样来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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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人频频举杯，仿佛都要往死里喝，仿佛都对生命的意义产生了突然的置疑。

# S5 P4 ~# T+ p/ ~+ J" v7 ]+ _    吃完饭，把爷爷奶奶、伯父送回家，我的心莫名地生出一阵微痛的思念——我想老木了，疯狂地想他。

. l& ]% b/ Z& h    终于，我实在忍不住，一个人下楼，在黑暗的小巷道里走着。黑不好，可有时人会喜欢黑一点。比如说，一个人要想做梦，就会呆在黑的地方。还有，一个人不想面对现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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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0 m% A" Z, [- f. r/ k4 l; C% k( w, T    我去了溜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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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打算溜冰，看见那么多人，像一道道闪电，在坚硬的冰面上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不由自主，就进去了。

    我在冰面地上跑。身子在空中飘，虽然天空是一个没有边缘无穷无际的诱人圈套，可我喜欢翅膀扇动的快感。

    天很黑，一束硕大的灯光悬挂在冰场上空，像束探照灯。冰面看上去很平，平得像是一床摊开的棉被。我转着圈，一圈接一圈，转圈时，我看见两个男人，手拉着手，也在一圈一圈地跑，他们欢哥笑语，对，欢哥笑语，因为听见他们一起合唱着《城里的月光》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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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1 Q9 t% P/ i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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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 K, i3 r/ F6 |# c    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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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

    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世间万千的变幻

    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

    那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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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场里，不由自主，我给老木去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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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自决定放弃支教提前返城后，我就想，办理完返城手续后，再和老木联系，把实情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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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8 n' a) ^$ T) q8 G9 ^    那识途的手指再次按下老木的号码，对老木村委电话号码，早已不必经过大脑，手指就如钢琴家熟识琴键上的音阶那样。而一听见老木的声音，已酒醉的我似乎就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感觉所有的器官都被淤塞住了，只有眼睛这么一个通道，我的泪水也一下子飞溅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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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3 f  c) s0 w# j2 Z    想到伯父的病情，想到即将分离的老木，我痛哭流涕，说着醉话，我拿起声筒，什么问候话也没说，就胡言乱语一通。

7 q  p6 x- z  }% g9 O) Z4 C; T    我说：“怎么就会死了呢？这辈子，我真的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遭受这样大的打击，感到非常失败，感到自己非常无能，我觉得生命没有意义，内心也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尴尬、矛盾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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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通，我摔倒了，一头栽进旁边的雪堆里，一动不动了。

4 X! n6 H# j- _# \$ ]* j- m2 S+ _    雪很深，像水一样深。

    我栽进雪里后，雪就把我埋住了。我知道，只要站起来，雪就不能埋住我。可我趴在雪里不想动，只想让雪把我埋起来，像那些枯干的野草一样，谁也不会知道它们被埋在哪堆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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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堆里，我如此撕心裂肺哭诉，也不管老木听没听，听不听得懂。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的，似乎一下昏死了过去。

: O9 u) E; A, W    接着，我做梦了，梦见了老木，老木站在空旷的雪地里，迎着风。他在等着算命先生的出现，他要预测他的未来，预测他的一切。我来到老木的身边，手指轻触他的面庞，与他深情对视。我说：“算命先生都说了，能和你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是我，也只有我。”老木却摇了摇头，悲哀地说：“你不会留下来的，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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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 Q( F0 }/ k. B& U7 o    我开始起来，被雪包裹得太紧难以呼吸的，新鲜雪花悄悄地弥漫，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真实，留下的只是无法挣脱的筋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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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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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f% w6 t' r+ J$ x* g/ Q    伯母说，生母的男人爬着楼梯，一步一步把我背回16楼的家。伯母还说有个男人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

6 ?# Q+ W) {0 [1 }3 F/ T: @    伯母说着，拉开了卧室的窗帘，中午的阳光扑进来，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把脸转离阳光灿烂处。

    伯母去了菜市。

    生母过来了，拎着为我熬的醒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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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母并未提及我醉酒之事，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伯父再回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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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P; n! L3 `% s0 P0 N3 G    伯父的态度也很坚决：“不治了，这个病，我看是治不好的，这些年，有几多人得癌症，没有一个治好的。”

