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恩道和松涛伤愈出院后的第二年,我们的故事在松涛与李忆菲的一次偶遇后才得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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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寒隆冬,松涛与老师失去联系已经很久,只听说被送回了广东原籍,却苦于没有确切的地址。失去音信的痛苦被红色恐怖消磨得渐渐平息,松涛被安排到一家远郊的玻璃厂做清扫工。那天正逢休息,老父亲又犯了哮喘,他到街上的药店买药,遇见了一脸憔悴的李忆菲。 e3 f% z$ S j7 |' l" R4 ?
) p' ]0 U' N2 {( ^中午的阳光冰冷地照耀着,马路上很热闹。成群结队的人们兴高采烈地挥舞着黄色和红色皱纸扎成的向日葵和大红花,唱着慷慨激昂的毛泽东语录歌向前行进。走在前排的几个高大粗壮的工人扛着巨大的木牌,上面写着毛泽东最新发表的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场将热血青年发配到边远穷困地区的运动开始了,否则,这场即将演化成暴乱的文化革命将无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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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刚进店门,正巧李忆菲出门,他们撞个正着,自然错愕不已。 & ^5 n* m" G |" [% @4 g
忆菲姐。松涛大叫起来。
1 e! D! _; S# s6 ^4 T( y- O# y松……涛……李忆菲避让不及,只能招呼。 , n0 {: c3 Z+ ^" a
你好吗?松涛并没有觉察李忆菲的惊异。 9 _+ i5 j/ C* e b9 M- X
啊……李忆菲还不知道如何应对。
1 j# w4 p: P5 U好久不见。松涛想跟李忆菲握手,却得不到回应。
6 E0 Y( z/ M" P9 S啊,是啊。我早离开剧院了,你呢?李忆菲勉强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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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放做了清洁工,就这样混罢了。松涛泄气地耷拉着头,遇见李忆菲,牵扯起他远离舞台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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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纱厂做挡车工,还能怎么样,早知今日当初真不该学舞蹈。李忆菲也是好久不见剧院的人,虽然遇见的是避之不及的刘松涛,但毕竟是昔日的同事,毕竟与林恩道有着纠缠不清的传闻,更不要说同在落难,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 b6 J2 ~) P5 V# W; t# R& f) g; Q
+ s$ i( ]6 Y$ p- R3 M谁会神机妙算,唉,不遇见你,我差不多已经忘记舞蹈了。哎,你有林老师的消息吗?”松涛脱口而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直白地问,林老师也是他差不多都要忘记的,只是今天遇见李忆菲,往事就像飓风般扑面而来,李忆菲或许会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一定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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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你还要问他……哼!李忆菲轻蔑地看了松涛一眼,令松涛凉透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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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景况,不为别的。你不会理解,大家都不会理解的。松涛对林恩道的渴念越来越清晰起来。 4 g7 t$ K8 g1 t4 T% `: F7 l4 j
" `- b, C, t1 {- U9 P你让我怎么理解,你毁了小林,你毁了我们大家,你,还有脸问。我告诉你,没有你,他会生活得很好。怎么,你还想去干扰他平静的生活吗。我居然在淮海路上跟你说话,你看,别人在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们,你以为别人不说就不认得你了吗?在上海滩,你的传奇大过你跳舞的名气,你还觉得不够招摇吗?李忆菲说着,不禁热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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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忆菲姐,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林老师的感情,只是,我和林老师也是真心的,你告诉我吧,哪怕只看他一眼,我就是死了也心甘了。松涛也已是泪盈满眶。 % K2 k4 Y% k5 `! p" n: r* X3 {- M
