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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boa28 于 2014-12-18 11:5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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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爱三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三次因“流氓罪”被劳教,六十年,见证中国对待同性恋群体的历史,陈晓楠专访“老巴黎”,《冷暖人生》,老“同志”的一生., w, L. @* R8 X0 U. G; e, n! s
4 x) c1 T7 x: G, P: ~# y" C- _8 d9 b解说:三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三次因“流氓罪”被劳教,六十年,见证中国对待同性恋群体的历史,陈晓楠专访“老巴黎”,《冷暖人生》,老“同志”的一生。7 O% N6 R$ Z% e5 n/ o
2014年11月12日,北京深秋,75岁的“老巴黎”又来到了东单公园,这里并不是普通老年人遛弯儿锻炼的地方,这里是北京最著名的同性恋者汇聚场所,一进公园,他就遇到一位“老姐妹”,两个人嘘寒问暖聊了很久。
/ C! D+ `0 q9 i& v, z6 v陈晓楠:为什么愿意去那儿呢?+ O: J* [6 G/ N$ ^4 w) x
宁国风:怎么说呢,就回到娘家了,见到自己亲姐姐妹妹了,什么都可以说。你跟家人是不能说的,你跟单位不能说的,你跟子女、孩子们不能说的,到这儿你全能说。
7 j! u- f) a! z6 n* ~陈晓楠:在北京西单某个胡同的大杂院里住着一位老人,他名字叫宁国风,过去他是靠卖北京浏览地图,卖明信片维生,现在靠低保生活。他没有老伴儿也没有子女,住着很小的房子,日子挺清贫,但是屋子和人也都被他自己收拾得蛮整洁。在外人看起来这就是位普普通通的独居老头,但是出了小院、出了胡同,在北京的某个圈子里,他却是大名鼎鼎,甚至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在这个圈子里,年轻的时候他被称为“巴黎小姐”,现在老了,人们就改口叫他“老巴黎”,这个圈子很像个江湖,它始终存在却又一直格外的隐秘,仿佛是一个地下的王国。老巴黎说,他的一生正是见证了这样一个地下王国的历史,这个圈子就是北京的“同志圈”。2 n$ R3 z2 \* u5 o4 D
宁国风:当时我认识一个法国人,他是大使馆里的厨师,在这个西单那个体育场原来,那过来过去不是挺多的人吗,哎呦,挂一老外啊,我说是法国人,法国巴黎的,那你成了“巴黎夫人”了,我说不,我们还没结婚呢,那就“巴黎小姐”吧,就这么一下子,就传出来了。
. Y4 b9 H0 r# ?* F/ l1 N- N解说:宁国风变成“巴黎小姐”是在1963年,那时他24岁,风华正茂,并且是北京某中学的一名优秀教师,在这个隐秘的“同志江湖”里,他已出道很久,早在五十年代,还是青少年的他就偶然走进了当时北京的同性恋聚集场所。
5 p8 |# } K4 M- p宁国风:跟同学出去玩去,偶尔就到了这个场所,东四人民市场旁边的一个大卫生间,最后出来好几个追着我,哎呦干嘛呀我说,就想跟我聊聊啊,就想跟我交朋友啊,就那意思。我看那里有岁数大的,有30多的,也有20多的,跟他们一聊我才知道啊,那就是一个“同志”活动点。$ m J7 V! ~ T
陈晓楠:这个时候你才发现说有这么一群人。
6 o% p2 u' B3 ?6 {# q宁国风:对,有这么一群人,我就不觉得奇怪了,刚开始我觉得我怎么跟别人就不一样,老天爷怎么就造就我这样,让我这活受罪是吧,男不男,女不女的,在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哎呦,我们那么多人呢。
