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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3 09: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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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a+ M5 U2 F1 ~6 K% l 公司办公室里,王玉柱把电话机当成了王芃泽,气愤地对着它大声数落:"还绿茶抗癌呢,你就是卖绿茶的,天天喝,你抗什么了?" ' h6 p4 r' p @+ |
+ x, c# \/ T, |0 M 王玉柱神志变得恍恍惚惚的。下班后他先去接王小川,然后一起去王芃泽的茶叶店。他等在王小川的学校大门口,看到王小川正随着放学后的人流走出来,矮小的身影一下被别的人影挡住了,一晃又出现了,王小川举起手向这边挥动了一下,立刻又被一个高高的人影遮没了。过去王小川抱怨自己个子矮时,王玉柱从来都没有注意,也不在意,可是这一天他发觉王小川的个子确实有些矮了,比大多数的男生都矮,王玉柱看着王小川在人群中躲躲闪闪地走,有一种快要被淹没的感觉。+ m' Q7 p3 D* y) g# \
9 ? d% S I; ?2 ?. p% {. x" G 看到王小川走近了,王玉柱探身过去打开副座旁边的车门。王小川不言不语地坐进来,等着王玉柱开车。王玉柱开车之前又把身子探过去,要帮王小川系上安全带,他经常对王芃泽这样做,可是今天帮王小川时动作有些不灵活,伸手摸索了一下竟然没有抓住安全带的挂钩,只拉出来一条皮带,挂钩滑落在最下边。他松开手,又探过身去看安全带,这一来距离王小川过近,时间过长了,王小川第一次发觉王玉柱的体温这么高,脸和耳朵似乎在腾腾地散发着热量,火炉似的把热浪发送到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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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后王小川盯着王玉柱的脸的侧面不停地看,问:"你怎么了?"王玉柱看了王小川一眼,没有回答,眼睛又望向前方。王小川又问:"你今天好像有点儿不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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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柱知道自己为什么让人觉得不对,他的脑子里尽是压力,却又不能对人说,他这会儿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他知道身边的王小川又是一个敏感的人,除了身高和性格不像王芃泽外,其他都像,像王芃泽一样聪明,只是因为性格的影响,王芃泽是一种内敛的聪明,而王小川总是凭借着聪明咄咄逼人。) P: S( `" r1 ?8 t M! u5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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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柱一直不说话,快到达茶叶店时王小川再一次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谁?"王玉柱问:"像谁。"王小川笑道:"像我爸爸。"王玉柱问:"都让你觉得傻,是吧?""不是。"王小川停住笑,若有所思地回答,"我是说真的,你们的神情和动作真的很像。"王小川推开车门,先一步进茶叶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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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 V7 }, I2 s* e 王玉柱随后进去,看到王芃泽和小惠正在给顾客称茶叶。王芃泽望着王玉柱点头示意,指了一下茶座区让他先坐。王玉柱过去坐在王小川旁边,王小川拿出课本复习功课,王玉柱望着王芃泽卖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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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L5 d5 Q+ e* Y; V9 x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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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6 v) G+ W 仿佛突然间消失了许多东西,消失了许多声音,消失了许多匆匆忙忙的脸。时光静了下来,慢了下来,踩着黄昏的光亮轻轻悄悄地走进来,别人都看不见,他却看得见,他看得到时光的眼神,移到了茶叶店的中央,悲悯地注视着世间的人,那目光能微微地照亮王芃泽的身影。这让他觉得王芃泽不那么高大了,也是小小的一个生灵,默默无知,并不能完全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而他不同,他既然看得到,就有责任说出真相,他应该带着王芃泽逃离或潜藏。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看到浮动在王芃泽头顶上空的命运,凝结成渺远而浩瀚的深灰色,无限接近,却又永不靠近,似乎是在试探,无休无止地向下跌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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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在他和王芃泽之间蓦然有了足够远的距离,足以让他清晰地看到以前不曾发觉的东西,所有的细节都不曾隐藏过,然而此时才在他的思维中复活。他看到买茶叶的人来了又走,与王芃泽接近了,又离开,像空气中的微尘在无序的空间中相遇或相撞,他觉得这是奇妙的事情,蕴含着一种神秘的自由,他一时无法看透,他需要时间去凝视。他看到王芃泽拿了几包茶叶放在柜台上,远远地笑着对他说:"这是你今天打电话要的,我都包了一份,待会儿别忘了。"他看到顾客已经没有了,城市分成两处,这里是明亮静谧的夜,门外是黑色沸腾的夜。& S2 x- v2 Q7 p, Y. L6 @# r6 _2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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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王芃泽又在笑着说:"你也知道喝绿茶好啊?喝绿茶抗癌。我平时给你和小川泡的茶,都是绿茶。"他问:"叔,你一直在喝绿茶么?"王芃泽低头笑着清理柜台,一边说:"是啊,我也怕得癌症嘛。" ' c+ M$ S, V, Y: E" V( a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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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川不高兴地推他的胳膊,大声说:"你干什么?"他不明白,迷惑地看着王小川,王小川怒道:"你怎么抽烟了?没看到这里禁止抽烟么?我最烦抽烟的人。"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有一支刚刚燃起的烟,不知道该丢到哪里,就走到柜台前交给王芃泽,王芃泽接过来,在一个陶瓷瓶子上按灭了,丢进垃圾桶,又拿抹布擦那个陶瓷瓶子。# p1 w$ F" p$ A
