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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猫瞳

《天堂的颜色》 BY 老贾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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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9 22:5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爷爷的微笑" A# |7 a  B: ^' u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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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带我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吧。我说,那里有我的童年,还有我的爷爷……】; e5 S  C: @' _. ?8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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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指,重新从又戴在了我的左手中指上。灯光下,它还是那么的通体莹绿,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绿光。不知道是我的手指长胖了,还是那戒指变小,这一次戴上去以后似乎紧了许多,好象永远都摘不下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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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以后没有他的允许,我不可以随便把戒指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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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了工作的牵跘,我可以整天和他在一起了。一起洗床晨练,一起买菜做饭,一起溜弯散步,一起磨墨练字,甚至有时还会一起站在马桶前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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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那时候每天晚上都睡得早,十点不到就上床了,所以早晨也醒得早。因为不用上班,所以醒来以后的我也不急着起床,只是在他身上找“事”做。除了挠他的耳朵,捏他的鼻子,我最乐此不疲的就是钻他的睡衣了。" h. D5 s- F# o0 t! d

+ \2 ~, N& Q6 Y; g+ |; o1 p    扒在他身上,把他睡衣的领口处的扭扣解开两颗,从睡衣的下摆处钻进去,然后把头从领口处伸出来,亲亲他的嘴,并环手抱住他的腰,笑说我们同穿一件睡衣。弄得他笑骂我小混蛋,并伸手抓我的痒处,好几次我想脱身,只是碍于空间狭小,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不知道往哪里逃。最后有一次我用力太大了,把他睡衣的扭扣全挣断了,结果害得他找来针线又把扭扣全部缝上了。在我的建议下,他去买了一件特大号的睡衣睡裤,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钻睡衣,连他的睡裤,我也一并钻了。他笑说这哪里是睡衣,简直就象是双黄蛋一样,笑得我抱着他直在床上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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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 c( p0 J8 k, S) d    除了每天早上的钻睡衣,最让我记忆犹新的就是每天和他一起去市场买菜了。还记得那时离竹叶山最近的一个菜市场是三眼桥农贸市场,从家里出发,要走十来分钟的路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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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和他晨练过后,我会提着菜篮子,挽着他的手臂,和他一起咯吱咯吱的踩着雪,来到人流涌动的菜市场。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他牵着我的手,转动在一排一排的菜摊前。每当走过他熟络的菜摊,他会弯下腰细心的去挑要买的菜,会和小贩老朋友般的笑谈起来。偶尔,在闹哄哄的菜场,他也能碰上一两个熟人,听着他们互相问好,重叙旧事,开怀大笑。( t" Y- E! [, e7 t4 Y

* a9 [9 `9 X; S    如果说和我在一起时的他是那么的特别,那么这时的他却又是如此的普通而平凡。就象是一个在街头随遇的老先生,豁达开朗,温文尔雅,周身散发着老年人特有的气质和魅力,让站在一旁的我,只觉得是那么的幸福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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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l" [0 u  L' x  `# U( J    那段日子,是我唯一没有牵挂的日子。有的,只是享受,享受那份平淡,那份惬意,那段两个人整天在一起的快乐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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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d+ Z1 k0 E; y3 O% Q9 b: W- v    雪化了,立春了,也快过春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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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我商量着说我应该回去看看父母了,也给爷爷上个坟。他说他也一直想去看看爷爷,看看我的父母,看看我长大的地方。他还说虽然父亲以前对我不好,但也还是我的父亲,我应该尽尽孝道,回去看看他。6 F, A" V; v% x3 {8 l0 x/ S# N! U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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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他的身份,他没有讲太多,只让我说他是我公司的领导,到那边出差,顺路到我家里看看。我问他为什么不能直说,他回我说我父母都是朴实的庄稼人,还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我们这样的感情,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痛快而伤害他们。- T6 n7 K/ I' Y' u% ]; a

. j" K, \  s9 g. V& o    霞姐打电话来让我们去青山和他们一起过春节,不过听说我们要回湖南老家,她让陈哥送来了两瓶白云边和一些土特产,让我带回去,还嘱咐我们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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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5 W3 f# j* e* H6 c    腊月二十八,家里该办的年货也都办齐了,回去的行李也都准备妥当了,我们也动身了。4 f0 h, l1 |3 {% G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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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傅家坡长途汽车站上车以后,经过七、八个小时的行程,我们回到了我在湘北的那个家,回到了那个平淡无奇的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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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b# J) `8 Y! y- u    进村的还是那条唯一的石板路,那是一条我独自己走了无数遍的石板路。路上埔满了半尺见方的石块,路旁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还是依旧轻轻的流淌着。村里那一排排的土坯房,还是象我离家时那样,笼罩在一阵阵的炊烟里,时不时的,还能传来几声狗吠鸡鸣。2 l4 T& {  h1 L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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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一次,有他陪着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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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 |% X6 D% k5 z    轻挽着他的手,和他并排着走在这条我曾经走了无数遍的石板路上,再次回想起儿时的点点滴滴,回想起那段苦乐参半的童年,让我觉得愰如隔世。也许吧,已经过往的,快乐也好,苦涩也罢,留给人们的除了回忆,也就只剩下那淡淡的伤感和怀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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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紧了紧我脖子上的围巾,告诉我不要胡思乱想,快到家了,要高兴些。我笑着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朝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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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我回家,母亲激动得直抹眼泪,拉着我的手左右把我看了好几遍,说我长高了,也长胖了。一年多不见,父亲老了许多。他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诧异的看着我,就象看着一个他认为再也不会在他面前出现的人又站在他面前一样。只是那种诧异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专横,而是微露着象母亲那样的激动。在老谢的提醒下,我拿出了霞姐买的两瓶白云边递给父亲,父亲只是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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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6 ~. b1 t5 q7 @3 Y: q6 B! Q    就象我们商量好的那样,我把他作为公司的领导介绍给父亲和母亲。母亲谢谢他对我的提拔和照顾,并把他奉为上宾。. ^' x/ G9 p* \7 w! U

1 ~) K/ [, {3 A, }% z: H# L    当晚母亲做了一桌的菜,说是要为我们洗尘。饭桌上,我和母亲谈着工作上的事,询问着家里这两年的情况。而他却拉着父亲喝起了酒,而不怎么说话的父亲和他却是很谈得来。家里有几亩田几亩地,田里地里都种些什么庄稼,都被喝了酒的父亲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而他则象个老邻居老朋友一样的给父亲出主意,还说回去以后要给父亲寄几本有关水稻种植的书来。直到母亲捡碗筷时,父亲还拉着他说没有喝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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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和他挤在我以前的那张小床上,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轻轻抚过他微红的脸颊,闻着他带着酒气的呼吸,我也象醉了一般。在这个我长大的地方,在这个承载着我童年的地方,我第一次醉了,醉在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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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8 l! E; @$ y# M% `+ B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我对母亲说要去给爷爷上坟。母亲为我们打点好香烛纸钱,送我们到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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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天气很晴朗,阵阵的轻风从村后的山坳里吹来,成群的麻雀缩在高大的栗子树枝头叽喳的叫着,远处山头上的小学校的红旗迎风飘着。而爷爷就在那座山头上。5 [; c% q' Q  q/ v/ g% H

; m% P. x' ^2 N5 j7 W    来到爷爷墓前,给爷爷扫了墓碑,他也帮着把坟头的杂草拔了去。半跪在墓前,焚上香烛纸钱,喃喃自语中,我告诉爷爷我来看他了。看着在火光中跳动的纸钱,我仿佛又回去了从前,枕在爷爷手臂上,听爷爷讲花木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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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1 |" l0 \# Z; b    我说在那个灰色的童年里,爷爷是我唯一的彩色。不经意间,我滴下了眼泪。拉着他的手,坐在爷爷墓前,就着轻轻的风声,我告诉爷爷这就是我的那个他,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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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轻的把手放在的肩头拍了拍,让我不要伤心,说爷爷看到我这样也会不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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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b% {: j4 o# w8 Z6 q* g' A! G* y    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许久许久,我们都没有说话。他只是拉着我的手,象爷爷那样轻轻拍着我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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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H; K7 A5 T9 v( \    山上的松涛阵阵,显得那么的庄严肃穆。我知道,在我们的心里,都在感怀着爷爷,我在感怀着爷爷的从前,而他却在感怀着我的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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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那天下山时,他站在爷爷墓前深深鞠了个躬,对爷爷说:“您放心吧,有我在的日子,我不会让小虎受委屈的。”% _7 s& U8 z3 U: Z

4 [' T  I4 G- K. i    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弯下腰去的宽厚背影。猛的,在我心底里打小就拉起的那根弦,被他那句话触动了。终于在那一天,有这么一个人,一个让我倚靠,让我寄托的人,站在爷爷的坟前,为了我,给爷爷鞠躬,给爷爷承诺。那个一直以来的梦想,一直以来的愿望,就这样被他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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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U) u- i) W7 \& ~4 \8 N* e    我相信,那一刻,在天国里,爷爷一定是微笑的看着我们。. b: j: |% I" _' g7 K. A' R  |

# d3 o+ Y; V4 C& }/ }6 I. q' a4 u    随后的几天里,我带着他去看了我读小学和初中,还有高中的学校,挽着他的手,把读书时的趣事一件一件的讲给他听,甚至还站在教室窗外,把当时被老师罚站的地方指给他看,他笑说我原来从小就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我却打趣的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想他却追着我满操场的跑,笑骂我消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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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d8 ]3 @! W5 [' v/ h    他和我的父母相处理得也很是愉快。没事的时候,他会和父亲一起坐在门口下棋,并且故意输上两局,让父亲高兴。有时也会下厨露上两手,赢得母亲的夸赞。他说难得和父母呆在一起,让我多陪他们说说话,让他们高兴。体味着他的良苦用心,我只能默默的点点头。) }9 L+ x7 r; U" l, k/ \

' E9 j/ P8 z+ o! p( d& Q    我们是初五动身回武汉的。还记得临走的时候他硬塞了一千块钱给父亲,他说是我给的。我站在一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是任由他作为。, j% l+ z; T'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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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他说他了了一桩心愿。我笑了笑,却没有问他是什么心愿,只觉得那心愿应该和我有关。1 H. b* R- |$ {9 J3 H

  w4 K& F+ T% I' x! |" c    在我以后的日子里,我没有过多的评价那次春节回家,对我,或对他意味着什么。就象他也从来没有评价霞姐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一样。我们都知道,他的女儿,还有我的母亲,他们都是我们爱的人,也都是爱着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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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我们这样的立场里,虽然不能让他们欣慰,却也绝对不能有任何理由去伤害他们。这话是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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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9 22:59: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不想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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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t/ I# ^: q. }; `    【我说,是他回来了吗?你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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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g3 S( ~: ]% H4 e    广东有句俗话叫“快乐不知时日过”。我们,也象这俗语里讲的那样,把自己沉浸在那简单而单纯的快乐里,融化在那四季芬芳的小院里。似乎在一眨眼间,小院里的海棠又开了四回,也谢了四回。不经意间,躺在他怀里,掰着手指头一算,我们在一起又走过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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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快乐的时间,对于一对相互许诺了几十年的恋人而言,算不得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可这四年里有太多的幸福需要记忆,有太多的快乐需要珍藏,左挑右选中,我只能是无奈的摘下那几朵最艳丽的海棠,用来怀念,怀念那段如月下海棠般恬静而温馨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9 ^$ W' N' H. S4 I$ x( K- D% |

  u7 m- s+ t, x4 M6 r    1992年秋天,我们邀上霞姐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北京赏红叶,登长城。那一路上,留下了我们快乐的脚印…& i5 ^& Y! ~9 @

  l! v) r: M9 w4 F8 Q    1993年春天,他得了肝炎,他要我住到霞姐家里,以免把病传染给我。我不顾他的阻拦,执意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直到那年秋天他痊愈…/ o. T. _% U; \5 z

, Y7 S6 `5 X$ @" \    1994年春天,我请来工人,把房子翻新装修了,在原来的基础上把上面加了一层,把原来的砖瓦结构改成了楼房结构。从此,我们搬到楼上住,楼下的房间做书房,放杂物。竣工那天,他还乐呵呵的买来一挂一万响的鞭炮,在二楼的阳台上放了好久…& S2 V7 E  k6 w" f) ?

