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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航程之南海秘密》 BY 苇蓑君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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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1 13:5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zxcvbnm3047 于 2014-3-11 20:5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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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无关。
+ ^2 [! v/ }) S8 t4 x8 t! I  文中人物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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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2 c  q- f! \3 C9 W/ ^  二零零五年,南中国海。
  @3 L/ X2 r7 L9 @% w! p  初夏的早晨已经骄阳似火,宁静的大海仿佛尚未苏醒的少妇,慵懒地躺在穹苍宽广的怀抱中。一艘洁白的海船缓缓划破蔚蓝色的绸缎,漾起身后一阵浪白波清。几只海鸥追随在船尾,轻盈地盘旋飞舞。2 ?+ d' r# I% v. ?$ w# N
  这是隶属靖海市海测局的“开拓”号测绘船,今天清晨从母港出发南下某海区执行一次重要的测量任务。0 i) f# |! t4 Q( F8 m5 l7 L9 D
  船艉绿色的甲板上,几个人挥着小榔头不断地敲打钢板,发出单调的当当声。过了半晌有人似乎敲得累了,停下来歇了歇。' `2 `; O; q% X: `* C, Z8 v
  “阿辉,怎么了?”水头林闹海望着自己的关门小弟子麦浩辉,眼前的年轻人脸上竟然带着浓浓的倦色,“昨晚没睡好?”
6 \1 w  o3 l+ J; R, @! p. ^  “不是啊师父,我都敲完了。”高大黝黑的年轻水手慌忙回答,却差点打了个呵欠,他只得硬生生地忍住,脸上的表情不免有些古怪。* l6 U$ \7 j/ G/ g8 I% ]6 X, Z
  “敲完了?我看看。”五十开外的水手长狐疑地接过他手上的榔头凑过去一看,接着在钢板的凹槽附近轻轻敲了几下,震出几块铁锈。“这就想蒙混过关了?”林闹海横了他一眼。5 E: p# O' L  v9 {0 f1 r4 G0 o
  这小子,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 y3 b0 f. S5 J+ S  “师父,我今天没心情。”麦浩辉有点垂头丧气,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昨天覃政委去过你那儿吗?”
. V, \  I4 j* K. `  “没有啊。”林闹海一愣,“都是老弟兄,又不是头一次上船。覃政委就给了个电话给我问问情况。”
: J: _" D; T6 }& b6 K5 c1 D4 G. ^  一般情况下,接受到任务之后随船政委都会造访即将合作的团队队员。只是开拓号是海测局的王牌,下水十多年来,重要的干部船员基本没有太大变化,历届政委也就省却了这道程序,只在出港的时候直接到船上做一次联检。$ o: H2 D1 {; }& n+ M; X
  “嗯。”麦浩辉的脸色似乎更坏了,嘴里喃喃自语,“他为什么没给我打……”亏他还一直等到大半夜,早上差点误了上班。上船之后的检查他连覃越的面都没见,年轻人别提多郁闷了。
7 b+ X2 d, i2 v- `  B) f* F. U$ Y3 J  “覃政委忙着呢,哪儿来这么多闲工夫。这次任务挺困难的,连厉处长都御驾亲征了,你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可不能让他们瞧见。”老水头板着脸将榔头递给徒弟,“十二点下班,你给我老实干活去!”- Q% D+ M4 R7 M8 i- L7 j+ M& U
  麦浩辉的郁闷绝对有道理。要说他混上开拓号,最大的原因还是覃越。9 \3 W) F% N1 K* E% n5 e, b- p
  他和覃越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麦浩辉鼻子底下拖着鼻涕虫的时候就一直赖在在大他七岁的覃越屁股后面当跟班。麦家夫妇两人都是国家远洋测量船上的科学家,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一只手都能数得出。
! I) H; [  n: `9 H& f  U% x: s  相对而言做后勤的覃家看着就像样多了,覃越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家里热闹的程度比只有爷爷奶奶的麦家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从三四岁会到处乱跑开始,麦浩辉呆在覃家的日子比在自家多得多。
2 a( u: p# _: V/ B6 K! u5 E  覃家大姐大哥跟麦浩辉这个小不点的年纪相差比较大,基本上不怎么理会这只小鼻涕虫,因此每天受他荼毒的就只有覃越一个人。( H4 n/ o- f( O: B6 b5 ~; g5 w