不知哪里飞过来几颗石头,打在松涛的背脊上,还传来高声的叫骂,流氓阿飞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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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C6 X5 @* D" o李忆菲楞了一下,转身飞快地穿进一条弄堂,消失了。松涛一个人怔在街沿,充耳不闻那叫骂,想见老师的渴望焦灼着他的身心,他不顾一切地跟着跑进弄堂,看见李忆菲进了另一条弄堂的一个石库门洞,他跌跌撞撞地跟了进去。 / p; _) L+ y2 i5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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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道里很暗,很安静,与世隔绝一般,隐约辨别出一条木楼梯,他放轻脚步上了二楼。李忆菲站在楼梯口,眼睛里闪着惊愕的光,雪白的牙齿映衬着哆嗦的嘴唇。 ; u9 t9 B; P9 j+ j5 N/ K. P* }6 D6 v
你要让人觉得我跟你也有瓜葛才安心吗?李忆菲咬牙切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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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0 C: C- Q. e告诉我,求你告诉我。松涛禁不住低声痛哭,慢慢地在李忆菲的面前跪了下来。
! I: u5 }7 A# U5 j" x/ A1 x2 F你……李忆菲措手不及,昏昏地往后退却。 ) G) }; _0 n0 N* V! A. g" t" g
/ L# }3 X+ ]6 s/ J0 L) a5 o' _3 }# |我只求见他一面,你一定知道他的下落,告诉我啊…… 松涛的双手拍打着木地板,发出空洞而清脆的声音。 3 d+ ~7 C4 y! S. q* N% O% ?
0 [; M9 l$ M! B7 k8 K e你,不要这样,会让人看见的。李忆菲停下后退的脚步,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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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Y( V; @; T( N6 U4 S! m松涛抬起头,乞求地望着李忆菲,那摄人心魄的目光让李忆菲难以招架。她上前几步,拉起松涛,到里面说吧,不要这样。 ' ]9 r9 x1 E& a) y" \0 D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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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站起来,跟着李忆菲进了一间幽暗的后楼。 7 c: u/ \) {7 e- Z: e2 N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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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命苦的人,何必再去揭开过去的伤口。李忆菲自顾自地在一张窄小的床铺边缘坐下。 ) i- z! N: w" a* q$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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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理解什么叫刻骨铭心吗?你爱过吗?你知道林老师的心会是怎么想的吗?我知道,我没有老师那样沉得住气,也许是我年轻不懂事,但我知到老师他也爱我,我坚信老师是不会忘记我的,只是这世界的逼迫使他不得以。我就是死,也不会改口说我不爱老师的。松涛又忍不住哭泣起来。 " p# Q; B; d$ r; A# v7 v2 D
3 T. g" o5 M% m6 O; Q8 h! N5 d( `你,为什么会遇见你,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办法逃过这场作弄吗?李忆菲此刻倒镇定起来,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但口气是坚硬而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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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老师后来怎么了?松涛在李忆菲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抓住她的手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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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不说,松涛是不会离开的,李忆菲害怕什么似的抽回自己的手,鄙夷地望着别处。松涛这才有所警觉地缩回手,凝视自己的手指和掌心,然后把手撑在椅子的两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 c' z7 _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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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比你先出医院,听他说过,他想去看你跟你告别,但造反队看住他不让去,直接把他送回广东。