* y  H) S! L" W$ _+ D    1995年春节前夕,我偷偷把他的书画作品拿去参加市里举办的老年书画比赛,当获奖的电话打到家里来时,他佯装生气的追着要打我,最后却把我追到床上了…5 A% l1 A' G* A+ d,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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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四年前,我们还是两颗刚采下的葡萄,甜密而青涩,那么四年后,我们则是一杯陈酿的红酒,醇厚而浪漫。就这样,那四年,我们象恋人,象亲人,象父子,象朋友,象师生…象尽世上所有的亲密关系,尽情的享受着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快乐,我们的一切…4 b5 ?+ I/ d' C; h6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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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今天,我不得不加上一句,那四年,让我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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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们1991年相识起,那五年,我们从来都没有去设想过我们还会因为什么事或什么人而分开。一直以来,都以为我们会顺着那五年一路走下去。然而,就是在我们相识后的第五个年头,小院里的平静和安逸被打破了,被一只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飞来的小石子,打破了。& G1 X% f*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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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1995年的冬天,又是个寒冷的冬天。相比1991年,那年的冬天显得更寒冷,也更干燥。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只是一味的干冷,干冻。大街上的梧桐树早已被冻得树皮张开,院子里的泥干更是龟裂成一块一块的土疙瘩,硬硬的,裹着冰渣。空气里嗅不到一丝水的气息,好象世上所有的水份都被冻成了冰块一般,让泥土,让树木,让所有的一切都干燥无比,都渴望得到解脱,渴望得到雨水的滋润,哪怕那雨水,是冰冷的。* N$ l3 I& _/ z8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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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92年到位于中南路的公司上班以后,我每天都要挤上一个多小时的公车才能到家。他担心我上下班太辛苦,早就提意说把汉口竹叶山的房子卖了,再到武昌找住处。我想着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对周围的一切都熟悉了,如果因为我,再去适应另一个陌生的环境,我舍不得,所以我一直没有同意。, Y+ \9 ^/ p6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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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十二月份头上的一个星期三,象往常以一样,我坐车回到家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外头万家灯火,繁星闪闪,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可我却发现他不在家里。以往他也有打牌打得忘了时间的时候,所以那天我也没有太在意,只是以为他去老同事那里打牌了。想着他就快回来了,我赶忙把饭烧好了,把菜摆在桌上,等他回来。( g/ c. w8 W7 |% o+ D( F

; n9 |& D% k% I! ~# t( |! {    可那天一直到墙上的挂钟沉重而缓慢的敲了九下,还不见他回来。桌上的菜已经凉了,街上的喧闹也静了下来,只是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缓缓的由近渐远。我开始发慌了。他打牌从来不会打得这般晚还不回家的,是不是到霞姐那里去了。正当我准备打电话给霞姐时,他回来了。+ A3 ], g1 k8 x8 y/ @/ l

6 U, F. p( d% q    进屋以后的他手里还着一个白色的购物袋,眉头紧皱,神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看到我独坐在房桌旁一声不吭的生着闷气,他赶忙放下下里的购物袋,强挤着笑容凑过来哄我。他说有个老同出国回来了,大家一起多坐了一会儿,所以回来晚了。见桌上的菜都凉了,他又盘盘的拿回厨房去重新炒过。" ]( w' Z) I1 j: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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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我顾不了生气,忍不住走到他身后,把双手穿过他腰间,环抱着他,轻轻的贴在他背上,一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一边轻声喊着:“老谢…”他放下手里的锅铲,缓缓转过身,把我紧抱在怀里,轻抚着我的头发。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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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他很晚才睡着。黑暗里,那双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阳台外,月光下的那棵早已落尽了树叶的海棠树。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不是。他说因为下午睡午觉睡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晚上睡不着。他拍拍我的头,叫我不要多想,明天还要上班,让我早点睡。# o& U: H9 ~$ d1 M$ P. s0 X+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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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91年霞姐那件事以后,这几年来,几乎没有见过他眠,更没见他如此的心神不宁,既便是他在生病住院期间。我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紧紧的揽着他的腰,把头塞进他脖子下,让他的下巴轻蹭着我的头发。冥冥中,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 |0 K4 s  z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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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第二天下班回到家里,他又不在家里。掀开锅盖,打开冰箱,这才发现他中午也没有在家开伙。8 E- P4 y( P9 v7 P  `8 f

& V8 C  i% p# ?, S$ S/ e    我明白就算是做了饭等他回来,那菜还是会凉的,所以我没有做饭。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他的躺椅上发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接连两天都整天不回家?是什么让一向开朗豁达的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不会是因为我,不会是因为霞姐,更不会是因为生活的琐事,那还能因为什么?还能因为谁?还能有谁让他如此的伤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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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3 {$ V: I# ?: M) N* B6 ?" Q$ U( h# q    看着院子里那棵在风中摇晃的海棠树,我彷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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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念回想起昨天他回来时的情景,猛然间,我想起他带回来的那个购物袋。回头看看,那白色的纸袋还放在书桌底下。  w7 Z1 r4 h# ]5 g6 D& \

; p9 m) C5 K" w4 q  d+ S    打开纸袋,里面装着八个包装精美的玻璃瓶子,瓶子里装着一颗颗从没见过的金黄色透明的小药丸,瓶子上的产品标识全是英文。借着词典我才知道,原来那就是今天市场上卖的鱼肝油,那标识上说这鱼肝油对老年人的心脑血管有较好的养护功效。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在标识的最下排,我看到了一个不用词典也能翻过来的短句:MADEINCANADA(加拿大制造)。1 Z- Z: q" z0 t- l" T: I7 j% E

; W" x% t& J2 W    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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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想到他曾经的那个他移民于加拿大,联想他昨天说有一个老同事出国回来了。我心底里开始升起了一个让我不寒而傈的问题:难道,那个人回来了吗?' E, m" B2 o6 x1 a$ Q. Q9 Z- D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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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出了这个问题,无数个问题又接踵而来。他回来做什么?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他有什么企图?是要把我的他,把我的老谢抢走吗?没有了老谢,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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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往下想了,我决定去找他,我要当面问清楚。冲出门以后我才发现,我并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呼呼的北风里,我只能独自站在路口的路灯下,欲哭而无泪。干而冷的风挟着尘土四处乱窜,钻进我的裤脚,灌进我的袖口,即便是把衣服紧了再紧,那寒冷,还是从脚底,一直向上,缓缓的侵上我的头顶,再窜进我的心里。; c2 o3 n8 ?3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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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桑塔拉轿车停在了路边。车的后门打开了,他,老谢从里面走了出来。同时,车的前门也打开了,下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中等身材,穿着白色的风衣,带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很是潇洒倜傥。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眼镜后面的那双大大的闪闪的眼睛,好象在那里见过一样的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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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那男人走到老谢的面前,轻声说着什么,并伸手替老谢整理着围巾,神色中透着无限的关爱。6 X2 z% s& Q3 ~: W$ R  k3 B( E, U& v

& M! T. O# Z& W1 O7 @    那一刻,在那路灯下,那头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头,还有那健朗的身影,开始慢慢的迷失在我满眼的泪水里。我轻轻转过身去,把自己隐匿在灯柱的阴影后,狠仰起头,似要把那满眶的眼泪都吞了回去。只是头顶那刺眼的灯光似乎不让我如意,一闭眼间,那两行清泪,已经流到了我嘴里,咸咸的,苦苦的。6 ]+ ]* L6 n3 T5 g4 U

/ `2 q/ r0 \! H, W6 G; M  Y    那车开走了,他也回家了。而我,终是没有勇气站出来面对,面对那让我痛恻心扉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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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满脸的泪痕,挪动着重似千钧的脚步,我回到家里。他停下厨房的活计走到我面前,正要举臂抱我之际,我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他无奈的放下双手。他说他本想昨天就告诉我的,因为怕我瞎想,所以到今天都瞒着我。他说那人只是回国公干,过些天就走了,这些天只是陪他在市内各处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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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g. `2 ]9 I6 I& e; P# b7 }    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刚才那一幕刺激得我象头发怒的狮子一样对着他咆哮:“既然是公干,为什么要来见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给你买鱼肝油?既然是公干,为什么还要给你围围巾?”说了这些似乎并不能减轻我的怨恨,最后我还加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已经…”) ]% e8 `5 e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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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我的话,他怔住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到厨房里,继续做他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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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0 t$ \/ M1 `8 P5 Y+ h- U* z2 N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分房而睡。五年来,第一次。* f/ @, x& Y: x+ G1 N

# _: ~/ E$ @* f    从来不曾有这样的担心,当路灯下那一幕真切的发生在自己眼前时,我不能相信,更不能接受。只能是把自己深深的掩藏,不去面对,可这世上到处是干燥,是寒风,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藏到哪里去,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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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u9 ?! Q$ u0 i- u' j- V5 C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懂事了,开始懂我们之间的油盐酱醋之外的事了。  p! v+ y. c$ k, n6 Q$ n

! q1 h  _0 n" f$ o# w/ E: l* l    我知道,我开始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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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9 22:5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象个男人一样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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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q& w8 n& [5 y: A( t    【我独语,再见了,我的家。再见了,我的爱人】6 a5 l' [* g% b1 C* k1 q1 y( J

2 V1 L, h- \, {, ]9 y2 |    从来未曾预料,我和他会因为那个几乎已经成为历史的人,而变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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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o$ a* E$ v8 V0 }3 @" O' z9 x    回头想想,那导火索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埋好了。不过,我对于那个人,何尝又不是一根导火索呢。世间的事,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其实无论谁是谁的导火索都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我们都陷在了这里面,一时间,谁也脱身不得。7 R7 c! q, [+ d) H- h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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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吧,从古至今,爱永远都是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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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来,第一个分房而睡的夜晚,我们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房间,分别躺在两张床上,默数着自己的心事,我委屈,他伤神。至今我都不敢想象,那个夜晚,是怎么渡过来的。屋外呼呼的北风,吹得电线呜呜的作响,象是有人在低声哭泣,在暗自伤心。透过窗户,路灯把路口的大树影射在床头,那树影随着风左右摇摆着,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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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F( O3 m. S0 {1 F6 Y8 H5 |3 g+ @    路灯下的那一幕,一次次的浮现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心痛之极,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我打开了窗户,由着窗外的寒风刮进房间里,希望籍着身体的寒冷,来减轻心里的苦闷。几乎一整晚,我都没有合眼,只是任凭双眼的泪水缓缓溢出我的眼角,浸湿了枕巾,浸湿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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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P5 n5 E2 _2 E. Q' R; S/ P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不到,我就带着满眼的血丝起床了。不想他也已经起床了,而且把早餐做好了,摆在桌子上。看得出来,他很疲惫,应该也是一夜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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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F" a( @+ D6 \    我们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看对方。我知道,我还在生他的气,还停留在昨天路灯下的那一幕里没有醒过来。而他,也还在伤我的心,因为我昨天的那句话。# r8 G/ R8 n' U. r; o4 |! m+ |;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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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吃他做的早餐,提起公文包,故作轻松的绝然而去。然而,出门以后的我却没有那么轻松,想起他布满疲惫的双眼,想着他起早为我做的那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面,一时间却又是伤心得直想回转头去,轻轻抱住他,把满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哭在他的怀里,哭在他的心里。可路口的那管路灯,却又让我想起了昨晚的那一幕,他轻柔的替他围着围巾,他微笑的面对着他……最终,在嫉妒和愤恨中,我还是愤然踏上了上班的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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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他不会再见那个人了,以为他会因为我的不满而醒悟过来。处在异常悲愤状态的我,固执的认为事情绝对不象他所说的那样,他仅仅只是陪那人四处逛逛。同样理所当然的,我认为在经历了第一天的争吵和分居以后,他不会再和我分房而睡,更不会再去见那个人。然而,事情并不象我所想的那样。4 p* Q2 B% ~7 P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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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我下班回家的时候,还是在那个路口,我又看到前一天的那辆车。还是那辆黑色的桑塔拉,还是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一脸关爱的神情,也还是那个老谢,微笑着和他挥手再见。不同的,只是他回来的时间比昨天早了许多。: Q7 G5 W' `$ j6 u! Z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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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冲上去抓住那人的衣领把他打翻在地,也没有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那时的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没有力气做任何事,甚至连走回家,都是一步一步瘫回去的。) Y. Y: r1 {( S& }8 Z  w# d

3 u' q0 T5 }; W    回到家,只是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没有对他吼,没有和他吵,更是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讲。听着他的脚步走到门外,轻轻的敲着房门,喊着我的名字。我没有开门,也没有应答。他在门外轻声说:“就这几天,把这几天过去了就好了。这几天,你就让我抽些时间陪陪他,行吗?”听着他门外轻声的诉说,我不知道如何应答。那一刻,积累了一天的委屈、嫉妒和愤恨象突然而至的暴风雨一样,随着他的话语向我袭来,歇斯底里中,随手抓起床头的闹钟狠狠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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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那闹钟哐啷啷摔在地上刺耳的声音,就是对他那句话的回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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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d8 u; m% x' T3 M    一阵沉寂之后,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就下楼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上楼来敲了我的房门,说是饭做好了,放在桌上,让我下去吃饭,他先休息了。然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都没有下楼去吃饭。! k3 t( O+ \; G+ `

) }7 j  r7 o& g+ W& H& q2 F* N    历经了一夜的寒气,饭桌上的排骨汤已经凝固成了一碗灰白色的油膏,同样也是历经了一夜的寒气,我的心,也已经冰凉,好似已经冻结成了冰块,不知道痛苦,不知道难过。% V5 T( X+ g- ^9 m+ M9 U* D& S

6 S6 c5 H. f$ `4 M* i    接下来的那几天,他都是在我下班的时候准时回来,必然的,也都是在我上班以后出门的。我知道,就算问,也还是那几句解释,所以我也不再问什么了。或许他也知道,再怎么解释,我也是听不进去的了,所以,他也没有再解释什么。而那几个晚上,我们也一直分房而睡,甚至连早餐和晚餐,我也都是在外面吃。  o! q' i5 h* T* @2 ]5 \- t* \

/ U2 P" S" \( g6 {9 M& k: x" ~    一直认为没有爱人并不可悲,可悲的是就象那我们那样,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人。不仅互不言语,而且那空气里,分明还充斥着我的怨恨和他的无奈,把整个家都搅得象是一团污水,让人窒息。我想,那濒临离婚的婚姻,也不过如此吧,虽然,我们从来就没有结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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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Y8 f: ^/ z' ]& A6 [% h    终于下雨了。1 S  b# |4 E5 s1 E/ H0 ~: Q# Q