. {$ `6 w4 m# }$ _4 k. o0 }1 i解说:当时的宁国风是个外表乖顺、内心苦闷的中学生,他自小性格文静,只喜欢玩女孩子的游戏,被小朋友叫做“假丫子”,10岁时他和班里的班长要好,两个孩子在家里做作业时玩起了过家家。 H- H' m' e+ z; h. t! e9 n
宁国风:我就跟我们班长过家家,我就自然地就是说,他是我丈夫,我是他的妻子,更过火的不会,因为他太小是吧,抱着我就觉得好像感觉到很幸福、很温暖,被我妈发现了,哎呦,我妈打呀,简直没给我打死,那顿打呀,你看我这,这个疤,是吧,这当时打破的。" K. F+ h0 S6 }7 ^' Q
陈晓楠:哇,这么狠!1 l3 j+ V$ U+ ]+ V: c) C( q- o
宁国风:打的这是。
- X8 s8 D B! q% C6 M8 Y8 D, U陈晓楠:拿什么东西给脑袋打的?- r& K' o# \- Q
宁国风:就是皮带的那个头,那么打的,我母亲脾气特爆,她当时就骂我一句话,我记得特清楚,她就说“我怎么,我缺了八辈子德,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当时我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这样,跟别人不一样,打那儿以后一直上中学吧,我都不敢跟男同学接触,我就怕我妈又产生什么怀疑了打我,就那种特惧怕了,等于是一棍子把我闷过去了。4 _! e& r( t4 u6 O" c) D" e/ z
解说:母亲的一顿打让宁国风“正常”了六年,直到16岁,他偶然间“找到了组织”,当时的北京在东单、西单、前门都有同性恋群体的秘密聚集点,宁国风这才知道这世间像他一样的人大有人在。
, W2 y& N# a, f* d$ i宁国风:其实我正式的从16岁开始我就知道我是个“同志”了,因为那时候也没这名称,我就知道反正我就是这种人,这种人他好像不光是我,还有一些人,是这种人我就应该过这种人生活,你让我结婚生子这不可能,我也应该有我的生活,有我的幸福,有我的追求。
7 @3 k- D8 K& \9 C1 Z解说:1956年,宁国风考入师范中专,开始住校,终于摆脱了母亲的监控,他很快和下铺的男同学开始了交往。, \% n1 Z! ?+ I4 K9 r2 X# D+ U
宁国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一眼就看上他了,他喜欢踢足球,但他也不野,下了课挺文气的。
2 p! F0 Z3 t) n$ l$ q5 C. B陈晓楠:长得很英俊是吗?/ Y# M1 \ P$ u
宁国风:长得很英俊,还喜欢吹口琴。, {8 r$ i o& j) p4 N) y( N
陈晓楠:您这次,比如对他一见钟情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产生一点后怕?觉得,哟上一次那么?; d0 J( b3 q) f) p$ a
宁国风:偶尔还有那个阴影,但是来说呢反正我是出来了,我解放了,我不在家住了,后两年我就敢带他回家了,礼拜天我们俩一块回我家,吃顿饭我们就走,这我妈看在眼里头,气在心里,口头又说不出来,又骂我一句话就说,“真是生就的骨头造就的肉”。
9 P- R, V: W$ [解说:其实除了母亲,对于宁国风和下铺同学的格外要好,其他同学们也都心照不宣,因为那位同学在宿舍里排行老六,大家都半开玩笑的管宁国风叫“六嫂”。
s2 D7 g0 O- X/ E3 k1 a, Z陈晓楠:这段感情现在留给你的是一些什么样的瞬间?- f$ _8 I4 D, |+ ~: N. v3 e
宁国风:他有次回家一天一封信,一天一封信,我给他一封信,他给我来一封信,真有点离不开似的。他特别有一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弄得我久久不能入睡,真是这样。他比我大四岁,确实知道疼人,老把我当个小弟弟、小妹妹那样。
" l! z+ N3 z0 A" Z: ]$ F陈晓楠:你对他也很依恋。# T2 [) E" K1 t8 c. b
宁国风:依恋,也挺依靠的,就觉得他是我顶梁柱似的。
$ m6 s( V- Z3 ?6 W# f' {% t陈晓楠:你这个是你的算是初恋了。& @2 _- O Z8 ]* s7 R: B3 c8 ?& Z
