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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13 15:3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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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依旧是大课,学校为了照顾到昨晚回家的同学,九点才开始上课,我去教室时,李飞和子凯的课桌都是空的,这让我极为恐慌,是不是子凯出了大问题?我不敢再想下去,强打精神,揪着大腿赶走呼之即出的瞌睡,以应付化学老师刚刚发下的摸底试卷。做了十来分钟,就惊喜地听见李飞在门外喊报告,化学老师示意他进来,当李飞经过周蕙芳身边时,我急不可耐地问他:“怎么样?”# A- O2 P$ `; A' U3 A4 }9 d9 h. k# h, F
“没事了。”李飞摇着头轻声说。
3 d" T7 J& [5 L/ n( T- F ^+ O3 c2 a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我重重地嘘了一口气,惹得化学老师惊诧地望着我。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化学试卷做完,逃灾避难似地钻出来,来到后窗的走廊上,示意李飞快点交卷。/ I) t3 d$ Y+ H. @2 z, d5 F
我一口气跑回住处,梳洗打扮,对镜理装,我要去看子凯,我一定要亲眼看见他我才安心,我要对他说对不起,我要告诉他我有多内疚,我有多想他。当我匆匆跑回学校,同学们大部分都已经做完试卷跑出来了,正在争论着答案,李飞也夹在中间。
J, {5 c4 A( i2 M) W) O “李飞!过来。”, q: z$ V1 F- T6 W! |
“子凯没事了,昨天晚上发高烧,今早就退了。”李飞一边朝我走来一边说。
* \' q e7 j/ q “我要去看他,他在哪个医院?几号病房?”
7 F2 @/ } X4 i1 p C “不用啦,明天就能回来,你这马后炮!早让你劝劝他,你不干,非得闹出点事才够。”
: ~, k/ z" n. ?0 @' j# ?) k5 ~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真的要去见他,迫不及待地要去。”+ _, A; Q0 b. i
“三院,工人路189号,505号房。”
: b+ z$ i$ p- \8 l5 R “你带我去,真的,我一个人怕。”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子凯,于是便要拉上李飞一起。
5 o( `9 f0 q# _ a5 d* @; E “疯掉了,我刚回来又去,我还没睡觉呢。”! _6 N, W" B& X: D0 \/ L; f; b
“路费我包了,回来请你吃炸鱼,吃多少我都请,好吧?”
! X! A$ J7 W2 g3 Z “说话算数。”李飞在这优厚待遇的引诱下,终于松了口。. J& E# K: v" n) ?. @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着如何向子凯开口,李飞早已呼呼大睡,我摇醒他,问道:“子凯他家在哪里呀?我还不知道呢,我都没看他回去过。”* v' W$ S: J* `) P* H0 O' ?
“他爸爸是江对面的,常年在外做生意,妈妈是咱们江北这边的。他外婆身体不好,半身不遂,五六年了,他妈妈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他外婆,他和他弟弟留在那头不方便,那边爷爷奶奶都去世了,没什么亲戚,再说他舅舅啊姨娘啊都在这边,于是他和他弟弟就一起在咱们这念书了,他外婆家离我家只隔一条街,和你家就离得远了,一个城西一个开发区,从初中到现在我和子凯一直都在一个班呢,同学六年了。”- R) C8 G3 U3 Q* `# F0 y' L/ f8 H5 s; W
“这样啊,我说他怎么总是把‘这里’说成‘呆里’,原来是江南人。怪不得老是不见他回家,成天就呆在学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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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_* Z, [3 l6 \ 一个小时后,我们到达医院,我却愣在门口不敢进去了,路上想好的种种话语像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如何向子凯开口。我随李飞一起上了五楼,只见505号房门外坐着一位中年妇女,李飞上前说道:
" x, d' R: u! T/ g+ a “阿姨好,子凯好点没?”' E% V$ Y. M. M8 {+ O5 c
“李飞?你又来了!今天放假啊?好多了,他睡了。”阿姨笑着说,又转向我问道:“这位是?”# \7 B9 U5 s7 r. _, N$ S
“阿姨好,我也是子凯的朋友,我来看看他,我叫刘斌。”6 x* s) }( k/ O; ?- p
“噢,刘斌啊!”阿姨显得非常惊讶,随即又笑逐颜开,说道,“我家小凯经常提起你,刚还和我呢,说你对他非常照顾,经常给他开小灶补课,我做妈妈/的,代说声谢谢了。”6 \' f# _0 g! F
“阿姨您这就太见外了,子凯他没啥事吧?”
$ K8 i D" O$ U$ {; T3 n7 H “没啥事,他这病,平时吃饭不注意就会发,他不能饿着,吃东西也不能太饱,以后要是上了大学,离家远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a8 u( I I1 Z3 D& W; K0 k
“别让他考省外去嘛,呵呵。”
- l8 s" P; v4 Q “我倒是这么想的呢,他呀,早就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得远远的。儿大不由娘,我说多了,他耳朵都长茧了。”5 Y5 k( ]; W4 k# y
“呵呵,子凯他平时吃东西,要注意些什么?阿姨?我和他住在一幢楼里,平时我帮您多看着他,您就放心得了。”
2 e1 }! U' J& H B “那还真得谢谢你呢,小凯不能吃辛辣的东西,更不能喝酒,他又跟他爸一个样,喜欢喝啤酒,一喝就坏事,上吐下泻。在家里,他爷俩一高兴碰杯,我就得准备打120,你得帮我看紧点。”
0 S' s4 \: i6 ?4 N! f \ “好,一定。”+ ]& x0 Q& K0 M' I' _, ~0 ?5 d- V, r
“李飞哥哥!”一声小孩子的叫声忽然响起。# O. b8 J" K1 [ u/ r
“子旋,你怎么也来了。”
# U# `8 o6 c, `; G! W “废话,我哥病了,你能来,我就不能来?我都陪我哥一早上了。妈妈,我哥醒了没?”1 g4 B' C8 u# B
“里头睡着呢。”& C# D( O0 x) a4 u9 u8 _/ X+ s
“子凯弟弟啊?”我问李飞。' m) G! k' M. i9 q2 K [3 [9 e
“嗯,你是哪位,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子旋抢着笑答道,他的眼睛比子凯的大且圆,明净得像溪水。
- f) a- Y5 |8 J" e/ I& q& l8 n “怎么可能,我可是第一次见着你,我叫刘斌。”
# l/ g: T5 A" h “啊?你就是刘斌哥哥啊,我还以为你跟我哥哥差不多高呢,你怎么比我还矮呀?”
7 f1 ~, X. t6 y) B# A! P, i “小鬼!明儿个让你哥好好收拾你。”李飞朝他瞪眼道。
+ `; W5 N. K( |% l “你敢!你敢我就把你丑事全说出来,嘿嘿。”子旋朝李飞吐着舌头道。3 Z1 `9 e3 ?3 E t8 m7 U0 |$ m( B5 c' n
子旋和李飞一般高,穿着白色的T恤,上面脏兮兮地印满了横七竖八的足球印,下身是黑色的“李宁”运动短裤,左膝盖上贴着两片创可贴,脚上穿一双白色运动鞋,鞋带已经变成灰黑色的了,两只袜子一高一矮地套在脚上。他的肤色比李飞白净几分,短发,大约是摩丝涂多了,又流了许多汗,头发一撮撮地半立半倒地伏在头上;他的样子和子凯七份相似,但要稚嫩许多,一双瞳人剪秋水,两弯眉梢扶柳月。" a; M' y$ F9 M: P# Q
“放学就去踢球,搞得像要饭的,还不回去洗个澡,跑这里来碍手碍脚的。”
% n; _: U3 w$ ]/ r “你就知道骂我,对哥哥偏心,明天我也病给你看。”3 z" S- e3 |# D b; q
“你哥哥像你这么大,可没少挨过我打,你从小我压根儿就没碰过,还没自知之明的!”7 X! S3 I6 r5 h
“不理你了,我去舅舅家洗澡去了。”子旋嘟哝着嘴巴对他妈妈说,然后又转向我们喜上眉梢道:“李飞哥哥,要不要去我舅舅家?我哥哥他说晚上就出来,也要去舅舅家的,我舅舅家很大,有两张空床,住得下的,还有很多VCD看的,还有很大很大的电视,刚买的,你们明天一起回学校嘛,还有刘斌哥哥一起。”
# L$ `; X& j6 { “今天晚上不能出院,明天才能,后天大后天还要来复查,听你哥哥瞎扯蛋。”阿姨呵斥道。
; o' o2 v8 ~- s+ j& y4 e& e “不了不了,明天一大早就是升旗仪式,来不及,我还要帮你哥哥请假呢。”我急忙推托他的好意。
3 p, ?( v. h/ h9 N9 t$ c “噢,这样啊,那我先走了哟,李飞哥哥你答应国庆要带我去你们学校玩的,别忘了噢。”子旋边倒着走边说。
: w$ q4 e7 p K “嗯嗯嗯,小皇帝,我哪敢违抗圣旨!拜拜。”
: ~+ c; V- b& s* p “阿姨,我们看看子凯就走了,下午还要上课呢。”我说。
4 \% i T) k; g2 L, D' z% n “好好好,小点声,别把他吵醒了。”阿姨轻轻地给我们开门说道。
9 f! i7 ?2 J/ @2 o 我扶在门口,望着熟睡的子凯,还有床边吊完葡萄糖的空药瓶,怯怯地不敢再迈近一步。9 @4 z7 \% T& U5 C _
“哥哥,对不起,你快点好起来,我还要教你练字呢,还要和你一起睡。”我默念着,轻轻地关上门。$ Z7 ^, @) b: w
“不进去看看了?”李飞问我。
% g, L# O+ t/ o; b8 w( ]% C% V 我咽了口水,摇摇头,向阿姨道过别,拉着李飞下了五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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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M! r: E) J( e 子凯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星期一第二节晚自习了,我正在全神贯注地帮周蕙芳解答数学题,忽然见窗外一个身影一闪,后面的同学就开始骚动了,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子凯他回学校了。我的心开始像第一次献血那样,恐慌且兴奋地乱窜着,再也无法集中思想思考问题了。直到十一点钟下了晚自习,我瞟见李飞和子凯从前窗走后,赶紧扔下满桌的堆得乱糟糟的书,朝他们追去。3 L% M+ v; f5 b
“哥——”我从嗓眼里喊道,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 f: `0 r2 X, J% h! {7 h 他们互相邀着肩膀,向学校大门外的住处挺进,我谨慎地尾随其后,像个绑匪。直到他们都进了子凯住的地下室,关上了铁门,我才敢在路灯下现身。我贴近铁门,想偷听他们的谈话,无奈楼道下的木门也被关起来,我失落地上楼,心里责怪着李飞多事,不知他们这一谈,李飞晚上还走不走,看来只能明天再找子凯了。
$ D f5 b' B w* o 躺在床上,似乎觉得越来越闷热了,我看看墙上的温度计,已经降到三十度,这实在算是凉爽了,汗却湿透了我的T恤。怕是要下雨了,我想,随即关了灯。
: |5 H! n1 M1 O0 c; D9 y; |7 o! V! F “叮叮,咚咚……”不知道过了多久,迷糊中,忽然听见门外的风铃欢愉地响起,来风了!