  覃越从小安静沉默,虽然表面上看着总是冷冷淡淡的,却从未让这个小跟班吃过亏,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麦浩辉这个没有爹妈在身边的小弟对他死心塌地。+ A0 o$ x7 Y  l6 @% g
  说来也怪,一般人都认为麦浩辉是个机灵孩子,不仅外表英气阳光,一张嘴更是能说会道,讨人喜欢。虽然他从不用什么肉麻字眼,却总能把覃家两老说成革命的中流砥柱,在造船厂做验船师的覃家大姐俨然是海上牡丹,让在海监队工作的二哥自觉是国家栋梁。
& J& F; S! H) |  但是到了闷声不吭的覃越跟前,麦浩辉却像一挺被拔了枪栓的机关枪一样哑火了。在那人面前,他不管说什么都会显得又傻又蠢还很幼稚,倘若被对方那双秀长的双眼一扫,他更是连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 r, ?& `) Y) t0 f+ D- H  原本麦浩辉是要打定主意一辈子追随覃越的,可覃越却在十九岁的时候偷偷报考了离家甚远的军医大学学习,毕业之后又服从国家的分配进了南海某舰队工作,差不多有十年没怎么回家。
6 b, L$ m6 h3 Z, y  P  覃越这个举动对于当年只有十三岁的麦浩辉来说,无疑是一次极其严重的背叛和打击。当时覃越连告别都没有就不声不响地走了,让麦浩辉一蹶不振了大半年,至今还憋着一口气。不过他既不敢找覃越理论,又不敢问覃越原因,他觉得覃越根本不会对他解释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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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十二点,甲板上的四名水手完成了上午的船舶保养工作,准备休息一下到餐厅吃午饭。
, `/ T! O  B) N; V) w* h" a  “热死了!”麦浩辉掀开脑袋上的安全帽扇了扇风,露出一头稚气的自然卷。觉得天气太热,他干脆将身上橘色的工作服迅速脱下,白色的背心贴着魁梧结实的身躯,黝黑的肌肤上带着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0 ~/ D( {: Q) n* a) c  此时有人从左舷甲板上走过来,还提着一个水壶。麦浩辉仔细一看,是船上的大厨王连富。
4 w9 n) @: p* W" F  a# [  一团和气的厨子一见到他就满脸堆欢——虽然麦浩辉只有二十三岁,在开拓号上不过是个一等水手,可是大家都知道他父母和整个海测局渊源不浅,“各位快来,先喝点绿豆汤解解暑,回头下去就可以吃午饭了。”厨子身材矮胖,说出话来中气十足。5 I2 v2 s# s, Y% a& L: u
  “这么麻烦给我们弄糖水来,真是多谢你啦。”林闹海是个爽直的粗人,嘴里客气了一下,手却不客气地伸了出去。4 |8 A4 y) L# d2 u" k' \6 i
  “哪里,这是覃政委要我给你们几位特地做的,他说天气热,甲板上工作的兄弟们辛苦。”
3 z& I, m; X& P2 D9 T2 S  麦浩辉一听,捧着碗的手差点抖了一下,当下犹如牛饮一般咕嘟咕嘟地连灌了三碗,仿佛能从那海带绿豆沙里咂摸出一丝半点类似覃越清俊的味道来。+ ]$ c# ?, `, q7 C
  当年覃越扔下他偷偷去考军校让麦浩辉足足傻了半年,后来终于知道要好好学习才有可能赶上覃越的脚步,却已经和重点高中无缘。他在一所普通中学拼死拼活读了三年,可高考那点分数却让他黯然销魂——别说第一志愿军医大,就是普通的三本也不要他,最后只好由父母出面,打算弄个测绘学校给他读。# `# P1 s' W9 P( T" o0 e; N
  可那时候麦浩辉听说覃越已经在舰队里工作,也不想读书了,闹着要去当兵。父母虽然万分舍不得独子去部队吃苦,拗不过他也只好一咬牙答应。也算麦浩辉好狗运,当年靖海市征兵的确有海军名额,他才得以如愿以偿地进了海军部队,后来分配到潜水中队里服役。. B; V4 L, C7 R% c/ Q1 o
  麦浩辉似乎天生和大海有缘。父母都在船上工作,小时候又在大海边长大,跟着覃家三姐弟玩惯了水性已经不弱,后来进了潜水中队训练,不过区区两年他已经有了最大下潜深度一百米的记录,这个成绩在一些老兵身上也是不多见的。8 O# `3 l* X+ ~: |8 z& d, f& X. Q
  军队的训练虽然苦,可是天生浑浑噩噩的麦浩辉却似乎丝毫不觉,每天就想着什么时候覃越能再和他见上一面。可是军队管理森严,一直到两年前他就要退伍,两个人别说见面,就连彼此的消息也没有一星半点。
+ d# D& b/ p3 {5 ~% ?8 L, X  那时候麦浩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在部队里呆着,等那万分之一的机会见到覃越。后来听母亲说起覃越好像从舰队里出来了,似乎去了海测局,“听说是航测处的厉振华花了几十张最新的海图把他换过去的,老厉这眼光真是够刁。”
0 c. a' T( h+ f1 z0 ~+ f6 O9 W  这下子麦浩辉那点小心思又活络起来,也不打算留在军队做士官了,立刻办了退伍转回靖海市,一门心思地要进海测局,还一定要上开拓号。5 k0 n3 r3 w) l
  当时开拓号上不缺船员,只有一个二等水手突然生病了要下船做手术。按照麦浩辉的资历做这个行当实际上是有些亏的,等于是要从零开始,不过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更何况他跟开拓号上的水手长林闹海臭味相投,颇有点一见如故的味道,当即就决定拜他为师。