: U9 @ @6 v4 p& Z6 p 他笑着对王芃泽说:"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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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o$ k3 I* s 王芃泽迷惑地看着他。- l, T& ~! V3 i" S
# x0 [" o3 e/ v" e# L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跟着他回到家里,他觉得一切都不对了,王芃泽变得有些奇怪,在电梯里一直近距离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皱眉头,但是目光闪躲,他的目光迎过去对视一会儿,王芃泽会慢慢避开看别处。他去卧室里坐在床上,王芃泽的身影会出现在卧室门口,并不进来,手扶着门框静默地向里望。他把脏了的衣服丢进洗衣机,看到王芃泽正背对着他,缓缓地摇着轮椅去阳台。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王芃泽正在穿过客厅,停了下来,充满疑问地望着他。他有些惊慌,猜测着是不是王芃泽知道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身体是王芃泽自己的,王芃泽应该比别人更了解。$ F& D: i! ~/ i#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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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掩饰,看到王芃泽在厨房做晚饭,就去坐到桌子边上剥葱剥蒜。他剥了许多蒜头,王芃泽只顾看那些蒜了,似乎觉得蒜头比他的头还重要,但是蒜头不会说话,也不能证明什么,王芃泽还是得问他:"柱子,你怎么了?"他笑着回答:"怎么了?怎么你和小川也这么问?"王芃泽疑惑地又问:"你剥那么多蒜干什么?你把蒜拿来玩么?"他低头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蒜头确实剥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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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芃泽把火关小了炖汤,转过身来远远地问他:"柱子,你今天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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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h; |% T; M l. s" |0 `9 D 他笑着说:"叔,你不是说我有精神问题么?你说我一直像是没有自己的感觉似的,十年后的感觉还是十年前的,我现在好了。" ' S& `0 d+ |0 z) b5 K
) v, x! H; `+ \% f' j# c 他还是笑:"真的,我今天与昨天完全不同了,我不是昨天的我,今天我什么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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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芃泽把眉头皱出了更多更深的皱纹,更加迷惑了,喃喃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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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U I. |+ z2 A' Q+ Z 他笑着回答:"以前你觉得我没有看到的,我今天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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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王芃泽想了想,笑道,"那你有没有看到昨天的那个名叫王玉柱的人?" ]- Z3 M; Y. T1 R1 C$ b
- o6 U7 N3 }3 {. ~0 { 他知道王芃泽是要耍他,故弄玄虚,他想笑,装做迷惑地笑着回答:"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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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1 M. o0 e: j- e! A4 J "他简直是个色情狂。"王芃泽坐过来,笑着凑近了,盯着他的眼睛慢慢说,"他冒充你的名字,但是又不像你。他不问我同意不同意,天天在我身上又揉又捏,我是老骨头了,快被他捣腾得散架了。你说这个人该不该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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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i/ m" q% h, O 他笑着问:"那你怎么不揍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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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 E! d+ D2 ^) d "我怎么揍呀。"王芃泽一本正经地说,"他力气比我大,跟野兽似的,他不揍我就算好的了。"
& Y6 q6 k4 s: a' V6 g 他笑个不停,好容易才停住了,对王芃泽说:"好了,叔,你别逗我了,我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以前你说我精神有问题,今天你可没有什么说的了。" % K+ c \$ W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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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芃泽又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喊起来,吩咐道:"吃饭了,去喊小川。" $ b* M0 w' L! t5 ^! o