本来这也就结束了,谁知道歌剧团的那个女高音,和小林是同乡,她也要被遣送回原籍,那时我还没受冲击,他们就派我押送那个女高音,小林由那个方师傅押送,我们四个人一起坐火车去广东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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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c0 X1 \2 D M- z, d6 X3 h与去北京的火车相似的一幕又浮现在李忆菲的眼前,只是事似人非。老方和林恩道坐在李忆菲和女高音对面,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着窗外沉默不语。只有在老方偶尔离开的时候,他们才会用眼光做短暂的交流。那个女高音已经变得痴痴呆呆的,不时地说一些不知所以的胡话。李忆菲当时也是身心疲惫,她已经知道梅枫准备与那个高干女儿结婚了,梅枫只字不提曾经与李忆菲同居的事实,在整个局面的利益都向梅枫倾斜的现实面前,李忆菲只能往下吞咽苦水,再看看林恩道现在的样子,简直不人不鬼,李忆菲只觉得前途一片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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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9 i: c ?* x7 i车过鹰潭,昏睡中李忆菲只觉得肠胃直泛酸水,呕吐的感觉怎么也抑制不了。老方说你晕车吗?李忆菲说大概是吧。林恩道投来关切的目光,李忆菲只觉得万千的怨恨,恨自己看错了林恩道不算,却又看错了梅枫。直到梅枫告诉她林恩道和松涛的事,李忆菲才对林恩道真正地绝望,却没想到梅枫会对个秘密大做文章,弄得满城风雨,还得意的不得了。李忆菲这才真正地看透了梅枫,只是失身的苦痛折磨着她,使她万念俱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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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c0 K( s- |& l/ w n一到广州,女高音真的疯了,无奈之下,老方只能联系广州歌舞团的造反派,先把她送去广州的精神病院,再通知她的家人。老方还对李忆菲说,该把林恩道也送去精神病院。李忆菲说我们负责把他们送到家就算了,管那么多干什么。老方嘿嘿笑着,他早就对李忆菲不怀好意了,只是碍于林恩道和女高音在场。李忆菲一直担心着回去的路上怎么办,正好碰见广州歌舞团的一个老同学程敬锋,也是当地造反派的小头头,李忆菲就说她想留在广州玩几天,叫老方先回去报告情况。毕竟,李忆菲还留有与梅枫相关的余威,老方也就不敢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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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 l* h% v, z就在他们准备送林恩道回家的当口,李忆菲整天地呕吐不止,她忽然地担心起来,该不会怀孕吧?这个念头一上来,便令她惊慌失措。好在程敬锋也曾经暗恋过李忆菲,早就看出了她的蹊跷,还隐约地觉察出她与林恩道的不一般关系,并陪她去医院做了检查,一切都证实了,李忆菲确实怀上了梅枫的骨肉。在程敬锋的一再保密的誓言下,李忆菲把整个故事都告诉了他。程敬锋出乎李忆菲意料地同情起林恩道和刘松涛来,说男男相恋虽变态异常,但这爱情的真实却令人感动。看看你跟那梅枫吧,异性间就完全美好了吗?说得李忆菲心惊肉跳,直问程敬锋怎么办?程敬锋说现在世面这么个情况,一个年轻姑娘怎么可能堕胎,你索性别回上海了,孩子生下来我帮你处理。李忆菲说怎么处理,我在广州又怎么生活?程敬锋定定地看着李忆菲说,我们结婚吧,只有这一条路了,我是男人我怕什么。等你过了这一关我们可以离婚的嘛!李忆菲思前想后也只能这么办,他们把林恩道送回了老家,就回广州结婚,婚礼虽然简陋,但这种在沉溺中被人拯救的感觉令李忆菲感激得唏嘘不已,视程敬锋为救命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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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不长,正当李忆菲安稳地等待分娩时,程敬锋在一次两个派别的造反械斗中丧命,失去了保护伞的李忆菲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程敬锋是云南山寨少数民族出身,在广州举目无亲。万般无奈,李忆菲想起了林恩道。她带着仅有的菲薄积蓄和简单的衣物,腆着个大肚子,到中山乡下林恩道的老家求救。 ! U7 m5 W4 V4 o% w; c8 ~
/ M4 O- V7 a) x" t2 Q# v林恩道回到老家,父亲也因冲击离开了广州的乐团回乡务农,一家人远离文革的喧嚣,日子倒也过的平和安宁,农民们才不管什么革命啊,政治什么的,一派世外桃源的生活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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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忆菲的经历深得林家的同情,更有林恩道辜负李忆菲的惭愧,像林家这样知书达理又家风淳朴,也不会过分地打听别人私隐,自然都认为是这场无聊的革命造成的。 3 X8 y' {: l7 T8 V0 e: i- ?