( r& } N* t1 A. @, W8 p 我赤脚跳下床,赶紧打开房门,想透透气,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敢喘气,是子凯,在吹我的风铃。他见我出来,愣了半晌,然后转身向楼梯口走去。4 P- R4 P4 `1 h0 ]. @, U5 l' @
“哥——别走!”我脱口而出。! J0 }5 Z5 s! a
子凯定格住了,我冲过去,顾不得太多,一把从后面将他抱住,闻着熟悉的气味,眼泪滚滚而下,我哽咽道:“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好。”
' Y, m2 n4 r1 ~$ j9 A& P6 { 子凯转过身,将我紧紧抱住,用脸蹭着我的头发,如我一样,也不停地唏嘘着鼻涕说:“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打你,其实打了你,哥哥心里像刀绞了似的疼,就怕你再也不理我。”4 {- ~ J `7 O. q4 ^
“哥哥,我喜欢你,太喜欢你了,真的很喜欢你,我想永远都和你在一起,你永远都别从我身边走开。”我乱了分寸,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豁出去了,不管了许多,我只想让子凯知道我的感受。
# X5 y' ]; v, j5 m7 p: \$ ~* J “我也是,我一刻都离不开弟弟。”子凯说罢竟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c# x' G- f& w6 H6 {6 v& c) m5 m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和谐,丝毫没有做作的感觉,我甚至没有激动,只是哭得更凶,将子凯抱得更紧。子凯拍着我的肩膀,轻轻地摇晃着,像儿时的摇篮般。时间啊,请为我暂停这一刻吧,哪怕明天醒来,我变成手脚全无、耳聋眼瞎的人彘,也再所不惜。我默念着:“哥哥,你是我的。”
6 l3 n" i1 i6 v 等我从子凯的怀里抬起头来擦擦眼泪,子凯却看着我笑了,我羞得两颊滚烫,又一次把头窝进他胸膛,用他的衣服擦着眼泪。子凯将我整个抱紧,用力地贴在他的胸口上,我被他的胳膊勒得难以呼吸,他用脸颊不停地磨蹭着我的头发,像是要与我融为一体。肢体的语言是短暂的,却能留下一世的刻痕,这一夜重聚的拥抱,已经决定了我和子凯的一生。5 f. Z2 ^3 P* W) m8 r0 U9 f
我们手拉着手,下了楼梯,一起走在学校的围墙外的红薯地里,凌晨的星空像是在演奏着勃拉姆斯摇篮曲,而我们却没有丝毫困意,子凯爬上学校的围墙,伸手将我也拉了上去,我们一起坐在墙头上,仰头看那满天的繁星。/ n* A0 U& t) k: p; b
它们布紧整个天际,像是刚从水里钻出来,都睁大了水晶般眼睛,如我一样没有丝毫睡意;栖息的夜空静得欲塌下来,银河却不是一条了,犹如结冰的湖面经晨曦的温暖后而升起的阵阵白气。轻轻的,轻轻的,一声蛙鸣试探性地从围墙外传来,见没有任何危险的预兆后,它又给出一个安全的信号,于是一呼百应,围墙四周田地里的青蛙全部欢腾鼎沸起来,乱得像大雨敲在水塘里。蝈蝈也开始摩拳擦掌,在操场的草地上,在墙角下,在西面乒乓球台边,比拼着振翅的脆鸣,此起彼伏,各不相让。不知哪里钻来的夜猫似乎也耐不住寂寞了,在墙头缠绵悱恻地呼唤着伴侣,那暧昧声如同鬼魅在念着妖法。7 V% C! A. C4 M2 t% j& i$ g
忽然,一阵飘缈的清风渗进我背面的T恤里,就在这几秒钟,不,在一瞬间,这自然的舞台像被拉下总电闸,当我还愣在墙头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第二阵风已悄然摇动操场边梧桐一树的枝叶,轻柔得如水母般。' k5 C% [; c; M3 f' K3 {; O. O
“小心啊!打雷喽!下雨收衣服啊”宿舍那边传来了“大话西游”里唐僧的台词。( [! \- H4 R9 U( m5 H; _8 @. r! \
风未停,黑暗在天空的西南边拢集,遮住了那一边的星星,它以燎原之势向上攀升,渐渐吞没了我们头顶的繁星,几颗不甘就这样被吞噬的星星还在奋力闪耀着,但终于抵卸不住这黑暗侵蚀,在几阵强风的扫荡后,终于收敛了最后的光芒。于是整个天空便像浸在墨汁中,这个时候学校的路灯也知趣地熄灭了,天空的黑暗便落到地上,和地面浑然成一体。子凯捏紧我的手,像在等待这一生最光荣的时刻,我能感觉他的脉搏在我的手心里急速地跳动着。: ?. x1 g# e5 l- Y/ R+ @# \6 i
“怎么这么黑啊,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我说。
9 A: K$ D, F3 k8 ` “因为你的手在我的手里。”2 }1 H, B; y7 n) v+ f) {
我们沉默不语了,静静聆听着远处隐隐的雷声,像是天公的嗔怒,他驾着乌云而来,以闪电为鞭,在这漆黑的夜里兴风作浪,为恐人间不乱。雷声渐渐逼近了,似乎从两个方向赶来,一个闪接一个闪刺向地面,无关痛痒地劈着这无边的黑暗,而黑暗的力量是强大的,它轻而易举地将它消融、将它归化了。雷声越来越大了,终于,闪电像饥饿多日的白虎,忽然发现了羚羊,一眨眼间撕开了我们前方的夜空,巨大的光亮让我的眼睛没来得及收缩瞳孔便倏地消逝了,雷声几乎同时在上空炸开,我吓得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U" f$ Y, l' y7 C& E: T3 N: e
子凯将我的手捏得更紧,忐忑不安地蠕动着指头,我大胆地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聆听着他急剧而粗重的呼吸。我的味蕾像是受了最强烈的刺激,不停地分泌着唾液,以至于我不得不频繁地咽着口水。子凯的脖子被我的头发蹭得僵硬,我听得见他的喉咙里也“咕咕”作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了。; v! k$ d0 E8 M: O" {/ ~ l
“弟弟。”3 {( p6 H/ e, X, c+ W
“嗯,哥哥……”
; }3 X: O& t3 y “下雨了。”
" Z5 a2 I& |, M3 R- r3 t7 N0 u3 h “我知道呢。”0 S; z# `. ]+ H% ?7 h8 Y
“回去吗?”" J4 S& U9 B8 p6 X% Y& p
“不。”' }2 ]: ~, b' R: J2 t5 X6 ], G
梧桐树开始疯狂地摇响树叶,豆大的雨点像被注入了额外的能量,迅猛地砸在我们身上。
# c* ~2 i' G4 W3 m- y) |* z “弟弟,雨大了。”
' V$ N: n3 Q) Z& u3 C- P5 N “知道呢。”+ M! ~. E9 ?' _) E. ?