宁国风:对,这是我初恋。
, x7 B) E0 s6 |) h陈晓楠:其实你还是一个那种敢爱敢恨的、感情浓度很高的人。# l. x1 ^! ]1 s# Z* _9 w5 ?0 K
宁国风:对,那个时候还是。! a q$ @& n) e- o: ]2 Z
陈晓楠:喜欢了就得说,就很想要。4 {7 q1 {7 e2 C6 `/ ?) |! l) h1 H
宁国风:很想要得到。
3 z$ |5 }! Q6 H- D% Z r9 a陈晓楠:其实因为在那个年代承担很大风险。
3 ^' P0 y' n; Z, f# k$ O宁国风:对,确实是有时候也想得特简单。爱本身没错是吧,我爱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是你不能歧视我,我就是这种人,我就这么想,爱本身是没罪的。
: J5 E+ u6 S; i4 }. ]解说:宁国风美好的初恋维持了四年,因为是学生干部,他负责本主管理学校的档案室,结果偶然一次查阅档案让他发现了心上人一直隐藏的“底细”。
7 A+ b- @5 B) `1 o& Q4 g, e8 I! c/ D宁国风:我一查档案呢他已婚,还有一个儿子,哎呦,我当时我就气得我,我就觉得我受骗了,我就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哎,我不是说瞒着你,早晚我想跟你说,他是家里包办的,一点感情都没有,我说没有还都有孩子了,我就不原谅他了就。
, X0 @/ D$ o! J0 E陈晓楠:你当时跟他这个分手之后痛苦吗? U: B4 }$ m; E9 V7 m
宁国风:当然痛苦了,好长时间的,直到现在有时回想起来,我还觉得挺对不起人家的。
% Y( N1 l& D( s0 ~; L0 B陈晓楠:他呢,他当时你生生跟他分手,是不也挺痛苦的?. m0 R) [& X4 [' [# v! u$ s4 J* I
宁国风:也挺痛苦的,找个犄角旮旯截住我,给我赔礼道歉,让我原谅他。我那时候觉得就没法原谅,隐瞒是最大欺骗,你先欺骗我,你没把我当人。+ [ y5 k3 b! J1 C' U' L
解说:1960年宁国风师专毕业,他和同学的恋情也在痛苦中结束,毕业头三年,宁国风专心教课,心无旁鹜,很快成了中学里的优秀教师。三年过去,他重返京城同性恋者聚集点,因为被“同志们”看到跟一位法国人聊天,他就此得了一个外号“巴黎小姐”。( a" Q3 K$ Q$ l: a V: ^* p) F
宁国风:从东单公园带出一个去。
. s9 t9 g7 `: k. |' ~' p记者:什么时候?
8 ]7 Y% x) B' T V3 d% p宁国风:有二十年了吧差不多,带出去以后,其实也没抓着什么,然后给教养两年。
- m6 {4 `9 i( K$ J5 G6 {4 n1 `解说:据老巴黎介绍,北京的“同志”聚集点几经变迁,现在主要在牡丹园公园和东单公园,但其地下、隐秘的特质60年来并未改变,只是现在大家相聚再也不必担心被警察抓了。在六、七十年代,外界对同性恋者的称谓也更具歧视性,兔子、人妖、尤物,他们既不见容于体制,也不见容于生活。9 Q! m' |4 W$ e) g1 _9 n. C2 B1 h5 I
陈晓楠:那警察他会抓什么样的人呢?
1 b' ?# h8 u4 ]- P& w0 D宁国风:他也化成便衣,我也认得他们,我一看我说呦“雷子”来了,大家都撤了就。 O* l5 p7 v& j; \6 V- }
陈晓楠:他会抓什么样的人呢?
' f& y. p3 Y6 R8 F8 f宁国风:他尾随,他不光你们俩不正常,进胡同了,或者找地方去了,他尾随你,到时候抓现行。
7 R) p% {! \! S3 S# |3 b解说:这个灰暗的隐秘世界,并不只是个苟且偷欢的地方,更多时候它是这些人们抱团取暖、相濡以沫的所在。
) d7 @7 r. P: V宁国风:因为我在里面还有一定威望,所以好多人都愿跟我说,说谁谁病死了,那不可能啊,三十来岁自杀了,他也是西四面粉厂,也找一个男朋友,家里也反对,单位也知道要开除他,几方面压力自杀了。5 ]# `8 s) H6 S0 w9 z1 X3 B, Z& L
陈晓楠:那像你们在这个圈子里,每当听到这种消息什么感觉?