; X8 r. [% v: a  那时刚刚走马上任的覃越在开拓号的船员花名册上看到麦浩辉的名字时,着实吃了一惊。9 ]( ]9 x1 v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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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浩辉至今还牢牢地记得,两年前他第一次正式上开拓号执行任务之前,覃越突然出现在他家的场景。以为他终于肯主动联系自己,麦浩辉当时别提多激动了,明明有满肚子的话要和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 M' s: U2 I9 K3 h  多年不见,二十八岁的覃越如同一株雪地里的青松般修长挺拔,几年的军营生涯让他褪去了年少时的文弱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内敛——只是有些太瘦了。# E% A" y5 T6 s, [4 i
  虽然对方早已不是麦浩辉的记忆中,那个在旧居庭院的木棉花下踱步念书的俊秀少年,可他并不觉得陌生——覃越身上的某种气质丝毫没有改变,让他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就连梦里也无时或忘。9 q2 s' B" i! G; Z/ j3 }
  可是覃越一开口就将麦浩辉的热情给浇灭了。
$ ]) M/ V& x& t  他说自己按照规定来麦家了解一下麦浩辉的情况,只需要回答他一些简单的问题就可以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1 W: n, N7 u1 N4 R' D) W  a
  麦浩辉有些失望却并不死心,有心要拉他进房间说几句心里的话,可是当时一起去麦家考查的人的除了覃越之外,还有海测局航测处的处长厉振华。这个不动声色的男人从头到尾几乎没有说过话,可光是坐在那里就足以让人产生巨大的心理压力。
- n' A: |9 _! E) U" x9 q+ q: H  在这种事情上天生缺心眼的麦浩辉根本没注意,他一门心思想的只是怎么才能单独和覃越呆一会儿,并未多跟这位顶头上司寒暄。可惜的是覃越始终只说些身体状况技术水平和工作安排之类的公事,直到最后离开,才低声匆匆对他丢下一句:“你要是决定上船就好好地工作,别让你父母担心。”. _) A! P. W( x& B: Q9 U
  覃越的口气很平淡,立刻让麦浩辉回忆起小时候自己不管如何淘气闯祸,他也就只会这么不轻不重地薄责两句,仿佛他们并未分开近十年。而当覃越在他耳边低语的时候,鼻端突然充盈着的清爽味道差点让麦浩辉的大脑突然短路。  Y; M4 ~3 x! E0 X) o
  “阿辉,想啥呢,还不吃饭去!”林闹海戳戳身边拿着小碗呆站着的徒弟,拉回了他已经不知道飘向何方的游魂,“下午你还得带人去保养压载仓通风帽,早点休息。”
0 U- l8 G' t2 Y+ o/ M! ^4 e  麦浩辉这才清醒过来,发现已经十二点多了。因为忙碌,覃越大部分时间不会下到餐厅去用餐,自己下午两点又得开始工作,看来白天断然没有时间去找他说话,不禁悻悻地走在师父身后。6 r4 v; z3 _! D( r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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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来到薄暮时分,距离开拓号驶出港口已经将近十个小时。太阳渐渐收起了余晖,海与天仿佛沉浸在水彩一般透明的淡红色霞光中。) _+ T% B+ P& N# y. _% W
  又累又饿的麦浩辉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匆匆去餐厅吃了晚饭,照例没有看见覃越。他心急火燎,放下碗就三步并作两步地直接上了生活区三楼,砰砰地敲着覃越房间的门。
( d8 o" X* |. q+ D* s* L# }! u  “覃越,是我!”麦浩辉惟恐对方不知道自己大家光临,“可以进去吗?我有话要问你!”
! J% B7 Y2 s  x8 j: y  “稍等。”屋里仅仅传出两个字便成功地让这个大喇叭消音,接着有人拉开了房间的门。
8 K8 `7 {5 ^! B8 f7 Z! G" A  门一开,麦浩辉便像只兴奋的大型犬一般,伸出双手半带撒娇地圈住对方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凑过头去嗅嗅覃越的头发,早已被来人敏捷地反抓住手腕一带一压,在惨叫声中按上了门板。
5 ~6 g3 V/ A! G( [, S1 M& c  “都跟你说了不许动手动脚,怎么就是学不乖。”覃越皱着眉头放开他,“这次又是什么事?”" {5 J& j( b1 z" ?, m
  麦浩辉还来不及说话,只见屋内一人起身走过来对覃越说了一句:“小覃,你就按我刚才说的,抽空把航次计划写了,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声音低沉冷峻,竟然是本次任务的最高指挥官,航测处处长厉振华。
' \) M& {6 Q  \, d  麦浩辉见到是他,立刻不敢造次,挺身站得笔直,“厉处长!”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到这位严肃而又铁血的领导,竟然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正经起来。  e* P) |; ]/ O: n( u# \6 C7 |
  厉振华对他点点头,鹰隼般犀利的独眼扫过年轻的水手和他身旁的覃越,没有多说什么,大踏步离开了。见到他高大挺拔充满了压迫感的背影渐渐离去,麦浩辉莫名地暗暗松了口气。
4 K/ N" \" r3 X. f- g4 k, b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覃越站在门口问,并没有邀请麦浩辉进门的意思。
' S+ j3 x0 X& n; z8 z: N  “你昨天为什么没打电话给我?!”麦浩辉没有发觉,只是一股脑地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那口气委屈得窦娥似的,“我等了一个晚上!”