" K- }" J, [, \" `! R* ]) D    雨水带着湿润从天而降,浸透着干涸已久的世界,结束了那一月有余的干燥。然而,随着细雨一并而来的,还有那透骨的寒气,肆无忌惮的侵蚀着这世界的每一丝温暖。唯一还没有出现的,就是那洋洋洒洒的雪花。对着满世界的寒冷,我开始怀念起1991年的那一场大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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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记得从哪个晚上开始的,我决定离去。/ L- {- h% m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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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在极度伤心和颓废中的我,象是本就弃世的人,在落河以后也不再希望这世界还能有一根稻草救自己的命,而任凭着河水切断自己的呼吸,漫过自己的头顶,渴望着去到另一个世界,那种对于离去的渴望也象河水一样慢慢切断自己的所有念想,所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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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执的认为,爱已经不能再继续了,所以我选择离去,选择五年以后的再一次离去。然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当时那样的离去,是为了祝福他,还是为了惩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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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司办理了离职手续,和同事们道了别,怀揣着公司结算的三千多元钱工资,我离开了我工作了四年多的公司。有一些伤感,有一些不舍,可那又能如何呢,相比起我即将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家,这一点点伤感和不舍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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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自来到霞姐家里,和霞姐道了别。我没有说我要离开老谢,只是善意的撒了个谎说公司要派我去广州办事处工作一段时间。还是象1991年的那次离去一样,我嘱托霞姐多些照顾他,多抽些时间去看看他,霞姐并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嘱咐我一个人在外头,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1 ^. O$ z: K1 ^' W. O/ ~: a

! i! {$ n3 M2 k8 t    坐在一旁的着柳柳歪着头,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我:“小虎叔叔,你是不是不理爷爷了啊?我们老师说,我们不可以不理别的小朋友的。”对着她天真无邪的问题,我只能按捺住心里的伤感,强装着笑脸,摸摸她的头说:“小虎叔叔不是不理爷爷了,小虎叔叔是去广州出差。等我出差回来啊,小虎叔叔会给柳柳带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好看的洋娃娃,好不好啊?”柳柳笑了,笑得很那么灿料,那么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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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霞姐家里出来,想着对霞姐和柳柳撒的谎,还有柳柳问我的问题,刚才强压下去的痛感又潮涌而来。顷刻间,那泪水漫过眼眶,和着打在脸上的冰冷雨水,横行肆虐。是伤心吗,不完全是。那是不舍吗,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是一种还带着牵挂,而又掺杂着无限悲伤和无奈的心情,那是另一种半死不活,那种半死不活,更加坚定了我离去的决心,哪怕,还带着牵挂。9 R/ M  W" L2 g# t* n7 K+ O

0 F. m  P' Z! }1 ]) q    买好了当天晚上去广州的火车票,回到家里,他还没有回来。  i5 P7 K6 s' P$ m,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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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静的坐在我们曾经练字的那张书桌前,轻抚着我们曾经握过的那竿毛笔,刹那间,那笔杆上似乎还留着他的体温。无奈中,我轻轻放下那毛笔,拿起了钢笔,轻轻铺开信纸,象是不久于人世的病者写遗书一样,写下了我对他的临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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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5 L, c9 C$ B9 X% F# v) H    老谢:0 r5 M4 m. j8 z' }3 i0 ?6 a2 N  P&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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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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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首先我应该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的确,没有你的陪伴和关爱,我不可能有今天,甚至连能不能活到今天,也都是个未知数。所以我要谢谢你,哪怕我们以后不能再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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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T3 D! |) c. ]& \5 j9 N! L: I    对于其他的,我也不想再了解。也许了解了,比不了解要好得多,无论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我。对于以后,我想我再也没有资格希望什么,憧憬什么,因为那曾经的一切,已经变得苍白,那么的无力。所以,只有我离开,才是对我们最好的解脱,才是解决所有问题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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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L$ Y; e% H/ ?2 f    无论如何,既然您选择了和那个人重修旧好,所以哪怕是站在陌生人的角度,我也应该祝福你们,希望你们能一路走好。3 A& c# q8 l! L% l

4 w; c4 H! Z  j2 d, {    霞姐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我只是对她讲是出去出差,所以希望你也能统一口径,以免他们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另外你也要多注意身体,保重自己。蜂蜜要坚持吃,你的肝脏不好,平时在饮食方面更要注意保养,尽量少吃油腻刺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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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 U* n: f$ g+ g    千言万语也还是有结束的时候,何况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再次谢谢你,祝你一切都好。/ h7 `& ~: z+ m

* V4 S. x! _! O& K% D  f    此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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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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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 I7 T. r" [( A& J2 ^5 f! p( S8 ^) r/ s    整理好行装,再一次,没有经过他同意,把戒指脱了下来,连同那张信纸,放在堂屋里的桌子上。- \, ^) _! z& _; w) ?

8 P. J8 c4 K1 F& F! G, I  C9 S    知道自己这一去,再也不可能回过头来,趁着还没有踏出这住了五年的屋子,住了五年的小院,再一次,我回过头,细细的环视着屋子里的一切,院子里的一切,似要把那五年的记忆连同这屋子这院子,还有院子里那棵曾经满树嫣红的海棠,一齐全烙印在我的脑海里,用一生来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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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12月16日,天空仍然下着小雨。我独自一个人,带着满腔的悲凉,踏上了去广州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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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9 23:00: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迷失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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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z9 U7 z; P* q    【我独语,没有了线的牵扯,我沉沦于异乡】, ?3 y% n( P! }1 P6 B3 o2 N/ k

$ V* h6 N1 I1 m, m- H    一直以为南国是个气候怡人的地方,不会有武汉那般寒冷,不会有武汉那干涸得发裂的土地,更不会有武汉那好似永远也下不完的雨。不过直到我下了火车才知道,广州也冷得很,天空阴沉沉的飘着武汉那样的冷雨,吹着微微的的北风。据闻,那年冬天是近几年以来广州最冷的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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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u. k9 s7 u: E* k    不过也怪不得广州,或许是我从武汉携带来的寒冷也让这个原本应该温暖如春的城市也在瞬间变得如同武汉般的令人怨叹不已。我甚至相信,不论我那时去到任何地方,就算去到炎热干旱的非洲,也许那里也会下起一场寒冷的冬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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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F  ?* [% W( [1 H    拖着行李,淋着雨,缓缓行在偌大的广州火车站广场,对着满广场来来往往的人潮,我辨不着方向,甚至找不着广场的出口,那一刻,我竟然不知道何去何从。我知道,从此我将迷失,迷失在这个距离武汉一千多公里的城市,迷失在一个没有他的地方。3 B8 b9 L$ {; r; ]/ w: R9 m, C

: s4 T, c# M5 p$ \    为了省钱,只能住得远些,住得偏些。经过好心人指点,我来到位于广州市北面的城乡结合部,在黄石路陈田村租到一间单房。那是一间只有二十几个平方的小房间,房间阴冷,潮湿,没有光线,不通风。打开那紧有的窗户,对面半米都不到的地方紧挨着一堵墙,下面的小巷子里铺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那臭气随着冷风一阵阵的直往房间里灌。+ Z  D# E6 y  q

, m: `; b* o* f) s    相比刚到武汉时租的那间房子,这里的窗户对面,再没有了那个院子,也没有了院里的那棵海棠……不知道那海棠,现在怎么样了。风这么冷,雨这么凉,它扛得住吗……不过转念又一想,或许因为我的离开,武汉已经天晴转暖了呢。那海棠,此刻也许正在温暖的阳光里,孕育着来年的发芽开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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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革开放后的广州,相比起武汉,多了许多高楼,满大街都是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广告牌。广告牌下面,是忙忙碌碌的人们在人行道上穿行着,如此擦肩而过,互不多看一眼。( L8 A8 v# J8 O6 {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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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着一张高中文凭,象刚到武汉时那样,在广州市越秀区人才市场,我找到一份销售员的工作。八百块一个月,相比我离开武汉时三千多的月薪,那仅仅只是一份能添饱肚子的工作。并非我没有能力应得一份更高待遇更好的工作,只是那时的我,太需要一份能占用我所有体力和时间的工作来减轻我心里所有的苦闷。如果身体允许,我甚至希望去扛大包,提水泥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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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家专门销售日用化妆品的公司,代理好几个品牌的产品,主要分销广州和东莞两个市场。销售员的工作很简单,但却不轻松。每天早上八点钟到公司报道,然后到各自管辖的片区对大街上,小巷里的各类超市,小卖部,士多推介我们的产品,跟踪他们的销售情况,产品陈列情况,并维护客情,最后是每天下午五点钟回公司开例会。7 Q6 y  |( K: K# s6 V; \

7 A8 v3 j& y' H& a: ~    我把几乎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空闲的时间去回忆,去悲伤。每天早上我总是第一个到公司,每天晚上也是等到公司锁门了我才离开公司,就算是星期天休息,我也照常上班,象往常一样对我片区里的客户进行走访。很快,刚进公司的第一个月,我的销售额就打破了以往公司的单片区月销售记录。4 D. w7 @" b( f7 S0 {1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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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个月,老板为了奖励我,把我的工资从八百提到了一千五,几乎涨了一倍。面对着同事的祝贺,老板的夸奖,我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隐隐中,似乎仍有一根刺深深的扎在心里,让我不能释怀。8 c6 T4 O/ s: e" O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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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工作,就可以不去想以前了吗,不去想他了吗?如果说不想,那是假的。% ~0 e7 l; I* }4 g$ L!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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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惯了每天睡前和他一起躲在被窝里象女人一样叽叽喳喳的聊天,习惯了每天早上起来他递上来的一杯牛奶和两根油条,更习惯了每天他翘首站在站台上期盼着我回家,习惯了那一切的我,感怀着从武汉离开时的痛楚,面对着一个人孤苦的异乡生活,我只能一遍遍的把所有的念想都狠狠往心底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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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再怎么藏,也还是会有疏漏的时候。每当夜深人静,四周一片寂静时候,那所有的伤痛,所有的思念,就会随着那死一样的静默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挡都挡不住,就象那泻地的水银,无孔不入,晶莹如泪。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倒上一大桶冷水,从头冲到脚,借着那冰冷,似要把自己冰封,永不再醒来。只是身上散发出的腾腾热气却偏偏不让我如意,唯一让我觉得欣慰的,就是不用再费煞苦心去确认那残留在脸上的水珠是自己流下的泪。或许,那泪水早已和那冲在身上的冷水一样冷凉彻骨。8 [- S8 V- y+ M! R1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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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愈是躲避,愈是隐藏,那种撕心的思念却也愈是象暗涌的海水一样,令我沉入海底,无所适从。每当夜半时从梦中惊醒,梦中他那满头的白发和微带笑意紧抿着的嘴唇清晰得象摸得着看得见一样,不自觉中摸摸在梦中被他亲过的双颊,早已是泪水满面。1 P6 I& y) q0 m- B; V9 E" G

5 ?$ i- d0 A+ h- I1 O    虽然想念,我却一直控制住自己不去了解武汉所发生的一切,同样也没有给武汉的人一点信息,也包括霞姐他们。我要求自己和武汉切断所有的联系,甚至连平时工作中看到武汉两个字,我都会退避三舍。我知道,他不再是我的老谢,我再也不可能象以前那样,躺在他怀里恣意享受他给的爱了。- S. C# `+ |. d  M1 W) t" V) D

* i$ l/ n+ y. ]; t2 I* G    到1996年春节放假前,因为业绩出色,我已经被公司提升为广州片区的销售经理了。然而工作职位的晋升并没有给我1996年的春节带来任何喜庆。那年春节,那个中国人最盛大的节日,用满世界最热闹的欢笑在讥讽着我,而我,只能是沉沦在一个人的孤独中,欲罢不能。- g* y1 I' j; O/ b8 y7 M

6 A- R7 Z. D+ A: N6 C- D    或许是为了怀念,更或许是为了悼念,也许只是为了能找个方式让自己痛苦得快窒息的神经有个放松的机会。象1991年春节那样,在大年初一,我去到了位于越秀区的北京路新华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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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期望能在那异乡的书店再和他重演那初次的相遇,冥冥中,只是希望能重温那次足以改变我一生的相遇,或者更为直接的说,我希望能再次回到1991年,再次回到重前,虽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 n1 @! S% l9 P! i/ }7 G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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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对自己讲只是重温,可是对着书店里熙熙攘攘的人潮和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架,我好似真的又回到了1991年大年初一的武汉武胜路新华书店,那几个正看书的学生,似乎就是当年书架前挑选复习资料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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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9 j# E& U5 p0 I# Q, s9 p    那一刻,我开始被自己瞬间的错觉所蒙骗,我跑上二楼,努力的找寻着那放着书法类书籍的书架,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去到那书架前,老谢在那里等着我。我象发了疯着了魔一般,在每个书架前来回穿行着。直到书店的管理人员拉住我,问我找什么,我说找书法类的书架,他说书法类的书架在一楼啊。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才回到现实,明白了自己是在广州,不是在武汉,而他,也早已不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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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 ?7 G+ t9 b, Q    走在人潮涌动的北京路,渐渐平静下来的我,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我这才敢于面对自己的痛苦,面对自己的思念,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深深的爱着他,象着了瘾一样的继续爱着他,再也不能解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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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l( g8 O& _8 D) S    那一刻,我有种想回武汉的冲动,想马上就去火车站买车票回武汉,回到他身边。可是转念一想,他身边还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才是他最喜欢的,最爱的,我回去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回去了,我能把他抢回来吗?我能让他幸福吗?回去了,他就能再爱回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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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大年初一,我把泪洒在了广州的北京路……6 o: p3 b) z2 V