“弟弟……”( L( u, S4 n7 Y p" L8 r4 z
“嗯。”
0 v& N% [* c4 g; j( I “我……我对你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说不清,反正就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觉得非常充实。”
- Q% a3 A9 h0 W' o) ^1 i2 v- X' s “白痴……”
) c6 P# l$ C b _/ z 子凯无畏地吻了一下我的头发,于是我把脸往他的脖子上贴得更紧了,我感觉时间走得如此缓慢,而心脏却又失控地大幅度高频振动着,以至于全身的血管来不及运输被它泵进泵出的血液,于是手脚便酥麻了起来,但下身有一个地方却气焰嚣张地和心脏争夺血液,胀得生疼。雨终于泼了下来,全世界只剩下我们和雨,子凯放开我的手,转身向我,骑在圈墙上,双臂环抱着我的肩膀,我也转过身来,用胳膊感受着他腰部滚烫的体温,子凯开始肆无忌惮地亲吻着我……
- H) ?' V, s% X 我们如两只不羁的鱼儿,一直生活在小池里,我们的整个世界便是堤埂包围着的水塘。在某一天的倾盆大雨后,池塘里的水溢了出来,我们顺着水流,奋力拍打着双鳍和尾巴,游到了小溪流里,我们看到了另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我们以乱石为伴,与泥沙为伍,在曲折而艰险的路上,和水花一起欢歌,有时我们被翠鸟伏击,有时我们碰着箩筐的阴谋,但我们躲过一劫又一劫,快乐而勇敢地游着。溪流越来越宽,水速越来越急,近了!悬崖近了,我们随着溪流一道,从悬崖口飞起,一跃千尺,同时扎进清凉的水潭里,我们又一起从潭底跃起,用腮呼吸着水雾里的氧气,我们拍打着浪花继续前行,我们在旋涡里回旋着,在岸边的水草间飞舞着。这是一条由许多小溪汇成的大河,再也没有岩壁的阻挡,再也没有被太阳晒干的危机。看啊,大河夹岸的柳树发芽了,它们轻摆着婀娜的身姿,像仙女的手臂,我们争抢着、欢笑着游过去,亲吻它的枝条,那柳树的旁边还有平滑的石墩,石墩四周有许多可爱的姑娘在洗衣服,她们在笑声中举着棒槌互相追赶;看啊,那远处的夕阳,终于要睡去了,一个瞌睡后一不小心将它的红色漏在了河水里,河边还有晚归的牧羊人,挥舞着细长的竹杆,驱散开挤在一起饮水的羊群。我们一路望着这无穷的风景,交叉前行,终于有一天,我们远远望见了母亲河,啊!那就是日思夜梦的长江,我们的母亲河!我们行程的终点!这里有充足的食物,这里的水永远不会干涸,我们屏息了,放慢了速度,轻轻地朝那条圣河游去,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宿命。' O% A m; n3 ^ S# {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我和子凯成了雨人,我把湿漉漉的头发埋在他的胸膛里,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唱着歌儿像在哄我入睡:* T0 W2 g) B ]+ p4 U! G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芒,好像千万小眼睛……”
! L% T, \! M0 h! r2 x 我从子凯的胸膛中抬起头来,星空!看那星空!西南天空的云早已退尽,无穷无尽的星空已经展开了,数不清的星星点点如洗过的钻石,异常饱满,闪着奇异的光芒,它们错成网,织成片,叠成层,如宫殿中一道一道的珠帘,银河的影子早已被这光华覆盖,让我分不清哪两颗是牵牛织女星了。一只青蛙的叫声不知趣地想打破这万籁俱静的尴尬,却没有得逞,万物似乎都沉溺于这夏夜的星空了。5 U+ }. j# ~1 u2 X F8 X
“不早了,弟弟,我们回去了。”% p5 g. I! j, P% H7 k6 R9 A! R
“嗯。”- t: M% t. P. O2 \) r0 `' D# O
子凯右手一撑围墙,轻盈地跳下去,便伸出双臂:“来,我抱你。”
! q* W6 j4 P+ a; x( x* ^, N “才不要你抱呢,你站过去点。”说着我习以为常地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他旁边。- {0 ]7 d# R7 ]$ {: M9 t* r, F
“呵!真能耐你。”6 I( H+ E( ^2 k5 w0 g. U
“就你能耐,别以为我是书呆子,你能行的我也行。”/ F1 G R, G( U; O8 M
“我会打篮球,你不会。”4 D+ [3 u$ S. Y* C/ G- ~
“白痴,那我会踢足球,你不会。”
2 `4 P' o }: v$ T “嘿嘿,”他坏笑道,“你还会撒娇,这个我承认我不会。”
3 J- V; J0 k) s0 b( ~8 H6 J% w2 x “白痴,你才撒娇。”* b, n# L$ M: V4 v% u- y( D
我们手拉着手,回到住处已时过三更,我们躺在床上,相拥在一起,看着窗外的星空,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我们来到了一片空地,在那湿漉漉的地面上摊开了贮藏已久的捆捆木柴,用最原始的磨擦起火引燃。顿时火光熊熊,热浪灼人,它是人类文明的源头,它是人类最原始的信仰。我们拉着手,赤身围着这堆暖暖的火堆起舞,感受它的光、它的热、忍着它的灼、它的烈。熊熊火光里,我们看到了里面的仙境,看到了里面轻烟散处玉台琼阁,眯着眼,一下子就跨越时空,让无限大的距离瞬时间变到最小,我们接近了天堂!……0 ]% n+ t+ L: b' L
我们在天堂里欢唱,我们在天堂里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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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新鲜,我们静朗,% I- K" X" A4 I; |
我们华美,我们芬芳。* x5 a* Z4 T$ Q. j; o o
我们热诚,我们挚爱。3 o3 @! k7 l/ o: V5 _4 K
我们欢乐,我们和谐。3 {8 e0 }2 ^, X( K
我们生动,我们自由,7 {; F5 q: N: Z: S8 k- i3 X
我们雄浑,我们悠久。
$ ]. H7 c3 D; B6 D- O$ i9 s4 ~2 j 一切的一,芬芳。
8 M+ F; K9 t3 h; D' ]2 u 一的一切,和谐。, |+ q6 j: o8 h8 W1 I
一切的一,自由。. g4 k% S1 T$ l7 A N+ `
一切的切,悠久。
3 I3 G) b4 D) x 悠久便是你,悠久便是我。6 T% G I+ a- K0 ~
悠久便是他,悠久便是火。; q3 O! w0 ~- G, H1 w4 \( z% t
火便是你,火便是我。
, G2 S8 K; O7 P. k4 i' z0 U" Z8 D 火便是他,火便是火。. l, N/ f4 z/ G/ }" X5 p
翱翔!翱翔!" M2 O1 x( B+ a$ k. @4 z
欢唱!欢唱!4 I8 L4 a ~9 P% Y0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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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欢唱,我们翱翔。$ F, D, [- c4 Q( {# U- i; K2 J
我们翱翔,我们欢唱。
6 G0 a/ |% b" J4 i) e, y" t 一切的一,常在欢唱。
6 U$ c' F( w. [" C' z 一的一切,常在欢唱。9 Q9 ~2 p% t0 j/ d4 h
是你在欢唱?是我在欢唱?
" k- d- n' s: ^0 M: h6 u9 W( ~ 是他在欢唱?是火在欢唱?9 h" g* S; a3 |% X7 k
欢唱在欢唱! _) A3 Y! E1 N
欢唱在欢唱!
# `8 _( B8 f" s9 g. d) J0 s 只有欢唱!
8 a9 r, B* W0 \( l J8 z 只有欢唱!* r& d/ g% T. X7 r
欢唱!
% L x* A' g& I# p 欢唱!
( A) X, }; L7 Y9 s( f 欢唱!”
?" o+ d! J5 r3 N# ]
6 ]: k4 T3 D& y/ G" b) L! e4 j 俄尔,5 m2 e; y" ~/ K3 |
起风了,, \ \$ ?, F5 f6 O) X1 r
下雨了,
# R% w4 d9 ?* N" f+ {) j& B' V) O/ ^0 ] 火熄了,
, g! Q5 \- ?2 H 我们倏忽间,
* O7 d! Z4 e2 Q' R, F 从天堂里,回到了人间。
# S- j! b- |: \$ R' O) D; d% Q 这是涅磐的凤凰!* W* Z7 m8 c" J `# h4 J7 @
这是雄浑的交响!
" w$ M. P8 a& L1 G% |' z& A6 f3 i我从不渴望飞翔3 f6 d2 n4 P1 e( T
能乘风破浪: S, i: Z+ x9 M7 a# Y7 A
迎接那海平面的
- _1 q8 q" C) T* D3 X9 i 第一缕朝阳0 W' {5 o5 {% l0 s6 g/ `* c. x1 t8 A
1 Z5 K* |+ h. P4 k0 j* Z5 [0 ` 我从不梦想远方6 d! K) C5 B4 A3 M2 S% ~
能历尽名胜风光
9 J/ V' n p9 q$ m( _% Q 看那香格里拉的山峦
^- Y- V& u) j* _5 ?& O5 `$ L" @ 披着七彩的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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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羡慕他人3 D' m; X8 W! c" e% F: N
有童话般美丽的新娘
4 ~, @/ \& s* \* w W5 Y2 j 他们在爱情的森林里+ ^* i2 v: @1 V- ?0 i
每天流连忘返0 a- j6 b5 i6 L
* \; |+ x4 p' y/ ?0 V 我只愿在项槁齿落时& \3 o: v1 Z9 w3 S
和我的弟弟
8 V) p, E2 u1 H9 O4 i) s 携手在黄昏下
, ?- v) U2 Z! s# o! N4 b 金色的麦田中
' ?" g" _1 p! X, D7 U 听着布谷的欢唱
# b/ ?) ^4 e V; x 让他猜测着( @1 ?1 o5 P: _! v, @
我干瘪的嘴里! m$ o K! o$ M% L7 ]; c
牙齿是否已经落光。1 z0 g- m% x4 D0 P/ y4 ~
! J2 i& k: e9 i 我想
+ K2 V' p* f1 L7 I: l& g 天堂里 l$ ]! j9 u0 N) J: o! A" L' q
也就是这样: K% B7 r1 {7 k, p* P7 y
! d# h# d! o% G6 B- ^; ?2 N) N4 O 我是跟随着爷爷奶奶在乡下长大,他们生养了十二个孩子,夭折了两个。爷爷是读书人,他把十个子女全部送到学校,其中二叔学习最不用功,所以爷爷在他识了几个字后就让他退学务农,以供弟弟妹妹们上学,二叔四十岁那年,下水库捞鱼,就再也没能活着起来,撇下二婶和念初中两个儿子——我的大哥和三哥。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念书,父亲便叮嘱所有人看紧我,因为我四叔家的小堂哥喜欢带我去河边玩水。我的六叔念书时是最用功也是最聪明的,却又碰上政治动乱的年代,因为“家庭成份”过高,他失去了本属于他的很多。( l1 p* g$ a+ X" m
小时候,父亲母亲工作不便,把我交给了爷爷奶奶看管,和我同命相连的就是长我四岁的小堂哥,四叔和四婶闹离婚,他也被送给爷爷奶奶抚养着,因为在众兄弟中,他排行老六,所以我叫他小六哥,而我就是小七。父亲每隔一个星期才会回来探望我一次,于是我便能经常肆无忌惮地发挥着我的聪颖才智,而这些小聪明也三番五次地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u: \7 _9 v, E5 {2 W- n
我依稀记得来乡下不久,有一次老家堂厅的灯泡坏了,六叔取下坏灯泡,去外面买新的,我想知道灯座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灯泡亮起来,于是我在桌子上架上椅子,再在椅子上架上小板凳,我站在小板凳上,用手按灯座上的铜触点,结果有股巨大的力量把我的手弹开,我被甩掉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心脏狂跳不止,后来我再试了一次,才知道这个就是所谓的电。我还经常把手指伸到天井(四合院的中间)墙壁上的洞里,妄想把里面筑巢的大黑蜂扣出来,然后拿青霉素的空药瓶把它们装起,有次我明明看见一只黑蜂钻进一个大洞里,当我拉出它时,却是一条足有半尺长的红头蜈蚣,当然,我被咬了,我大叫着去找爷爷,他拿刀在我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放了许多血,我仔细盯着看,却一点也没有哭闹,后来我就病了,一直发冷汗,在爷爷的床上睡了一个星期,不知道打了多少吊针才渐渐好起来。小时候我最为得意的事是拿螺丝刀把家里的黑白电视机拆开,在带电的情况下,用电笔在里面乱戳,结果电视机的画面就变红了,我就向伙伴们炫耀我把黑白电视机变成了彩色电视机。诸如此类的种种丑事,都是背着父亲干的,奶奶总是一字不漏地向父亲汇报,而且会添油加醋,例如我曾图新鲜,拿火机烧田坝上的枯草,她会说是放火烧山。9 v7 B! i0 k# Y% o3 _; t