+ {1 D' V/ p! G: m 他觉得饭桌上的王芃泽和王小川都不对了,吃饭的时间少,盯着他看的时间多。 }9 z4 ^) {; @) J
, m4 M3 R) q; e/ v* d" {3 t7 X 洗澡的时候也不对,王芃泽这一天对他很警惕,非要自己洗,推着让他出去,推不走,就拿水泼他。晚上睡觉前也不让他按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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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去摸王芃泽的身体,但是他睡不着。听到王芃泽睡熟了,他起来开了灯,坐在床上看王芃泽睡觉的样子,王芃泽明显老了,虽然才50多岁,可是远远地衰老在了年龄的前边,脸上的肌肉比以前更松弛了,眼睛下有了眼袋,头发里夹杂了许多白发,皮肤失去了活力,几处碰伤和划伤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愈合,天天操劳着,累得一旦睡着就不容易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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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王芃泽的手从毛巾被里拿出来,捧在手里轻轻地摸,他突然发觉自己并不是一定要去亲吻王芃泽的嘴唇和舌头,也不是一定要去征服王芃泽的性器官。面前的这具高大的身体,以及身体里寄寓的灵魂,都是王芃泽,他只要接触到一部分,就可以让这个名字所能代表的一切融化在他的生命里。 y5 U* B, P2 z: m: z' Y
9 ?* u$ X/ {' A- t& u& E 似乎这是十年后他第一次看清王芃泽的模样,第一次从这熟悉的五官中辨识出时光的印迹,这个身体,这双手,这张脸,都会在时光中慢慢衰老,直到有一天被时光带走。而这以前,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过。生命的变化沿循着规律,却又如此没有道理,他只觉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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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7 }7 j4 h9 D a- C 醒来的时候他先翻过身去,像过去一样要抱住王芃泽的身体,可是床上空空的。他睁开眼睛,看到天已大亮,白昼的阳光透过窗帘亮亮地落在卧室的地板上。他去到客厅,王芃泽和王小川都已不在家,时间已经快到上午10点了,客厅的桌子上有一张王芃泽留下来的字条:柱子,你最近可能压力太大了,昨天言行奇怪,今天早上又睡不醒,我和小川乘公交车先走了,让你多睡会儿,你的早餐在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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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8 k, W1 V% P 他望望阳台外面的天空,明亮清晰,与昨天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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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了,立即打电话给王芃泽:"叔,你准备一下,我这就去接你,我得带你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具体情况我在车上给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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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P* }* D( J5 Z2 V0 Q 他刷牙洗脸,下楼,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到公司安排一天的工作。他并不觉得急躁,反而越来越沉稳,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中有了比从前更为坚定的责任与力量。+ k+ D! H; I4 V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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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到茶叶店门口时,王芃泽已经住着双拐站在路边等了,看到王玉柱,有些不安地问:"柱子,到底怎么了?"王玉柱推开车门出来,扶着王芃泽,把他抱起来放在副座上,系好了安全带,说:"叔,我一边开车一边给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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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h- c( L* x" C 这一天,王芃泽和王玉柱在医院里等结果,在走廊里的排椅上沉默地坐了好久。王玉柱能感觉到王芃泽的紧张,他凑近了王芃泽,笑道:"叔,你放心吧,不管癌细胞有多么喜欢你,我也要从它们手里把你抢回来。"王芃泽难过地说:"抢吧,你们就当是在拔河,而我就是你们手中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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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芃泽没有心情看王玉柱,或者是不敢看他,喃喃地说:"我已经预料到结果了,如果说我的身体好好的没有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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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 j5 h! P& t a- w# e7 n+ o 王玉柱伸手拍王芃泽的肩膀,却难过得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就说:"叔,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待会儿我带你散心去,我们好久没有认真聊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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