; O0 B0 B% k9 H" k; E. [宁国风: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又失去一个好姐妹,这是一,是吧,也是一个好人吧,也这么就没有了。
/ h# i+ Q' T9 _/ x3 y; c7 g解说:年轻的宁国风就生存在这两个撕裂的世界,白天他是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晚上他是“地下王国”里的“巴黎小姐”。1964年他结识了一位小他六岁的男友,然而这第二段恋情比第一段了结得还要惨痛。
8 _2 B6 Q: ~ I: ?宁国风:我带他去过我家,我母亲说哎呦,说这孩子你看这么结实,我看着可短命。哎呦,妈你说什么呢你,我打你这老太太我说。结果,我们俩认识两年,他发高烧我到医院去看他,当时我买一兜橘子,我这印象特深,他坐在那儿,反正也高兴,我看他去是吧,连着吃了七八个橘子,我说你别撑着,吃那么快干嘛,慢慢吃呗你就,他挺高兴的就,他说也没准过节就出院了就,完了以后呢他这个一犯病以后就发烧42度,就神志不清了,再加血管这个畸形是嘛,血管崩裂了,再见面说人已经没了,当时我真不敢相信我就,一看没看见人,看见他坟了,哎呦,当时我就我咕嗒我就瘫那儿了简直是,才21岁,完了这一次对我来说刺激特大,一下就是十四五年我也没出来,没找人,我也留长发,留胡子,我也就跟那个寡妇似的了。* ?5 S. O1 k0 i4 N% q* p
解说:男友死亡的那一天是1966年5月1日,此后每一年的五一宁国风都会给他烧纸,这习惯一直持续至今。之后是更为悲怆的大时代,在那个年代,同性恋者又被冠以流氓、鸡奸犯、坏分子的罪名。1972年心如死灰的宁国风挨不过母亲的压力,结了婚,这段婚姻不到半年就在仇恨中结束,对方离开时撂下了一句狠话,愿他断子绝孙。# _9 m% p3 H8 j1 n
陈晓楠:当时你不结婚,对你母亲来讲,在外界是一个非常大的压力。
0 A Y: N7 p, x# b3 a) @! r1 w1 f宁国风:非常大的压力,因为她是街道主任啊,你儿子怎么那么怪呢,不结婚。
# M2 K/ Y+ H6 G3 o陈晓楠:所以她结婚这个事已经是跟你提了好多次。
8 q' y, }% W' w% u宁国风:老多次,做了好多工作,我夜里睡觉他们偷着检查我,看我是不是有毛病。) S# n# B- j! ~3 ^! @* x/ Q
陈晓楠:怎么检查你?
/ ~' R0 y: x3 Z3 s) V$ X宁国风:给我脱了看看。
, S9 L( `: {4 ?3 m陈晓楠:夜里睡觉(时)?
4 n; R9 W% S/ [宁国风:啊。" \8 ]1 L: k: t$ @3 }" p
陈晓楠:这种程度。
5 R, S' N2 n6 ?! B解说:1977年宁国风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正常体面的教师形象也宣告破灭,因为一位“同志”被抓,在里面想“检举立功”于是将他告发。学校听闻后,马上给宁国风办了“学习班”,尽管宁国风死不承认,但学习班还是将其定性为“思想意识差”,以及“鸡奸嫌疑”,送劳教三年,被带走的那一天宁国风的母亲刚刚去世。; U. p* s2 C" K8 T. i
宁国风:当时正好是我母亲去世3天,我这带着黑孝全都给扒了。' }9 s% H! i- u# h( _
陈晓楠:你其实跟你妈妈感情挺深的。
7 T2 P7 p9 `9 s# {宁国风:挺深的,而且都知道我是孝的,我特孝顺我妈。我吃口什么稀罕的我都给她带回去,我们“姐妹们”凑在一起吃涮羊肉去,我都给她兜回去,有一次我跟他们一块喝多了也是,当时正好有一个老“同志”死了,病死的,也挺难过的,喝多了,“我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有时候我想是挺对不起我妈的,我怎么这样,可是我没办法呀,你给我生出来就这样怎么办呢,我改变不了啊。她快死的时候,根本一点劲都没有,突然猛一下子把我推开,你别碰我,你别脏了我的手,就那个劲,当时我真是痛苦的要命,我说妈你怎么就不能原谅我呢。
}: {& E. t/ z陈晓楠:这话其实对你也挺像针扎一样。' u) j/ Q# F# r+ e6 }
宁国风:针扎一样,确实是。; Z8 Q0 H7 F4 x( ]$ M! q
解说:宁国风说,在劳教营,犯人们被迫进行无谓的强制劳动,上百斤的洋灰从甲处背到乙处,再背回来,每天周而复始,而当时的管教干部作风恶劣,批斗、辱骂和殴打亦时常发生。% l/ }) {. q. U: x5 D2 D$ y
