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时候,我还坚持每天给姜申打电话,可是,通话得内容越来越简短,后来几乎无话可说。姜申总是用低低的声音说,没事的,哥,别记挂我,你忙你的。听起来似乎对我越来越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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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V, P S% m7 l0 E" [8 o l 等我从北京回来,已经是离开昆山后的第十四天了。我回到公司,立马提出要请几天假办私事。公司看在我北京之行表现很好的份上,一口应允。我返回昆山前把公寓整理了一下,打算这次一定把姜申接来,就住我公寓。我没告诉姜申我要去昆山了,想给他个惊喜。我觉得我们之间很需要来点小插曲调剂一下了。其实我这个想法特别幼稚,特别糙。 ) ~/ C, p/ r$ ?. N, P( X
/ i b2 B( {$ O2 `9 Y0 G 我开公司的车去昆山,进入昆山市区的时候,已然华灯初上。这时我才决定拨姜申的电话。可是姜申的电话竟然关机。我愣了片刻,却没有多想,一味想着见到姜申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 S1 O; s0 _6 U0 o& m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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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兴冲冲跑进病房,却发现病床上住的不是姜申,我再一次愣了。 7 S. q. O, x& _" b3 r5 W9 H
7 j1 K1 I+ T# I* ^- B& v2 h5 q 护士说,小姜早出院了,都快一星期了。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昨天我还和他通过电话,他明明说还在医院。护士说,这有什么假的,你可以去查查结帐日期,一个星期前就结帐走人了。我满心疑惑,难道姜申在电话里一直是哄我?为什么要这样?我再次去拨姜申的手机——空号,竟然这么快就从关机变为空号!“操,又玩这,老玩蒸发有什么劲?!”我怒气冲冲把手机掷于床上,吼道。护士说,先生,控制点,这是医院,你们自己的事回家处理去!护士一脸的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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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去,和医院何干?对护士撒哪门子气?可我们没法回家处理,我们没有家。 ! L, K e* |- E- Y
% v3 m f3 @$ W: q) J" c# P% U: m 后来,护士长来找我,说姜申临走拜托她把结帐剩余的钱转交给我,“他说你一定会来的。其实我们这样做是不合规矩的——我看小伙子挺可怜的,也就破一次例。幸好你真来了。”我曾经在医院预付了一笔治疗费,也是医院要求的,数目不小,结完帐还剩不到三十块钱,他把这不到三十的零碎留给我,还我,分明是一副要和我分清不欠我不沾我什么的样子。我握着一手皱巴巴的碎钱,无语,黯然走出医院。 $ H+ S" j9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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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又孤单了,偌大一个昆山,显得这样憋闷。看起来这是事实了——一个星期前姜申就瞒着我出院了,他之所以要这样做,很明显——结束和我的联系,或者说结束和我的所有关系。为此,他不可能告诉我他的行踪。他蒸发了。可我另有一份担心,我怕他结束一切。我惊惶地想起最后的那个吻,仿佛生离死别的情绪尽在其中。 - ?2 s* o* x2 v3 G
# P, x0 L+ V, [ 我担心,但并不死心。我开车去了姜申最后住过的那个旅店。值夜的不是上回见过的那个妇女。旅店的人说,是有一男孩来结清房钱的,那是上个礼拜的事了。姜申一星期前就离开了,他一直在骗我,这一点我得到了证实。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在哪?我无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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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的人说,那男孩走后,我们在他住过的房间里发现有一只没带走的箱子,好大的一只箱子。哦?我感到意外,又有些惊喜。“箱子在哪?”我问。旅店的人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回来取,就暂时存在库房里了。”我说要看看这箱子,那人把我往库房带,一路说:“住店的客人拉了东西,又回来取是常有的,事隔一年半载还记得回来取……”进库房前,他突然停下,问:“你是他什么人?”看来还挺警觉。我无意和他纠缠,干脆说,我是警局的。“哦——”旅店的人紧张地应了一声。 % ?3 ~1 v' c& p2 s" I! b1 x
, G( G5 b, s; q( j- `- f5 U 一只蓝灰色的密码PV箱,很大,也很精致,但已经积了灰尘。我试着推了下锁,锁扣居然弹开了——根本没锁。里面东西不多,都是些衣服。一眼看去,就注意到有几条性感的内裤,穿这种内裤的主,身份不言而喻。有一件上衣我感到眼熟,回想起来是那次派对上他曾经穿的,粗犷的网眼,顶级的品牌。当时因为隐隐露出两个点——一对青春洋溢的乳头,还引起我一阵心跳。穿这件上衣的时候,他风头十足,依偎在QH的身边,虽然努力掩饰着羞涩,刻意要显示自己的性感成熟,但还是能看出内心的惶恐,至少是信心不足。转眼,这件风光无限的上衣就被遗弃在乡村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皱巴巴,团成一团,似乎意味着一段流金岁月的结束……我拿起这件网眼的上衣,轻轻贴在面颊上,努力搜寻着那上面依稀尚存的气息,少顷,我再次把它放回箱子,然后关上。 2 s7 }( X3 X6 ]% O; ^6 t