$ S* U! m0 ], _4 a    然而,当时又有谁知道,就在那条我洒下眼泪的北京路底下,有一条被掩埋了几百年的明清时代的古街,直到后来将北京路改修成北京路步行街时才被发现。同样的,那时的我也没有想到,我和他之间,也会象那铺满青砖,在地下埋了几百年的古街一样,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0 Y2 Q* J  s' [8 g9 D+ x* y/ K

2 ^+ ^, q! O8 T0 p    只是那时的我并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一切,经过那次在北京路新华书店的发疯,我把自己隐藏得更深,自此再也不去北京路,每次要经过那里,我都会绕开了路走,以免再次触痛那还流着血的伤口。0 K) l* a3 B2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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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春节的假期还没有过完,在大年初三,我已经回公司上班了,整幢大楼里,除了保安,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办公。没有欢乐,没有笑声,更没有热闹的过节气氛,真好象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园,那么安静,那么祥和,只有我一个人低着头在忙着自己的工作,在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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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9 23:0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第三个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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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6 L% ~7 A5 A+ K    【我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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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3 Y0 T- p! _    经历了那无法承载的伤痛,然后因为伤痛而仓皇的逃避,再因为不能逃避而勇敢的面对,最后,也许就是因为面对而努力的忘却了。其实,所有这些里面,最让人难以把持的,就是忘却了。5 {9 y9 F. F8 T

, ^  _) ~% e: ~% V* Q    的确,要我忘却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忘却那一张让我痴恋的脸孔,那头根根直立的白发,还有那双紧抿的嘴唇,那爽朗的笑声……要忘却这曾经是我的所有的一切,我做不到。我知道,哪怕是用尽一生,哪怕是再怎么努力,我也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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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我学会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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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广州早已是春暖花开,暖意融融了。那一树树火红的木棉花把整条街道都笼罩在一片片红色云朵里,北方里还在沉睡中的梧桐树,在广州已经吐出了绿色的嫩芽,一杈杈的,那般翠嫩可人。经历了一个冬天的沉闷,这个南方的城市,终于让人觉察到了出了它原本的热情和活力。- w% [6 d  F1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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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广州所有的春色里,最让我记忆深刻的,要数白云山了。那终年苍翠、延绵数里的白云山在徐徐的春风中,散发着它独有的清新和秀丽,山坡上红的木棉,粉的桃花,白的玉兰,一树一树的,远远看去,象是一朵朵大大的花伞,衬着满山的绿意,盛开在半山腰。2 J% n) |9 }  ^0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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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被那满山的春意所吸引,还是因为自己的心境有了某些必然的变化,总之,我不再把自己埋在忙碌中,偶尔星期天,我也会试着缓步在白云山脚下,吹着轻柔的山风,慢慢放松自己的心情,试着去回忆那曾经的过往。4 w9 T7 N0 w% d! z3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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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手捻起路边的一株小草,在两指间轻轻的来回旋转。山腰上,印入眼帘的那一树树姹紫嫣红,不禁让我忆起了武汉的那棵海棠,那海棠应该正在打着花苞吧,而他,也应该正在院子里忙碌的埋着花肥,播着花种吧……随着一点点的牵扯,以往的种种再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那么清晰,那么灿烂。而我,也不再似以前那般痛苦不堪,对着回忆里他那张爽朗的笑脸,我竟也能够浅浅的露出怀念的笑意了。尽管那笑意,还有些牵强,尽管心底里,也还满是不舍。9 y1 [- B+ M( f' X$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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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的,不仅是散步,闲暇的时候,我也随着同事们一起打乒乓球,一起外出去郊游。和同事们相处的时间长了,我还学会了那依依呀呀的广东白话,听着CD里黄家驹的经典歌曲,我竟也能完整的跟上一段了。除了听歌,如果遇上天气好,我还会背上画板,来到白云山的写生,那一段时间,我的画稿竟也摞起了好厚的一叠。而最让我惊愕的,却是我竟然也敢写字了。还记得那时候买了好多的毛边纸和毛笔,还有名家的字贴,每每下班回到家,我会象以前在武汉时那样,磨好了墨,端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的对着字贴练字。记得为了寻得一个好的砚台,我竟还专程去到肇庆端州,花了五百多元买了一台正宗的端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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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多时间里,我没有再把自己沉浸在无边的痛楚中,也没有急于去忘却,有的,只是平静的面对,面对自己心境上的变化,面对自己以往的种种,面对回忆里他俊朗的笑脸……虽然有时,我也会点上一支烟,在朦胧的烟雾里,静静的品味着一个人的孤独和苍凉,但对于那段已经如烙印般打在我心底的回忆,我也能用一种平淡的心境,去珍藏,去感怀,尽管我知道,我心里还牵挂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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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5 d& U3 P& B9 x" D1 i    习惯了那段平静的心情,满以为会那样一直继续下去。那段充斥着痛苦与美丽的过往,那张让我迷恋的脸庞,我也会深深的珍藏心底里一辈子。没有想到,有一天,那个被我贬为“第三者”的人,会再一次打破了我那一年来好不容才经营起来的平静。就象他当初打破我和老谢之间幸福的平静一样,那么突然的,也打破了我在广州的平静……# T, P1 W3 I( u" }5 Z

4 \# T* k, S1 P. q$ ?2 a% v2 C# t    那是1997年的六月份的一个星期五,那天下午我走访完客户时回到公司时,公司前台告诉我当天有个陌生人打电话来找我,因为我在外面,所以前台也只是例行公司一样的把我的手机号码留给了那个人。而我以为是客户,所以当时也没有太过关心,直到那天晚上九点多钟,我正准备洗澡睡觉的,手机响了……, ~# K$ }; _" ]2 o. }4 _% m0 g

+ q5 S) E9 N) _    接通电话后,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他说他是从武汉专程来找我的。忐忑中,我问他是谁。0 W- v4 X( \, m$ t* U$ _3 N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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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顿了片刻,他说,他是从加拿大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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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L  S6 x" \# y    刹那间,随着他的话音入耳,那曾经的愤怒和伤痛象海啸一样再一次向我铺卷而来。是他!?是那个曾经折散我和老谢的罪魁祸首,那个第三者!?想都没想,在慌乱中,我把电话挂断了……他来干什么?!他还想干什么?!难道,他还闲害我害得不够吗?3 L% w* `) @1 Z

- s. Q- M+ o  M& s6 o/ e    再一次,那好久没有流的眼泪,象是决了堤的河水一样漫出了眼眶,而那段自认为已经平淡了的伤痛,也再一次变得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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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又打了过来。在犹豫不决中,我还是接了。不是出于礼貌,只是认为在那个人面前,我更加应该表现得无所谓,表现得若无其事,表现得平心静气,我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有任何消极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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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U9 `5 ]0 ^7 ~    他告诉我他在广州,想见见我,有些话想当面对我讲。他让我不必现在做决定,他这几天一直都住在花园酒店,星期五之前都可以打电话到他房间里找他,还留了电话号码。电话里,他没有提老谢,只是说如果我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7 A7 g$ C; X: o, Y+ }

, r( u+ B8 p" Y/ y+ c    放下电话,我瘫坐在床头。我知道,那原本已经快愈合的伤口,又被那个人撕开了,撕得鲜血淋漓。7 n4 I/ L/ s9 b# e! @6 S5 x

, A6 l, p. \: X( x+ ~/ p4 @% u6 c! T    见他,还是不见他,那一夜,我辗转难眠。2 V3 A6 a0 O$ A" E)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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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多的时间,我几乎可以很平静的面对那已经过往的一切,可以不用再害怕武汉那两个字眼,可以不用再害怕想起院子里的那棵海棠,可以不用再害怕面对回忆里的那张俊雅的笑脸,也可以不用再害怕回忆起以往的种种甜蜜……我可以静静的一个人象品味一杯苦的咖啡一样的品味着对老谢的牵挂,虽然孤独,虽然苦涩,却也还能算得是一种回忆,一种感悟。5 O% V+ g3 Z- e4 s1 M* A) \

% ?- J2 f; [( b1 K$ f3 Q    可是对着那个第三者,对着那个在我心里抢走老谢的人,至今,我还是怒不可竭,却又无可奈何。当初因为他的插足,我才一个人象个败寇一样收拾起所有的伤痛悄悄离开,以为早已经把那离去的伤痛从记忆里剔除了,可因为那个第三者的突然出现,我才发现,那潜伏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又一次复苏在我眼前,活生生的,把那一年多来所有的痛楚全都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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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5 r2 z7 Z0 w1 r. @    既然伤口已经撕开了,又何必再怕他撒上一把盐呢。! |/ S; z+ y: ]' \+ G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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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了定心神,终于决定了,我去见他。7 A" t5 v6 g& L+ c" Q9 K9 a

7 o) d% M% J7 L3 d5 M$ b7 q    阴沉了好几天的天空一直不肯下雨,灰蒙蒙的,把整个广州都罩得密不透风,闷热与焦躁象瘟疫一样充斥在空气里,让人透不过气来。星期六一大早,终于下雨了,雨下得很大,嘀嘀哒哒的,虽然凉爽,可也让人忧郁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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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拨通了他的电话,和他约好了,上午九点钟在花园酒店对面的国际大厦三楼的咖啡厅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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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到那儿时,他已经早早的到了,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从他脸上那架金边的眼镜,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相信,哪怕再隔上十年,二十年,那架金边眼镜,我也还是忘不了的,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痛恨,刻骨铭心的痛恨。- e, K# Y! [; D' P3 C- N/ n/ z+ v

5 w+ q5 L/ M, M/ c5 B" O+ A% d    虽然痛恨,可我却依旧扮出一付清高的姿态,没有和他讲一句话,甚至不拿正眼看他,只是静静的坐着,把两手抱在胸前,眼睛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6 i% e/ a/ k5 [4 J

' v  G8 P# d9 H) o& I$ }) b2 _8 a    显然,他很不适应这种气氛,端起桌上的咖啡,猛喝了两口,然后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首先我要向你和谢师傅道歉,造成你们现在的局面,我知道,大半的原因都在我。我没有敢要求你们能愿谅我,只是我希望能在我离开以前,尽量的补回自己的过失,这也是我这次来广州找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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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1 f( M6 ~0 s* J5 t0 q: {    他的话再一次挑起了我心里的那根刺,虽然痛疼,我却还是强忍着,只是拿起桌上的咖啡,轻轻喝了一口,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潮涌的悲愤情绪。8 G5 H: P: \2 y7 I

) `3 D# [! U, r2 Q    他点了一枝烟,继续独自说着:“不怕告诉你,我已经和妻子离婚了,从加拿大回国来,的确,我是想和谢师傅重修旧好,还想把谢师傅移民到国外,如果他不同意,我也准备放弃那边的国籍,留在武汉陪着谢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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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谢师傅因为你,一直没有同意我的想法,他说他和你在一起很满足,很快乐。他还说,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相依五年,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他让我趁早回去加拿大,和妻子复婚,不要因为他而浪费了自己的人生。在他的劝说下,最后我也同意了他的说法,只是我肯求他,趁我走的之前的几天,在武汉陪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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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摘下了眼镜,轻抹着眼角溢出的泪痕。而我,也开始动摇了,那装出来的清高的姿态,因为老谢对他讲的那些话而动摇了,我轻吐出了我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能给我一枝烟吗?”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连同打火机一起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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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1 R$ Z) u. G9 T5 Q5 m    “和你一样,我也深爱着他。哪怕二十几年过去了,我还是象当初见到他时那样深爱着他。我放弃了所有,回到国内,就是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延续我对他的爱,因为你的离开,他现在甚至不愿意和我讲话,我们连做朋友都不可能了。”说到这里,他摘下眼镜,把手侧遮在额上,随着他的肩头轻轻抽动着,我知道,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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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心里仇视他,但对着一个中年男人痛苦的哭泣,我却又有些不忍。递了张纸巾上去,打破了当时的沉闷:“那我走了以后,他怎么样了?”% P# |! p0 N8 _# J7 m

- q7 V- T4 }: b0 P2 n2 Y    他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哭红了的眼睛,重新带上了眼镜,缓缓回应着我的话:“你走了以后,他很痛苦,身体每况愈下,一年多的时间里,光住院就住了四次。也正因为你走,他对我冷淡了,不再和我讲话,还催我赶紧回加拿大,不要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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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3 h0 F; v; U1 F# n. _2 `    说到这里,他好象想起什么一样,抬起头看着我,很严肃的说:“我和谢师傅在一起的那几天,他一直只是把我当作朋友,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做过,希望你不要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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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q5 e/ S. ]) X4 i    听到这里,我早已无法把持自己的激动了,所有的痛苦与伤心,在那一瞬间,都转化成了自责和悔恨。我知道,我错怪了他,错怪的老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在无中生有,我才是始作俑者,我才是罪魁祸首。想到老谢的身体,想到老谢比我要痛苦千百倍的伤心,我却又不敢面对了,只希望那些都不是真的,他说的都是假的。  ?# ^4 r+ Z0 r: I