宁国风:经常用电棍捅你,捅这身上全是小疤眼儿。
, V2 A/ V! ^& F陈晓楠:就是这样身份的人在里面是最受歧视的。3 {1 c& _6 Q) [, @. M
宁国风:最受歧视的,打架进去的那叫“氓爷”,倒东西的就叫“倒爷”,小偷叫“佛爷”,管我们这叫“兔爷”,是最受歧视的。
1 X6 d" T/ C! l/ _! k4 r陈晓楠:比如说都受什么样的歧视?
9 A A0 [/ t. }0 I2 A# u5 e9 f宁国风:人身的侮辱,口头骂,他们队长不就说嘛,“你们这种人多余活着,你们活什么大劲啊,还不如扎茅坑死去呢!”。0 n# V) \$ X/ e5 X
陈晓楠:你原来是个很优秀的教师。( T% A; Y% q5 W! K3 w
宁国风:对,青年模范教师嘛,人上人似的,现在这一下子垮了。( t: \ K& @+ t8 h$ i u& H6 @
陈晓楠:对你来讲当时还有一个更大的打击吧,就是在以前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是没说破的,在外人眼里即便怎么样他们也是猜测,就是对你个人来讲。: m1 z: p. Q- n+ @7 x! J. _$ S
宁国风:整个都给我撕破了,整个都给面目皆非。8 h' q; D! E7 p* Y6 D) x2 u, h
解说:1980年,宁国风终于结束劳教回到学校,他被取消教师资格,发配到后勤部门。那时的中国已经开始改革开放,但对同性恋者的歧视一如既往,加之严打运动频繁,为了给严打成果“凑数”,这一群体又成为警察的重点抓捕对象。. z, p, y5 H3 Y+ f6 |, S5 f
宁国风:一个礼拜六下午,没什么事我去洗澡去,大池子嘛就躺那儿嘛,结果一个小伙子勾搭我,真是他主动,他拿脚就踹我脚心,他也是这种人,他也懂这个,我就这么想的是吧,完了以后呢,慢慢啊我就挪得挨他近点,完了以后他拿手让我按他的身体,我还假装不好意思,往后退,腾一下他站起来了,“老家伙,你表演得够充分的了”。结果一进派出所,他来句什么呀,嘿,我今天洗澡有额外收获,搂草打兔子,我真打着一兔子,下班啦,披一警服走了,哎呦他警察呀,你警察你也不能诱发我犯罪呀,就说“二进宫”,还是流氓罪。8 _: M: l! Z# a& Q' `& V& A
解说:1982年在严打运动中宁国风因流氓罪获刑两年,出狱后,他被学校停薪留职,以看自行车维生,不到半年,他再次因“流氓行为”被公安捕获,又送往东北劳教两年。
. d" H0 E# e0 B8 M宁国风:所以我最怕听就这个“流氓”,你个臭流氓,我就怕听这个,什么叫流氓?我们双方愿意,偷偷摸摸地,我们违什么法了、犯什么法了,《宪法》上没明文规定啊!
9 A, g" R% Z$ X3 {7 \8 v6 g陈晓楠:你那个时候在里边,晚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很难度过?; {- x) {1 M# m3 r
宁国风:经常对着月亮掉眼泪,为什么我是这种人,为什么这种人要受这么些折磨,所以叫我下辈子让我选择,我绝对不选择这个。
: G3 X5 d5 V/ d% ?陈晓楠:这条路太难走了。
6 P. } T( N( x" ~) [" J/ C宁国风:太难走了,坎坷太多了。我不是经历一般的风风雨雨,真是急风暴雨、腥风血雨,打的我真是……
# p5 t3 C- e8 d+ v解说:1986年,宁国风最后一次走出监狱,从38岁到47岁,人生最黄金的10年,他有7年是在狱中度过的。那时的他无亲无靠,孑然一身,单位也已把他开除,这位曾经的优秀教师开始靠卖北京旅游地图和明信片谋生。
5 }1 w! [ t1 N) G宁国风:我刚回来,我一天就吃一顿饭,我就早上起来早早就去,故宫还没开门呢,到中午就饿得我稀里哗啦的,我也就捡点吃的,人家有剩下半拉面包什么的,我就捡点吃的,晚上我回来才做点饭,我曾经连续一个月一天就一顿饭,因为我挣不出来,我一天连10块钱都挣不出来。
$ x: T! E6 L" _$ u$ C解说:但宁国风发现,无论是作为一个同性恋,还是作为一个小贩,自己好像都不是受欢迎的人。因为是“无照商贩”,他又成了被警察追打的对象。他说自己一生没下给跪,但因为刚进的货被没收,而向警察跪过两次。