* W5 F. ~% \/ N# E; C2 r6 N$ T  “我打过了,你的手机欠费。”覃越淡淡地回答,接着走回属于自己的桌子前打算继续工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我有很多工作要做。”
# ~* Q! E7 r" T, [- d  麦浩辉听了他的回答,犹如看见美杜莎的头像一般石化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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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U2 j( N/ Q, O  厉振华独自站在开拓号的露天驾驶台上。
# K" e# a/ Y6 D/ F4 R8 x9 I! E- Z* D  这是全船最高的地方,除了主罗经和应急的手舵装置之外,什么也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绝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5 A9 C; N  `* T% E' D+ l  此刻漫天的霞光已经逐渐被夜色所吞没,入夜之后的海上如一团浓墨,天,海,人,连浪花都是黑色。四周十分安静,大船主机的轰鸣与分开浪花的哗哗水声传到这里时,声音已经变得微弱。
2 R3 o& M8 c2 U% V  再过八小时,等到明天晨曦微露的时候,开拓号将驶入一片从未有人开发过的处女海——鬼屿洋。那是南海深处著名的魔鬼地带,受季风影响,大风大浪的频率终年奇高,俗谚云“无风三尺浪,有风浪十丈”,历来让航海家们视为畏途。" Y' a6 o& F0 d1 b  H* Y8 i
  前段时间某石油公司的勘探船在鬼屿洋附近区域的海底发现石油,要求海测局提供那儿的详细海图。可是自从三十年代有一艘英国测绘船在当地失事之后便鲜少有人再去那里探险,目前海测局手里的一幅海图还是解放前俄国人绘制的,资料极其不完整,图上所有的暗礁和障碍物都标明是“概位”,深水区也是七零八落,不仅不能用于开采作业,就连普通船只进出的航道都没办法开辟。. ~! B; N$ A3 @4 ~6 _8 b2 O* {
  十多年前,还是海军上尉的厉振华在南海舰队的测量船上服役的时候曾经到鬼屿洋执行过一次任务,也付出了他此生最为惨痛的代价。自那之后,国家探索鬼屿洋的行动沉寂了十六年。
/ ]/ h. Z) F. h$ D2 F  多年来厉振华一直拒绝去回忆这段扭转他命运的往事,然而他的确想过总有一天,他会驾驶着开拓号,直挂云帆长风破浪,征服这片荒凉而神秘的禁区。
$ K7 t, ]% q# t0 r5 x3 Y2 t- }  于公于私,厉振华都有充分的理由接受这次任务。
+ ~/ c' ?2 c5 |( J% B  不知道凭栏站立了多久,厉振华一直在沉思着,直至感受到钢铁楼梯一阵细微的振动,他才警觉地回过神来。一片漆黑中他看见有一个红点在慢慢上移——看样子是有人抽着烟走上了露天驾驶台。4 H) Q9 N8 c' l- b$ M% z2 c
  “谁?”
" M6 x3 H, h% O" q! e5 Z  轻喝一声,厉振华举起随身携带的防水手电向前一扫。这个地方除了他,平时基本上不会有人来,多年的习惯大家都形成了默契,轻易不会有人打扰厉处长独处。
9 h0 f; X5 _* P* g, A1 X$ T  来人似乎被惊动了,他匆匆抬头,一张脸正好被手电的光芒捕捉到,不禁微微眯了眯眼。
! [' n1 [+ d$ r- ?0 p1 t; f9 n5 v  “如蓝!”
8 ]" p  u- i3 p0 ?2 D. W5 U  饶是厉振华久经风浪,但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和打扮仍旧吃了一惊,竟然失声喊出了一个深深埋在心里十多年的名字。男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似乎更畏惧于他,立刻灵敏地转身在扶手上一撑,飞也似地跳下了楼梯,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 ?+ _) r6 ^2 S$ H! L4 ~  `  k  见这光景,不能平静的厉振华瞬间心念电转。
/ X! j: T8 ?$ l$ B( {2 c  他的船上绝对不允许有女人,难道自己刚才看到的是鬼魅?厉振华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纵使只剩下一只眼睛,他也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尽管灯光暗淡,刚才那张脸分明同他早已惨死海上十六年的妻子陆如蓝如出一辙。/ ^7 W2 o* s0 h9 r
  不,不对,男人立刻告诉自己,如蓝去世的时候已经二十四岁,而方才那人惊慌的表情中尚透着一丝稚气,可以确定她绝非什么妖魔鬼怪,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船员。) e1 e" d) X4 X% n1 e
  开拓号定员三十五人,其中船员二十五人,测工和技术人员十人,早上的全员联检虽然是政委覃越做的,可是厉振华后来又在餐厅给所有同仁做了一次动员大会,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员。! W: `* K, q/ K' p) R4 s% W
  说起来这艘船从甲板到机舱,从绘图室到多功能室,每一个角落所有的同事他没有一个不认识的,定下心来略一思索,厉振华立刻想到了那人可能会是谁——船上唯一一个他不必亲自接触,甚至不需要注意的人。
0 e0 y- P" k1 X* [  想通了这一节厉振华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想这次任务如此困难艰险,竟然还有人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看来他明天得会一会那人,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 T! l7 Y/ M& M/ Y  = = = = = = = = = = = == = = = = =
) G2 ^7 h9 w# R8 R0 m( J" t  惦记着这次的任务,又交错着过往的回忆,厉振华几乎一夜无眠。到了清晨五点,阳光已经悄悄照进舷窗,他干脆起身,去卫生间里洗早早洗漱了一番。神清气爽地出来之后,执起内线电话拨给早已起身工作大厨王连福:“我今天不下去吃,到时候麻烦让人给我送上来。”- n/ b  N( {  M1 @' {" V! |% j6 t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坐在宽大的书桌跟前,开始审阅工作手册,看看这次的任务计划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完备的地方。