我是如此地招人讨厌,但却是爷爷的心肝,因为我的加减口算,比他用算盘要快得多,他当我是命根子,指望着我能在几个堂哥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于是在我们家就形成了这样的环形生物琏:我听我妈/的,我妈听我爸的,我爸听爷爷的,爷爷听我的。每次父亲回来,听完奶奶对我的控告,都会罚我光着膝盖跪在碎瓦砾上三个小时,奶奶则站在旁边拿蒲扇给我打扇,她觉得我做错事应该受到惩罚,但她心疼孙子是另一回事。有时候我乱动把膝盖蹭破了,痛得我龇牙咧嘴,她又会心疼地擦流泪,用手帕放在我的膝盖底下垫着,或者拉我起来去吃饭,但没有父亲的允许,我是万万不敢起来的,于是奶奶便去找爷爷,他会拿着拐杖使劲往父亲的背上打,最狠的一次,是他拿拐杖的铁腿把父亲的眉梢打破了,血流满面,父亲居然低着头,像我一样,不敢用手去擦,通过这件事,我才知道,原来父亲打我,是遗传的。 }* A- M/ N9 N9 D) n. C
我经常去二婶家,把她家的收音机、缝纫机等等只要带“机”的东西都弄坏,她的儿子,我的两个堂哥自然是不会放过我的,他们会像电视里放的绑架一样,用两条以上擦鼻涕的手帕塞进我的嘴里,反扣着我的手把我压在地上,然后拿梧桐树的青果子不停地敲着我的头,像和尚敲木鱼似的,直到把我痛得哭出来为止;如果梧桐果子老了,松软了,打不疼我了,他们就把它掰碎,塞进我的衣服里,又痒又痛,到了晚上,整个背上都会长无数的大疱。于是我总梦想着,我有一个机器猫,坐时空飞船飞回到他们小时候的年代,用同样的方法来整他们,但我更想得到的是,有一个穿着战铠的亲哥哥,像圣斗士那样,所向无敌,谁敢打我,他就会揍谁。
% d1 K. h8 Q0 S) b: ]) D 我快上五年级的时候,两个堂哥双双考进了重点大学,二婶家的鞭炮足足响了一上午,爷爷乐得拄着拐杖要去七里外的老祖坟烧纸,“大学生”可是头一次出现在刘庄的词典里,大哥和三哥给他挣足了面子,而我大叔家的二哥在这一年却名落孙山,受尽了爷爷的冷遇,但他第二年奋发图强,考上了极负盛名的高等学府,前途无量,于是爷爷又经常去大叔家窜门了。在这个暑假,我有机会学会了游泳,因为大人们每天都在为堂哥的事情张罗着,没空理我。我和几个伙伴们总是背着大人去离村三里路的水库里洗澡,然后在水边的柳树下讨论女生,年纪最大的那哥们总是脱下他的裤子向大伙儿炫耀,他那地方长了三根衰不拉叽的黄毛。他还会向大家吹嘘说他曾带女生回家玩,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于是他被我们骂成不正经的流氓。我小时候个头矮,和班上的那些男生玩不起来,因为诸如“斗跛子”之类的体力游戏是男生的最爱,而我一上场总会被打得四肢朝天,于是我只得和班上的女生玩,像跳皮筋、跳绳、跳田、抓子儿这些女生才玩的东西,我无所不能,甚至技高一筹,我还自创许多跳皮筋的高难招试,女生们纷纷效仿,她们分组比试的时候,总是抢我,于是也落下了个坏名声:色狼。+ @3 m& v0 Z7 _5 T* m, Q2 l1 }
那个时候,我已经物色好未来的媳妇了,是村里铁匠家的二女儿刘小玲,长得就跟那七仙女似的,而且头扎了两只麻花辫,在头顶两侧盘成大包包,像米老鼠的两只耳朵;每次看到电视里放的“机器猫”的时候,我就会喊来爷爷,指着“小静”告诉他:这个像我们班上的刘小玲。" S. Q4 ?1 j) c" M3 P0 ~' }7 A
父亲对我做的一切事情都反对,唯独对刘小玲,他却反常地热心,他还还经常问我,怎么不把人家带到家里来玩玩,我总会羞得躲起来。我想父亲孩童时定是个多情种,他盼望着我传承他自己未续完的精彩章节罢,那时候,我十二岁,还没发育。而我的小六哥似乎是发育过早,三天两头地带不同的女孩子去水库边的后山,终于有一天,出了大事,因为四叔和四婶都回来了,我依稀听见他们提到了“打胎”。后来小六哥就被四叔捆起了双手吊在院子里的桑树上,我看见小六哥使劲想踩到地面,却又踮不到。四叔拿着鲜活的柳树条抽他,抽断了又撇条新的,整整打断了三条,四叔才罢手,小六哥浑身血淋淋,包括脸上都没有一块好皮肤,眼泪流成一脸糨糊,却始终没有叫一声疼,倒是一旁的奶奶已经坐在地上呼天抢地了。后来爷爷回来,四叔的下场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他跪在爷爷面前,爷爷双手抡起拐杖打他,落下时,拐杖就断成两截,然后他拿半截拐杖使劲往四叔的胸口戳,盛怒道:“你自己行为不端,酿下的祸根,教坏了孩子,现在你不急着亡羊补牢,倒打起来孩子来了!小杂种,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和那个野女人勾勾搭搭,和秀玫闹离婚,毁我刘家清誉,你就不是我刘家的种!”* _! s2 H. @; c6 S) d7 [( ?' i
听二婶说过,我的爷爷是个很传统的人,通读四书五经,本可以谋个一官半职,却放弃了家里优越的条件,顶着巨大的压力,娶了当时门不当户不对的奶奶,这为他在全国解放时保住了一命,而他的父亲及叔辈们无一幸免。爷爷和奶奶曾以种茶、种草药和养蚕为生,在文革时所有东西都被生产队收回,村长的大女儿看上了长相英俊又有气质的爷爷,于是给奶奶冠以无中生有的罪名,想方设法地批斗奶奶,以解心头嫉妒之恨,而后逼着爷爷和奶奶划清界限,无奈爷爷宁死不从,被打折了腿,他和奶奶一直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坚强地活了下来,还哺育活了十个儿女。
2 c5 P; }5 b a6 M- s. a 爷爷是在奶奶离去半年后无疾而终的,谁也没有想到爷爷会忽然不在了,听六叔说就在他离去的前一天,还在池塘里挑了几担水,把院子里所有的花花草草浇了个遍,大约他是知道自己要去见奶奶了,又不忍去后院子里他亲手栽的一切无人打理。而我这时已经离开他一年多,在城里念中学了,我去乡下见他的时候,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攒着什么,后来被六叔掰开,才发现是一撮用红头绳扎的花白的头发,我最清楚,这些是奶奶每次梳头时掉下来的,被她收集在梳妆盒里。爷爷的遗体被安置在堂厅,我所有的堂兄弟姐们又一次全部聚在一起,五个村子的男女老少也全部出动,送礼送红,万人空巷,都来给爷爷送别,以感谢他带头为乡里筑路、造林,捐款修桥、盖学校。
% W* i0 `! e$ H+ I6 ] 而他管教得最严厉的两个儿子——我的父亲和四叔,为他守灵,跪了两天两夜,哭了两天两夜,叫了两天两夜的“爹”,直到两人都晕了过去……* `" ^0 }: K# i5 N
0 C0 L0 ?/ X5 }8 [3 D9 w" _ 我每日给子凯补完课后,便不再回楼上睡觉了,无论天气有多炎热,我都会和他一起睡在地下室里,互相拥抱着,贪婪地呼吸着彼此的气息,直到天明。而我租的房间,除了摆放生活用品外,形同虚设。我依然在上课时用文具盒里的小镜子照他,而他每次似乎故意对我不理不睬,都在认真地听老师讲课,这总让我整节课都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于是我的脑中便酝酿起一个想法来,可不可以向班主任提议,同学们自由结合成同桌,自由坐到教室的任何位置?没想到班主任居然答应十一过后征询一下同学们的意见。我暗自高兴了一整天,子凯,等着,我们马上就可以同桌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2 g: h+ N& n5 U/ }
我从不敢去想我和子凯是什么关系,这是我最忌讳和恐惧的东西。我常常觉得我们是在干一件不干不净伤风败俗天理不容的事?就像我小六哥那样,甚至比他做的坏事要严重和卑劣得多?亘古以来,男欢女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怎么可以如此大逆不道,和一个男人水乳交融?我和子凯是不是违背了天理,违背了自然规律,违背了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如此可耻可悲且荒淫,可是,当我伏在子凯的身上,会有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感,让我无法自抑地迫切地想与他每一寸肌肤都相亲在一起,我甚至祈祷着,我们就这样拥吻在一起死去,让明天的太阳永远不再升起。
9 |/ Z* i8 p! Z6 | 高三封闭式的教学,让我无从知晓外面的世界,只要有机会,我就会翻阅医学相关书籍以及那些街头的消遣书刊,而我得到的信息就是“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病”之类的“权威定义”,或者“同性恋父亲强奸儿子”这样的醒目刊头,要么就是“北京某酒吧同性恋打扮妖艳,堪比真女人”等等,其中的案例亦真亦假,都是为了吸引那些无聊的看客,但这些信息却无一不加深着我对自己的鄙视,每次和子凯云雨之后,我都会觉得自己非常龌龊,对不起家人,我真的不想这样,可是我无法自制。3 |+ Z) V: _" i' m# [* x: W
子凯对我的悉心照顾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的身影始终走不出他的视线,他甚至会在放学时拉着我的手,狂奔到住处拿饭盒,以免排队。两个男生手拉手,难免会让同学笑话,他们经常打趣说我们是夫妻,当然,他们是无心的,不会联想到同性恋,这是个方兴未艾的词语,连我自己都不理解,他们又从何而知呢?再说我还有周蕙芳这个准媳妇,在班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我们的喜酒,他们都已经预定好了;另外张子凯长得人高马大,气壮如牛,大大咧咧的,是个再地道不过的男生,和大家所想的戴大耳环、化女人妆、说话嗲声嗲气的同性恋,有着天渊之别。$ h6 D9 _6 A4 T6 j, _# g8 M* E
我和子凯之间到底是兄弟间的亲情,还是变态?我开始踏上了一条寻找自己的征途。; f, m- C8 v.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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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十一国庆节到了,学校通知放假三天,当然,放假之前,是例行的月考。子凯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信心,他说他的物理这次肯定能考及格,不枉我这一个月来的耳提面命的教导,这次月考就是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也暗自为他高兴,心里在不断地给他打气。我有一个愿望,就是明年我们能去同一所大学,这实在有些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他的底子这么薄,即使他是爱因斯坦再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五门课平均考到一百三以上,每当想到这里,我总会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 m1 s3 S+ D" b/ ^# m5 u
三天的放假时间,让我不得不想到这是校长喝多了酒后做出的决定。我正愁无事可做的时候,潘婷的一件小事让我做出了一个有意义的决定,那就是和子凯一起去乡下,帮二婶干农活,挖红薯去。
`# [ ?8 i; z& y 那是考完第一科语文过后,我看见潘婷从课桌里拿出饭盒,逃命似地冲出去打饭,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 h8 f! l9 N2 D9 {2 p “你笑啥呢?是不是这次作文写得天衣无缝,不给班主任留下把柄?”周蕙芳边收拾着课桌边轻声笑问我道。
9 ?. F6 P; ]% E3 } “哪的话啊?我作文本来就差得很,我笑潘婷呢,吃饭这么积极,还经常看她一餐打七两饭,我一天都吃不了这么多呢。”/ x4 R) [% i# r2 ~% Z
“噢,不是的啦,女生打饭要么二两,最多就三两,她是打给校门口一个小乞丐吃的。”7 \3 p3 c! P5 i
“小乞丐?”4 Z3 \* n, j0 Y+ @4 l$ N$ x4 n. q' T% K
“那是上上个星期了,我们中午去外面买圆规,有个小乞丐在外门口垃圾堆里刨东西吃,就十来岁的样子,看着挺可怜的,潘婷心软了,就天天打饭给他吃,现在我们女生轮流着给他打饭呢。”
( K% b+ {$ T. H! b! I! w4 B “噢,这样啊,就是那个嘴唇缺了一块,天天早上都在翻垃圾桶,找塑料瓶的那个,对吧?”
