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没有一点月色,四周漆黑一片。半个多月前留下的积雪因白天太阳的照射,雪化成了水,夜晚骤然下降的气温又将水冻成了冰。 / c7 R# W# b0 T9 L. W. }! q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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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拉着小海,连走带跑地往前赶。走了大约一里地,我放慢脚步,瞪大眼睛仔细地盯住前方查看。 6 ^: \' Q( i3 I# c- G8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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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走啊?”肖海气喘吁吁地低声问我。 9 t( Y1 K0 m* v- `3 K,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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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话,小心前面的电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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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r; X- K小海再没出声,也和我一样小心翼翼地往前看。终于我看到了一人多高的第一道网。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拉住小海,延着铁丝网横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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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点,别离电网太近,小心耷拉下来的铁丝电死你!”我低声呵斥小海。他这回真的学乖了,紧紧跟在我身边。我找到了豁口,一个足够爬过一个人的口子出现在我们眼前。 - G, i& E& ]* s) n2 H) D# Y* I& X
, {4 _# m4 I3 `1 r: A“你先爬过去。”我对小海说。可他看着豁口有些发呆。 4 [' X: o( m2 ?( I: q$ X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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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理他,摘下身上的书包扔在地上,身子趴在地面,匍匐着接近铁丝网,用胳膊肘一点一点往前爬,我边爬边对小海说:“你帮我看着,衣服有没有碰到电网。”等我身体完全爬过去,我坐起来,让小海先将书包递给我,然后对他柔声说:“象我刚才那样爬过来,别怕,这口子足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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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小海“扑腾”一下趴在地上,然后动作敏捷而迅速地爬过电网。我一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行,挺利索。”小海也笑了,只不过当他站起来时好像犹豫了一下。 - g' M% k9 ^; Z. t8 D t- C
$ r/ d: K b1 U“怎么了?”我问。 ! n* T$ h% i( @5 ^, i" O0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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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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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大概五分钟,我们穿过第二道电网,到了第三道电网的缺口前,小海给我指指地下放着的钳子,绝缘线之类的东西。我连忙对他说:“别动。”我抓起那些东西,在手里捏了一番,然后散乱地丢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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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爬过第三道电网。肖海在通过铁丝网时的动作远没有爬第一道电网时敏捷,我问他是不是腿疼,他说不疼。 1 D# q4 E!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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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跑了一气,肖海好像累得要歇歇。我们坐在雪地里,他悄声问:“怎么没有站岗或巡逻的武警呀?” & S1 ?+ x$ D4 o* N, ^" ?
2 u6 B4 U* x7 O: F; m, O, k/ c我笑着反问:“你还想碰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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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X6 J: H) ^+ A“咱们这算是出了监狱了吧?”肖海又问。 " j- ^1 l5 ]9 Q" T' y9 o1 x$ ^! G
0 O0 l/ b5 k! d“再走一个小时,过了这片平地,翻过前面的山,我们就快到县城了,就有人接咱们了。” 5 c; f, N; X# M. E.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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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容易呀?!这么容易咱们就逃出去了!”黑暗中的肖海闪动着明亮的眼睛,皓齿格外洁白,他兴奋的笑容感染着我,我也不禁高兴地想:谢天谢地,没有白付出的努力。用了这么长时间准备的计划确实完美,求老天保佑我们彻底脱险。 ! @3 o. b4 v A+ Y- A
! C; j9 E0 L) I0 S% I6 l9 |地面的冰雪,漆黑的四周降低了我们的前进速度,而小海的动作明显放慢了。从前他每天在工地上参加繁重的劳动,我知道他的体力,特别是耐力不会差过我,甚至应该比我强,现在一定是他腿上的伤口影响他的奔跑。我没有问他,既然他能忍受就不要多说,否则影响他的也是我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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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6 E$ {( ^. N当我们接近山角下的时候,我隐约听见有人叫喊的声音。小海也一定听到了。“哥”他紧张地叫了我一句。 ' D! B% T$ n% K. h
- s5 t n* X1 K, B8 H2 R“快点,进了山就好了。”我说着拉住他拼命往前跑。小海几乎被我拖着往前跑,我倍感步伐沉重。我们已经延着进山的羊肠小道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随着“啊”的一声,肖海的手和我脱开了,我回头看到他跌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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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6 @" C$ v- o/ I我连忙扶起他,他气喘吁吁地坐起来,我看他紧闭一下眼睛,心猛地往下沉。我问:“还是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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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Q; N2 T& l5 P1 T" S7 c1 }1 U他点头。 : v4 b+ J% Y8 Z$ V' A