6 ^6 ?: n( Q4 c7 x$ J  快到七点半的时候有人在外头敲门,厉振华没有起身,只说了一声:“请进。”6 }8 d$ {7 H' ^8 ?* h; X
  来人拧开他的房间门,端着托盘走进来,将东西往他桌子上一放就打算走人。9 _: B( T* s$ ~+ }7 }5 ]
  “站住。”厉振华终于抬眼看他,只见那人穿着船上服务生的制服,还戴着帽子和口罩,将一张脸完全隐藏在其中,“麻烦帮我把房间收拾一下。”) C! q- H  m# d
  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一丝疑惑和惊惧,厉振华在他逃走之前兔起鹘落般地冲过去抓住了那只手,一把关上房门。* [1 R! E% a" {. f! U
  被他的铁手牢牢抓住,男孩吃痛猛抽了一口气,立刻企图挣扎。厉振华用力拧着他的胳膊放在身后,狠狠压在书桌上,伸手一把扯去了他的帽子和口罩。
' n% M9 R/ C9 H; Y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犀利的独眼犹如一束冷峻的激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孩那张酷似亡妻而又全然陌生的面孔,“谁让你上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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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n1 A' D# h3 b7 F  男孩的脸上闪过一丝惧色,但却甚为倔强,紧紧闭着嘴不肯说话。. }! j. k( @. _- s/ ~
  和所有在海边长大生活的人一样,这男孩肌肤微黑,个头似乎都还没长成。如此近距离地端详此人,厉振华才发现这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男人双眉一皱,心想这家伙年纪小小能耐倒不小,等一下得仔细问问覃越,这样的小鬼是如何混上开拓号做船员的,他看来绝对不足十八岁。
% l  B( ^. T: a9 _! L6 S  因对方一直负隅顽抗死不开口,厉振华的耐心逐渐消失,不由得加大了几分力气。男孩吃痛立刻脸色惨白,额上慢慢见汗,最后终于忍耐不住,轻轻动了动嘴唇:“我,我叫……”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难受,那声音异常微弱。. @7 c  Y5 x9 J6 k6 l9 T
  “大声点。”见他虽然装得气息奄奄,一双眼珠子却转个不停,阅人无数的厉振华断定这家伙一定在寻思着怎么耍花样,当下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命令。6 c5 k( i+ I/ L- |6 p! V
  “我叫文孝。”男孩眨眨眼,不情愿地吐出几个字,随即似乎很痛苦地扭了扭身体,抬眼乞怜地望着厉振华,“叔叔,你放开我好不好?我不会跑的……”* T& `! x& [1 a6 k- k. L
  他的口音有些奇怪,虽然厉振华接触过来自五湖四海的船员,一时竟然无法确定这家伙来自什么地方。见他眉头微蹙一脸的哀怜,那神情的确宛若年轻的陆如蓝在向自己示弱求饶。- w/ L* c* Z# `) O5 s- L7 v
  如果当初洋洋没有和如蓝一起死在那群越南猴子手里,现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可怜他那时才半岁不到……想到这里厉振华独眼一眯,冷哼了一声放开手,准备仔细询问这家伙的来历。在海上工作多年,敏锐的直觉和丰富的经验让男人认为这个鬼魅般神秘的男孩出现在这次行动中,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9 e( e) Y& v$ ^2 Z# z
  谁知那家伙一下地立刻收起了刚才柔弱如小鹿的眼神,竟然狠狠踢了厉振华的胫骨一脚。( Q; F, Y1 s) X' l1 L$ m. Z
  男人猝不及防间吃了个闷亏,虽然离开军营多年,但未曾抛下的军人素质让他立刻稳住身形不至于跌倒,就这一瞬间那小子已经溜出房门。许久未曾吃过这种亏的厉振华一咬牙,迅速追了出去。2 l% l+ a/ h1 k4 q/ R1 @* J; k
  船上的通道很狭窄,只够一人进出。追到楼梯口厉振华已经赶上文孝,他当下再不留情,绊腿、锁颈、压肩一气呵成。当膝盖狠狠顶上对方单薄的胸口,一瞬间男孩痛得呼吸都停止了,随即发出一声野兽般绝望的悲鸣:“我没有做坏事,你别杀我!”' P$ ~. y  @' V1 o4 s
  这么一声嚎叫之后他再也没了声息,竟然晕厥在厉振华怀里,两人身体相贴那一刻男人才发现这孩子的体温高得有些异常。此刻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大概是有人听到动静上来查看。
. R6 N- L8 v  A3 [  ?2 o" \! y  “处长,怎么了?”覃越一上来就看见厉振华怀里抱了个人,平时万年不变的铁口冷面如今挂满了不可思议和狐疑。$ j3 `: G6 E( q! g+ ?2 Y% m
  “这是怎么回事?”厉振华用下巴指了指怀里的男孩,心里也是少有的一团浆糊,正想找覃越问个清楚,“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4 F" r+ G  G0 U9 s
  他现在总算是察觉到了,这小子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十分畏惧,所以昨天晚上才会看到他就逃。可厉振华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否则他绝不会忘记这个与如蓝如此神似的人。
) ]4 a9 t; Q$ D8 Z. X5 B  “咦,这不是服务生小阮吗?”覃越看清男孩的脸,微微吃了一惊,“他怎么了?”! ~2 d1 {9 N% g+ ]& y  D
  “厥过去了。”厉振华眉头一皱没有多解释,只是将人递了过去。覃越是军医大航海医学专业的高材生,船上的医务室就在他房间的隔壁,设施齐全,该怎么处理他比自己清楚得多,“你先给他看看,回头我有话问你。”/ k) g1 f) {$ b- P; a
