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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7 23: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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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 `: H% _; j! C. y0 R 大约一年前,月辉所在的杂志社进来了几个大学毕业生,其中一个大男孩被安排到月辉手下。男孩毕业于省城某所名牌大学中文系,据说还是高才生,写得一手好文章。领导把男孩领到月辉办公室时,说这娃儿是棵好苗子,月辉你可别藏技,得好好带带他。回头又对男孩说,月辉是咱杂志社第一支笔杆子,你好好跟他学,日后准有大出息。于是男孩必恭必敬对月辉叫了“老师”。 2 S; n$ M' C/ Z& ?& v( O8 u
这位新来的男孩,未给月辉留下很深的第一印象。月辉只觉得四年的大学生涯,还没将这孩子身上淳朴的乡土气息洗净,比起时下城市里的年轻人,他稍稍显得沉静一些。令月辉印象稍微深一点的是,当男孩独自凝望某处时,他的身影似乎有点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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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当时的月辉正沉浸在自己的苦闷里,根本无心关注旁人。
5 o, K9 C0 |1 i 月辉的苦闷来自婚姻。当初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为了成全母亲临终前的心愿,月辉接受了这桩在自己看来无可无不可的婚姻。月辉本以为可以对付着过完以后的日子,但是婚后才发现自己错了,婚姻生活是很难对付着去过的,尤其是象自己这样迷恋同性的人。 ; f% p# P; U- {2 X* r
平心而论,妻子是好妻子,对月辉一直充满了柔情蜜意。可是月辉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去点燃自己的激情。那些本以为淡漠了的往事,以及深藏于心底的对同性的情感和欲望,象是一张网,在婚后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越收越紧,牢牢困住了月辉的心。 : ~% Y: _4 s ~7 l
最令月辉惶恐的是,当自己与妻子去做每一对夫妻必修的功课时,常常感到力不从心。由于以前与男朋友共处过好几年,月辉相信自己的身体是没有问题的,唯一的问题只能是出在自己脑子里。
2 @3 P( U3 ]3 t 新婚之夜,月辉与妻子百般缠绵,身体却始终象一杯温吞水,怎么也无法滚烫起来。最后他只得爬起来,将用以营造情调的昏黄壁灯也关了,并紧闭双眼,在黑暗中幻想着怀中的身体不是她而是他,才草草做完了这新婚第一课。完事后,怀抱酣睡的妻子,月辉又困又累,却始终无法入睡。
3 O' r( c2 u' X, }0 b 这一刻,月辉发现自己怀抱的婚姻竟如同皇帝的新衣,从头到尾只是个荒唐的谎言。这谎言从自己口中讲出来,不仅骗了母亲和妻子,甚至连自己也相信了它,相信自己可以用一种正常人的方式,去走完一生中剩余的时光。回想自己方才灵肉分离的举动,悲哀与耻辱浓得如同沉沉夜色,将月辉彻底淹没了。 ; f8 U# Q7 M: I) }% e
月辉整日疲态毕现,让妻子有所觉察。妻子以为他是因为工作压力太重才这样的,于是对他倍加呵护。妻子的贴心照料,却让月辉感到了更为沉重的压力。自新婚之夜起,月辉就对妻子深愧于心。他也试图以一些温情的举动来回报妻子对自己的感情,弥补由于自己的一次错误选择带给妻子的不公平待遇。但从心灵深处汩汩流出的孤寂,却让他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去扮演好一个好丈夫的角色。妻子的身体是美丽的,但拥抱着她,月辉非但无法冲动起来,相反心中时时会冒出难以名状的厌恶感觉。 % S' [$ j9 q8 o( } g
人们发现,新郎官月辉明显消瘦了,沉默了。男同胞们便常常开他玩笑,说反正已经是你的地了,啥时候下种都行,何必别急在一时嘛,身子淘空了可就不划算啦。女同胞们则说,你瞧瞧,结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衣裳也更齐整了,为人也更沉稳了。若说这话的女人曾对月辉有那么点意思,空气中便会隐隐弥漫出一丝酸溜溜的味道来。对人们的玩笑或挑逗,月辉总是一笑以置之。没有人发现,月辉的笑只写在了脸上,月辉的眼冷若寒星。 % f R+ Q& \! ~' d+ z
婚姻生活才刚刚开了个头。月辉以阴郁的目光望去,未来的道路渺无尽头,荒凉而又崎岖,没有一片绿叶为生命的伸展,更没有一朵野花为爱情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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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N. i2 X3 a2 o2 W7 n8 | 尽管对未来一筹莫展,月辉对工作却更卖力了。那些到穷乡僻壤采风的活,别人避之惟恐不及,他却争着抢着朝自己怀里揽。一些同事便常常半开玩笑半奚落他说,月辉呀月辉,结婚真让你龟儿子堕落了。拿着全社最高的稿费,难道还填不饱你的肚皮?连这点塞不满牙缝的下乡补贴也要赶尽杀绝,莫非你就甘心做你老婆的印钞机?