0 _8 K6 Q5 X$ G    颤抖着手,我端起了桌上的咖啡,猛喝了一口,只觉得那苦味如同黄莲一般让人难以忍受。拿起桌上的糖勺,狠狠的,一勺一勺的往杯里加着糖粒,似要把那咖啡里的苦味全都冲淡。他按住我加糖的手,重重的对我说:“小虎,回去吧,回到老谢身边吧,他需要你,只有你才能给他幸福。只有你回到他身边,只有那样,我们三个人才能安心啊!”% m) F+ ?( K5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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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则象发了疯一样的粗鲁的抽回了我的手,站起身来大声对他吼着:“我不信,我不信,老谢他一定还好好的,他还好好的,你在骗我,你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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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转过身,我怆惶逃出了咖啡厅,流着泪,狂奔在大雨里,任凭雨水浇灌着我的全身。也许,那个时候,只有那一场大雨,才能让我解脱。希着借着那场大雨,洗刷我心里的自责,洗刷我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E. v/ `0 T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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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回头想想,天底下最可悲的事情,也莫过于此。因为那自私的爱,我亲手伤害了自己深爱着的那个人,也伤害了自己,伤害了所有的人。怀着那种得不应得到怜悯的可悲,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替自己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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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9 23:0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香港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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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流泪说,儿啊,回去吧…我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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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个所谓的第三者回国时起,直到我悄然离去,我的爱,早已变得自私,变得狭隘,容不得其他的任何“私情“掺杂其中。当然,也开始变得脆弱,一碰即碎,经不起一点点的小波折。是委屈,是嫉恨,还是心碎后的淡然,我早已不愿去分辨,只知道,那爱,早已被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所取代,被一颗毫无包容的心所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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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p1 p2 d# G6 {4 p" b! e8 m# Q8 \    C.S.Lewis曾在他的《TheFourLoves》中写道:“当爱变得无法无天的时候,它不但会去伤害别人,还会摧毁自己。”的确,当爱已经失去了最初时候的美好目的时,会象一匹脱缰的野马,象没有堤岸约束着的洪水,那将是一场灾难,一场两个人的灾难。, o1 m7 J. w* K

. t5 `5 f/ `8 Q9 f* ?- L# l    象C.S.Lewis说的那样,到此,那无法无天的爱终于给了我最凶狠的,也是罪有应得的惩罚,我失去了我曾经拥有的世上最美的物事,也失去了一切快乐和幸福的源泉,除了活下去,我没有其他的勇气和信心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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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x/ b  _4 d5 b% B$ r7 ]    纵然心里满是痛苦的愧疚和自责,可我明白,我对他的伤害却是永远也无法抹去。也许,我对他的爱,只有在暗无天日的忏悔中才能得已延续。我根本早已失去了那再回到他身边的资格,从我离开那时起,就已经失去了。我所能做的,唯有再次沉沦,沉沦在一片没有阳光,没有喜乐,没有爱,也没有恨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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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4 O; D  _& X2 ~    离香港回归还剩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每天电视台、报纸的新闻里报的全是关于回归的消息。广州作为靠近香港的广东省的首府,自然少不了这样那样的庆典、晚会和活动,似乎所有的人都雀跃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然而,这一切的喜悦,却离我那般的遥远,我早已无心去关心周围发生的其他任何事了,似乎那时我身上所有快乐和积极的因子,都被我自己抹杀殆尽了。9 L. a" Y2 v! `: d  q2 y8 w

3 B9 M3 Y" D5 a' b3 y( ~/ u    虽然已经决定把自己沉入无底的忏悔中,不再过问任何情和爱的事,也不再过问任何与我无关的世事,可冥冥中,他,却还一直飘在我脑海里,站在我眼前,那么亲切,那么儒雅。好似让我在密布的乌云底下惨然窥视着来自天边的那一抹红霞,痛苦之余,却又有些不舍。! R5 M' D) s; W% W

# m8 e) `' [5 S% m    或许是一种无谓的牵挂,或许是一种廉价的忏悔,更或许是刹那间的冲动,我买了一些营养品,捎上了5000块钱,一起寄回了武汉,寄回了那个我曾经住过五年的小院。同时,在包裹里,我还颤抖着塞进了一封写给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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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7 C% l9 ~7 }$ }: a6 r    老谢,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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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 C0 {8 ~, {$ i    本来,我早已不够资格再给您写这样一封信,作为一个不可宽恕的罪人,甚至连对您讲一声对不起的资格,都早已被我的过失蹂躏得荡然无存了。也许让您读这样一封信,是对您的一种极大的亵渎,甚至会污了您的眼和手。可是,除了这种苍白无力的方式,我的确找不到其他好的方式向您表达我的悔恨。' H$ e" D9 D; O! S/ v: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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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知不配再回到您的身边,也不配再得到您任何的给予,更加不配再给予您任何东西。对于从前,就算用尽所有的力量把“对不起”三个字喊得响彻世界也显得太微不足道,所以除了带着罪孽祝福您的将来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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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 b5 i# ^$ U1 m    他是个好人,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如果可能,我希望您的将来会由他来照顾,由他来陪伴。至少那样,不会再有伤害,不会再有痛苦。至少那样,我的心里才能得到些许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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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V$ _6 d( O3 j; R0 k% }    您的身体不好,以后要更加注意休养,不过他年纪比我大,自然也会比我懂事得多,对于照顾好您的身体,我相信他会做得比我更好,不会象我一样的莽莽撞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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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0 H1 w9 X( }    包裹里有五千块钱,用作去加拿大的机票钱应该够了。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再多的,我也不配去做了。& r4 |- q  F8 V- I$ x# g# m(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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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祝您身体健康,一切都好。祝你们永远都开开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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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q4 ^! f: v/ W& L& O. L0 ^    小虎字6 c. u2 m" H7 S. h/ X( h0 m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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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是寄出去了,可随之而去的,还有我隐藏在那忏悔背后躁动的念想。我告诉自己,从此,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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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3 B) l, x( Z# o5 d% [- f    记起陆游曾为前妻唐婉儿写过一首词《钗头凤•红酥手》,题于绍兴的沈园之中:“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当年陆游为尊母命与唐婉儿离婚,在别后数年两人相会于沈园,而此时唐婉儿已嫁他人。陆游感于从前,以此词表达对前错的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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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回头看看这一路的坎坎坷坷,我却又哪还有再托锦书的资格,纵是引咎自责,也于事无补了,至此,我唯有空托别书一封,祝福他以后能过得好。就象陆游,除了空叹几声错字,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m, w3 `% c  N4 d: n% W) F* }& l

" c' }, o  {6 c0 M9 d    对于以后,也许只能象梁羽生笔下的卓一航一样,为了能换回练霓裳的一头青丝,终年守候在天山之巅,盼得雪莲花开。卓一航尚可为所爱的人而守,而我呢,我能为他而守吗,我能为他守得什么呢。也许,只能从此抱恨终生,不再救赎自己,任凭命运的风暴把我带向任何地方,既便是炼狱,也毫不在乎。/ s* H! j3 c+ K2 n8 g2 I6 C7 d

% R2 K7 T+ \% _5 W    不过,或许是物极必反,或许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更或许是上天的怜悯和眷顾,正当我万念俱灰,一蹶不振的时候,他却象突然出现在天边的一抹红霞,穿透了满天的乌云,用那片依旧温和的光芒,抚摸着我苍白的脸庞,亲吻着我干裂的嘴唇。也象是点灯的星星一样,照亮了一个离家孩子的归家之路。, c5 z( `+ d5 g- R# _/ @# H" J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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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1997年6月30日,星期天,第二天的凌晨是香港回归的中英交接仪式开始的时间,所有的人都守在电视机前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唯独我没有。我知道,那是一个崭新的时刻,那是香港的另一个纪元,可对我,那却是一种嘲讽。( [& m/ B! [& R* [2 D5 V" y- b5 g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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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自己闷在家里抽了一整天的烟,满屋子都是烟雾,象是北方的早晨下了一场薄雾一般,朦朦胧胧。虽然呛人,可我却很享受。朦胧的烟雾里,斜躺在床上,我感觉象是来到另一个世界,不用面对那原本的一切,那忧愁,那苦闷,那思念,那寂寞,都消失在满屋的烟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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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晚上七点多钟,我的房门被敲响了。迷迷糊糊的,我以为是房东来收房租,只能是有气无力的从皮包里翻出200块钱,站起身来去开门。我不想见生人,只是把门打开了一线,把钱塞了出去:“这是下个月的房租。”% G! n- g( F& }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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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来人却在门外毫无声响,疑惑中,我打开了房门。烟雾迷蒙中,我看到一张脸,根根直立的白发,微挺的鼻梁,紧抿着的双唇,还那那双布满疲惫的双眼……毫无准备中,那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脸就那样真真切切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而我,却傻傻的怔在当地,呆望着站在门外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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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虎儿……”在他轻轻的一声呼唤下,我缓过神来了,看着他深陷下去的眼窝,所有的痛苦和自责象闪电一样劈在我的头顶。慌乱中,我颤声回应着:“您找错人了,我不是小虎。”并且急忙要关门。他用手死死的撑住门,同时用一种缓缓的,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声调,轻轻的说:“儿啊,回去吧。”8 H- t, s" n) p* X3 D

: Y' u# g6 x; n2 Y1 P: T2 G    那一瞬间,那句话击溃了我为自己垒起的悔恨的高墙壁垒,甚至连思索的余地都没有留给我。暴露在他的真情涌动下,我象是个终于逃出牢笼,重见天日的苦孩子一样,扑进他怀里,抱着他嚎啕大哭,似要把那一年多忍住的眼泪全部哭出来,把那一年来的想念,把那一年来的苦闷也全部都哭出来。' i& M0 o) r$ h6 {& ?- W-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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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那就是刹那的永恒。2 l# n2 _) N: F  R/ M$ e& ~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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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名作家刘小枫曾经在他的文章《刹那的永恒》里说过:“对人来说,刹那并不是必然出现的出神入化的瞬间,有的人一生都与刹那无缘,因为刹那只是在某一个人把身体奉献给一个如冰一般洁白透明的世界时才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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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我们的身体贴近着彼此,我们的泪水渗透进对方的泪水,我们心脏的跳动也影响着对方的脉博,我们的意念幽幽相通。我相信,那一刻,我们都把自己奉献给了一个如冰一般洁白透明的世界,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得,没有失,没有老,没有少,更没有性别,只有相互的融入,彻彻底底的融入。那种精神上的融入,象是夜色中的原野缓缓掺进轻柔的月光,那么洁白,那么飘然,那么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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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说那一刻就是我们的永恒,但那一刻却给了我足够的信心,给了我足够的理由,去坦然的面对以往的种种坎坎坷坷,而不再留有任何心结。那种超越所有极限的升华,把我们带到了一个遍布阳光,没有阴霾的精灵般的世界。6 T9 e# i" w, Q' N( H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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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香港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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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L1 `  X2 z! x    那一夜,我也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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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躺在他怀里,轻抚着他布满胡茬的下巴,那种温暖,那种幸福,用尽世上所有的语言也难以形容。" }- v% T" M! y& g-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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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那一次,再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除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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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9 23:02:3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天使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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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快乐吗,我说,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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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U& O; m    离开了广州,离开那个承载着我痛苦,孤寂,懊悔,以及成长的城市,我竟有些依依不舍。细细究其原委,或许是那两年里,那座城市包容了我太多的思念,对他的思念,对另一个城市的思念。不过相比于向往,相比于那种对于全新感情,全新生活,全新自我的向往,那依依不舍,却又显得那般的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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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里的那棵海棠还是那么高,和我离开时一样,几乎没有怎么变。只是散落在树下泥土里的粉红色花瓣,却又让我生出几分莫名的伤感来。轻抚着那深绿色的树干,我只能轻叹一声,没有赶上那年海棠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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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r9 F% O$ {/ C. P* V2 S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呵呵的笑着说:“今年的花都落在泥土里作花肥,来年,这花会开得更艳。”我调过头对他笑了笑,顺势把手环过他的腰间,轻轻揽住了他。错过了花期的我,怎会不明白他话里的寓意。对于他的安慰,他的鼓励,我在心底里暗暗发誓,这一生,我永远都会护着他,爱着他,照顾着他,不再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我要让他永远快乐,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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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靠在他的肩头,摩挲着他耳鬓的白发,我幸福而庄严的在心底里发着誓言,憧憬着我们的美好未来,象一个历经千辛万苦修练的灵物,终于得成正果,在佛祖面前祷告一般。只是那时,我却忘了自问一句,永远,到底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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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x. e9 D% k# v+ H" H( D  ^" @4 b    那青翠碧绿的翡翠戒指,又重新戴回了我的左手中指。第三次,戴在了我的手指上。这一次,他没有再信誓旦旦的嘱咐我什么,只是在把戒指戴在我手指上时,轻捏着戒指在我手指上缓缓转了几转。他知道,在我心里,这戒指,再也不会脱下来了。& u6 T+ X1 R- O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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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眼朦胧中,细观那戒指,还是如同我离去时那般通体散发着温润幽泽的淡绿色光泽。衬着泪光,那戒指越发的显得绿光柔闪,温情脉脉了。相比离去时脱下戒指的绝望和不舍,这一次重新戴上戒指,却又是那么的幸福和温暖。3 f% y) y  L4 [8 K% y