    伯父举了几个例子，都是我不认识的一些人，肝癌、肺癌、淋巴癌、骨癌、前列腺癌、胃癌等等，总之，只要得了癌症，没人治好，都没活多久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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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A8 b; d( O! Y2 m" a% \$ O# ]) M    伯父说：“比你伯小几岁的老王叔，肺癌，上个月才死。老王叔儿子在广东开公司，有钱吧，花了那么多钱给他看病治病，有什么用？根本就不可能治好。”

5 J/ A3 G0 h  L    生母似乎不赞成伯父这样举例：“说不定能治好呢？还是有例外治好的呢？你不治疗，怎么知道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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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太郎

伯父不愿和生母争辩，看着我说：“元元，你姐这些年在国外念书，伯为了供她念书，没几个积蓄！你姐呢，毕业后回国就结婚，刚生了孩子，能有几个积蓄？你呢？是，你参加工作了，工作不错，待遇也还行，你还有个有钱的妈，可伯也知道，你打小是个要强的孩子，把你的一点钱都用了，我看不是好事，你还要买房、娶媳妇、养孩子，孝敬爷爷奶奶。你要征求我，我就这个意见。治不好的病，花钱，没道理。全小区的人都晓得，你伯这人，最通情达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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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E' g/ n0 o0 P+ l    怕生母继续和伯争辩，我站起来，给生母递了一支烟，她接了我递来的香烟，点燃后，用捏香烟的那只手指了指我的卧室，说：“元元，走，去你屋，我想和你说几句。”

2 y" E6 _/ q" D( e$ N1 Q. y) x7 I    进屋后，她接着说：“元元，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想得一点都不复杂，一是说不定他的病治得好，他现在不到六十岁，还是第一次得大病，要是治好了，再活五六年是没问题的。再是，我总觉得，咱不缺那点钱，要是不花钱给他治病，知道的七嘴八舌议论就多了，你们无所谓，我脸上过不去的，会被人戳脊梁骨……你想想，等你哪天也得病危险了，你的孩子都不管你，不给你治，看你那个时候会怎么想！”
3 d7 Z3 r$ P7 A) n% O. s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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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A3 ?0 i$ U2 i9 b4 [( d    生母离开后，我服侍完伯父吃药，他进房休息时，我问他：“要不要告诉伯母？”

( s6 u; d* r# ~  i- Q# X' H( [7 w/ K' I    伯父说：“先瞒一阵，她有高血压，刚回来，这几天血压又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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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6 {3 v, V' W2 V( z4 M, U# P    我又问：“瞒多久？”

    伯父想了想：“我要去趟乡下，回来再说。”

    我愕然：“去趟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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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P% J7 @$ `% ^3 v$ h    伯父点点头。

0 u8 ?2 X. p: F% V8 g    “那，我姐呢？也一直瞒着？”我继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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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先瞒着，你姐刚生完孩子，等伯从乡下回来，会亲口告诉她娘俩！”伯父拍了拍床沿，示意我坐下，我坐下后，他顿了顿，盯着我看，许久不说话。

: Q& I6 p4 I& E8 e7 v    我心里一毛，忙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 W% E4 Q* O6 b! {3 S    伯还是不说话，盯着我看，似乎在沉思该不该和我说，后来，他觉得非和我说不可，才鼓足勇气说：“元元，你在乌山中学支教，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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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是。

9 y: _1 Y% U( G! J$ R7 A    伯父继续问：“你知不知道乌山那边有个叫柳子湾的村子？”

: w* Z! H  c& r    我点点头，乌山镇村子很多，大多数我都没听过，可我还真知道柳子湾这个地方，老木曾经说过那个老中医就住在柳子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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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3 ?& y" P/ F) ^4 c    伯父说：“我想去趟柳子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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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b  X% q' c/ S) p( d    我感到惊讶：“去柳子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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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坚定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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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b4 n# O9 K/ N- S    “干什么呢？”

    “见一个人！”见我纳闷，伯父继续说，“我以前在柳子湾插队，认识一个叫黄彩霞的姑娘，想去看看她。”

    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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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和黄彩霞之间的故事，是在那个火热年代，千千万万下乡青年中，千千万万个故事中的一个——究竟是怎样的故事，有必要的话，会在后面简单提及。

    我说：“可我已经和学校打过招呼了，准备回来。”

    “为了我？”伯盯着我看，表情严肃。

: {, H7 o% a! \    “恩！”我不想隐瞒这个事实，当然，我更不想失去这仅有的和伯相处的短暂时光。为此，我在老木和伯父之间做着激烈的斗争。

    自决定提前返城后，我就很少给老木打电话。在没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之前，我害怕听到他的声音。我怕自己会因此疯掉。