  船很快就要到达鬼屿洋附近,他吃完早饭得马上到驾驶舱去指导海员和测工开展工作,暂时没工夫管这些事情。5 x; @( Z1 K4 |1 M: t
  覃越接过昏昏沉沉的男孩,对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心里也有些疑惑。不过他没多问,只是默默将人带了下去。
0 O$ N2 I9 A. ^2 R  = = = = = = = = = == =
, b" i7 @) }+ s# w2 U  阮文孝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房间里。这里很宽敞,温暖而干净,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肯定不是那带着海潮腥气的生活区底楼。
' T& o# T' m" R* _  “醒了?”一个温柔亲切的声音响在头顶,接着有人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没事,我给你打了一针,很快就不烧了。”# A9 p8 l% t4 C* z
  “覃政委,我……”终于看清楚眼前清俊修长的人,阮文孝隐约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不禁心有余悸——厉振华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可怕,他也太倒霉了,第一天出港就被那人抓了个正着。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会被杀掉,看这样子多半是眼前的覃越救了他。: f& c, c9 }7 u1 B0 O6 F# T& [9 Y
  “别说话了,先喝点水。”听他声音有些嘶哑,覃越递过去一杯水。8 t/ f* B' i- t5 r
  “谢、谢谢。”男孩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道谢,接过水杯忘了眼前的青年一眼,竟然有些舍不得喝。" V- k, D  }' j, S/ \
  壁上的挂钟突然响起,阮文孝一看时间立刻跳了起来,水也顾不上喝,“覃政委,我要下去干活了。”依照他以前在远洋渔船上的经验,如果有一分钟不在干活,管事的人发起火来,绝对少不了挨一顿毒打。
5 O( a4 r/ }" y: R  “把水喝完,咱们一块儿下去。”覃越按住阮文孝的肩,温和却固执地劝阻。男孩嗯了一声没有拒绝,仰头将杯子里的温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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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 C3 l  j# g/ j  a. N  厉振华带着测量队员们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极目四望。
) _2 k0 t; g( A  辽阔的海面只有几座零星的孤岛,没有灯塔,没有航标,没有货轮,甚至没有渔船。目光所及之处,一个最大的岛屿近岸的沙滩上,密密匝匝地生长着一排醒目的红树林,给这茫茫的海面增添了一分鲜亮的绿色。/ R* M! u4 o" S( U5 F
  远远地仍旧可以影影绰绰看见,一艘旧式轮船的躯壳静静地倚靠在礁石上。那是几十年前在此处失事的英国测量船的残骸,经历多年的风吹雨打与海浪侵蚀,残破的船身上布满了海藻和海蛎,见证着岁月的沧桑。一只洁白的海鸟突然从倾斜的主桅上振翅飞起,将这如同凝固了一般的时空带回了眼前。
! a5 D3 t1 Y$ }1 g" Y' r/ Y6 Y( t  此刻风平浪静,初生的朝阳含蓄柔和,温暖潮湿的海风掠过耳边,一切宛若梦境。而在厉振华的梦里,属于这片地方的回忆,只有血腥、愤怒和悲恸。6 L* a! u) J0 ^
  十六年了,杨过和小龙女都在绝情谷底相逢,而他跟如蓝和洋洋,却注定永远阴阳相隔……
6 t$ [5 p+ K' G$ A0 I8 R  “处长,您看一下。”覃越取出一张旧海图递给厉振华,男人立刻收敛了心神,他今天来到这里,并非为了凭吊过往。, a8 n) q: u( ^. D  E
  那幅海图是苏联人在一九四七年绘制的,此刻来看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开拓号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厉振华早已吩咐将航速放在“前进一”档上,仿佛探索雷区一般谨慎地缓慢向前开进。
8 z2 U! E6 R# ~& _  “水深多少?”厉振华问旁边的测绘队分队长朱明瑞,后者正在摆弄回声探测仪。
; z& R- v' f) L- v4 O; E  “二十六米。”戴着眼镜的无线电技术专家笑眯眯地回答。7 ^8 A7 ^3 f1 D9 ]6 c8 D; y
  “嗯。”听了他的回答,厉振华脸上的轮廓少有地变得柔和起来,“万吨货轮完全可以行驶。”看样子在这里开辟一条航道并非梦想,“得把暗礁和浅滩都给找出来。”3 R6 W2 _6 e' A8 J# Z6 S
  这是整个工作的重点和难点,现在他们距离这片海区最大的岛屿——鬼屿还有大半天的航程,等到在岛上驻扎完毕,就要开始在周围的小岛上寻找合适的控制点,那样才算真正展开工作。
3 _. d9 R$ d3 f) s. H  “摸清楚暗礁和障碍物再设置好航标的话,这可是一条很不错的南北捷径呢。”覃越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兴奋的表情,“只怕有些暗礁太过隐蔽,光有航标也不一定安全……”2 s2 }  H9 f: b
  “没事,如果有需要,完全可以炸掉。”厉处长沉稳笃定的声音显得很有信心,年轻的政委亦毫不怀疑。3 A; a& \# q5 G3 h6 R5 m- K8 N
  覃越当初肯从部队退伍跟着厉振华,除了上级有要求之外,很大程度上是被他的技术水平和人格魅力所折服。1 Z' j; s/ j8 X$ o2 ^: u0 |& P) g
  厉振华对于测绘上的专业不必说了,因为在部队舰艇上呆过好几年,他在机电、观通、帆缆、损管方面几乎全部通晓,就连航海也是一把好手。
" s" i6 I% [- ~- J  给他做了两年的政委,覃越发现此人不贪财不好色不迷恋权力,性格刚毅意志坚定,几乎无懈可击,似乎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常年在茫茫大海上指挥若定,十多年来从未失手。: h4 Z% x; |2 D" H/ o9 n1 j3 g- \9 F