' T0 ^9 g2 T7 T+ l5 c5 H0 e 月辉明白,这些人并不关心自己堕落不堕落,他们所关心的是工资册上的那些数字。自己的稿费在全社总是一枝独秀,怎能不令旁人眼红?自己不屑赚的钱,也见不得别人赚,这样的心态也该算是人的劣根性吧。换了以往意气风发的月辉,必会以刀子般的词锋,将那些家伙驳得体无完肤。但如今他实在打不起精神多浪费口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笑说,没办法啊,养家糊口不容易嘛。 8 n' M/ m* T. f1 ~- B# ]+ Q( g' D
那些人的拳头打在了棉花堆上,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月辉却觉得索然,觉得自己很无聊,明明是借出差来逃避与妻子相处的压力,却还要把她拉出来做挡箭牌,月辉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下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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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日往偏远山沟里跑,月辉自然也就没多少工夫去指点那新来的男孩,以他目前的心境,也实在打不起精神去管那孩子。 ) h+ l' c% g# s' f- d9 d2 x$ P
对于月辉的冷漠,那男孩似乎也不以为意。月辉支使他去干一些鸡零狗碎的杂活,他从无怨言,总是随叫随到,乐呵呵地东跑西跑。月辉将一些自己不愿动手的小文章塞给他写,他总是一丝不苟去完成,写就了还拿到月辉面前,请他指点。
8 M! t H8 [5 c7 e% q 这些文章多半是领导交办的应景的东西,在月辉眼里,这样的东西往往比狗屁还臭,实在是不愿一闻。男孩却口里恭敬地叫着“老师”,并请老师来品评这些狗屁。这实在令月辉哭笑不得,同时心里又感到歉然,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乖巧的孩子。想想不能再这样毒害他,此后再碰到类似的东西,月辉便忍着臭气自己去完成它了。
6 O" d9 l. G# N* F U( w/ D1 E 这天傍晚快下班时,月辉完成了一篇为某个旅游单位吹牛拍马的文字。对方为这篇东西花了大价钱,因此自然颐指气使,事先就与总编讲好了条件:这篇东西必须发在头条,必须由最资深的记者来捉笔,写好了必须送过去请他们的领导过目后才能定稿刊发。
+ \6 j; c& Y$ I. e 尽管婚后的生活已消磨了月辉的锐气,但领导将如此操蛋的破事交到他手里时,他还是忍不住跳起来骂娘了。领导便陪着笑脸说,不看我的面子,你也看看钱大爷的面子吧,这回不是个小数目,你就当替单位和大伙办件好事,也算积德行善嘛!领导话说到这个份上,月辉想不接这操蛋活也不行了。 - P: w, _0 T1 R
其实写这样的东西,对月辉来说是小菜一碟,连采访都可以免了,只需依照对方送过来的材料,将那家单位胡吹海吹一番,称其如何如何开拓进取,事业蒸蒸日上,成为行业的排头兵领头雁。而这一切骄人战绩的取得,离不开该单位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班子。接下来的所有文字,就轮到将那单位的一把手云里雾里狂捧一通了,只要将这单位的所有成绩,90%甚至100%都归功于这样一位“伟大”的领路人,对方必定对文章一百个满意。月辉知道,这篇文章刊发时,照例会配上那位“大人物”或志得意满或目光炯炯或和蔼可亲但肯定千篇一律肥头大耳的大头照片。 6 \! }9 C* D. j0 r8 K6 h
月辉只花了一个多钟头,就打发了这篇超级狗屁文章。写完后,自己连瞟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校对的事就交给了那男孩。至于送稿子去给对方过目,自然也交由男孩去办了。要让自己去看对方高高在上装腔作势不懂装懂指手画脚的嘴脸,月辉觉得还不如砍掉自己的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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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T$ V, d e1 r N 第二天上班时,月辉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办公室里又脏又乱,热水瓶里还空着。往常打扫房间灌开水这一类事情,总是那男孩提前替他做的。月辉曾阻止他那么做,说自己手脚都健全,你这一勤快,会把我惯得四体不勤了。男孩总是腼腆地笑笑,说老师正事太忙,这些杂活又费不了啥事,就让我来做吧。尽管月辉一再反对,男孩却执拗地坚持每天早早来到单位,赶在月辉之前将这些事做了。月辉无可奈何,只得随他去了。日子久了,先前那一点驱使了别人的不安逐渐消失了,坐享其成倒成了一种习惯。 * A. ?+ ?+ l; y& F( s/ Y