7 Z4 q9 |& a) @0 ]1 E    下午，我接到了老木的电话——伯母说有个陌生的男子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

    “老木，是你啊，怎么给我打过来了呢？”一听见老木的声音，我的心明明一紧，却又故做轻松地问——老木从未主动给我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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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元！”老木的声音透着父亲般的忧心和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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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1 Q, b* B$ G* D( h    我拿着声筒不说话，想抑制自己的心情，可当我闭上了眼睛，马上就像是雪花遇到阳光眨眼化成水，泪水不争气地从睫毛的缝隙间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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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元！”老木只是喊着我，却不往下说。

    “老木，是你啊？”我稳了稳神，“老木，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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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元，是你吗？”

- w- X( a; ?! Z. [7 c( h    “是我，怎么，听不出我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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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听出来了，小元，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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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u' V# P/ _: ~) ]2 [1 S    “我没事啊。”

  R  G. D6 S* ~2 b7 Q4 }    “哦，没事就好，我担心死了。”

    “担心？我没事啊，身体很好，喝了你熬的中药，一直也没感冒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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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w' B+ Q. V+ o9 J- a, e4 G    “不是，昨天晚上打电话，你哭了，别的也不说，就说一些死啊活的，哥和你说话，你也不理，就顾自己说，说着说着，声音不见了，我吓坏了，拼命喊你，你却不搭话，喊着喊着，我听见咕咚一声……小元，没事吧，你是不是喝酒了，一定是喝醉了吧，摔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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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吓着你了？”我的脸突然红了起来，“我没事，就是喝了点酒，去溜冰，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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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8 n/ [( s4 Y( A# i! J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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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5 E9 ?* \9 `. Z  I    “老木，怎么了？不说话呢？”

8 I5 A& I/ q' |  {    “小元，没事，我听着呢。”那边传来一阵呵欠声。

    “老木，不用担心，我身体很好。”我突然就意识到老木昨晚肯定是一夜未睡，一直在担心我，“昨晚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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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U  q2 e9 R$ c    “没事儿，就是有点困，小元，你伯父的手术咋样？我问过中医了……”

4 l! T. u' Y! b3 @8 N, z! {0 E3 _    “还好，挺顺利的……对了，老木，你去过柳子湾吗？”老木提醒了我。

    “恩，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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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你家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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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我认识的那个老中医就在柳子湾，翻山路也就几十分钟……我不久前就去了他家一趟，问问看有啥方子可以治你伯的病……他啊，厉害着呢，这一带没有不知道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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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0 o" V0 f8 p8 b' [    突然，我鼻尖一酸，似乎又有泪样的东西涌出来。这种感觉真是奇特，自伯的病情明确后，我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各种检查、化疗，我一趟趟陪伯父跑；保守治疗治疗还是积极治疗，我一遍遍在考虑。期间，我一直很积极、很乐观，我甚至没掉过一滴泪。如今，老木轻轻地一句问候和担心的话语，却让我难以忍受。

    “小元，咋了？”老木察觉出了异常。

    “老木！”我鼻尖倏地一酸。

$ A# R+ I* Q8 _) V    “小元，你肯定有事瞒我，跟哥说，啊！”我这一酸，老木心急如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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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对不起，我现在怕是回去不了了。医生说我伯活不过明年……他转化为癌症了……”我控制不住，也不顾伯父从卧室走了出来，一下由抽泣变为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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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元，不急，好好说……什么，癌症？胆囊癌是吧，别听医生瞎说，哥就认识一个得胆囊癌的，也是说活不过一年，后来，一直坚持吃中药，到现在也没死，活得好好的！”

    “真的？”我突然停止了哭泣，打断了老木的话。

; u( `0 o1 v6 @3 w" n3 b3 `    “当然，哪个癌症病人最后都是用中医收尾，就算治不好，只要调理得当，多活个三年五载是常事，你像槐花、拳参、夏枯草、苣荬菜花，白鲜皮、黄药子、杜仲、巴戟天……这里有的是，都可以用来治癌！”

' H$ |, \$ M7 j8 g4 Z7 a9 U- I' b' E    老木的这番话，就像阴冷天突然出现的太阳，一下子明亮了我的心。而随着老木的声音在声筒里传播，某种紧张、恐惧感舒展开来，仿佛原本有个无形的、巨大的系结，被扯开、抻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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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农民老木-第二卷 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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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4 I4 @4 G; ]; o6 ^2 x2 m    听说伯父要去柳子湾，伯母不乐意了。

