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我能够舍弃一个已熟悉的城市,到完全未知的山村世界流浪,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纯粹是为了逃避和忘却,而一下子改变了工作环境,改变了生活方式、工作方式,没有了高楼大厦、灯红酒绿,没有了所爱的人的宠爱,就像没了魂儿,很是落寂。才知道,旷芜的乡村并不能使人忘却什么,相反,徒增的是绵绵无尽的哀婉、思念。
# o t3 s' i4 t 我到这所乡村中学已经两个多月了,很多关于城市的回忆正一点点淡去,而康兵的突然出现,让我暗藏的对城市生活的想念又泛起心头。 7 Q3 Z, s9 S4 R3 f
放学的钟声响起,学生们兴高采烈地冲出教室,我站在学校的走廊里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山之间,很多学生的家住离学校远,走回去要两个多小时。
0 q7 O( o; X; t8 U 白日里的暑气已逐渐散去,村子里已有人家生起炉火,炊烟从旧瓦之间升腾四散,很快就被从山谷里吹来的风搅碎,吹得不见了踪影。 , O' n3 l) k# j6 z( `1 F* A
回到宿舍,经过康兵的房间,看到他已经在忙着做饭。从和他做了邻居,我再也不用自己生火做饭了,这让我一直心存感激。
+ M1 p! G3 b6 J! |. r! d0 B% p& x3 I 见我,他微笑着招呼说马上可以吃饭了。菜是灰黑的油炸魔芋、淡绿的水煮洋瓜和鹅黄的炒鸡蛋。这些美丽的颜色叠加在一起,让我不由惊叹了一声,连说,好吃好吃。
: J/ q/ _1 B2 X; X. l) H" E4 d 他递过筷子说,没吃怎么知道?
# h5 f' r8 V/ N* j+ @ 我说,这么美的颜色让人舍不得吃。 , C0 |7 _7 `8 I" T/ H! v& S
他笑起来,笑得有点羞涩,羞涩中还包含着某种礼貌的东西。他说,那给你一碗白米饭,看着菜下饭吃吧。
) N1 r) Y6 A' ]3 e 我也笑了,昏暗中瞥见他雪白的牙齿亮了一下。
+ b4 F" `7 i2 x( y- z1 e: y 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学生跑来找我,说有人打电话到镇里找我,没找到,就说等半个小时再打来,要我去镇政府等着。
7 A/ f- m8 t L) M( M$ Z1 O 我匆匆放下碗筷,和他招呼一声便随学生往镇政府赶。从学校到乡政府要走十几分钟的山路,校长办公室的电话这几天出了故障,所以有什么急事都要去镇政府打电话。
# l& T8 G$ `" T6 z5 } H" V/ i+ N 刚进乡长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我拿起电话,听筒里传出喧闹的车声、人声,那是只属于城市的声响,这些混杂的声音让我有点莫名其妙地激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名字,是崔博,那个要去美利坚的负心男友。 2 M$ M o: d H7 Q- Q
他问,你在那里怎么样了?
- R) }5 i' A U2 a$ {1 \, N+ T/ B 我说,还好。 , E- X8 b0 L6 o& j0 R7 o% q/ O
他问,还是不想回来? : r! K6 H& ^3 K5 ^
我说,对。
3 a; P# [& w( s) s- D 他问,也不想我吗? / |5 x6 o7 q# ]" H
我说,不想。 ( y) g8 Z) n. f8 h0 h9 h
他有些生气,说,在山里呆着,连话都不会说了?
M! H0 d: X2 P$ V+ m$ b+ w3 j$ D4 V 我更加冷淡地说,会说。
& {$ z6 q) U6 z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要以为这样的态度就能逼我和你分手。 . Y( ?/ F- k3 ]! b+ Q
我说,我可没逼你。 * Z, a. C, ?' c8 j, T. Q5 x
停了一会儿,他的口气有些缓和,说,我现在想明白了,如果你执意要分手,我就成全你。
# G& j" ]. l4 s- G% l 我问,这是你心里话吗? + ?( P6 a! H* k( e
我的问话让他有点不高兴,挖苦道,看把你急的!