) ]4 b8 Y `( F& a& N4 j% \ “是啊是啊,潘婷让他捡塑料瓶和废纸卖钱,教他自立呢。”8 g/ Y) e- Y9 d2 r0 Z8 s0 M
我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那个小乞丐我倒是经常在外面看见,我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施舍给他一个鸡蛋或者一个馒头呢?我从来就看不起潘婷,不仅仅因为她的学习成绩差,更是因为觉得她话多,是个俗不可耐土得掉渣的乡下女子,不想这样一个长像普通甚至有些难看女孩子,却有如此这般女儿心肠。想着以前对她的种种恶言恶语,我不禁羞愧难当。我忽然又想起乡下的二婶,她的罗嗦是出了名的,而且每当他罗嗦时,我要对她所说的东西不住地点头,不然,她就会不断地重复再重复。
1 N! O8 Y& y$ a( e 自从她的两个儿子——我的大哥和三哥考上名牌大学后,都分在外地工作,一年才能回家两、三次,她就孤身一人住在乡下了。她每年来城里我们家几趟,都要扛一袋糯米、淀粉、面条之类,我母亲每次都会让我去车站接她,我非常不乐意,因为这些东西我都不爱吃,而且每次我都要帮她把那用化肥袋装的东西扛到车站外叫出租车,还要对她罗里罗嗦的话不住地应答。而每当父亲打我,我要出去避难几天的时候,我都会去她家,顺便带几个便宜的苹果或者桔子,她会没完没了地唠叨几个小时,好像我花了不少钱似的;她从我母亲那儿得知我有头痛病,我次我来,她都要忙着为我去中药店买天麻,给我炖鸡吃。! F3 x/ w; S! p) y5 X
我想我该去看看二婶了,哥哥们都不在家,二婶栽了三块地的红薯,一地芝麻,两地棉花,没人帮她,这些东西收完了还要种麦子和油菜,还要去砍柴,虽然二婶非常能吃苦耐劳,但毕竟年过知命,身子骨不如从前一般蛮实了。
6 k" ?1 |! h/ i9 v0 } 考完最后一科后,我向母亲说明情况,让她做一做父亲的思想工作,我想父亲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二婶是他嫂子,他没少吃二婶做的饭。至于子凯,只要是我的决定,他没有不答应的事。于是我们一起先坐车回到城里,匆匆收拾一下东西便来到车站,再坐了一个小时的汽车后,我们终于踏上了那片我儿时生长过的的土地,天朗气清,黄绿相接,万物待归仓。6 w; ?5 v; |$ I& ^8 z/ Z
“弟弟,秋天到了,不是收割麦子吗?”子凯问我。$ W- Q- Z9 y% l2 }8 w
“白痴,麦子是秋末种,春末收割,没听过‘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啊?”
1 u2 q: _5 N% l% f z “我又没在乡下呆过,我咋个会知道呢?”
3 H) B+ |( r! F/ ^ “明年春夏交替时,布谷鸟一叫,就要准备割麦子了。”/ m$ r9 p8 S& ^- {# t
“那布谷鸟要是不叫是不是就不割了?”* \: V7 E) h$ ?, ?; V3 z
“拜托你有点智商好不好?不理你了,话说得没个着落的。”说罢我跳着跑开了。" h* d3 h$ C4 S, g$ F y
子凯笑着追上来,见四周没人,从背后将我拥入怀里,亲吻了一下我的头发,说:“我好喜欢你的臭脾气呢,知道吗?我从小就非常听我妈妈话,人云亦云的,从没有像你这么叛逆过。”# g* M; B W! j$ S( m
“你不叛逆?李飞说你以前三天两头地去打架,你妈妈每个星期都会被班主任叫到学校里来。”0 ~7 A: q4 h- P4 H" o7 w4 s
“那是不一样的,大部分都是因为看不惯学校里那帮痞子们,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他,打来打去都是身上疼,你的那种叛逆是思想上的,骨子里的。”
) [. r- {. Y2 ^ 我挣脱他的怀抱,转身笑着问他:“你喜欢叛逆的?”
& S) k. E5 e+ z# T- z" W7 O& Q' i1 ` “只喜欢你一个叛逆的。”子凯望着我,意味深长地说。! U) u9 ?% ?/ _* A
“白痴。”我羞得赶紧转过背去,却望见远处高地里二婶站立起的身影,于是对子凯嚷嚷着一起朝她奔去。
& K% ?( o! q# ~5 s$ y “婶!”
# u: V& ^! ]/ l3 _3 q 二婶转过身来,惊诧地看着我说了句“‘翻天货’来啦!”,便忙扔掉手中的耙锄,双手在衣角上擦了擦走到地边:“放假啊?还是又被你老头子打得逃回来了?”
3 L# W" p; K$ t+ l r) J7 j “哪的话,我才不怕他嗫!放三天假,我和同学来给你挖山芋(红薯)”
( {: e# L6 x- S V% b/ O1 X “婶婶好,我姓张。”子凯甜甜地叫道。5 ?: R: V# B9 a# v
“‘翻天货’你这同学还真是俊呢,白白净净的,长得跟你三哥差不多。”5 l! t5 v2 W( c4 x8 J- V" f: a
“额头上长满疱,哪来的白白净净呢!三哥比他好看多了。”; E2 a3 M% {4 b# }9 O; F
子凯被我们说得立刻脸红了,低着头不解地问我:“‘翻天货’是什么?”
( ]* W4 m- n8 v0 X “噢,这个是我给他取的荤名,我家这侄子打小就皮得很,家里头哪个人没受过他的害,上头有老爷子宠着,他老头子都不敢动他,那可是天都被他抄翻掉了,神仙都管不住,不是‘翻天货’还能叫啥?”
0 u4 U5 ^# I8 z5 q# N& z “好啦好啦,都丑死人了,还讲,婶,你歇着吧,我来挖山芋。”我知道二婶只要话匣子一打开,准能聊一下午,特别是说起他儿子的时候,她能眉色飞舞、唾沫四溅地说上几天几夜,也不会口干舌燥,如数家珍。
0 w4 D. ]4 l( G; W4 @, L% O7 ` “不不不,都快是大学生了,哪还能让你挖地,带同学去家里呆着,剩一点了,挖完了我就回去烧饭,钥匙拿着。”: s/ j' q" N' Q0 ~( v, B6 w; X6 i
“婶,我又不是没干过事,放心啦,我老头子答应的,不会跑来撵我回家。”- _; Q( g9 R$ e; e/ t: D+ e0 \& o
“好好好,那我就先挑一担山芋回家,捡两颗菜洗洗。挖完了捡到那两个箩里就得了,你甭挑回来,正长个子,别压伤了,我来挑。”
9 v. e/ t% [8 g 我点头应声,和子凯一起往二婶的箩筐里捡了满满一担红薯,子凯逞能,要挑着试一试,结果蹲下去半天才立起来,走了三步路就龇牙咧嘴说不行了。二婶两手拍着大腿大笑着走过去,接过扁担,像千斤顶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就挑起了那足有一百五六十斤的担子,对子凯说:“这活儿不是做学问的人干的,光有力气是不行的,肩膀没使过,嫩了。”
- h6 t5 r, G `- f$ r/ B- [ 望着二婶轻盈的步伐,扁担在她的肩上像跳动的音符,有节奏地轻轻地一闪一闪着,子凯像蔫了的树叶,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S5 }/ T+ x9 p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工,农活和你在操场上拉吊环是两码事,不是满身肉就能做的。”
4 X. }# W0 p, w( m$ t" L z “你做过?”子凯问我。
+ C! M- |4 v1 z, J “当然,我小时候都是在乡下长大的,哥哥姐姐们都念书走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的小六哥干活,我年年暑假都要回来搞‘双抢’,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娇生惯养的呀?”
% j4 q* f# \6 t" n “那你怎么衣服都不会洗。”' R8 X8 V" J) _3 w. o& _
“洗衣服在乡下是女人干的活,男人洗衣服做饭会被人笑话的,男人做的事是砍柴、打稻、割麦子、挑担子,笨,咱们快点啦,不然天黑前都挖不完了。”5 P2 r! D; W/ d' \7 w- D7 c/ ^
子凯像是来到爱丽丝的仙境,东张西望地把周遭看个遍,在地里活蹦乱跳地捡红薯,着迷于这田园里丰收的劳作。他见我大汗淋漓,便抢着我手里的耙锄,要来尝尝新鲜。
1 _$ ~6 i) V1 e/ [2 W5 L' t( E “腿要岔开,腰要弯下,不然会把脚挖着。”我在一旁指挥着。还不到五分钟,子凯便累得直不起腰来,使劲在腰上边捶边说:“唉,这两天腰痛。”
' d7 ^# g. p1 ?* I( q “痛个屁啊,是累的吧!我可不管你痛不痛,反正剩下这两埂上的红薯,都归你挖了,我去找小甜苞去。”: x' T2 [0 ?0 h8 K& W: K6 G
“小甜苞是啥东西啊?”