    她挥舞着双手：“刚做完手术还东颠西跑，在家呆着不好吗，跑那地方去，谁伺候你啊？”自堂姐海归回来，跟了个穷小子，伯母的脾气日趋暴躁。

    生母更是怒气冲冲地责问我：“元元，咱不是说好了，不支教，回来照顾伯吗，好好的，咋又反悔了？”

    爷爷奶奶也是不赞成，他们是担心那边条件差，伯父又做了手术，怕他身体适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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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陷入了困境，并就此迷上了坐公交车，每天上午在家休息，养精蓄锐，下午两时左右，出门坐公交车。他自己拿个厚厚的垫子，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没有任何目的，也不挑哪条线路，通常是信马由缰先步行一段，走到哪个站算哪个站，仿佛是一场比赛前的热身，然后他就登上一辆公交车，坐几站，下车，沿着马路走，直到再登上一辆公交车。

    一天又一天，一站又一站，一辆又一辆，伯父从公交车的车窗口窥视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这个他置身其中又似乎并不认识的世界，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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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一天，伯父实在忍受不了了，他说：“元元，你得帮伯！”

/ J! `2 y" ~0 w    伯父茫然地在街头站了很久，过去的记忆就像水一样浸过了他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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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2 h. o4 K( ]8 T" _% j7 F    帮，当然得帮。

    如今，只有我，也只能是我挺身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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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当初做出支教决定时，全家哗然一片。最后，要不是伯父挺身而出，说服了家里人，我肯定带着与家人的决裂弃家而去。伯不仅鼎力支持我，花了一个星期时间说服了伯母和爷爷奶奶，还亲自为我选了乌山镇的乌山中学。伯说，就乌山中学了，那最需要你这样热心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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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q& Q) i; `8 J  Q6 a  ?! m    现在想来，伯父也是藏有私心的，所谓的乌山镇，其实金镇藏娇，藏有伯父下乡时的初恋情人。

9 p, z6 ?8 ^, ?5 p; T! l* M    当然，这是后话。

- h% a! k* W+ h+ X. _' `; r    家人反对的态度很坚决，伯母尤为如此。伯父开始坐卧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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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k) F3 Q' Y# U8 r- _, [/ ~6 b    伯父的这种坐卧不安，令我每天晚上，过了午夜，就会自动醒来，之后便无法入眠。我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黑糊糊的窗外，总感到伯父好像就在门外站着。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仅伯父会崩溃，我也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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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g9 M, e1 y/ `    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像一只困在陷阱里的狐狸在原地转来转去，大脑水洗过一样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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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g; Z: |; n/ K* g* f) y    一筹莫展之际，他来了——他叫冯大庆，生母现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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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5 c- P' U9 u    他还真是个大度还有气量的男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我对他是一直有抵触情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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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去世后，生母通过法律途径，把对我的抚养权夺了去，我以绝食抗议。生母说，饿吧，你就是饿死了，我也不会把你送回去。

    是他，冯大庆，不顾生母的反对，把我送回了爷爷奶奶家。他说：元元，我们不会强迫你，你什么想我们了，打个电话，我就过来接你。

* k9 m& w8 V# s+ u' t7 \    当然，我从未给他打过电话，每次都是他亲自过来，买我喜欢的书籍、笔、文具盒等学习用品。

    他会经常提出领我去儿童乐园玩，虽然我一次次拒绝，可他似乎并不在意，拒绝一次，几天后，他又会提出一次，直至我厌烦透了，说：好吧，就陪你去一次吧。我就想，他这个人怎么这么烦，也不去上班，没事干似的，整天跑来烦我这个才10岁的小孩子。

$ E, \7 \3 d8 \& c    我还想，我爸也要像他，整天没事干，不用急着去上班，就不会死了。我甚至想，他这种人就该整天上班，去上班的路上被车撞死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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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二那年，我转学到了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住进了伯父伯母家。生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车装一箱一箱的新鲜牛奶和鲜肉过来。每次她过来，伯母第二天就会换上一件既好看又有档次的衣服在小区的人堆里晃来晃去。我就纳闷，生母究竟找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呢，竟然如此纵容一个女人为前夫的儿子如此大把的花钱。