1 y, \) G; {. b$ d我让他手撑着地,身体往后稍仰,我小心地扒下他的裤子。夜色太暗,我什么也看不清楚,靠近他伤口的地方,我触到温热、粘稠的液体——不少的血。肖海不禁呻吟了一声。我又往裤子里摸摸,同样的潮湿。我从身上翻出火柴,划了一根,眼前他的大腿几乎被鲜血覆盖。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他盯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发呆。 # H1 D& x) B. M9 _; D8 o
7 ]' p) a/ Q: M N我让自己镇静下来,很快解开被鲜血沁透的绷带,从包里取出水倒在小海的腿上。接着我拿出那个装着酒精棉花的小瓶子,用手抓出一块棉花,对小海说:“你忍着点疼。”肖海没有回答。 : G7 ^- q$ I1 b1 X( G7 f: t6 z- o- ^
% f8 u4 ?, z; N! _) m4 ]当棉花接触到伤口时,肖海一下跃起身子,一只手死死撤住我的衣服,“嗯”的一声沉闷的呻吟好像阻塞在喉咙里。我一边帮他擦洗伤口,撒上消炎粉,用绷带止血,一边心里骂自己:你明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准备了这些东西,你他妈的就是装孙子! ~4 y! p6 Z8 O! L8 x7 b7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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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帮小海穿好裤子后,我听见他悠悠地但语气肯定地说道:“你自己走吧。明天早晨我往回走,他们发现我就能把我带回去了……顶多……顶多再加几年刑。”说到最后,我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凄凉和绝望。 ' m& g3 m*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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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要是不被狼叼了去,不冻成冰块,明天也会被武警一抢打死。”不等他回答,我接着说:“你这伤口一点事没有,咱们慢点走,只要赶天亮之前到了县城咱们就脱身了……快起来!你不是还逼着我将来给你洗碗麻。快点!” 9 \8 q* U, Z7 a3 ]" Z o" s
" W) `/ H0 ^7 S+ R肖海笑了,虽然有点勉强。他很快站起来,我搀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山路要难走得多,加上又看不清脚下的障碍物,连我也坷坷绊绊,更不要说小海。黑暗里,我依然可以看到他满头的汗珠,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疼的。我拉着他坐在地下,让他枕着我的腿躺下。无言中,我们彼此攥着对方的手,听着对方急促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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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晚上九点了,我拿出一个馒头递给肖海,他说肚子不饿,我要求他必须吃掉。我自己也啃了一个馒头,喝了两口水。本来我想再吃个馒头,多喝点水,但目前的状况,让我必须往最坏的方向来计划。 # B5 |/ S. v1 R$ F2 R
, N; T) ~1 f2 u+ r4 r) x: [这样走走停停,以后我们走得更慢,歇的时间更长。我每看一次表,我的希望就越发渺茫。小海总说冷,总是要昏昏欲睡。但我一直没让他睡,一直用香烟帮他提神。现在的气温足有零下二十度,在露天睡觉等于自杀。我后悔没带瓶酒出来,这样对他对我都有帮助。我们一停下来,我就开始对小海说话,说的什么我自己都稀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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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 q- V- E0 N, U8 Y1 J% s到了凌晨4点,外面黑得好像一匹墨色绸缎悬在空中。我靠坐在一跟大树后,一手搂着怀里的小海,一手拿出手机,我拨通了那个号码,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男人的声音急切地问:“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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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脚伤了,天亮前无论如何赶不到。我在山上。”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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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没回答我,一下就把电话挂上了。等了不长时间,手机响了,我接了电话,还是那个声音说:“白天躲在山里,哪里也不要去,没人会找你。明天晚上穿过‘雷区’。我们肯定等你!”他说完就收了线。我长长舒了口气。我们依然有机会。 - t3 z3 F# i( K# t3 y0 p; K$ j
% n8 R( ~" r) f" _" [当我低头再看小海,他已经睡着了。我一把搂住他,在他耳边说:“海,海!你跟我说话呀!聋子啊你!他们等咱们到明天呢,我们这次百分之百的成了,明天晚上咱们就洗澡,舒舒服服的睡觉,哥搂着你睡!你他妈的别现在睡呀!” & _ U+ T; o1 N) u/ r
4 z* T3 ?" \# J* `5 Q* l! L, A小海睁开眼睛,他对我迷糊着说:“我没睡,走吧,我现在好了,不疼了……”我更紧地把他搂在怀里,攥住他冰凉冰凉的手。 P$ P/ |! R- ?. q8 D/ d
: R$ k4 X" T1 S6 b$ d {# @“你想上啥学呀?你要是想上那个清华北大的,咱就得去北京。可待在北京不如躲在我们家那边安全,咱们找个有大学的城市。”听肖海没回答我接着说:“要不就去你们那里,你们省有什么大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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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冷死了。”小海低声回答我。我听得心一揪。我用自己的额头碰碰头的额头,还好,比我都凉,没发烧。我看看天色还黑着,趁天亮前,我必须想个什么办法。我把肖海放到地上,用书包枕住他的头,然后脱下自己的棉袄,盖在他身上。 0 H, p4 T/ V$ u& ^. j( K6 @# M
; U$ w: k. m/ j3 ?真他妈的冷!风透过身上套着的毛衣一下把我打得透心凉,我知道自己这样坚持不了几分钟。我快速地在周围寻找干树枝,但能见度太低,几乎是靠手来摸索。这山里几乎没有老白姓进来,好像原始森林的样貌,加上20几天来一直没下雪,所以到处都能摸到干枯的树枝。我将找来的干树枝堆在一片比较开阔的地方,先试着用火柴点燃,我明白这非常不容易,可我身上除了那张字条没任何纸片。老天真是帮我,我竟然奇迹般点燃了篝火,我又准备了些略粗大的树干以备后续之用。 9 a9 L* {+ ~0 G8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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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棉袄穿上,抱起不知道是熟睡还是昏迷的肖海,把他拖到火边。这小家伙还真挺沉,抱他走了几步竟累的我浑身是汗。红色的火焰将小海的脸也映得通红,好像春情勃发时的妩媚。但他如死一般沉静的睡相,让我想起他被提审后的惨状。我用手摸着小海的额头和发际,心里说:我怎么就被你迷成这样了呢!你可千万挺住了,咱们马上就有好日子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