~. Z% o! ?" T0 `7 A4 m+ r8 t “《三味书屋》看过吧?就是鲁迅写的那个,覆盆子,像桑椹的那个,野生的,可甜了,我去找给你吃。”& k, v( v; \0 M) `' U
“别跑远了,丢我一个人在这,快点啊。”子凯慌张地说。
) j5 P% X4 F. {( p C3 a1 N 我跑去儿时常常去摘覆盆子的旮旯田埂上,却发现这曾经只有我知道的风水沃地,早已被哪家贪吃的小孩造访过了,刺藤上连个渣都不剩,于是我不得不沿着田坝一路找下去,直到找到村子外头,才发现六叔家的茶地边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许多紫红的覆盆子来。我暗自庆幸这里没有被六叔家那嘴馋的小堂弟发现,不然这些东西在劫难逃。! ^0 v% r" `" g1 Q
“小七哥,你怎么回来了?”小堂弟忽然在茶树后面钻出头来。
6 ~( @0 L4 |' A' L5 f+ z “死鬼头,吓死我了!躲这里干嘛?”
! k$ }% \/ z1 F4 H% |/ {* m “我妈在找我,拿着棍子呢。”7 n. ~: K% N/ P# w& \
“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5 P3 x- A( _/ e7 Z( J “我没做坏事,小七哥,能不能借我五十块钱,我有钱了就还给你,最晚等过年拿压岁钱还给你。”
) e! |" A: ]! n “可以,但你得和我说怎么回事。”
" R1 [5 f g, w u1 z0 R7 Z! ? “是这样的,上个星期,学校要统一买校服,五十块一套,我们班上一个女同学家里特别穷,学费都交不起,学校就免了,但校服钱是一定要交的,我就把我的五十块钱给她了。我一下子弄不到这么多钱,就没交,班主任刚才催到我家里来了,我不敢回去。”
% t" o7 H" M% C1 i; ? “哈哈哈……”我笑起来,用指头敲着他的头说,“你小子,这么小就会干这种事了,行,这个忙小七哥肯定要帮的,我给你八十块,我身上就这么多了,你不用还了,除买校服,剩下的钱你给人家买些笔啊,本子啊之类的,不许乱用,听到没?”
) a9 H, o* J( @+ S “好,好,谢谢小七哥了,我就告诉我妈说钱前两天以为搞丢了,今天又在书包里找到了,她就不会打我了。”9 t- ]# I7 {" {2 W) M/ O- K
“刘格你帮我个忙,摘小甜苞,越多越好。”
) g! F/ K- R$ X" l; ] “好,好,小七哥,你是不是带给小姐姐(我妹妹)吃啊,要是给她,我就不干了。”8 {; G' B* X7 _$ `! Z% l6 c
“她嘴巴挑得很,葡萄都不吃,才不会吃这个呢,实话告诉你吧,给你未来的小七嫂子吃的。”' o5 l, y5 {" W- y. P
“啊?她在哪啊?也来了吗?”5 W2 b0 p/ L8 W% z; Z; R, o& o
“在城里头,以后再带给你看,不早啦,快点啦。”2 p; Z# K5 ~3 U' v
当半轮朔月在头顶若隐若现的时候,我和小堂弟已经跑了七八条坝埂了,我脱下T恤,用来装覆盆子,小堂弟依旧兴致高昂,不遗余力地穿插于乱刺丛里,我们都被藤刺划得遍体鳞伤,直到六婶唤儿归家的声音在村口响起时,小堂弟才匆匆收起书包,向我道别。我光着上身,拎着一包覆盆子往回跑,等赶回红薯地里时,二嫂已经归来,子凯弯腰在地里捡红薯。
' O: o2 u& a, R1 k “小‘翻天货’,让人家在地里挖,自己跑去玩,叫什么话!”1 ^; n- o8 G# F( A0 y$ U
子凯直起身来捂着嘴巴,看着我使劲笑:“我早就挖完了,等你半天了,你光着膀子好看啦!”; f/ p; x( l2 D
“我摘了一大包小甜苞,没东西装,瞧把你笑的!老子手上被刺划得横一道竖一道的。”
7 @; `$ V5 a3 r; ~" H' U/ U, H) u “我的小祖宗呢!你还小啊,还喜欢吃这种东西,这汁水蘸在衣服上,怎么洗得掉哟!”二婶看着我的T恤被染得红红绿绿,心疼地说。
, r6 K9 }1 s3 Z. }# x 我径直走向子凯,挑了一颗又大又红的覆盆子喂给他吃,他张开嘴巴,连我的指头一齐吃下,煞有介事地品尝着,眼睛却不停地朝二婶瞟去,生怕被她看见了。
7 B& j' k! F% W: d. w# A “吾手孰与覆盆子甜?”为蔽二婶嫌疑,我用课本中《邹忌讽齐王纳谏》中的文言句式问他。. B1 }8 D2 ^' [+ l# X
“覆盆子不若凤爪之香也。”子凯调侃我道。
5 g. p1 L! L2 K2 C* l4 a “不理你了!白痴。”我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在二婶的吆喝声中,随她一起向村子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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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 P5 Y& o" Y7 j% F. k) [ 爷爷的房子和二婶家隔百丈路,由于二老去世,房子就留给了六叔,但六叔早已盖了三层楼,也就不在乎那几间房了。父亲说等我和妹妹念书出去了,他就搬回来养老,六叔就把房子给了父亲。我本想带着子凯去看看,却听见二婶说老鼠把电线咬断了,没有电,只得作罢。于是我们一起坐在二婶家的二楼顶上,一览乡间风光,子凯若有所思,嘀嘀咕咕地默念着什么。
1 @$ s' { |2 `2 R0 l. R. S# S “累了吧?”我问他。
2 _# H9 N" ?9 x' b, r. U “不累,有种来到世外桃源的感觉,乡下真好。”
$ @6 ~' T6 y0 g/ o4 O “你嘀咕个啥?”2 o/ j- q( n! l- S, U) T& i1 V' N5 d
“我在想诗,差一句了,别吵。”子凯望着远方的山峦说,“有了有了,笔墨伺候。”我给他找来钢笔和白纸,只见他写道:
% V1 D3 L9 _8 P; `% o “苍山摇半日,
$ r d. F! i" Q9 D. h3 q 晚鹭浴夕晖。/ ^: q2 ?2 B+ u# ]
几户炊烟起
, W; x2 t+ q) @! ^% o3 q; ^+ _9 } 涤人喝犬归。”
1 ~$ V: y: v( z. t5 l6 }4 m “没新意,句子都被人写烂了,缺乏想象,知道李白的诗美在什么地方吗?夸张和想象。”我心里本是叫好的,想夸他几句,但见不得他自鸣得意的神情。
" ?+ | j, w( `# G/ b “承盟师傅点化,敢赐佳作?”