# p$ p6 N3 Z( N. P    再次回到武汉,回到那个熟悉的小院,深嗅着海棠花残留的芬芳,轻抚着手指上的戒指,环视厅堂里和房间里那毫无改变的熟悉的陈设,我没有丝毫失物复得的那种欢悦和庆幸。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温馨感,隐藏在温馨感背后的,却是一种强烈的责任感。那是一种成长的感觉,象是一个桀骜的浪子,终于回到了故乡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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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在广州见到他时,他憔悴颓废的面容,回到武汉以后,他开心了许多。和他一起给院子里的花除草施肥,修剪枝叶,和他一起买菜做饭,和他一起打扫卫生,陪他一起练字画画,读书看报,他总能有说不完的话,一句接一句,乐呵呵的,甚至睡觉时也不例外,似乎要把过去那两年里没有讲的话全部都补回来一般。我笑说他好象一只老麻雀,一只怀春的老麻雀。他则坏笑着捉住我,把我压在床上,使劲挠我的胳肢窝,直到我大声的笑着讨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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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c! b% _$ y3 ?6 A1 @, V' U( K    久违了一年多,他爽朗的笑声终于又回到了小院里。+ @! T" n) R%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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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阴霾的我们,真的好象是一对比翼的麻雀,整天叽叽喳喳,快快乐乐,不为世俗而烦恼,不为未来而担忧,过着这个世界里最平凡,最普通,同时也是最幸福的小日子。试想想,曾经穿越激情,走过低谷,然后共同怀揣着那份难得的默契与平淡,过着大隐于市般平静惬意的生活,也许只有那种生活里特有的那份淡然,那份安详,才能真正的让经历了风雨的人们向往,迷恋,陶醉。也或许,只有依付于那样的生活,我们的情感才能散发出那最为本质的迷人魅力,没有自私,没有怨恨,没有毁灭,只有包容,默契,给予,圣洁得象是天使的翅膀。# W7 \/ ^. H& W. J) R! K- g8 P

: f0 b( s$ K0 [* I5 J    在我的询问下,我第一次知道了那个曾经被我蛮横的称为第三者的人的名字,他叫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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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多以前我离开以后,老谢整日愁容满面,颓废度日。虽不至于牵怒于他,但老谢还是劝他早日回加拿大,并慢慢拒绝了他一切理由的探视。那段时间,老谢曾经两次拖着病体南下广州找我,只是两次都是无功而返。他知道以后,渐渐体会了老谢对我那份不能动摇的情感,在他心里,也终于诚心的接受了那份情感的存在。他开始帮助老谢找回我,为此,他调动了他所有的社会关系网,终于通过广州市人才市场,找到了我所在的公司。: V  ~7 Z2 H6 A4 ])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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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他,那个最初让我痛苦的离去,而最终又把我带回老谢身边的人,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是该感谢,还是该怜悯,或者,还是该祝福。不可否认,他也很爱老谢,并且一点也不比我爱得浅。只不过,相比于我那种给矛的爱,他只能是通过祝福的爱来表现,而他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老谢的幸福。谁又能说他的爱就因为不能给矛而贬值,而廉价呢。如果把我和他的位置对换,我是否也会象他那样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的幸福而祝福呢。的确,我不能肯定的回答自己,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也许,我会吧。# ^8 h" S8 j3 R* @8 G' }8 f8 l

% p4 a' j$ e+ j/ }4 H) v* |$ U    听说我回来了,他刻意打来电话问候,并说他将于不久回加拿大。我和老谢决定在他走前请他吃餐饭,以示替他送行。: s# L0 f' s, \3 V'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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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难耐的大热天已经随着树上渐黄的树叶慢慢退去了,秋天的凉爽随着金黄的梧桐树叶,一阵一阵的降落在城市的各个角度,慰藉着酷热了一个夏天的人们。繁灯闪闪的洪山广场上,人们穿着短袖衣裳,有的拿着蒲扇,有的拿着水瓶,还有的推着童车,或坐着聊天,或走着散步,轻声的说着,笑着,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融洽,象是那个闷热的夏天,从来就没有来到过这个城市一般。5 n0 ^2 ~, K, S6 C1 {

7 C3 J/ h. @$ l6 C: e. ~    我们三个人坐在广场东侧的一个西餐厅里,也在轻声的说笑着。' n4 ^8 N8 {) M, W+ y! G8 ^

  H" K2 \* x1 W, M9 |& c9 m0 ~    老谢和我坐在一侧,他坐在我们对面的那一侧。相比起他的大方,第二次和他见面的我,却显得有些尴尬和不适。对于在广州时我的唐突和冒失,我向他道了歉。他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告诉我以后不能那样意气用事了。老谢在一旁替我打着圆场,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说:“这小家伙已经懂事不少了。”一句话逗得我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对着老谢伸出舌头扮起了鬼脸。让我如此一搅,饭桌上的气氛更显得快乐而融洽了。1 A8 |, b% m5 }* E  v8 D% W!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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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从前和以后,他没有说太多,我们也没有问太多。只是老谢告诉他让他回去以后好好的过活,如果还有可能,就和前妻复了婚,并让他如果有时间,还是可以经常回来玩的。我也在旁边附和着说:“是啊,以后有时间,欢迎你经常回来玩。”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着我说:“再回来玩啊,你该不会又象以前那样气得离家出走吧。”他的话说得我又脸红着难堪的低下了头。偷偷的侧脸看老谢,他正呵呵的笑了起来,抬起手来又在我后脑勺上轻拍了一下,笑骂着说:“臭小子!”( }9 ~+ S1 n! G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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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我和老谢的打闹,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我想那一刻,他也应该是幸福的,哪怕是有些苦涩的幸福。并非我坐着说话不腰疼,只是他和我一样,都是在为了老谢的幸福而努力的付着着什么,只是我们所付出的又各有不同,但是目的却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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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那种离去,那种对自己爱人的离别,我想总还是会让他生出许多的伤感来,哪怕不象我当初离开老谢时那么伤感,但是他以后的生活里,谁又能保证从此就不会因为思念而寂寞呢,毕竟,他所有的出发点,都是因为爱老谢。我想,那也是一个过程,就象我对老谢的爱所走的那个过程一样,是他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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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这个世界里,唯一不能靠别人的事,就是感情了。自己选择的路,也只有自己勇敢的走下去,别的人,谁也帮不了。而我,只有祝福他,在以后的路上,能走得好。5 v1 X" z, s$ ^#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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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的西餐吃得我们都很开心,不是饭菜可口,而是气氛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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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 s" q' `) h1 J: S    第二天送他去机场,在送机大厅时,我故意以买矿泉水为理由,想创造一个他和老谢独处的机会,我想,他们应该有些话要说。不想他却拒绝了我的好意,他说谢谢我的好意,但是他能单独对老谢说的话,也能对我说。老谢拉起脸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吓得我又缩起头吐出了舌头做了个鬼脸。他望着我大笑了起来,说我和老谢就象一对活宝。原本离别的愁绪,被他的笑声一扫而光。/ j; `2 V% B4 a5 z

- g( [6 Z0 ]0 R! Q7 H7 p. `6 H    最后过安检前,他却把我独自拉到一旁,对我说他很羡慕我,因为我能陪在老谢身边。还说一切都来之易,一定要好好珍惜。末了,他还开玩笑的说,如果我没有照顾好老谢,他一定不饶我。我笑着说,让他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老谢的。: t4 F8 E$ `7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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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进了安检以后,还调过头来,望了望老谢,也望了望我。也许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那眼神里,透着羡慕,透着祝福,但同时也掺着不舍与伤感,毕竟,要离开的人,是他。老谢把左手伸过我的肩膀,搭在我的左肩上,同时伸起右手来,微笑着和他挥手道别。看着他缓缓步下滑梯,我和老谢才回家。6 K: N, p$ T5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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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老谢笑着问我,他单独和我说了些什么。我坏笑着说:“不告诉你,这是秘密。”老谢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把把我拉进怀里,又要挠我的胳肢窝。我只能是原话奉告,老谢听了轻叹一声,说他是个好人。我把头深埋进老谢怀里,故作委屈的说:“这么说,那我就不是好人喽?”老谢听了这酸酸的话,抚着我的头发,呵呵的笑着说:“是,小祖宗,你也是个好人,是个大大的好人。”一边说,一边还挠我的痒,直到我在怀里咯咯的笑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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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以后,我们在家里也会毫无掩饰的谈论起他,回忆起他。每隔上一段时间,我还会主动邀上老谢,给他去个越洋长途,问问他的近况,我们象朋友一样在电话里聊天。他告诉我们,在他父母的安排下,和前妻复了婚,现在工作和生活都很安定。听到他生活从此无忧,我和老谢都替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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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l' a6 E' y7 J8 t    那一年的时间过得特别快,感觉好象还没有赏够黄灿灿的秋色,就已经进入深冬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那年的春节,我和老谢叫上霞姐他们一家三口,去了海南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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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V1 ]8 Z4 f' q0 N- c    在三亚的温暖阳光里,柳柳笑着奔跑在白色的沙滩上,霞姐陈哥和她一起嬉闹着。我和老谢穿着彩色的沙滩服,并肩躺坐在沙滩上。那海风,那海浪,还有那远处的礁石,都在阳光下尽情的嬉笑着,欢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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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H7 ?8 H    他说他很幸福,这辈子值了,再也没有憾事了。我侧过头,笑骂着说:“臭老头今天酸溜溜的说些什么呢?”他笑着拉起了我:“走,陪臭老头去散散步吧。”( w8 {3 d* w8 }- Q( x3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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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着温暖的海风,牵着他的手,赤着脚淌在漫着海水的沙滩上。背后,留下两串并排着的脚印,很长很长,很远很远,象是要直达海的另一头。那脚印上,荡漾着的是我和他轻轻的笑声,象是温暖的海水,一浪一浪的,漫过我们的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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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9 23:03: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上帝在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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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y' z: h1 |4 Q3 k1 ?( l9 _; ~    【你说,就算没有了我,你的路,也应该精彩,我哭,没有了你,我的世界会从此坍塌】5 K0 H* K1 t  k. d  Y' ]; d! }

3 |% R" i4 l% V6 |7 c% U  y    四月,院子里的那树海棠开得正艳,一簇一簇的,挂满了枝头。风一吹,那缀满花朵的树枝就弯下腰来,让我们担心那花枝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折断一般。不仅海棠,那年院子里所有的花似乎都开得特别的灿烂,粉蓝和粉红的牵牛花象星星一般点缀在靠着院墙的花架上,粉红色的映山红也在阵阵轻风中展露着它娇嫩的笑脸,金黄色的迎春花也在墙角不甘落后的把一朵朵小黄花都密密的挂在了枝头,还有那几株月季和玫瑰,娇艳欲滴的深红色花瓣托着还没有来得及干的露珠,在清晨的阳光里,活脱脱如同沐浴的仙子一般,连院外那棵不甘寂寞的刺槐也把挂满白色槐花的花枝伸过院墙,似乎要给这本就春意盎然的院落再来上一段锦上添花。" |/ {% s5 D. J# F7 J5 Z

* g: n6 u4 d; k# ]    只记得那年的花开得太艳了,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开得艳,开得灿烂。那种艳,那种炫,着实让人有些担心,今年的花开得这么艳,超过了以往任何一年,明年的花是否还能有这般艳。不过,显然当时我们不会太顾虑这种无谓的担心,只觉得哪怕明年的花只能开出瘦瘦的一朵来,相信我们并肩站在花前,同样也会象那年一样开心,一样雀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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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他拿着花铲漫步在满院的花丛里,时而弯下腰去给月季除草,时而又抬起手顺了顺牵牛花的枝藤,时而更是背起双手,面带着微笑,专心致志的对着那每朵盛开着的花逐一扫过。那份儒雅,那份温和,还有那种老年人特有的慈祥和稳健,都与那满园的花融为了一体,好象那满园的春色都只为他那一身的俊雅而专设的一般。而我站在一旁,竟好象成了一个局外人。5 G" m- N' A8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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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佯装不满的大喊了一声:“老谢!”他猛的抬起头来愣了一下,半刻之后,抿着的双唇又马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甜甜的应了一声:“哎!”看着他满脸的笑意,我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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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喊了一声似乎觉得还不过瘾,我又大喊了一声:“老谢!”这一次他也大声的回应了我,好象我们两个隔着两个山头一般:“哎————!”并且那个“哎”字的尾巴拖得很长,语气由重到轻,好象是在哄着一个发嗲撒娇的孩子一般。他微笑着伸出手来示意我过去,望着他温情的双眼,我情不自禁的穿过花丛,走到他身边,任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轻轻的,把吻印在我的额头上。% W5 S' B+ @& `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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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因为美丽,因为痴迷,然而,更因为伤感,因为遗憾,因为不舍,那记忆才会如此的深刻,让人难以忘怀,让人永远尘封在心底,哪怕时过境迁,再次擦试那一抹尘埃,顷刻间,那记忆,那感触,恍然如昨。就好象唐宋诗人笔下的故乡,因为思念,因为故乡里的那片难以触摸的月光,所以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总能抬头也故乡,低头也故乡。故乡,在他们心里,早已因为思念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永远也抹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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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而言,那座开着一树海棠花,洋溢着欢声笑语的院落,在1998年已经定格成我一生的故乡,定格成我梦里那片再也难以触摸的月光。# Y" l! l" B7 z$ ?) ~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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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辞职离去的公司得知我回武汉了,承蒙他们不弃,在那年春天,我又回到了那间公司上班。而我们,也象两年前那样过着平静而快乐的日子,白天我上班,他上老年大学,找同事打麻将,而晚间则一起练字,一起看电视。相比两年前,我们少了一些占有,多了一份难得的默契,多了一份浓浓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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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I1 {" c1 C" T    从来都是以为那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永远,就象以为太阳一定会在每天的六七点钟照常升起来一样。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在一起到底能走多远,只觉得那样的问题对我而言太过遥远了,遥远得象是永远一样。然而有一天,当太阳不再升起的时候,才发现,我们的永远却是那么短,短得就象还没有来得及欣赏完春天的花,就已经步入了满枝枯黄的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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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1998年五月上旬的一天。还记得那天的太阳很特别,早起的太阳还没有来得及向世界撒下那天的第一缕阳光,就被层层的薄云笼在其中,不得而出。那片如同晚霞般的火烧云,把那天清晨的太阳,包裹得象是夕阳一般,让人心里闷得直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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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早晨,他象往常一样去上老年大学,我也象往常一样去武昌上班,还记得我们在车站分手时,他更是笑着挥手和我再见。除了那夕阳一样的朝阳,那天早晨的一切都是那么平常,平常得象是以往的每一个早晨,亲切而温暖。直到那天下午汉口协和医院的电话打到我上班的公司,那时我才惊醒,那一天是一切悲痛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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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里说老谢忽然晕倒在老年大学,被救护车送到医院,让我赶快过去。我没有来得及细想什么,焦急中,丢下手头的工作慌忙赶到了协和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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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远都记得让我心如刀绞的那一幕,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象是我们练字的白纸,半闭着的眼睛里深含着无奈无力的眼神。见我来了,他透过盖在嘴上的氧气罩,艰难的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并且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我过去。0 s+ P* A1 U0 e8 \7 ]; f

