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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小区里的梧桐树枝桠开始光秃。
# f+ Y7 ]' B6 Z) c, W( {% r# J! e文秀进进出出,拖著一身的疲惫。脸上,容光焕发。 ; A1 s# Y9 ?5 A$ U% p, E
葛蓝不是念叨著要去看家俱,就是一个劲地问装修工何时进场。
5 j. k/ b' x, `) o% v& d) [哲辉不闻不问,百事不管。
& D! m: p4 t3 Z他不想看到文秀的忙。那种忙,像是正在套向他的紧箍咒,愈套愈紧。他不想听到葛蓝的声音。她的声音,像一道道催命符,念的他透不过气来。
7 U" d9 M$ j M$ J2 v3 h下了班,哲辉不急於回家。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把时间尽可能地向後拉。拉到他看不到母亲的忙、听不到葛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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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收市後。哲辉下定决心:去设计院找亚雄。
+ s# _ A6 ]2 S' L! K4 C R刚出交易所,哲辉一眼发现了正在证券大厦前踱来踱去的咪咪。
* j% R$ |2 |5 C" P* a咪咪的目光不时地投向对面东方国际医院的大楼。
- t; g- h3 u$ `1 t, _咪咪神色憔悴,肤色蜡黄。穿一件旧款的夹克,长发散乱。形象与以往反差之大令哲辉吃惊。
! K4 [9 `% e' k2 z2 L5 _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肚子的委屈有了出处,咪咪泪“哗”地下来了。
8 p0 h$ Z6 k! M, D“哲辉,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麽过来的吗?” ; G W/ o+ Y% X9 N, K
哲辉心生愧疚。近来的纷纷扰扰已然使他疲於奔命。
0 ?( r' f2 r( J, E8 F" r( s9 {他把咪咪拉过一旁,生怕被同事瞧见。
& ], r2 D: o/ P! H“也许是你多心?或是巧合?”
; `8 j R y- w# z: A1 r“这次我怕是劫数难逃了!”咪咪的泪不禁,“为了证明给自己看,我一把把地吃药,还去医院打吊针,谁知咽炎至今不见好转。这几天,我四肢的肌肉突然出现了游走式的酸痛。还有,你看我嘴里的溃疡不是一处,你看......” - w. ^0 C& g/ a' t
咪咪最大程度地拉开自己的嘴巴。
2 k* o& b, h! e! q“现在我做什麽都没了意义。就连洗脸刷牙我都觉得没有必要了。一个连命都快没了的人,还要讲究什麽形象?对於我来说,面临的不是我最害怕的衰老、也不是找不到‘目标’,而是死亡!是死亡,哲辉你明白吗?我天天都往医院里跑,拼命上网查资料,不看则已,愈看愈怕!” : U3 u3 N& O2 i6 ]" F( i
“你站在这里,是刚从对面出来还是想进去?” ( T C; q6 l, X6 {$ Q
“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我好想去做血检,可在这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没敢进去。”
3 z2 J9 N6 [/ P6 B“我陪你去?” - T: [6 C$ Z6 h k' ~
“我没有勇气面对结果。”
9 w; c: H) D6 O; q( Y$ ~“没有人说你一定就感染了‘HIV’,你没有必要自己吓自己。这样下去,‘艾滋’没要你的命,你自己到先躺进棺材里等著了。”
+ U6 l* R6 K6 R; f: }2 F“别,别提那些字眼,我受不了,”咪咪极度恐惧地摆手,“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说不吉利的话。这些天来,我不敢看电视,电视里竟会有那麽多‘爱’的台词。我不敢读报纸。怕看到有关‘艾滋’感染率和死亡率的报道。我好怕......昨天,我年迈的母亲来看我。给我买了条毛巾来。我一看,差一点吓昏过去。” 7 r; s. E6 z$ u
“你妈好心好意的帮你换条新毛巾又怎麽了?”哲辉有点莫名其妙。
$ w( y" o% @/ n“你猜,我看到什麽了?”咪咪的唇在颤抖,面色发紫,“那毛巾上赫然印著一只大大的羊头!羊牌。”
' ], W5 ?) X2 \- z“羊头羊牌的又怎麽了?” * K9 A) V# C( G
“你还不明白?‘羊’不就是‘阳’吗?”咪咪拉著哭腔,“凶兆啊!我去血检一定是阳性。哲辉,我的末日到了!”
( ^5 D4 B4 J$ I# Y, y: [9 ]“你不勇敢地面对血检,你这一生都会背著沈重的十字架,你背得起吗?” 3 d- [8 [0 S8 ~; [+ d
“血检,那无疑是对我生与死的宣判。何况,真的感染了‘艾滋’,药那麽贵,我哪吃的起?也只有等死的份。”
0 }4 S7 y. n' o# g7 G& N7 N' d- C$ V哲辉又气又急,“你不敢血检又提心吊胆,接下去怎麽办?”