/ S5 t0 D% }5 O, E “待师傅冥思片刻,少安毋躁。”我一本正经地说,四顾哺育了我十几年的村庄,想找出素材来,十分钟后,寻章摘句,殚精竭虑,终得四句:
7 a3 M2 X( R& \: \) F “日薄竹苑闻鸡犬,( S' I# B1 F7 s$ q H% L
菱藕相间水映船。
9 `) B6 B8 l' S" z 客问桃源今尚在?! k9 v2 `- `& z) Q+ R
陶潜误入是刘园。”
9 i: L7 b3 I( j9 V# m 子凯赞许地微笑着,将右手搭在我的肩上,轻轻地将我向怀里搂了搂,我顺势抱紧他的腰,吻住了他的双唇……
# m! d% N7 Y/ z& f 在乡下,国庆节是除了双抢外最忙的时候,稻子黄了,红薯熟了,大豆要收,棉花要摘,麦子、油菜、萝卜、大白菜等都要种了,最重要的是这七天是例行的开山砍柴日,平日里山上是不许任何人去砍柴的,所以农民们在这七天里要把一年的柴火都砍回家。2 A. N/ U! H; a- y5 _6 r
次日凌晨四点多,我就听见二婶开门的声音了,于是赶紧套上晚上乱扔的短裤,奔到楼下。“婶,才四点多就上山啊?”, G5 |+ m( N$ z4 Y
“你怎么起来了,不早了,人家都挑几担回来了。”
+ `1 o: y, D) E2 |0 t3 q" q9 t9 y “婶,我跟你一起去,我打电筒,拧草绳。”5 L7 X) u' Q$ y0 s$ F
“不了不了,你玩两天,都要考大学了,别累着了。”, ]! Y1 D7 ~- w
“婶,你也真是的,大哥三哥都出来了,你还这么拼死拼活的,三哥一个月工资买的柴就够你烧一辈子了,他不寄钱养你啊?你都老了,还不享点清福,图个啥啊!你看看院子里堆的这柴,就你一个人在家,烧几年也烧不完。”" B2 v' M8 m2 O; R! f" [/ P
“这是哪的话呀这是,那柴火长在山上,一年不砍就长成树了,明年想砍都砍不动了,不怕人家笑话啊?你三哥在大城市里,开销那么大,明年还要结婚,哪有那么多钱,我这做妈/的不替他省着点,不就成包袱了。你这翻天货,听你妈妈说你花钱如流水,还说你三哥,他从小就不乱花钱……”
! ]6 C3 y( i) r0 c- D “好好好,别说了别说了,我乱花钱。婶你等一下,我喊子凯下来,我们一起去山上,让他好好体验一下乡下的日子。”& C5 a( J1 g; g# O2 O
“也罢,这些城里孩子哪知道米是怎么熟的,不好好念书的,长大了只能当农民。”
; G6 }9 h7 d( g3 a “米放电饭堡里就熟了呗,他们哪知道乡下怎么煮饭。”
6 U& D- R7 g2 w/ ~4 v- `+ s 我随即上楼叫醒子凯,帮他套上外衣,来到院子里和二婶一起扭草绳,二婶忽然问子凯多大,子凯笑着说虚岁十九了,属猴的。$ y1 {) t* S. O! i2 u
“不行不行,不能去山上,那山里头前两年埋了几个老人,冲属猴的(迷信的说法,意为和属猴的人命中相克),刘瑞家的儿子就是属猴的,去一次山上就要病一次,还有刘齐天家的女儿也是属猴的,跟着她妈妈后面去山上捡菇子,回来就掉了魂,她妈妈请道士招魂,招了几天才招回来。”二婶说得神乎其神的,令我毛骨悚然。
# o2 U5 A; l1 o$ G W5 _+ a1 K+ c% u+ n “婶婶,迷信啦,我不信的。”子凯笑着说。- |, T* R- f% |/ {. @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要保证你不出任何事,不然我可担待不起。”二婶神情严肃地说。$ |& C/ d6 o$ I1 h- F
“婶,那我们就不去了,闲着干嘛呢?我们可是专程来干活的。”不管二婶所说的迷信不迷信,无论是真是假,子凯的安全最重要,信总比不信好,我想。, ?) m4 z- g6 {9 C& M
“这样吧,要是真闲着没事呢,就把昨天那山芋地翻翻土,估摸着锄六双地来,等柴砍完了就要播麦子了。”+ K: u* s& ~- j, \" q# A+ B
“好!”我兴奋地答应着。
% I) \* T2 ?; O9 [6 h- ~4 l# H/ ^ “我家这翻天货从小就喜欢播麦子,一说播麦子,饭都不吃,就往地里跑,一个坑里说是撒二十五粒,他就一粒一粒地数,一粒不少一粒不多,可认真了。”二婶笑着对子凯说,“都再去睡会儿,还早,我挑一担柴回来就烧早饭,煤炉上炖了鸡,饿了自己盛着吃。”
- b: _8 q- f6 \$ {9 l6 t 我们点头答应,又上楼反锁着房门,抱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九点多钟,可口的粥香味将我催醒,二婶早已砍完一担柴回来,将饭菜摆满了堂厅的圆桌。我们三人坐在一起,无拘无束地好似一家人,二婶习惯性地将鱼、肉往我和子凯的碗里堆砌成山丘后,就开始向子凯唠叨起我的历史来,惹得子凯频频送来嬉笑的鄙视目光,穷追不舍地问二婶关于我的恶行劣迹。/ f& F* X$ o- S# A0 r& ~
饭后,我和子凯扛了三把锄头去了地里,我手把手教他如何使用三把不同的锄头。又大又宽的叫“板锄”,用来上土和拗沟(把地分成一块一块的叫拗沟),还要用它来挖马路边草坪,贴在麦地边,防止下大雨的时候,冲走了地里的泥土;中号的叫“扞锄”,主要的活儿都是由它干,挖土、翻地、平地,还可以用锄脑儿(锄头和木柄相接的地方)将大土块敲碎;最小的叫“调锄”,意为调节用的,它可以干一些杂活,比如修整一下角落,但它的主要活儿是挖铲坝上的刺藤和灌木植物当柴火,不然它们长大了,会遮住阳光,麦子就长不大。
5 X9 z* @& k8 d9 }. {% V 子凯对学习不感兴趣,但对于这些,他却是个好把手,一会儿工夫就上手了,使起“扞锄”来,像个资深的老农。我则干些杂活,修修整整,边指挥着他。中午一点多,三分红薯地(一亩等于十分,等于六百六十六平方米)已被子凯翻整完毕,我们回家匆匆吃完饭后,便一人挑着半担粪肥,拎着草灰和麦种来到地里,开始挖坑、施基肥和埋草灰。子凯几乎是捏着鼻子浇完粪肥的,我则嘲笑他的娇生惯养,不断地把他的手从鼻子上拉开。当我们埋完了草灰,盖上一层薄土后,便开始种麦子了,子凯如当年的我一样,一粒一粒地数着,每个坑里二十五粒,可爱得如同幼儿园的孩子在考试;我则熟练地往坑里撒麦种,根本就不用数,子凯要检察,结果令他大失所望,我播的麦子每个坑里都会在二十五粒左右。撒完麦种,黄昏已悄然降临,我们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浇清水了。我和子凯一起从不远处的池塘里挑水,到达地里时,他的桶里只剩下一半,我的却滴水未漏,于是我让他负责浇水,浇完一担我挑一担,虽然他的体格比我强壮得多,但挑水这东西不比拎水,是要锻炼的,空有一身力气只能事倍功半。就这样七八个来回后,我累得瘫软地坐在地边,望着子凯给麦子浇水的身影,温馨得像童话里的世界。
5 F4 b0 f' R5 i3 X- q: R8 F6 s 多年来,这一幅画面在我的脑中未曾改变,历久弥新。- X8 }. ]1 X q7 A
远处是将寐的夕阳,昏昏欲睡地游弋在西天的彤云里,浸浴着霞光的村庄像画师精心雕琢的水彩画,映衬着黄绿交错的田野,静谧得如天使的睡眠。田野里纵横的阡陌小路上,被星星点点的归家的村民们点缀着,悠然、和谐且安详,仿佛诉说着千百年来这片代代相传的土地上,亘古不变、生生不息的勤劳的故事。这是我的家乡,我生根的地方。0 `! k) L% U0 E" r
子凯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庄严的像赶去布达拉宫的朝圣者,又如梵高的油画一样,美丽且给我心灵的震撼。他转过身来,微笑地望着我说声“累了吧”,我仰头迎来他温柔而销魂的双眸,痴痴与他对望着,心中的千言万语,似乎只用这一个微笑便可以淋漓尽致地表达全部。这一刻,曾经焦虑的种种和不安的预感终于有了答案,我明白了,我的一生将与眼前的这个男孩相系在一起。
4 }" z5 G' C$ y- B g “哥哥,歇息一下,肩膀痛死了。”7 c& h! ?5 O+ U5 W, w
子凯放下锄头,坐到我的身边,轻轻地给我揉着红肿的肩膀,我侧着头,靠着他的胸膛,和他一起凝望着远方,谁都无语,静静地等待着云霭拉下夜的帷幕。这时的彤云,已被夕阳镶上了一道道金边,闪闪发亮。我听见轻风细碎的呼吸声,像是不愿惊醒路边熟睡了整个夏天的蒲公英,但它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惊起了无数的小伞,它们充满着好奇,轻柔地飞到我们脚边,子凯伸出臂,让一颗顽皮的小伞落在他的指缝里。西天的彩云开始在远处的山顶慢慢褪却,山与山的交界处渐渐浑然成一体,如一道深色的屏障,隔开了夕阳的温床。散落在更高处的片片红絮也悄悄地溶解,慢慢地变黑,轻轻地隐去,终于在几只飞鸟的翅膀轻掠过后,无影无踪。晚风终于挟卷着黑暗的夜色扑面而来,唯有头顶的朔月却越来越明亮了,像发着荧光的一团羽毛,被冻在天上,这天神的信号灯招来了无数夜的精灵,蝙蝠开始有秩有序地捕捉蚊虫,蟋蟀走出洞来放声地斗歌,萤火虫打着灯笼从南瓜叶子底下飘飞, 村子里的犬吠声也开始抑扬顿挫地沸腾起来。/ o" \8 v, t1 L7 a0 n0 ~0 M ^
“等明年布谷鸟叫了,我们就回来割麦子。”子凯拥抱着我说。
( W+ ~' w7 N$ ]% M0 I( D- \0 h% S “好。”% w) d: X8 k5 ?9 l' n
“以后等我们工作得差不多了,我想和你住在乡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安分守己。每天我们一起干活,耕田、种菜、劈柴,晚上一起纳晾,看月亮,直到我们都老得不能动了,我们一起去另一个世界。”+ S) e3 d4 M7 U5 H
“好。”我吻住他的双唇,忘记了全世界。
0 y4 r {# c" n3 q' g三天的假期结束了,子凯说这三天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有意义的三天,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劳动人民,什么叫生活。他被晒得黝黑黝黑,一回到学校,肩膀上就开始褪皮,他觉得非常有成就感,扒开T恤给大伙儿看,让他们猜他这三天干什么去了,没想到众口一词,“去了非洲当性奴”,结果教室后面就传来不同音色不同分贝的惨叫声。, S+ g! Q0 R& Y* S9 U
十月四日清晨,学校又贴出了月考红榜,如我所料,这次我的名字依旧排第一,比第二名徐妍高了五十多分,周蕙芳名例第三,仅比徐妍低两分。我想这次月考中,班主任对我写的作文应该还是满意的,不然他又会让我语文不及格,那就没这么高分了。张子凯的大名出现在红榜的排后位置,也就是说,他已经不是全校倒数五十名的学生了,这是一大进步,却又令我心焦惶惶,因为他的总分才三百八十分,他的英语、数学和化学简直就是初中没毕业的水平,加上厌学情绪,明年他考大学,天方夜谭。我想应该想想办法,或者抽个空,找子凯好好谈谈这事了。
* k' r6 e# E# b$ v& C 这天晚上,骤然降温了,天空中不痛不痒地掉着几滴雨水。我来到班主任的家里,就前次和他提到的同桌自由结合、自由变迁位置问题和他好好谈了一下,他当然是有所顾虑的,觉得如果两个成绩差的同学臭味相投,坐在一起反而是坏事,愈发会让他们猖獗起来。他忧心的种种,正是我所期望的,于是我向他提议,以每次月考为准,前三十二名的只能和后三十三名的同学同桌,帮助他们学习,改掉不遵守纪律的恶习,从而整体提高我们班同学的成绩;我还向他分析了现在班上同学座位的分布极不合理,成绩好的同学全部聚在前面,成绩差的基本都在后面,这导致了严重的两极分化,前面的同学根本不到后面去,后面的同学出门也根本就不走前面。在我三寸不烂之舌的软磨硬泡之下,他终于答应次日下午的班会课上试行此举,以待日后观察,兴则施,衰则弃。
- |5 r7 ~! `0 v, n: E% N 走出学校的大门,原本湿不了头发的零星小雨却开始淅淅沥沥起来,我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迈着矫健的步伐向我奔来,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那是我亲爱的哥哥。
# [: s5 r7 T* s, ~* H' U “雨下大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看宿舍那边都熄灯了。”子凯用伞将我罩住,搂着我的肩膀说。
5 m u7 ~# L# G# g: x$ k “班主任废话多呗,哥,我们走走吧,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5 S+ l! `8 w& D3 G
“啥事啊?”