8 p) T6 U3 G9 i* ~    我如何也不能相信,更不能接受,早晨分开时还好好的他,才不过几个钟头的时间,他却躺在病床上,连话也不能和我讲。看着他憔悴而苍白的面容,我的胸口象被人打了一记闷拳一般,隐隐作痛,只到我缓缓走到床边,紧握着他的手,我才咽咽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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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哭流涕中,我颤声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老谢。”看着他嘴唇微张,却不能言语,我更是哭得厉害,直把脸深埋在他手里,哭个不停。而他却慢慢的把另一手伸过来,轻轻的搭在我的头上,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着我,让我不要伤心。最后直到护士来到病房提醒我,我才把他的手轻轻的放进被子,在不舍中离开了病房。2 T! P- L- r7 c2 z

+ K! V4 U5 f  C    然而让我悲痛万分的这一切,都还不是让我最难以接受的,万没有想到,紧接着还有更大的打击在等着我,直到我拿到他的的化验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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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c3 B( D1 f7 V    肝癌晚期,化验单上那几个象魔鬼一样的字眼,就那样毫不留情面的闯进了我的眼睛里,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把我打得怔在当地,头脑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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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相信,不能相信我们才刚刚重新开始的生活,就要受到死神的威胁。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医院的诊断错误,一定是的。我如此坚定的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患上癌症的,我们才刚刚重新开始,一定是医院搞错了。我象得了精神分裂症一样的肯定着自己的想法,甚至嘴里还如同梦呓般的念念有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j0 W, d' O# y, r% q

, y% d4 [& w9 @/ {/ V" W$ @    然而,当医生用肯定的语气再次重复“肝癌晚期”那四个字时,我就象被针扎破了的汽球,带着呜呜的哭声,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楼梯的拐角,大声的痛哭了起来。那么无助,只恨不得用手指着天大骂,恨不得用尽世上所有最恶毒的语言来谴责上天对我们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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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4 k9 s( J& f$ h; v: L    痛哭过后,我平静了下来,恢复了理智。我知道一切的痛苦都只是徒劳,只有治好他,而且一定要治好他。只有治好他的病,我们才有将来,我们才可以象以往那样一起练字,一起看电视,一起赏海棠,一起说,一起笑,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  }) A; R' r6 |9 q, `$ W4 z% \9 g

5 [) d0 M& J/ t4 A% e' p: n    渐渐的,我又开始象给汽球充气一样的不断给自己打着气。我坚定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治好他的病,他的病也一定可以治好的。我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我们还要一起去登泰山,还要一起去加拿大看江亮,还要……7 v6 O8 O% E$ K' B. W9 h! Z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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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象是在寒冬的风雪里憧憬着春暖花开一样,怀揣着莫大的希望,我对自己说,他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一定可以的。虽然那一切在日后看来,那所有的希望和信念,都只是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幻影,然而在那时,那海市蜃楼却给了我所有支撑下去的信心和勇气。7 }* a' O' Z6 q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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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轻轻的回到病房,发现霞姐守坐在他床前,而他已经睡去了。看着霞姐微红的双眼,我知道,霞姐也哭了。霞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着我,让我先回去收拾一下老谢的毛巾和换洗的衣物,她先在医院里守着。8 G, F" B* E8 \. P0 M  l# z' @9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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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辞去了工作,我放下了所有的一切,专心照顾他。并且征得了医院的同意,在他的病房里又多加了一张床,方便我晚上也能照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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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面前,我尽量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他看出我的悲伤。而他在我的面前,也一直微露着笑意,哪怕是在经受着发烧,腹胀那些常人难以忍受的并发症的折磨的时候,他也是一边微笑着,一边紧握着我的手,不肯哼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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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越是那样,我越是痛苦。而我越是痛苦,越是不肯表现出来。我怕我的伤心,我的眼泪会增加他的负担,会增加他的痛苦,我只有强压着自己的情绪,故作平静的用手巾替他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就那样,我们象是一对受折磨的苦命鸳鸯,相互的用着自己的方式,鼓励着对方,告慰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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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7 n8 ?( j/ C1 C3 ^% {    医生说他患的是难以用手术切除的晚期肝癌,所以只有以药物结合系统性化疗进行配合治疗。然而,每次看到他化疗后的痛苦,我都会心痛得象是刀割一样。看到他干白的嘴唇毫无血色,他满头的白发一点一点的脱落,还有他撕心裂肺的呕吐,我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强压着眼里的泪水,一边在心里滴着血,向着那个曾经被我痛骂的上天诚心的祈祷,祈祷着上天不要再让我爱的人受这样的罪,祈祷着上天把所有的痛苦都转到我身上,让我来承受这一切的病痛。9 ~) U* L( G/ W0 J9 @, P*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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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应验了我的祈祷,还是那化疗起了功效,在经过两次化疗以后,他终于能讲话了。还记得那个宁静的夜晚,不经意间,他微笑着轻轻呼出了我的名字,让我激动得泪流满面。而他,因为我激动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淌下了两行热泪。紧握住他的手,紧紧的贴在我的唇边,轻轻的吻着,那一刻,我再一次告诉自己,他一定会痊愈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在那样的信念面前,我激动得一夜都没有睡,静静的守在他床前,紧盯着床头的仪器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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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经过两次化疗以后,他可以不用氧气罩了。在入院四周以后,他可以连续的讲话了,甚至可以下床走上几圈。每次见到他一点点的好转,我都会高兴得象个孩子,在他床前又蹦又跳,而他更是微笑的看着我,呵呵的笑骂我是个小癫子,我则笑着回应他是老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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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他慢慢的好转,听着他时而爽朗的笑声,我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心,只觉得再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出院了。我就好象看到春天的柳条开始重新发芽那样,欢心鼓舞的期待着他出院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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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h1 Y# d1 ]4 e1 n3 }* Q. {* @    不过也许是他了解自己的病情,突然有一天,他和我谈起了后面的事。他说如果没有他,我还是应该走下去,好好的走下去……我猛然打断了他的话,象疯了一样,突然大发脾气,向着他大喊:“不行!”可是喊过之后,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而又轻轻把他的头紧抱在怀里,咽咽的哭了起来。我不许他说下去,我让他坚信,他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我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我,一定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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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i' y4 u) z4 O  c" h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叹着气,紧紧的抱着我,象他第一次抱我那样,紧紧的抱着我。5 [; }/ c% i7 }# x# `3 x' V4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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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时起,我更加用心的照顾他,整夜整夜不睡的盯着仪器的变动,怕他感冒,怕他着凉,怕他渴了,怕他饿了……我把自己绷得象张要射箭的弓一样的坚定着自己的信念,根本没有去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那张弓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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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9 23:04: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那回眸的一笑3 y" ^7 P( l( \5 d. _& M) ~0 I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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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要在你身旁挖个坑,永远陪着你,你说,那样我会进不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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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v/ G. K& h    曾经有人说过:“当爱情与死亡一纠葛,凄美的篇章就不断哀鸣。”. W9 b8 P3 u: V1 I3 w+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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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我抱着多大的执着坚信着他能好起来,更无论我抱着多大的希望憧憬着我们的未来,当爱情遭遇死亡,那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瞬间冻结,毁灭。就象冰河世纪的寒冷突然降临,带着令人心寒胆颤噼啪作响的声音,把一切都冻结。那曾经的幸福、快乐和欢笑,就象冰封在冰层下面的海棠花,看得见,却再也摸不着。/ N( @( g6 S& z0 P9 y# j

  h* k. w8 [7 ^    五月的武汉,是美丽的,是富有生气的。春末夏初的阳光不温不火的爱抚着大地,到处都充满着令人向往的绿色,当然,除了那间被春天遗忘了的病房。就是在那间没有绿色,只有惨白色的病房里,在所有人的措手不及中,他的病情突然恶化,最后不得不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f( X9 R3 ]8 K9 s

% K* I  I+ F0 _' e) G  v$ v    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任何承诺,甚至连任何话语都没有,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窗外,看着他静静的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微闭着双眼,消瘦的脸颊上,艰难的撑起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份坚强,那份淡然,那份从容,让我心碎,让我无所适从,我不知道怎么抚慰他,更不知道怎么抚慰自己。曾经苦苦的哀求医生,一定要治好他,无论花多少钱,哪怕把我的肝脏移植给他。然而,医生的答复却是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而我却开始迷茫,开始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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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5 c0 h( \/ T5 G; V* m+ T    每次见到他,隔着玻璃见到他的笑容,我的眼神不再坚定。从那时起,我知道了恐惧,那种从脚底缓缓升起的冰凉,直达心底的恐惧。那份曾经坚定的信心,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信心,还有那执着已经慢慢开始动摇,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害怕失去他,害怕就此这世上再也见不着他,从未如此的害怕过,那种恐惧让我几乎窒息。我甚至已经不能安静自己,除了隔着玻璃看他,我整夜整夜的不能入睡,只能是在楼梯口凶狠的亡命的抽着香烟,象只被关进牢笼的困兽一样,在笼里来回的走个不停,不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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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1 _  S& x$ d2 m# ]    而他,在看到我的憔悴和伤心后,竟向医生提出了让我进去监护室里陪他的要求。他知道,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安静下来,才能不再焦躁。在遭到我和医生的强烈拒绝后,他竟以拒绝治疗相挟,最后,我只有含着眼泪,穿密封服,带着帽子和口罩,进到他的病房。  Z9 v. {$ b3 s% e' B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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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听到他轻声的呼唤着我的名字,我笑了,流着泪笑了。轻跪在他床前,他缓缓伸起瘦弱的手,替我拭去满脸的泪水。轻握着他的手,我把嘴凑上他的耳旁,轻轻的呼上一句:“雨堂,你会好起来的,我等着你。”他眼里涌动着泪花,轻轻的点着头,带着一种让人流泪的哭腔,从喉里发出“嗯嗯”的回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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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H) e$ S, k/ [, ]+ F    看着他的白发,眼睛里闪烁着的泪光,我忍不住轻轻搂着他,任他在我怀里尽情的流着泪,不管幸福也好,悲伤也罢,只是任他轻躺在我怀里,用泪水沾湿我的衣襟。轻抚着他的白发,只希望时间就此停住,所有的一切都就此定格,所有的伤痛悲苦都不再继续,只有一个男孩,流着泪,轻轻抱着一个同样流着泪的老者,直到永远……, h; _+ f3 Q, Y/ V5 c  E: G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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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上天并没有给我们机会。接下来的一切,很快让我们陷入了更大的无助中,直至一切都慢慢都变得苍白,如同那雪白的床单,将所有的一切掩盖,连那灿烂的海棠,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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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5月19日,他的情况更加恶化,四肢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肿胀…我象一只可怜的疯狗一样,哭着跪下来,苦苦哀求医生救救他,救救我的他…: g7 O7 s( R9 {' ?. D

- V7 W1 r( I. g5 y7 l/ V    1998年5月20日,他微笑着抚摸我下巴上的胡须,轻轻说:“小虎儿终于长大了,以后要象个大人一样…”我抱着他失声痛哭…0 v1 B  ~$ a5 b* _& }

  d& m- Y  w% c8 g9 e    1998年5月21日,医院给我们发出了病危通知书,痛哭中,我偷偷把那张通知书撕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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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5月22日,他把所有的人召集到床前,嘱咐着陈哥和霞姐要照顾好柳柳…柳柳哭着求我:“小虎叔叔,爷爷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你让他不要离开我们,你让他不要离开我们。”我流着泪,看着他,轻轻的拍着柳柳说:“柳柳不怕,爷爷不是要离开我们,只是去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以后想爷爷了,可以给爷爷打电话……”他看着我,眼里闪着泪光,微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O4 R6 g- ^6 o' q, u1 i