  关于厉振华为什么从部队里出来转到民用测绘部门,大家众说纷纭。覃越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十多年前厉处长的妻子和孩子意外死在越南人手里,他本人也在这次事件中失去了左眼,所以才不得不从军舰上退下来。不过覃越更相信,让厉振华来掌管开拓号,绝对是上头深思熟虑的结果。' {; q4 g' J2 C3 \
  为了防止南海周边敌对势力的干扰,开拓号表面上是一艘民用船,实际上和军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许多敏感地带军舰不方便出现,都由开拓号出面来完成工作。
2 q+ u* I- A) w/ l  这些年来在厉振华的带领下,开拓号探索南部中远海的成绩有目共睹,各种传奇经历足可以写成一本书。一般海上的规则是小船让大船,可无论是威风凛凛的军舰还是豪华气派的远洋货轮中途遇上开拓号,都会为这艘外表其貌不扬的测量船鸣笛且主动让道,以表达对这位海上先行者的尊敬,这也是所有开拓号成员的荣耀。# K9 s- N7 I) I1 X2 A
  太阳逐渐升高,甲板上慢慢变得炎热起来。! C: V4 o: W+ D+ e+ \- g
  麦浩辉带着几个同事按照预定工作计划完成了船上两艘救生艇的保养,正准备歇一歇再去清理各处通风口,外加给甲板上的各种设备画底角线,要保持一艘船舶的安全高效和整洁美观,全依靠水手们辛勤的劳作。
$ A, h2 _" ]& t* I. \/ \. `  远远地看见覃越站在甲板上,整洁的白衬衫映衬着蓝天碧海,仿佛一只优雅矫健的海鸥,原本累得够呛的麦浩辉好似吃了盖中盖似的,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呼吸都比刚才畅快了三分。
. O% k) e" F8 |  |  似乎感受到这不寻常的视线,覃越缓缓回头朝左舷甲板看了一眼,发现麦浩辉正靠在栏杆边上,便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5 ?, t* p: w6 a8 a1 D. Z! u6 K) q
  很少获得如此待遇的麦浩辉又惊又喜,有些不确定。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周围并无一人,几个同事早都躲在驾驶台下遮荫去了,他又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得到覃越点头肯定之后才朝对方飞奔过去。. B2 \- }4 l+ b, `0 U4 j8 |) o
  “你去厨房拿一筐椰青上来。”覃越小声吩咐,“给甲板上的大家伙儿每人分一个,去去暑。”政委必须对船上人员的一切生活起居负责,也是覃越天生细心勤快,两年做下来全船上的人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 {. |" u  |* f( p0 _
  麦浩辉听了立刻跑得屁颠屁颠的,不一会儿就抬着一筐东西回来,覃越一看,他背后还跟着一个小鬼。* @  |3 R4 L6 Q  Q$ [; X- k! G+ z  X
  阮文孝拿着锋利的菜刀用娴熟的手法在几个椰青上劈开小洞,头一个就递给了旁边的覃越,还朝他笑了笑,下眼睑上鼓起的卧蚕让他的笑容显得很甜,“给你,很好喝哦。”
$ U% t. o( j/ H$ V/ L4 r  他刚才在厨房里听见麦浩辉说要来给覃政委送东西,立刻跟王连福说要跟上来帮忙。
4 D1 T( ~5 P. M  覃越被他弄得有些尴尬,毕竟身边还有处长和分队长两位长辈,这小鬼未免也太不讲究礼法了,“要先给厉处长和朱队长。”% k( R0 Y0 d3 j2 _+ |
  阮文孝一听脸色一沉,直接将手里的椰青塞进覃越手里,“我才不帮他开呢。”反正他没做坏事,现在也不打算再躲躲藏藏了,听人说厉振华很恨越南人,被他发现了大不了将他扔进海里,更何况只要有覃政委在就没事。
* j; O3 V. r# |  麦浩辉见这小鬼竟然对覃越如此殷勤心里非常不爽,又见覃越一脸的为难,立刻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东西跑到厉振华跟前,“处长,来一个!”
' e* h0 f; \& x  厉振华耳朵极好,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刚才阮文孝和覃越的对话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按理他不该和一个小鬼计较,可不知为何他却接了过来一口气喝光了椰青里的汁水,末了还面无表情地扫了阮文孝一眼,眼神带着一丝探究与警告。* o+ _8 u0 o% n" ?;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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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0 \6 p; i3 v9 d+ }  午饭过后不久,开拓号终于靠近鬼屿洋方圆五十公里内最大的岛屿——鬼屿礁。这是一个珊瑚岛,周边多暗礁、多险滩,风浪拍打,寻常人难以接近,都纷纷称为“鬼屿”避而远之,鬼屿洋也因此得名。
3 N- Y. X4 |  J* V2 _% z, v  ^  无人荒岛没有可供船舶停靠的码头,开拓号只能在海里抛下锚,暂时停泊在距离鬼屿礁还有一段距离的深海之中。$ T3 l  R4 A/ Q9 @& `$ W
  厉振华打算将测量队总部设置在鬼屿礁,按照惯例大部分船员留在船上,所有测量队员则乘坐快艇到岸上去扎营。麦浩辉是死活都要跟着覃越的,再说他体魄强健身怀绝技,必要时还能下水,厉振华的队员编制里原本就有他。. D, h) g' I. {3 V' a
  大厨王连福也得跟着测量队上岸,负责大伙儿的吃饭问题。阮文孝眼见对他最好的覃越要离开觉得心里没底,偷偷跟在他屁股后面央求,说要加入测量队。
4 \6 ]+ u! F* z  Z- E1 @6 |4 z  “岛上很荒凉,什么都没有,工作又辛苦,你还是呆在船上吧。”覃越见他一个孩子也闹着要上岸觉得不太妥当,只好耐心劝导。
' Z8 S2 s6 X& U. k$ w9 _+ Y  “我不怕苦!”阮文孝立刻像只小炮仗一样炸了起来,“我在远洋渔船上呆过,什么苦我都吃过的!”他以前工作的远洋渔船跑的是南美路线,船既老且破,船上的外籍大副脾气极坏,动不动就对船员拳脚相向,像阮文孝这样最低等的杂工自然首当其冲,经常鼻青脸肿,就算生病了也得没日没夜地干活,如同牲口一般。; t  z; q( z8 s( k: Z  s
  相比之下这里简直就是天堂,虽然他只是个临时工,但只要有覃越在,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揍他——当然,除了那个喜怒无常的大魔王厉振华。