不久,一个漂亮的男孩出生了,一满月就交给了林家抚养。林恩道的温情和善良感动着李忆菲,林家也有留住李忆菲做儿媳的打算,只是李忆菲无法面对歧恋的林恩道,任凭她怎么劝说,林恩道还只是说他不会做对不起松涛的事,李忆菲百思不得其解,无奈只身返回了上海。在那个时代,一个未婚女人带一个孩子,怎么能在上海生活,更何况是一个曾经红极一时的芭蕾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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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菲姐,告诉我地址,我一定要去看他的,一定要去的。松涛的声音颤抖着,眼睛里闪着幽蓝的光芒,令李忆菲的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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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枫第一次告诉她林恩道和松涛的事情,她简直像听天方夜潭,怎么也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再冷静一想,似乎懂了些什么,串联起他们平日的作为,也就可信了。男人和男人也会产生爱情?是堕落吧,曾经在红楼梦里读到过类似的情节,一直以为只是纨绔子弟的情色消遣,一种等同于旧时浪子光顾青楼的雨水之欢,在现实生活中更是一中病态。 ' w( E# H1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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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眼前松涛直哭的浑身颤抖,李忆菲不得不相信这也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两个远隔千山万水的同性爱人,有着如此痴迷的爱情,在经历了如此惨烈的折磨和逼迫后还能保持不渝,实属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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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忆菲拭去禁不住流下的泪水,从一张陈旧的红木书桌里取出纸笔,给松涛写下了林恩道的地址,她又起身到一个橱柜里取出一只牛皮纸的信封,和地址一起交给松涛。 6 V+ v# G$ N& Z6 H* O
# j" J3 C8 J2 c d+ `; E小刘,这是我难得积蓄下来的一些钱,帮我带给小林,他为我的孩子化了太多的心血,我却没有尽任何的力。虽然这孩子的父亲如此深重的伤害了你们,但小林却毫无怨恨,也真因为这个,我才会改变对你们的看法,人间还有真、善、美的存在,我真心地祝福你们。只是在这个世道,你们还会经历磨难,你们在一起生活的可能实在是太渺茫了……说着,李忆菲已是泣不成声,弄得已是伤心之极的松涛又跟着擤鼻哽咽。 & R% S8 c: p4 I. }& I& ^; |! v
5 I5 y r4 \. W( X7 L% z# O告别了李忆菲,松涛就去玻璃厂请假,对这个正处在监督劳动期的清扫工,厂里一口回绝。松涛只能无奈地回家,他想了整整一夜,对老师的思念压过了对自己前途命运的恐惧,再说对自己的处境早已麻木,在绝望中,任何的微薄希望都会激发起强劲的动力,他下定了决心。第二天,他对父母谎称要去安徽参加改造思想的学习班,就买了当天去广州的火车票连夜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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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广州又坐了很长时间的长途汽车,总算找到了林恩道的家。林家的院子里,只有林恩道的老父亲独自在凉棚底下瞌睡,听松涛说是上海来的学生来见老师,就差遣邻家的小孩把正在果园里喷药水的林恩道找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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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道穿着毛蓝布的衣裤,胖胖的一副中年农民的模样,皮肤晒得黝黑发亮,要在别处怎么也认不出这就是当年红透上海滩的芭蕾王子。看见瘦弱佝偻的松涛,林恩道禁不住悲喜交集,早已静如止水的心狂跳起来,要不是老父亲在场,真想扑上去拥抱面前心爱的小宝贝,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型的,曾经是那样健壮青春的小伙子。 5 j9 x. q8 Z8 w; y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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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同样竭力地遏止激动,隐藏起欣喜若狂的冲动,只是默默地对望,但还是掩饰不住满腔喜悦地露出笑容,故作平静地招呼对方。林恩道卸下喷雾器,拎起松涛的行李往东侧的一间青砖房走去,松涛对林父笑了笑,转身跟老师进了屋子。 , |# C4 A5 i'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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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阳光一下子消失了,此起彼伏的蝉鸣也关在了门外,黑黑的屋子里只有两颗激动不已的心在咚咚地狂跳。他们宁静地对望了片刻,同时丢掉手里的东西,奋不顾身扑向对方紧紧地拥抱起来。松涛单薄的身体在林恩道火热宽大的怀抱里犹如一堆枯柴,让林恩道心痛不已,他疯狂地急吻松涛的脸、唇和颈脖,只觉得浑身通电似的颤抖。松涛贪婪地闻着老师哄热的汗味和阳光的气息,顷刻间一阵晕厥,连日的旅途劳顿,和难以抗拒的疲惫使他瘫软,意识在核爆般的幸福冲击下飞出魂魄。松涛突如其来的昏迷让林恩道措手不及,他急切的大叫起来。老父亲闻声推门进来,问怎么了。林恩道蹲下身子,紧紧地托住松涛孱弱的身体,对父亲说,兴许是一路上过于劳累中暑了。