, N& R4 k' S3 x& k6 ]9 x7 j; ^宁国风:痛苦太大确实,当时真就想扎茅坑死去,当时我好像跟那个大容器底下扣着我,见不到一点光明,但终归它那个细缝得有一点影,我就看到一点希望,我还是不应该死,我还得活着。我就不信我们这种人就永远不能让人承认,我们校长不是说嘛,“你们这种人你们这种错误永远得不到别人的同情和谅解”。
% h/ {5 F* o% M解说:又是漫长的十年过去了,曾经风华正茂的青年已变成两鬓斑白的老者,“巴黎小姐”也早已成为梦幻泡影,只是那个“地下王国”似乎永远存在,永远不会消逝。九十年代之后的北京同志圈,宁国风已是大家口中的“老巴黎”。一天,正走在路上的老巴黎忽然遇到了一位故人。# X5 V! f' A) R8 @, q
宁国风:我走半道,后边喊我媳妇,谁啊我说,我一回头哎呦老远一看,我还能看出是他,他模样没变,再一细看这满脸白头发呦,哎呀你怎么那么老了你,他说你也不年轻啊。
- C. @: J- z. X解说:原来喊他的人正是他分别了四十年的初恋男友,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诧异地看着这两位激动的老人。- V$ ]; u0 q/ g. m; {
宁国风:我说怎么样啊,(他说)“跟前妻离婚了,你看到旁边这个没有,这我儿子,就前妻生的儿子,都四十多了,你想想,我说这么大了都”。我激动得都浑身哆嗦,我的眼泪哗哗的,他的眼泪也啪啪的,他说你真够绝情的,这么些年你都不跟我联系,他说“我也不知道你分在哪儿”,当时想想真是挺幼稚的,一晃几十年了。
5 _; E9 ]4 D/ e( @8 R {解说:1997年,新刑法取消了流氓罪,同性恋行为实现非罪化,2001年同性恋也被从精神疾病中取消,在社会上“同志”这个中性词汇已成为对同性恋群体的普遍称谓,晚年的“老巴黎”不再卖地图,靠低保生活,人到暮年,一无所有,但他总算在空气里嗅到了一点暖意。
$ ~* U$ A- c) H- ~6 ?4 V+ G! p陈晓楠:你自己身上感觉到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9 n8 x0 w- D6 r4 I& H6 I宁国风:最早来说,同性恋都跟作贼的似的,不敢说话,顶多用眼神说话,一调赶紧走,都这样的,鬼鬼祟祟的、不光明正大。后来就有些特别公开的,年轻人不管当多少人,人家俩就拥抱,我那个时代好像同性恋是个严冬,太寒冷了,逮着就没命就那样;现在成了一个暖冬了,慢慢春天会来的,我觉得我到现在还相信。
% | M$ ~3 B8 b" i8 r5 a J陈晓楠:2006年,“老巴黎”67岁,在他本想着养养老,安安静静了此余生的时候,却又意外地收获了他的第三段恋情。那个时候,距1966年他的第二个恋人病逝已经整整过去了40年了,如今八年的时间过去了,这段恋情还依然稳定,老巴黎说,两个人隔三差五就要见上一面,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采访过程当中他还特别拿出对方的照片给我们看,他说这照片八年以来他是每天都带在身上,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依然闪烁着那种特有的神采,老巴黎说他是个率性的人,自己这一辈子的磨难可能吃亏也就吃亏在这份率性上,但是他说自己“死不悔改”,他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不论是像他自己这样的“同志”们,还是每一个普通的人,都能够有权利真真实实地活着。
, Q0 g; Q8 j z8 h宁国风:你看我认识的一些人吧,有的就后来窝窝囊囊就自杀了,也有就是在家里充丈夫、充父亲,出来以后好像才敢释放一下,又担惊受怕,唯唯诺诺地活着。我说干嘛呀,既然老天爷个我造就我是这种人,我就这么痛痛快快活几年。
5 ^0 Q* t" x P2 d陈晓楠:其实这个对你来说更重要,心里的坦然比生活的什么质量,什么什么剩下还重要。" O, e/ d% e1 w* f7 H W' T; U
宁国风:对,吃好吃坏我也不在乎,穿好穿坏我也不在乎,心情平平静静的能认识到我这一辈子我还是好人,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儿,我是个好“同志”,是个老“同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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