( x a- @+ i& O6 F8 b% D5 c# y 旅店的人问我:“没找到什么线索吗?”我微微一笑,问:“你知道这男孩去哪了吗?他走的时候没留下什么话?”旅店的人认真想了想,随后冲我认真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明知道这话问了也不会有结果。临离开小旅店,我还是留了个电话号,并关照那人,如果还能看见那男孩,就打这个电话通知我。他连连点头,说,一定一定。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6 M5 b* q3 |7 c! |# R6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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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旅店的人发现的那样,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甚至没有一张纸片,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可以作为下一个目标的地址。他就这么消失了,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 S. q4 } ^3 }. b. V/ X% g7 m" C+ N
+ {0 U2 m, t9 D0 _4 `* E2 O9 f 我后来估计,这个箱子他提不了,才没拿走,因为他有伤,尽管好转了许多,但提这么个大箱子毕竟还是太困难。至于里面的衣服,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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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去哪?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回东北老家了,在医院的时候,他念念不忘就是要我把他送回家去,那里有他的母亲——这个无疑是世上最值得信赖和最可依靠的人,无论她是否年迈、贫病,母亲的怀抱总是温暖而安全的。我记忆中他还是个难得的孝子。这是最好的一种可能。但是,这一可能的成立有一个关键的疑点——他要回去完全可以等我把他送回去,我答应他把他送回去,不会有一点障碍,没必要玩这种蒸发的把戏。于是,我不能不想到另一种可能,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一直回避去想、但无时无刻不冲撞着我的神经冷不丁就出现在我脑子里的一种可能,那就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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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一点,我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寒噤。其实,形成自杀的想法并不难,不需要许多诱因和理由。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后来我才知道,这其实是个迷魂阵,一旦迷进去了,就很难自拔,思想变得很单纯,甚至是单一,没有前思后想左右顾盼的过程,严格来说就是一种病态,在这种病态下,一切错的都变成对的了,没有害怕,没有眷顾,没有亲情的感召,一心就是想解脱,想逃开,想重新来过。许多自杀现象正常人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上就是成立的,而且真实地发生了。因此,我绝不排除姜申自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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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申结了旅店的房租身边还有多少钱?我估计是不多了,或者说已经没有钱。他既然有心把节余的三十元治疗费留给我,按他这一决绝的做法,倘若他有钱,就会自己支付所有的治疗费,把我的预付款还我。他还不了,没能力了,却又要表示和我了却干净,才刻意要托人把仅有的三十元零碎还我,向我声明特的决心。他没有钱,怎么回大老远的东北去?怎么回去见贫病交加的母亲?即便当时他还有回去的打算,一个星期流浪在外,身无分文的压力也会让他绝望,从而萌生弃绝一切的念头。他为什么要回小旅店结清欠下的住宿钱?他的病身子回去一次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他坚持去了,不仅结清了欠账,还没有带走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意味着什么?一个人要结清所有,而不带走任何东西,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和这个世界了却干净,一无牵挂。 + w# O8 B* T9 V8 q' `4 ]1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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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只是我的假想,我在昆山大街上抽了整整一包烟,各种假想都变得那么真实。但在我没有切实依据证明他确实如我想的那样,我还是不能放弃寻找他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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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 a& L `" }- H, ]; t) ~ 我开车在昆山大街上四处打探,希望能看见姜申的身影。后来我还进了警局,说有这么这么一回事,希望警方能给我提供一些线索,找到这个人,哪怕是……尸体。但是,依然一无所获,警局说最近没有什么无名死尸的报告。警察的用词太直接,我在警察面前一直哆嗦着。 ( D7 d6 {$ k1 {4 B. I7 X- y6 T
; t$ n; a2 W# F; g9 t 我照例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了警察,拜托他们有类似的情况一定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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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昆山大街上逗留了整整一夜,到天开始放亮,才驱车离开了那伤心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