老父亲说我去找仁丹,你快扶他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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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苏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林恩道安静地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松涛的手,眼中聚集着满腔的关爱和怜惜。松涛笑了,这恍若梦游的场景令他极大地满足,彻底忘却了山外纷乱的世界和他们悲凄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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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E9 R" o' x3 _( q起来吃点东西吧,我妈妈煲了鸡汤,还放了败火的药材,喝了会很快恢复的。林恩道充满磁性的声音响在松涛的耳边,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天籁之声, 是梦中吗?松涛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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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 M3 e$ C3 x, I4 p哪里啊,我们真的在一起啊!林恩道难以自持地附身紧抱住松涛的身体,嘴唇亲着舌头舔着,双手的手指都快嵌入他的肉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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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你怎么不给我音讯,我一直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好几次想死,但还是舍不得离开,我要亲耳听你说不要我了。松涛孩子气地哭泣起来,一边还不好意思地直往老师的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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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V) q: m! u我怕是害你太多了,经过这么大的磨难,我以为你也会平静下来,这个世界是不容我们这样的,我怕伤你太深啊。林恩道用力地箍住松涛的身体,只有更紧密的拥抱才能表达他的爱和他对爱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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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A! Q2 H1 l/ T7 Q6 C9 s3 E$ n我们为什么要失去信心,就算所有的人都唾弃我们,我们也不要彼此唾弃啊!松涛哭得更伤心了,紧紧地抱住老师的腰,尽情地体会老师身上浓烈的雄性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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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y+ E" {3 S; ` s8 U/ Y. W门口有敲门声,是妈妈来催他们吃晚饭了。他们闪电似的分开,依依不舍地站起来,满怀情意地相视一笑,又伸手在对方的脸上抚摸了一下。林恩道在前,松涛在后,他们出了屋子。 : j# }4 O, y$ |# X5 H
6 A) n* s/ J, f( J! q# A院子里放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是丰盛的菜肴,还有当时难得一见的五羊啤酒。一个约莫一岁多一点的男孩子光身系着红肚兜坐在一只小竹椅上,伸长了脖子去吃林母舀起的饭菜,小男孩鼓着腮帮,声音含混地对林恩道叫着爸爸。林恩道跑过去一把抱起孩子放在自己的腿上,对松涛说,就是这个孩子,都会叫人了。 ! t1 e- P# F+ K%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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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从嘴边拿下红木的烟斗,翻转过来在桌腿敲击着烟灰。作孽啊,这么聪明的孩子,却要流落到乡下来。
, ?2 B! w% \' c7 P( d. D不要说啦,小孩子大了,会听得懂的。林母又舀了一匙饭菜,放在嘴边吹了几口气,送进孩子还在咀嚼的嘴里。 4 s) `- i4 t8 p4 J& y. \4 w4 b& D
是啊,我真的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呀。林恩道溺爱地捏捏孩子胖嘟嘟的手臂, 哎,快叫叔叔,叫叔叔啊。 # k7 |7 s$ U1 R1 i/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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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对松涛叫了一声。
) w. E8 v& C n哼,自己不结婚生子,却要养别人的孩子,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林父有些生气地斜了林恩道一眼,打开酒瓶给松涛和儿子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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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1 j6 H, e! z, W. ^$ x林恩道好像充耳不闻,继续和孩子逗。松涛却红了脸,变得沉默起来。 2 `( z1 F$ _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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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林恩道说我们到村后的河里去冲凉,这里不是上海,可没有自来水。松涛说好呀。初来乍到,在对环境的新奇和情感的满足过后,其他都是无所谓的,当然老师说什么都好。这里有爱人,有亲情,有宁静的田园,安详的空气,总之,这里有适合人类生存的起码元素,这些,在眼下的都市里是不可能具备的。 9 R. V' X+ w0 B9 C