这一次办公室冷不丁又回到了需要自己动手去收拾的状态,月辉倒觉得一下子不对劲了。他皱皱眉头,问经过门口的一个女人,男孩今天怎么还没来上班。女人吃惊道,你还不晓得么,他昨晚骑自行车去送稿子,回来的路上掉进了一个没盖井盖的下水道口,摔得不轻呢,得在医院躺些日子了。唉,这孩子也真够背时的…… & X1 P3 j5 h. B
月辉没心思听这碎嘴女人唠叨,急匆匆赶到了男孩就诊的医院。
1 j* I7 F6 r4 I1 x$ M' G3 c4 i! c 男孩摔折了腿,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头也磕伤了,包了层层叠叠的白纱布,看起来象戴了顶滑稽的帽子。想必是在病床上呆得过于沉闷了,见到月辉进来,男孩眼里闪过了欣喜的神色,嘴上却抱歉地笑道:“老师,您今天不是有采访么?咋还抽空来看我?” 2 W7 c8 X/ p; m5 d3 C: E4 a. x: z
月辉说:“采访我让别人去了。我是早上才晓得你受伤了,要不早该来看你的。说起来还是我不好,让你去跑腿,没想到跑成了这样。” ; @# u! o1 r5 R( ]6 w: J6 ^
男孩不安道:“老师千万别这样说,是我自个不小心。您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 b7 P; J% G! J5 E 月辉摸摸自己的额头,又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额头,说:“还好,受伤就怕发烧。” 2 ~9 t8 W$ l7 a4 X" c
男孩展颜笑道:“老师别为我担心,医生说了,我头上没事,只是腿上骨折了,不过躺几个月就会好起来的。” / ?7 i0 O% Q( `" K
男孩的笑容绽放的一刹那,月辉突然觉得眼前的仿佛有亮光闪过,那光是从男孩脸上放射出来的。不知是病房的白墙白床单的映照,还是由于失了些血的缘故,男孩平日略显黝黑的脸,此时看起来白了许多。月辉第一次注意到,这孩子的样子不张扬,但仔细看起来,其实眉目清爽,还隐隐有股英气。 $ l" V* |% a! z& m, i$ i. K* \; [
, q4 H) y+ s( R$ l; l& R9 o 男孩在医院只躺了一个星期便出院了。医院病床太紧张,男孩这样的病在家里养着也是一样。出院那天,月辉叫了辆车,把男孩送到了家。说是家,其实只是一间租来的房子。房间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连衣服都堆放在床头和书桌上,但摆得很整齐。
5 Y) s [$ i, e/ V; D 月辉将男孩抱到床上躺下了,看看房间几天没收拾,结了不少灰尘,便到屋外接了盆自来水,挽起衣袖擦桌扫地收拾房间。
- m" G1 @4 w. O6 A! d 男孩惶恐道:“老师,你别忙了,反正我也不能起床,书桌也用不着,脏点就脏点吧。” # v4 |2 `2 s6 X' w/ t
“废话,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有日子躺呢,难道你想让这屋子变成盘丝洞?”月辉只管忙自己的。
9 x+ v- }+ |$ R0 K. i( b “可是……咋敢让老师您为我收拾屋子呢?”男孩依旧不安。 , d5 I8 l8 t: U0 P! M
月辉瞪着男孩:“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叫我老师,我不过比你长几岁,给你这一叫,我都觉得自个快成出土文物了。” # v1 u% h6 G4 f w
“可不这么叫,该咋叫呢?” r+ u3 ^7 D# L; m' z4 J/ Y
“叫月辉不就行了?” 9 c: P( s0 v3 ^1 C
男孩摆手道:“那可不行,没大没小的。” 7 m9 z- t/ I, A
无论月辉如何开导,男孩只是不允。月辉便也只得由他继续老师长老师短地叫了。
+ w$ n2 A! k" W 离开前,月辉塞给房东老太婆一些钞票,让她替男孩做饭。又嘱咐男孩好好躺着别乱动,烦了就看看书,有啥事就让房东老太婆打传呼给他。男孩一一答应了,月辉才放心地返回单位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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