# E8 I1 e( b1 c1 f$ g- a “学习的事呗,这次月考你挺有进步的,不过进步还是慢了些,你觉得呢?”
( L4 s7 Y. g; i* U7 t$ K “还慢啊?你看我物理都考了九十一分了,李飞都没及格呢。”子凯不服气地说。* v1 J+ H+ `$ j( A! M0 N/ K9 {
“李飞其它科都是一百多呢,咋不和人家比呢?”; P0 Q) V P) E5 ^* ]; O. ~
“他底子厚。”
) \1 n2 Y! g! r" I& a9 @1 ` “哥哥,我们现在不争论这个好吗?你知道我明年的目标是中大,我要是考走了,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 m+ V# l9 J j: J. s: A “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写信啊,一天写一封,反正邮票才八毛钱,或者你呼我CALL机啊,我给你电话不就行了?我妈答应明年暑假给我买个手机,到时候你就打我手机呗。”
+ u9 c5 `" D7 R2 j$ I$ }2 V 我无言以对,他那缺少创造性思维的脑袋瓜只能想到这一步了,于是我我慢慢引导他道:“我见不着你,会坐立不安的。”
' Z% H$ A% ~: [: J- u# z “你寒假暑假又不是不回来,到时候不就见着了。”
/ w6 @! y9 C1 A2 X# o/ [1 }3 w “你就不能考虑考虑,通过自身学习来改变一下吗?即使你考不上一流的大学,至少我们考在同一个城市里,可以每天见着也好啊。”
( d( H, H1 v0 X* ~8 A+ l “你说我明年参加高考?我从来没想过,打念高一起,我就知道我要念‘高四’或者‘高五’的,我们家那边还有人念‘高九’呢。” M. b3 v3 N+ d1 _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还没个定论呢,你就急着念‘高四’了,我天天教你,还是很有希望的,你好好学不行吗?”
: i! r2 y: l" k" y “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几两重,考个半拉子学校,还不如多念一年,考个好一些的呢。”
% d: B) t2 S. L# V8 A “你看,我们算一下嘛,五百四十分基本上能考个重点了,你现在是三百七,还差一百七,语文不用花时间了,物理随便学学,高考加二十分肯定没问题,数学、化学、英语从五十分考到一百分,这很容易的,比周蕙芳从一百二十分考到一百三十分要容易得多;英语很简单,只要把单词全部背下来了,课文熟读了,你考不到一百分,我喝农药去;化学题一大半也是死记硬背的东西,你就当唐诗一样地背不行啊?数学是稍微难了一点,再难也没有物理难,你物理能学好,数学肯定也没问题;你要把心态放正,别自暴自弃,自轻自贱,你没那么笨的,我平时骂你笨是口头禅。”/ Z7 F8 p# r p" A1 l% z
“我知道我很笨的,单词我背死了都记不住,分子式、化合价、配平就更要人命了,数学我就不说了,是要脑子的,有人天生就不合适学数学。”* L, v/ i' `, R- M$ B
“我天天教你不行吗?时间还长,明年七月才高考呢,我们每天晚上多学一个小时,早一点起来念英语,比人家更刻苦一些,早一年考取,早一年出来;即使明年失手了,也无愧于自己啊,毕竟我们努力过了,不然等明年再唉声叹气,叹不尽的遗憾,我也会瞧不起你。”$ [5 T8 `' p' E1 l1 \/ a% H* ^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感觉到子凯将我的肩膀捏得更紧了,怕我插翅将飞,他抿紧嘴巴重重地点了点头。. h- M4 a2 O" M' @, }$ l! V& ` l
雨越下越大了,我们相拥在雨里漫无目的地慢慢走着。
) X- c% M$ @# U& ~5 P; [ “弟弟,是不是只有我们俩是这样的?这个问题我已经憋了好长时间了。”子凯忽然问我。
* I1 V: y+ v+ n/ a* H, q “啥样的?”! f# \* h& \3 V8 x
“就是咱俩现在这样的。”. e( U2 n9 m" A( ?3 W
“不知道,应该不多吧。”我忌讳地答道。
9 d3 s) W9 T0 w* j$ f “咱们是同性恋吗?”子凯却毫不避讳地问我。: o1 z; z- F$ X" a
“不知道,可能是吧。”我低头回答。
/ ]( |/ ], s4 a “咱们会得艾兹病吗?这两天我那里有点痒,是不是前兆啊?”# i" a2 R; u0 h, q) F# [
“得艾兹病会发烧个不停,胳膊上会有小红点。”
; A! S2 O7 [! F$ ]; R% x “我胳膊上有了。”子凯捋起袖子给我看。
6 ^ E$ f: F: C( R “那是前两天晒的热疮啦,笨。”; n. H" \* U8 e ?, ]" y6 l9 a4 L; ]: m9 l
“得就得吧,反正得了三年四载的也死不掉,也值了。”
4 |$ N- W) V8 \3 ]3 B0 S* B2 B5 S “如果得了,你后悔吗,哥哥?”我伸手接着伞外的雨水,轻声问他。1 [ E5 o6 x0 K' o( [) H9 D
“不后悔,你呢?”
$ P( ]1 _4 \6 p; ~* R, c- u7 A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我的选择将意味着死亡,我的选择还是和你在一起。” _/ c( ^; r y2 Z2 O! t R& h9 H U+ B
“小傻瓜。”子凯将我的手从伞外拉回来,捏紧在掌心里说道,“弟弟,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是空气,我知道这个比喻很老套,但真的是这样的,你不在的时候,我感觉闷得慌,就像掉了什么东西似的;每次你和大班长有说有笑的时候,我都在想,我要是周蕙芳就好了,你也喜欢她对吗?”' _& k+ \4 G# @, z# X& B0 t
“那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像你看到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一样,会有一种怜香惜玉和钦佩的感觉。”
: |- {( D6 o2 p4 b( @' G “那看见我呢?”
% Y$ t" U3 L q “贾琏!像那猫儿一样,二日不吃荤腥,便要急得兜圈子咬自己尾巴。”) u% ~0 R* E/ n4 f+ B
“弟弟,你这就看走眼了,我张子凯要是这号寻花问柳的人物,我就去练‘葵花宝典’好了。”9 M w/ R5 N, k9 O5 M
“逗你玩的,笨死了!”2 n* _0 n, n4 V# m1 w) w
“我敢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只对你一个人好,再无二心,若是我喜欢第二个人,就让我五脏六腑都被汽车压碎,不得好死。”子凯停下来,放开我的肩膀,举起右手认真说道。0 n. J4 Y* [, P2 I8 k0 d4 S
“别动不动就死啊死啊的,笨,以后你不结婚啊?老婆算不算第二人?我可不敢向你保证这个,你知道我老爹很封建,他就盼着我早点完成学业,找女朋友,他能早点抱孙子。”
2 e J/ _5 C! c' [: v% ]9 g b “你要是结婚了,你睡中间,你老婆睡里边,我睡外边。”
! D* X/ p7 D+ W “呵呵,好啊。”我笑道。/ N# P* j: i3 L9 j/ R. h
“弟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方面的想法的,我是说同性恋。”) i |# T& e- a
“不知道,初二的时候吧,看黄色小说,只要看到描写男方的东西就一个字不落地认真看,特激动,落得满身大汗的,经常在脑子里回旋;看到描写女的‘咿咿呀呀’浪叫的时候,就跳过去,一点感觉也没有,特别是看到描写女的那里的时候,觉得非常恶心,后来接触多了,就明白了,你呢?” n/ g7 M0 ]- W3 }: K1 q
“我是在初三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到李飞家看录像,是一个女人与兽的那种,我差点吐了出来,他们却看着一个个要去上厕所打炮,后来他们又放男的和女的片子,一放到女的特写的时候,我就按快进,专门看男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梦见了和片子里的男的做那事。后来看那些报刊,乱七八糟的,也就知道了一些。”
& P1 C! k# H# Y 我已经满脸发烫了,终于知道房事“只能身传而不能言教”的道理,以前从未有人与我公开提及过这些。于是我问他:“你知道了后,有没有自卑过?或者害怕过什么?”
& |: V. k% ?* P: W4 f& J0 H3 w3 f “有啊,高一那段时间特别害怕,生怕被别人知道了,脾气都变得暴躁多了。以前我一个人偷偷摸摸地看过心理医生,他们说这是一种心理病,开了一些药,吃了也没用处,于是后来就用暗示法,就是不停地暗示自己不喜欢男的,喜欢女的;又用呕吐法,在我面前挂一幅裸体的男像,然后让我吃药让我吐,还是没用,我对自己特别失望,这点事都做不好,后来我一想到男的,我就拿圆规扎大腿,拿火柴头烫胳膊,还是没啥效果。到了高二下学期,看过一篇文章,说这是由基因决定的,许多国家早就不把这个划为精神病,心理踏实了许多,慢慢地也就习以为常了,直到遇到你,我才真正接受了自己。”8 _9 s) P9 O8 X! ]* s/ ]; I( x
“你知道的真多,我还不知道呢。我转学来十三中,其实就是因为班上的同学知道了我是,我没脸和他们一起上课,逼不得已才转学的;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喜欢了一个我们班上一个男生,他很鄙视我,就是因为他的四处宣扬,班上同学才知道,我挺恨他的,不过现在不了,他和我道歉过了。”
2 `/ H/ {% G/ { b3 r8 ]7 E& i “小傻瓜。”子凯将我向他怀里搂了搂,“我们回去吧,前面都没有光了。”
/ R' E5 m# N# G “嗯。”我望着前方,已经没有学校安置的路灯了,漆黑一片,阴雨不断,在这深更半夜里,连一辆汽车也没有,看得我胆颤心惊,好在有子凯的陪伴,不然在这黑夜里,我不敢独自走得离光明如此遥远。: n% q' U4 p; a; |9 p; M
回到住处,子凯浑身湿透,我却毫发无损,我才知道他打伞的时候全部都在给我打,心中不由对他感激万分,不禁问自己:“这就是爱情么?” |; Q7 f9 g$ W' Q! j' U5 ?( M( O0 X
是的,这就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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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w/ }1 ~& r7 c5 {- U$ o3 o% S# J[ 本帖最后由 药大男孩 于 2005-12-13 08:12 P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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