9 }( B2 V! I0 i2 W月光照在宁静的水面上,远处有蛙鸣鼓噪。他们在一棵大树下脱光衣服,朝清凉的河水慢慢地浸入。松涛牵着老师的手,有点胆怯地亦步亦趋,突然脚底一滑摔到水中,猛呛了好几口水。林恩道连忙拉起他,满怀柔情地拥抱着他瘦弱而微微颤栗的身体。松涛依赖在老师的怀中,在月光中痴迷地看着老师,忍不住落泪,他抽噫着,狂乱地摸索老师光滑的体肤。他们紧紧地缠绕着,牵扯着,静静地沉入水的深处,只留头部在水面上,忘情地亲吻。松涛已经感觉不到水的清凉,只觉得自己的两腿间是老师粗壮结实的大腿,他不禁躁热起来,忍耐不住的鼓胀在小腹下蓬勃。他把手往下移,却握不到老师的搏动,他有些诧异,怎么,是水太凉,还是自己失去了往日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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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老师突然放开他,迟疑地看了松涛一会儿,嗫嚅着说,涛儿,我不行了,我不会硬的。 / `! x7 S0 q* H Y- X. R
8 f% F1 ^; b) k; a% c0 p怎么?松涛满脸的疑惑。 3 n U$ B6 o/ U
; Z# R+ j ~) v8 l d被他们打坏了,这也是我不来找你的原因。你一来,我以为也许能恢复,看来还是不行。林恩道仰天叹息着,两行 晶亮的泪在月光中闪烁着. ' _- J; A0 `$ l% \2 m6 P0 }" i' r* H
& M; a6 e3 ]* G( h6 f5 t( t不,不会的。让我来。松涛惊骇地看着老师,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抓老师的裆间,确实只有柔弱的一握,他用力地套弄,却没有丝毫的进展,只看见老师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低沉地呜咽起来。 # G4 N) K: e5 [) t6 m8 J, n
' C2 r' ^" O' l9 z涛儿,不要,我真的不行了。你回去吧,回上海,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林恩道断然推开心爱的松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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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的。老师,你千万不要放弃,我不能没有你啊!松涛绝望地大哭。 # g5 x0 C1 G- U$ ^0 O, B0 @5 T
- H* V* k& y4 R5 \" e% u( {2 L% t别这样,我知道的,真的不行了,我自己试过无数次,总是幻想着你的模样,每一次都是失败的,你回去吧。林恩道转身丢下松涛,竟自朝岸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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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G5 o; W: v3 U. Y' V; w不……松涛嚎叫起来,这悲惨的哀鸣划破寂静的夜空,在山谷和湖面悠远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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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 F' y$ g5 _" f林恩道用力地拍打着水面,惨白的身影摇晃着扑向大树,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松涛疯狂地跟随而来,从后面猛然地抱住老师粗壮的腰身,紧贴在老师的背上,无声地低泣。林恩道回转身,轻轻地拭去宝贝的泪水,摸索着揽住他的身体,无语喑噎。 * v, ^5 ~5 O! A- }& Z/ k0 d
; D4 B# J, r. H% L, O+ W+ q& v不,我要跟着你,不管你怎么样。我们不只为了欲望,而是心的安慰。老师,你要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你的。松涛紧紧地吊住老师的脖子,疯狂地亲吻着老师的脸和嘴唇,直到把舌头深深地埋入老师的咽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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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1 O2 d, Z: z6 B* U5 B* t林恩道晕厥地瘫软下来,他们在大树底下纠缠着,翻滚着,慢慢地因疲惫而平息下来。他们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二十只手指交叉在一起,四条坚硬的长腿纠集缠绕,热吻几乎令他们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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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灌木丛里有间隙的沙沙声,林恩道警觉地循声望去,一个苍老的身影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啊,是父亲!林恩道的头脑嗡的一下,他推开松涛跳起来张望,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松涛也跟着跳起来,赶忙穿好衣服问,怎么了? - s5 Q8 o [( D8 x# c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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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我父亲,他看见了。怎么办,怎么办啊!林恩道用拳头捶打自己的额头。 , e4 y% |5 ]& w+ i+ F( c, z