7 B" t, g8 i1 T4 E    刚搬去伯父家时，房子小，伯母和姐挤一个屋，我和伯睡一个屋。后来有一次，伯母竟向他发牢骚，说是我把她的男人给霸占了。他听了，笑笑，笑完，很快就给我们买了大房子。为此，伯父没少埋怨伯母，说伯母贪心，总是借机敛财，张口要这要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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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住进宽敞的单人卧室，躺在宽大的单人床上，还在纳闷想，这世界还真有这么大度还傻气的男人么？

    可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睿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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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她，我的生母，她要不同意，伯母就不会同意，伯母不同意，爷爷奶奶也不会同意。她要同意了，伯母就是不同意，有她去打理，事情就好办多了。生母不同意理由很简单，不愿我继续支教，把宝贵时间浪费在乡下，希望我早点回城，或送我再学习，学管理，学MBA，或帮她们办企业，干事业。所以，生母这边，不用担心，他来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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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 w% q! w8 l7 m! |! N! `    我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同样是男人，为什么人家是众星捧月的企业家，而我只能是个落魄的支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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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今，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生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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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g" Q3 L0 v; {8 d" \0 @    总之，那晚，爷爷奶奶、伯父伯母，还有我和生母，六个人，三个男人，三个女人，围成一圈，坐在那张上面摆着花瓶布着白布的桌子边，激烈地讨论伯父去柳子湾的问题。

  @/ M% R/ f6 Y, x* P# w    生母说话了，她说，既然元元他伯非要去一趟柳子湾，就让他去好了，手术做完了，去乡下走走，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有利于恢复。拦着，要是心里憋屈，反倒不利于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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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说，她打听了，乌山确实是个青山绿水的好地方，大庆还打算去那投资开温泉、采矿呢。条件也不用担心，她会在那边联系住处，道也不算太远，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回来，你们想去，也随时可以过去看看。家这边也不用担心，爷爷奶奶有保姆照顾，住得也不远，来来去去，想看你们，我和大庆一抬腿就过来了。

    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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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我楞住了，伯父、伯母，爷爷奶奶他们全楞住了。我没想到生母会这么说，伯父、伯母，爷爷奶奶他们更没想到生母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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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太郎

举手表决时，生母第一个举手，她举手了我也跟着举，接着是伯父，六个人，已经占了一半，爷爷看了看形势，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了手。他一举手，奶奶也跟着举，伯母瞅了瞅，没办法，不情愿地举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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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G$ c; C& m8 o    柳湾村柳树茂密，垂柳依依，美不胜收，周围人又称其为柳子湾。柳子湾总共二三十户人家，统统隐在山坡的树荫里，隐约着房角屋檐，大有写意国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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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湾村的小道上，伯父气色尤其好，他双手叉了腰，挺直了腰杆，放眼丈量百里开外，有了壮士的豪迈，也有了一股人生的激情。

0 _2 K$ G8 R/ Z% z' W- H$ A    当看见远处半山的一座宝塔时，伯父大声喊了一声：“柳子湾，我回来了！”

' k6 z7 t- S; x) B3 ]5 v    我理解伯父的心情。

/ f6 ~1 b$ n& G0 c4 V4 m8 s( g    插过队的知青，对曾经热土的垂恋，就像一个饥饿的孩子，那不朽的低矮的羊圈式的土胚房，黄泥垒就的烟囱，以及围墙上绿色的苔藓，高翘的檐头和熏黑的青冈柳上的枯死的黑木耳……伯父呼吸了一阵冷冷的空气，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通体清朗的伯父顿时诗意大发，无限感慨、无限柔情。

/ J7 W' }! L$ p    我知道，伯父只要跨进柳子湾哪怕逗留一日，心儿就会跟那头反刍的老牛一起，津津有味地深陷下去，深深沉陷下去。当然，沉陷下去的，还有伯父一段不为人知的恋情。

: {, d. a: b3 L& B7 q' a    通往村庄的路还残留着冰渣的痕迹，萧瑟的田野像江面一样空荡。迎接我们的是一群刚放学，叽叽喳喳的孩子，听说我们要去柳子湾，孩子们迅速分成两半，一半在前面热情引路，一半在我们身后暗笑伯父的大肚子和企鹅般双手叉腰的奇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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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并不知道我回了乌山镇，来了柳湾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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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让老木知道，是我不确定伯父此次去柳子湾的意图——在没找到合适解决办法之前，我怕老木会对我的唐突造访产生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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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任何一件不妙事情的发生，总会有最好的解决办法，在没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之前，最好别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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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还是知道了，而且找过来了。