' l( }, M. P3 {" O 我不吭声,听见他继续说道,分手的事以后再说,今天给你打电话是告诉你,我要去看你。 # c; X% l+ Q* }# k
我说,你不要来。 - [( y6 L3 P" i$ c) Y
他说,你管不了我! " a+ f: H, J& I& n# ?' V g
我有些恼火,说,我是管不了你,你都能一边口口声声说爱我,爱我像天一样高地一样远,一边却在我的床添别的男人的XXX,谁还能管得了你! : \% X$ b& x; B" A* v8 i: C
他说,你看你又来了,说那么难听干什么?我不是认错了吗?你总要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吧。
5 I3 l2 w: ]/ @& {% R 他的话伤到了我的自尊,我想象不出他怎么能这么轻松地给自己找出解脱的理由。我很决然地说,我不会给你机会,你也不需要机会。
% E; E! k$ U9 ~% H: k. Q0 h' A l 他有点不耐烦了,说,你这人真犟,一说这些事你就非要认死理,和我吵了几句你就跑到乡下支教,你有病吗?好好的城里人不当,非要跑到穷山沟里去教书,你都想了些什么?
4 |4 r4 E- S) D$ A 他的话里充满了轻蔑,这让我火冒三丈,我说,我要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和别人没关系,我要做的事,去做了,这就有意思,别人说什么我不管!
o5 c, P2 `2 |8 h* M 说完,我“砰”地挂了电话。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像是瞬间隔断了两个世界。
7 D$ y7 T7 F3 s: C1 D- a 镇长办公室里空荡荡,我在长凳上坐了很长时间,直到天色全黑,没开灯,屋子里显得格外沉闷。
8 G, `; K, W8 Y' R, A0 ~$ c 后来镇长过来锁门,我谢了他,一个人往学校走。山路坑坑洼洼很难走,我不敢快走,怕跌进路边的水沟里。
3 ^# H" y/ D/ |7 T4 k9 [3 p 山里的夜静无声息,没有月亮,星星的微光不足以照亮我脚下的路。
- A& U; W; Z( Q' z) s$ [ 我不想回忆,只为了逃避。对于一个要求完美的人来说,生活中任何一点瑕疵,都能带来对自己的深深伤害。尤其是当身边自认为至爱的人也开始心安理得地接受扭曲和丑恶时,我只有选择离开,越远越好。
$ ^+ i/ |. l) A! b+ t 快到学校的路口上,有手电光在闪烁,走近了,我听见有人低声问,是韩老师吗?我答了一声,听出是他,康兵。
2 e- r, [- u2 A. Y$ H' F 我快步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 & m0 {5 R+ N+ t4 _ |6 B# y& d6 R
康兵说,我在等你,山路难走呢。天太黑了,你又没拿手电筒,再等不到你我就要去乡政府找你了。
* r; S! ?+ o! N- L4 c1 v- e 昏暗里他的声音关切温暖,听得我心里一热。 , p0 E0 @0 k; s' L& Z1 ?
我说,没什么大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故做轻松,只是不想把刚才恶劣的情绪带给他。 9 i. K! {% ?+ P% P
康兵很敏感,立刻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靠过来问,你有心事? 1 z" v, \( K( U; D
我没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有一刻他离我那么近,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涩醇味,像我常喝的柠檬茶,至真至纯,滋味鲜香而气色清香,回味甘甜。 & ]5 i, H& L3 \' o' _
不知哪来的冲动,我突然抢过他的手电筒,并拉住他的手,他轻轻叫了一声,但并没挣脱。我们不约而同地站住,牵手相对,透过手电筒的光,彼此注视。 1 G7 S- y; s, C1 X
在我们头顶是又黑又高的天空,在我们周围是半人高的玉米。静,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狂跳的声音,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攥在我手心里的他的手湿湿的、凉凉的。直到不远处传来零碎的脚步声,我才松开手。 ; G/ l* Q' c3 N5 u
我们继续往学校走,话少了很多。 ) d" I, ~- R9 W& x, C, d' L
快到学校时起风了,刚刚回到宿舍,一场大雨不期而至。他回房间后没再出来,我犹豫再三,强忍着没去找他,心里却不停责怪自己太过冒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