, }9 \4 y1 |" n# W会怎么样啊!松涛也着急起来。
5 e( \1 M, W5 \* g他一直不理解我为什么不肯结婚,现在总算明白了。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心脏不好,还有高血压……林恩道傻了一般呆立着,慢慢后退靠着大树,蒲扇似的手掌捧住自己的脸。 , J1 u9 ^" [$ L/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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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安静下来,转身望着宁静而闪耀着银光的湖面,突然用手拼命地揪扯自己的头发,发了疯似的抽打自己的耳光。 ; y8 m- }+ P% R' S* g8 C! i8 B+ q0 l)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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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道放下手,呆呆地看着,忽然奔跑过去,一把抱住松涛,抚摸着他的头发。 对不起啊,涛儿,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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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p5 Q1 X. N! }$ a不,老师,我的好老师,好哥哥,是我对不起您,这一切都因我而起啊!都是我只顾自己的欲望,从不为你着想,我真该死啊……松涛又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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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道心痛地按住松涛的双手,更紧地拥抱住他。回去吧,我们应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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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Y9 P: Z! b) }/ [当他们回到家,寂静,四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林恩道让松涛快进屋,自己去推父亲的门。门吱呀一声开了,父亲坐在小竹椅子上,呆滞地看着地面,母亲坐在已经熟睡的小孩子身旁,满怀哀怨地看着儿子,浑浊的老泪断线似地流着。林恩道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掩上门回到自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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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正沉默无语地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听见响动,抬头看了老师一眼,默默地摇了摇头,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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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B. U( a7 @: g* E林恩道扑通跪膝卧倒,松涛惊恐万状地扑过来抱住老师,急切地询问。林恩道吃力地睁开眼睛,朝松涛苦笑着,说:“我们真是罪大恶极,我们都不应该活呀。”说着头一歪,直直地望着屋门,嘴边还残留着悲凉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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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用尽气力把老师抱到床上,帮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久久地凝望。他慢慢地俯下脸,小心地吻住老师微启的嘴唇,逐渐地越吻越贪婪起来,直到被老师重重地推开。林恩道翻身把脸对着墙壁,从牙齿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你怎么还不走? ( L1 h/ j+ X# \' Z5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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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拎起行李,朝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老师,我走了,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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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涛走到门口,再一次回身看一眼老师哆嗦着的背影,毅然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7 e8 I$ R* B8 c s
* ^, D2 ^. j; }) J( a月光把松涛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只有风吹动树梢的声音沙沙地伴随他远去,宁静的村庄在浓重树影里沉睡,在松涛永恒的记忆中只留下悲凉的雾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