    老木真找过来了！

! K1 a2 `+ I' `& }- d6 o% o; x    我就听到一阵疾疾地喊声：小元，等—等—我！

; q5 l5 X( ?$ m9 @$ D    熟悉的喊声令我地动山摇起来，我似乎有点头晕，腿脚还有点哆嗦，力图挪挪，大腿却变得僵硬起来。

    我就这么僵硬着，挪也不是，停留也不是，还不敢回头瞅。

    我浑身有点紧，直了直身子，稍微往后侧了侧，还没侧转过去，又转回了一点。我实在没勇气把身子一下全转过去，我不知道这次转身，我看见的会是怎样的一个老木。

    气愤、悲凉的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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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抑或是竭嘶底里，冲我大叫大喊，骂我不受信用，背信弃义的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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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O& y, v# y# x$ J    “小元！”老木又叫了我一声，声音很近了，我似乎还听到噗嗤噗嗤的喘气声。

* T5 H# \: L. y/ q' I, b    我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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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的声音浑厚，有磁性。

3 C. ^" J) O3 N. ~    这声音，还是那么熟悉，还是那么有穿透力和震慑力，像一把长长的拐着弯的钩子，一下把我钩转过来，再一把拉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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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l; i4 |3 F& _5 i5 Y    我猛然转过身。

    终于，我看见了老木。

    先是老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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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y. j/ R6 r    老木的目光深邃，却没有言语，可他的眼神常常比语言复杂一百倍，在那火苗蹿出的瞬间，忧伤、无奈、虚空，种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都云雾一样弥漫出来，那无比熟悉、令我顿生爱怜的眼神，让我的心一下子就疼了。

    接着是他的嘴唇，曾咬过很多次，令我疯狂着迷的丰润嘴唇。再接着是他的脸、鼻子、下巴、额、耳垂。最后，他整个人像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彩色照片映入我眼帘。

    熟悉是因为老木还是那个我熟悉的老木，陌生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个熟悉的老木接下来会有怎样异常的反应。

2 q. h1 L1 t& s! Q% n# M    我努了努嘴，唇动了动，妄图挤出一个“哎”字，无论怎么努力，声音就是发不出来，嘴唇像被活脱脱卸下后，在寒冷的田野里放置一个小时，再重新安装了回来。眼睛还是灵活的，就这么盯着他看，傻子般死死盯着，似乎想看出他内心的变化。

0 {$ G' n/ P/ O9 @+ K; M    “小元！”老木又叫了一声，迎了上来，原本浑厚的声音轻柔了起来，脑袋半低垂着，似乎在看自己的脚尖，不，应该是我的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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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2 N3 Z2 J3 T' G8 V3 ^    “哎！”这回，我应了，也发出了声，只是声音卡在喉咙，仅发出半节.

    “小元，都怨我，来晚了。”老木的这句话很重，如同一阵突如其来的锣声从我的耳膜中穿越大脑响彻天际，我强忍着慢慢上涌上来的泪水，那种内疚如同海水一般几乎淹没了我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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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很长一会儿，我才说：“老木，你还好吗？”

    “恩！好，我很好！”老木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笑转瞬即逝，仿若夏天偶从弄堂里吹过的凉风。

    就在老木笑的一刹那，我看见了老木眼睛深邃中隐藏的委屈，我像被一股凉风吹着了似的，微微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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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Y  H; E% m. a  d5 _4 U    时光惯会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快一个月了，再次相见，我和老木四目相对，心潮澎湃。

% k. L: e6 s; R2 W+ w    原来，老木给我家里打电话，得知我去了柳湾村，以为我们是去寻医，二话不说赶了过来。可当得知，我们却是去柳子湾寻人时，老木心里燃烧的希望，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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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6 r4 i: T. V  ]* o% H4 N    “老木，你看你，也不多穿点！”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愧疚，我赶紧靠过去，拢了拢他被风吹翻的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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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K/ U& f* T" k2 ^5 d+ R    许是小跑的缘故，老木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眼圈还红红地，我问：“怎么了?眼睛这么红，昨晚没睡好？”

    老木说：“风大，进沙子了，被风吹的。”每次红眼圈，老木都说是进了沙子。

    我问，疼不疼？要不我给你吹吹？

" p& r$ }2 [" O, r: t    老木说，不疼，走吧。

    伯父知道老木，他多次听我说起过他，伯父说，还是吹吹，吹吹就好了。

    老木不好意思冲伯父笑笑，赶紧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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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老木的话，我心中压抑了很久的那种内疚一下子完全涌了上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再说话了。