) }1 o) p5 y" f7 S" ~“我......”咪咪停了片刻,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去酒吧、去‘渔场’,我要天天找人做爱,我要把‘艾滋’传给更多的人,让他们陪我一起殉葬!......”
3 H7 |, z9 R1 e9 E, n$ }哲辉惊的目瞪口呆。
3 _) K- m6 k& M" s) {5 s“这就是你吗?咪咪。你怎会变成了这样?”
1 H3 I3 n% A/ F/ t: @$ b6 F咪咪惨然一笑,“我想吗?谁想变成这个样子?是谁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谁啊?” 1 H# h+ }4 v' g8 x7 [" B/ D
哲辉拿不出更有说服力的话安慰面前这个已经饱经了沧桑炎凉的男人。 ; ^9 }! J8 K: f* K/ f( _0 U. T
“哲辉,你知道吗?那天,我看到妈妈,眼泪再也止不住。我真想抱紧妈妈,在她的怀里大哭一场。把我这些年这些天来的一切统统哭出来......可我不敢。怕让妈妈伤心。她已白发苍苍。哲辉,我活的太累、太痛苦了......” 0 M( N9 i! l! J
哲辉无语。
2 ~: K6 J) x, F( {' ^$ p. Q6 w自己何尝不也一样?白天,面对家人、朋友、同事......努力地“塑造”著自己的形象。夜里,为感情神伤。亚雄爱他,他的爱像冬日里的火把,足以把他点亮融化。自己本应该牢牢紧握这把火,可是,这把火带给他光明和温暖的同时,也带给了他灼痛和恐惧。他怕自己会在这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受伤、甚至毁灭。 ; E7 K3 z1 q5 K3 J' G
那个雨夜,亚雄的眼神使他感到了一阵阵地颤栗。那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哲辉想阻止它的发生和继续。但,此时此刻,他已没有了这样的能力和信心。
6 S" R7 C! [0 t" [5 h6 W: C哲辉感到:真正的冬天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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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1 e; L5 f$ t1 }1 Z为了宽慰咪咪,哲辉拉他去陆家嘴美食城的“越南餐厅”。刚过金茂大厦,电话铃响。
u* k3 h1 a+ K% Q* E“亚雄在哪?他的手机怎麽老是关机?”李世基的声音像黑夜里没有生命的幽灵飘飘忽忽地传来。
, v5 g9 P/ _6 P哲辉亦是无奈,“这些日子,他像躲避瘟疫似的躲著我。”
4 b) C$ N$ q+ | @$ ]“别再闹了!”李世基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们还能在一起,为何不多加珍惜?到有一天,你们再见不成的时候,吵也没机会了......” ; r' w1 d9 }8 i6 ?
哲辉感觉李世基的口气不对,忙问:“出什麽事了吗?李老师。” 3 d8 r0 Y [; h% ^7 h2 r h. a4 u
李世基俨如一个声嘶力竭的孤魂要把自己的悲凉融入长夜。
$ D# F. b. T% Q. ~& B" v% _“哲辉,请转告亚雄。一个小时前,祖峻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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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_$ _+ [+ W2 o d, b6 t" y( j0 Q看到祖峻冷若土灰的面庞,哲辉整个人都在悸颤。
) ^* F2 \' M& G+ f$ z空荡荡的大厅里哀乐低徊。李世基怀抱祖峻的女儿小可。沈默。小可低著头,小手把玩著一只祖峻吃空了的药瓶。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她毫不知情。 1 }* g6 j0 p6 \/ L
时间已到,有人来推祖峻的遗体去火化房。
7 W: K7 G) k7 Y/ |- [正在这时,亚雄手捧一束白菊出现了。 ( T. j7 L8 u7 }, w; |8 `
亚雄眼圈发黑。像是几天几夜都不曾睡过。
# y* Z, w, A; F5 ~伸向火化房的通道很长。空气在这里凝固。
2 R2 J/ r* M1 ]# G8 R李世基抱著小可,哲辉站在亚雄的身後,目送著他们的朋友被一步一步地推远,走完他这一生屈指可数的最後几步。
! K/ i. l2 c) W& k! Q哲辉感到冬的寒冷在这一刻几乎要把他吞噬。他的视线模糊,脑海中惊现恐惧地一幕:那车上躺著的不是祖峻。而是自己! ) e& W! z& V0 w
是自己?哲辉以手掩面,想挡住那令他窒息的幻影。但他的耳边却有一个声音不间断地在对他叫道:生存和死亡就像一张纸!脆弱--单薄--刹那成灰。你不是也想到过死吗?你也会有这一天!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这一天!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你,何以自处?
2 d6 q4 y5 m1 f3 z0 [奇怪?李世基没有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