' U5 M, Q' _0 Y    一切都是那么出乎我们的意料,一切又都是那么硬生生的接踵而至。象冰雹一样,一个一个的接连着砸在头上,让人连停下来痛哭的机会都没有。有的,只是强烈的恐惧感,我不知道下一个到来的会是什么样打击,不知道下一刻他会怎么样。那种无助,那种绝望,折磨得我直想抱着他一起离开那间要命的病房,那间要命的医院,还有那个要命的人间。然而,一切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挡也挡不住,就象海棠凋落在一阵晚春的风里,花瓣四处飞散,悲痛,也从此蔓延,一点一点,铺满了那曾经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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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5 {: r/ j% }3 T8 d! O) `    那天午后的阳光特别的柔和明亮,记得那光线透过窗户,散布在病房的每个角落,把那病房照得象天堂一般。而那天他的精神也出奇的好,眼神里透着柔和的光,微抿着的嘴唇带着微微的笑意,半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和我讲起七年前我第一次偷折院子里的海棠的事,讲起我们第一次在新华书店里的相遇,讲起我的青涩,讲起我的成长…他抚着我的头发,说我长大了,懂事了,以后不能象个孩子一样意气用事,要懂得照顾自己,懂得珍惜自己。, v9 e) D7 }, ]" y

  E6 t8 I$ [3 j' f; v& C    幼稚的我只是愚蠢的以为他的病情又开始好转,并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和我一起回忆,一起谈笑,那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一点回忆。当时只是静静的倚靠在他身旁,仰着头,带着笑,听着他轻声的回忆,思绪慢慢回到了七年之前,回到了那个甜蜜而浪漫的1991年,那七年来的每一次海棠花开,每一个动人的瞬间,每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有每一滴动情的眼泪,都象满天的星星一样,忽闪忽闪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X% c) C: p9 T* ?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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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眼的笑意中,他问起了院子里的海棠,他说明年春天,一定要给海棠多追些肥,那花才会开得更艳。听了他的话,我忽然想起了刚从广州回武汉时,他安慰过我的一句话,而我,也笑着用那一句话回答他:“今年的花都落在泥土里作花肥,来年,这花会开得更艳。”他笑着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臭小子,记得啊,明年要给那海棠多追些肥。”我笑着坐到床边,把他楼在怀里,轻笑说:“知道了,谢老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用手摩挲着我的脸颊,他笑了,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动人,上扬的嘴角配着眼角的鱼尾纹,让人又怜又爱,象个纯真的孩子一样。6 j4 p# A1 o" ^; B0 b.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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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是在那一刻,他带着微微的笑容,轻轻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带着几分不舍,缓缓从我脸上滑落,重重的摔在床上,也摔在我的心里。我猛然惊醒,轻声呼喊着躺在我怀里的他,可他微抿着的嘴,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有回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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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慌了,大声喊着医生和病房外的霞姐。医生,护士,霞姐,陈哥,所有的人都冲进了病房,围在他床前。医生们在抢救,护士们打着下手,霞姐在一旁捂着嘴呜呜的哭着,而我则象被雷电击中一般,呆立在墙角,头脑里一片空白,眼前只是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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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的,恍惚中,只觉得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那哭声,那吵杂声,离我越来越远。唯一清晰的,就是透过人群看到的他的脸。阳光照在他那还依旧带着微微笑意的脸上,那么安详,那么恬静,好象睡熟的婴孩一般。- V, s7 j) k, V# l

  b/ n) {' e( M" l* j0 y    我没有哭,只是怔怔的呆立在墙角,看着他的脸,回到了那以前无数个夜里醒来的时候,那张月光下熟睡的脸,同样是那么安详,那么恬静,让人又怜又爱,甚至舍不得抚摸一下。6 ~0 U4 M7 j4 T, h9 \.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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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一张白色的被单把那张脸缓缓的掩盖,那病床被人缓缓的推移向门口的那一刻,我才象疯了一样的大声哭喊着他的名字,用力扒开了所有的人,冲到那病床前紧紧抱住了他。隔着那张床单,我用流满了眼泪的脸贴着他的脸,大声的哀号着。直到陈哥把我拉开,那护士才得以推走那病床。# o- H9 r/ D: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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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睁睁看着那病床缓缓被推出病房,看着他那盖着白被单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我的视线,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着要挣脱陈哥的捆抱。渐渐的,陈哥也制不住我,只是把我按在地上,任由我乱蹬着腿,撕扯着他的衣裳,任由我嚎啕大哭。那一刻,我象是一只被按住四肢的待宰的牲口,挣扎着,嘶鸣着,混浊的眼睛里淌着绝望的泪水,眼睁睁的看着落日的余晖一点点的消失,绝望中听着着自己的鲜血“嘀嗒嘀嗒”的一滴滴流尽。那痛苦,那绝望,在那一刻充斥着那个小院,充斥着我的整个世界。: a7 \, M2 O1 _* t

4 K" m* [1 w& X    那是一段原本应该剪掉的记忆,因为它苍白得象是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一张绝望的,悲恸的,没有血色的脸。那是无奈,那是悲泣,那是恐惧,那更是风雨中嘶鸣着的惨嚎,黑夜里划破天幕的一声炸雷,所有的痛苦,都顺着那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象雨点,象泪水,一倾而下,似要淹没那个没有早晨的夜,那个没有日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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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H; o& q! }    1998年5月23日,我失去了他,就象失去自己一样。6 B$ T' U0 E* h; e+ V( f& p

7 {' I! Z6 f$ y, ^; ^4 s    那一天,我把他送进了天堂。% D/ Q6 W9 o/ w' w. g  O2 u

+ P9 q6 c) Y6 R# {! f# z+ w    那一天,我把自己推下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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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9 23:04: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天堂•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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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4 o6 n8 y, ?" T& U! Y" g2 Y    【你说,百年之后,我们在天堂相见,我说,我会带上一束海棠花】9 g4 L5 p7 \/ p3 G* O8 f0 ]5 H

$ X( C2 Z: g, O: @$ `    就象一颗流星般带着耀眼的光芒划过漆黑的天际,他永远的消失在了我的午夜。留下的,除了我无尽的悲痛,还有黎明前那段如深海般幽暗冰冷的夜。- p! D2 C9 `( ?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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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世界里所有存在的一切,眼前的那些人,那些吵杂声,那街道,那天空,所有的那一切,和我之间好象隔着一层灰色的花玻璃,耳朵里除了嗡嗡的响个不停,我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而眼睛里看到的,也似乎只是灰蒙蒙雾茫茫的一片,没有其他任何色彩。: l5 W& m# q+ Z, \6 i# e0 ]9 }! d

2 Z% N( ^* g+ i& K, U5 P' T! B    我没有心思去关心其他的任何事,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睡觉,甚至连挪动一下的欲望都不曾有。每日里,只是静静的躺在窗前的那躺椅上,躺在他躺过的那张躺椅上,一言不发,只是眼睁睁看着窗外的那棵海棠。而那早已谢了花的海棠,在我的眼里,似乎正是满树粉红,风一吹,也似乎还能闻到那沁心的芬方。而他熟悉而亲切的身影,也似乎从来就未曾离开过那小院,一直还在院子的花丛里忙碌着,时而剪去多余的花枝,时而顺理牵牛花的藤蔓……可待我喊着他的名字,跑进那花丛时,一阵风轻轻吹过,在那沙沙的树叶声中,一切又都那么残酷的回到了现实,院子里长满了杂草,牵牛花的枝藤堆了一地,海棠花也早已谢了个干净…剩下我独自己瘫坐在院子里,望着那满目荒凉的院落,一个人,流着泪,慢慢丧失掉了所有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勇气,包括活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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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象C.S.Lewis曾在他的书中写道的那样:“从未有人告诉我,丧偶的悲恸和惧怕的感觉原来这么相近。”那种对于悲伤的咀嚼,对于恐惧的颤栗,渐渐的,让我彻底崩溃。那时的我,除了让他活生生的回到我身边,那于身边发生的其他任何事情,我都无所谓,漠不关心,只是用一双绝望而干涸的眼睛,放弃着整个世界,包括特意从家里赶来照顾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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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离开我后整整第十天,我自杀了。我选择了作为一个男人最不该选择的方式,来逃避那种让我恐惧的绝望,来结束那早已渗透我全身的悲痛。1 B  j- H" `2 x! O5 p

( q7 R/ s0 I3 ]: V    然而,在我吞下一百多颗安眠药后,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不是在天堂,也不是在地狱,而是还在人间,那个身边所有人都流着眼泪的人间。霞姐,母亲,还有医生,护士,病床前的每个人眼里都饱含着泪水,他们在惋惜,他们在感叹,他们在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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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泪水再一次如泉涌出,看着周围的人,看着这个虽满怀伤感,却还有人为我流泪的人间,在自杀未果后,我大声痛哭。为了悼念他而哭,也为了悼念自己而哭,还为那个让我痛苦而不舍的人间,为了那所有关心爱护我的人。  t( s  O2 l2 f0 {9 r" O

% Q8 Q; Q7 H5 k0 P+ H    在答应霞姐和母亲不再自杀后,我在入院的第二天就出院了,回到了那个满目苍凉的小院。霞姐流着泪拿出一盘录音带,她说那是他在临终前背着我录下的,是留给我的遗言。那盘带子应在我出事前交给我的,可是她没有预料到我会做那样的傻事。她说那盘带子应是交给我的时候了。9 ^1 d! A. V& H! v& j% Z7 _+ E% p" x

! h$ t& ?( t6 ?6 B* D6 [; ~# ^    躺在椅子上,缓缓把录音带放进单放机。满心的激动,我颤抖着按下了播放键。倾刻间,那从扬声器缓缓流出的他的声音,如溪水如天籁般飘满了整个房间。那么慈爱,那么亲切,象他那温暖的大手,再一次缓缓抚着我的头发,任我泪流满面…5 m+ v  L1 {0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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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他本不希望给我留下任何念想,那盘录音带,他让霞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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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他希望我能坚强,希望我能依靠自己坚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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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人一生,除了爱情,还有其他的许多有价值的事情值得我去做…5 Z& B4 n( v  D0 K6 p# @  O

; H  H& X( h( F3 U9 |; c    他说爱一个人,不是为了悲伤而爱,而是为了这个世界最简单也最纯真的快乐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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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5 S  u5 i) P  ~' }# R* \% b& }( q4 @    他说无论在任何时候,爱都应是积极的,而不该是消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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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 n8 ]; @6 C; I    他说他这一辈子欠我的,一种无奈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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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y5 L( x# B5 H5 c! e    他说他希望我这辈子永远快乐,永远把脸庞迎向阳光,永远保留着那灿烂而青涩的笑容…6 Y, f; v,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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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他会在天堂望着我笑…" L, y3 j4 N* G4 d

3 T+ |  u5 {7 N    短短半个多小时的录音,在我听来,竟好象用了他一生的时间去讲,透着欢乐,透着伤感,透着不舍,也透着希望。怀抱着他的声音,在他的声音停下的那一刻,我流着泪,就象他对我讲的那样,我对自己讲,也是对他讲,我不会垮,只有还有天堂,我就会不会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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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r7 x  R. y/ N" Y4 Q) ]    我和他都坚信,人间之上,就是天堂。" B7 d2 v& O; c$ C0 R3 `. [

& ^9 G0 [: X6 [- E! t7 y    慢慢的,我开始抽出上午的时间整理院子里的花草,给牵牛花重新搭上花架,给玫瑰除草,给月季施肥,还给海棠剪枝…我开始着手整理他的书画手稿,将它们作裱装册…慢慢的,我开始期待着来年海棠开花的时候,期待那满院熟悉的芬芳。
5 Y+ k8 c3 `2 z( A# F
  o) B* {6 T) B! A# J    曾有位西方神学家说过,信心,是向着事物的真向张开爱的双臂。& C, A+ }9 [% \4 R/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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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这一生,我永也忘不了他,他抿着嘴儒雅的微笑,他爽朗的笑声,慈爱的白发,还有他俊朗的背影。那一切,都如烙印般打在了我心的最深处。虽有怀念,但已不再有悲伤。偶尔听着他的声音,我会微笑的抬头看看天空。那里,是他微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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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他留给我的那几年我交给他的工资存款,我开了间贸易公司,专对加拿大进出口业务,当然,是和江亮合作的…9 I: T9 h0 q$ C0 N-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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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霞姐一直都以姐弟相称,在我的心里或在她心里,那份再也抹不去的姐弟情,早已根深蒂固…" W% E; d9 e+ z. h: [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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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间小院,早在2005年拆迁的时候永远消失了。唯有那棵海棠,被我移植在他的墓前。每逢春天开花的时候,我都会带上一瓶老酒和两个小杯,在他墓前坐上半天…8 w8 n: J- u; d0 m5 F& Y

+ k: P' X6 C( q, x3 X5 ^# ]    虽同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境况,但却早已没有了“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伤感。象蚌壳般,在经历了无数的疼痛和酸楚后,那痛苦的沙砾终化作一颗光彩夺目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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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起回忆的思绪,轻轻弹掉烟蒂上的烟灰,我来到阳台上。不知何时,那雨已经停歇了,闪着星星的夜空象洗过般清爽宁静。微笑着,深深吸上一口午夜里清新的空气,恬静而温馨,象是海棠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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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坚信着,明年,那海棠会开得更艳。
( ^! I% J. \7 g# ]# A" f8 r: e6 j$ N4 `- |4 o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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