    也许是，我心里的痛又一次涌上来，似一根柔软的针，使劲往自己酸痒的地方扎去，转瞬，我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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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C! m+ F) w7 Q# ]  T/ Q1 q, `    人的表情经常是含混不清的，潜藏着多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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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u0 u- K$ F0 @6 q9 E; P1 I8 R) _    我咧嘴笑，笑时，感觉有冷风丝丝丝地从牙缝钻进，向喉咙深处戳去，像一根根筷子捅进，挺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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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u, G/ ~; l. i, `* ]( m' H$ j4 o    可是我却不打算将这种表情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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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愧疚、不安、无助、惶恐、震惊诸如此来的东西蜂拥而至突然把人不知所措时，笑是最好的掩饰品，也是武器。

: z' k% I5 a% @, m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内心的变化，老木撇开我，东家长西家短，和伯父打开了话闸。他显得很是热情，甚至是热情过度，一路上给伯父讲柳湾村这家怎么啦，那家怎么啦，熟得就像个两个认识了八百年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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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1 w' i/ y; u3 v/ R/ T" U    我跟在老木和伯父身后，晃晃悠悠，几次想挤过去插话，问点什么，见老木和伯父说话那热乎劲，又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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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的初恋情人黄彩霞，据说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一张好看的瓜子脸，白皙里透着红润，杏核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总像是汪着一泓清水，身材也苗条，走起路婀娜多姿。就算不走路，往那一站，像棵临风飘动着嫩叶的还未长成的梧桐树，亭亭玉立，耐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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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为难得的是，她天生一副好嗓子，那些年，一收过秋，场光地净了，村里的文艺宣传队和知青下乡队到处演出，黄彩霞是宣传队的台柱子，和伯父，一个扮演小铁梅，一个扮演李玉和。一到正月，村里的大喇叭里一喊：社员同志们请注意拉，今天柳湾村宣传队为大家演出《红灯记》啦！

    这声音连周围村的人都能听到，还没到天黑，就有外村人成群结伙地涌来。

    他们看什么？

/ Z. C  `6 q5 G- g9 G2 j! h    就是看黄彩霞扮演的小铁梅。

& _! n7 Z' O! `3 F2 b3 B    但黄彩霞偏偏就喜欢上了伯父。伯父相貌周正，红润的方脸，眼睛不大，却透着精明，眉宇间时时迸射出一股英武之气。那时候，伯父不仅会唱戏，干活也厉害，起土，往田里运粪，什么都干在前头，几次累得晕倒在田间地头。每次召开村社大会，伯父都要受到表扬，村支书还要亲手给他往胸前戴上一朵大红花。

    村子里静悄悄的，有一些羊、几头黑猪、几只母鸡，还有狗跑来跑去，追着黑猪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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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O& U$ c* |2 b4 Z" |    黄彩霞家到了。

* {9 ~# u& O  ~8 C1 Z4 B3 j    伯父小心地推门，吱吱扭扭的声音像一根钢针，一点一点把伯父晦暗混沌的意识挑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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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喊：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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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g4 x9 Q: _4 O, L7 @: R0 E    黄彩霞应着：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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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K! l" y5 Z9 L  v    我和老木把脸贴着窗户往屋子里探望，里面只有一团难以打破的黑暗。黄彩霞的脑袋出来，接着身子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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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8 G5 y3 v; U( Z1 I    黄彩霞没有我想象的好看，衣着朴素，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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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盯着伯父看了半天，叫了一声：广生，韩广生，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旋即潸然泪下，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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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K% C9 E3 U( F  J3 l2 b+ x    伯父没说话，只是不住点头，泪珠也像断线似地不停滴落在他俩脚下的地上，顿时呈现出一摊醒目的潮湿来，场景无不令我和老木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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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Y& m, k; t! N) p  Y. i    这是我从记事起第一次看见伯父痛哭流涕。

% @8 `1 C  ~/ Z. \% P4 G9 q$ N5 `    过了好一会儿，黄彩霞含泪冲伯父笑了。

5 F. l7 |  P0 [" F' @我爱农民老木-第三卷 142本文作者：韩小元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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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三十多年后的再次相逢，令本来脸色不济的黄彩霞感到一股清泉般的力量，从心底升涌起来，眼睛有神了，脸也恢复了红润，她梳理了头发，系上围裙，从厨房里取出茴香、八角、桂皮、蒜头、生姜

: C1 u3 `/ {/ l6 z  z1 v4 Y$ r    她捅开火，坐上锅，磕两个鸡蛋到碗里搅，搅着鸡蛋，锅里起了青烟，她把一大驼肉放进锅，肉在锅里爆响，油香满屋子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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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K7 g! z/ G! w- s/ c, Z9 o    杀鸡时，伯父拿着菜刀从厨房出来，伯父喊：“元元，快，捉住它，别让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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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鸡看着愚笨，上蹿下蹿起来，我还真是拿它没办法。无可奈何之际，老木从台阶跳到院子，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滑翔机落地时的姿势，再一个俯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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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咕，鸡被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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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从伯父手里接过菜刀，一只手捏着翅膀，一只手拿着菜刀，见我靠过来，也没说什么，甚至没开口要我帮忙，只见一刀劈下，鸡脖子就裂了一道大口子，鲜血飞溅到我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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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把鸡往地上一扔，没想到，鸡却三扑棱两跳地飞上了花墙。我连忙追过去，一把捋下，重重摔倒在地，咬牙踩了几脚，边踩边说：“老木下手有我下脚狠？不信踩不死你，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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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偷偷看了一眼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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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老木虽没笑，但他想笑，只是抑制住了。

! ?3 p/ Q9 I( v+ ]5 Y    我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伯父从厨房端出烧开的水，我把鸡扔进盆里，对伯父说：你去厨房帮忙吧，这里有我和老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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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听了，乖乖蹲下来，陪我一起拔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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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N, d/ x& S  @    我轻声说：“老木，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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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没说话，低头飞快地拔着鸡身上的毛。

% @2 l. y% n# a8 Z    我一只手紧紧抓住老木的一只手，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也不是我不想见你，我是怕在这呆不了几天就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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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w" a$ z  P, B9 P# `: k1 b    老木还是没说话，用另外一只手不停忙碌着。

    眨眼功夫，那只鸡就被褪干净了，白白净净地躺在水盆里，溅出的血水将泥土洇成了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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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V( Y3 q, n2 ^) N' ~# o! K    老木把鸡从木盆里拎起给我，说：“元元，把鸡送进厨房，等着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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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u9 C; t, K- l+ S    起初，我没反映过来，拎着鸡，走了几步，才明白过来，我快速折回，问老木：“什么？你叫我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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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说：“怎么，你不叫元元？”

$ r& B1 a' `8 `- d    我没说话，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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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拎着鸡快步往厨房奔，脚底无比轻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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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 O6 e2 f    我就想，老木该是没事了吧！

- N) k) w) ?( T9 ~+ a" e" f    厨房里，黄彩霞对伯父说:“三十多年了，我以为这辈子看不到你了。”伯父只是笑着，冲着她傻傻地笑，火光映照在伯父的脸上，我似乎还看到了伯父的泪光在闪动。

    黄彩霞说，还是那样，一点也没变，就知道傻笑。

2 y$ |* `* \  b) {, R5 g    伯父笑得更厉害了。

+ J% P/ }# X4 e    吃饭时，小圆桌上，放着一大盘很是新鲜的鸡肉。起初，老木很少动筷，几乎不怎么夹菜，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他所有的动作皆小心翼翼，生怕做出了一丁点稍大点的动作来就会招来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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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  O: |2 @, G4 F7 X. m    倒是伯父，喝了一口黄彩霞备的酒，气色红润了，嗓门也随之大起来。见伯父心情大好，黄彩霞竟然主动说起了给伯父治病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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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突然一改刚才的拘谨，大胆地帮着腔。

    伯父先是一惊，盯着我看，我慌乱低垂着头。见状，老木赶紧把黄彩霞夹给他的那块鸡肉再夹到我的碗里，我没出息地流下了泪，滴进鸡汤碗里，似乎把汤水都溅了起来，我感到自己的手背上，溅到了一滴水，热乎乎的，不知是我的眼泪呢，还是鸡肉的汤水。

* k2 Z( S: d# m( S" z8 Q/ i    吃过饭，黄彩霞非要领伯父去见老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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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 J1 }( D. @+ a2 ~' f    月亮很薄，像块碎玻璃，挂在天上，泻下清冷的光辉。路上，黄彩霞不停和伯父说话，说老中医怎么怎么神奇，有很多很多祖传的偏方，治好了不少癌症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