& q9 n2 ?: _9 V4 P7 `2 x. o5 I. `  “你还没满十八岁吧。”覃越望着眼前稚气未脱的脸庞,这样的孩子竟然就已经宣称自己什么苦都吃过,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家会舍得让孩子小小年纪就出来跑船,“你那身份证是找谁做的?”  G7 U, {+ z- y, n+ ~4 s3 t" z
  联检的时候他已觉得这服务生的年纪有问题,按照覃越的脾气原则上不该让他上船,但当时王连福一直在一边求情说这孩子是一个广西老乡托付给他的,以前在远洋渔船上做过一年也算有点经验,现在他家里光景一团糟,要是不给他这份工作,搞不好他一家子就得饿死,大有如果现在把他扔出去就是见死不救的意思,还说他已经给局里的党委副书记吴明德打过招呼,他是同意了的。: Y; O% q! w1 L: N) i! l. a) P+ r
  因王连福是船上的老船员,又跟吴明德沾亲带故,假如单是这样倒也罢了,最麻烦的是覃越知道吴明德和业务一把手又是代党委书记厉振华表面上很好,实际上两个人的关系却颇为微妙——原本这次到鬼屿洋来开辟航道的任务,吴明德是极力反对的——他作为厉振华的下属,如果在这种小事上严词拒绝倒像是故意不给吴书记面子,无奈之下只得装作没看见。
! P$ p$ x/ q/ Z! b7 Y6 E! g  “我,我虚岁十八了……”阮文孝想理直气壮地撒谎,可是看到覃越清明的眼睛,又有些心虚,“总之我什么活都能干,我想跟着覃政委,去哪儿都好!”
- j+ ], ^0 D+ N0 `  “好什么好,你还真是说不听啊。那岛上除了鸟粪就是蚊子山蚂蝗,为什么非要上赶着去受这份罪……”覃越平时话不多,如果对方不是一个小鬼,他早转身走了。
9 w6 N$ p  k) N; r0 Q9 s9 W# H  “让他去,王连福留在船上。”厉振华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响起,阮文孝吓了一跳,覃越则是有些吃惊他的决定。
3 j* e  z3 k6 ^  “处长,这……”
1 T3 d1 X) W' Y0 M6 a& Z  “老王年纪大了,船上的环境好些。”厉振华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将目光投向一边的阮文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顿了一顿似乎在斟酌,“你要记住,一旦加入测量队就要按我的规矩干活,如果你不听话,我马上让你回开拓号。”
( B8 m0 o1 {) ~! E2 L  阮文孝见男人眉峰若聚,脸上的线条轮廓分明,仔细一看并不可怕,反倒带着一种个性十足的刚猛,只是他身形高大气质冷峻,整个人如同一座肃穆的高山,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又让男孩本能地排斥,“……我会听覃政委的话。”孩子般倔强的话脱口而出,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就是你管不着本大爷。, W7 M& I: B9 Z2 S# _1 }  S$ o, b
  其实连阮文孝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原本他并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在渔船上他一开始不懂得讨好大副没少挨打,后来也逐渐学会了忍耐和沉默。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的男人让他浑身不自在,只想直直地顶撞过去——这和渔船上总是脱他裤子企图骚扰的流氓二副还不一样,前者只是让他尴尬恼怒,而厉振华看不出目的的探究却让阮文孝的心里充满了畏惧和不安。
6 G2 p5 ^: z5 P5 o8 {  想起以前王连福跟他说过,厉振华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越南猴子,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妈是越南人,难道……他看出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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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测量队一共十二人,分成两队分别乘汽艇接近鬼屿礁展开工作,一支由厉振华带领,另一支由分队长朱明瑞带领。汽艇里除了测量队员,还装载着各式测量器材和大约三天的物资。
9 A0 H* J2 Q% @/ h' P" s  下了大船,大家方才领略鬼屿洋的厉害。那天的风浪其实并不大,可飞速的水流和暗涌却让小小的汽艇始终颠簸个不停,大大增加了测量的难度。厉振华亲自掌舵,覃越和麦浩辉负责用六分仪测角,另外两名测工分别负责记录和定航位,看到其他人都忙忙碌碌地各司其职,一直闲着的阮文孝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 W5 ]# U5 m- i  P3 ]  汽艇越发颠簸,渐渐的麦浩辉脸色发白,突然头一歪开始朝海里狂吐起来。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他潜水功夫十分了得,但偏偏就是这晕船的毛病怎么也改不掉。船员中像他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有的做了一辈子水手还是会在风浪中吐得七荤八素,而有些人却天生从不晕船,比如此刻没心没肺的阮文孝。
3 U& y+ G7 q+ E$ m& S4 O  早有准备的覃越看他吐得辛苦,默默地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和一包自家腌制的青梅子。覃妈妈自制的盐水青梅能酸掉人的大牙,覃越自己是从不敢领教的,但此刻无疑是麦浩辉的仙丹妙药。+ j; [# {/ J" _; g0 `& U
  阮文孝见他拈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一嚼,俊挺的五官立刻皱成一块破抹布,样子说不出的滑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麦浩辉你好像个大肚婆!”3 o5 a9 n" v1 Z1 z+ O
  麦浩辉正吐得天昏地暗,竟然还被一个毫无同情心的小鬼耻笑,好在他一贯老脸厚皮,也不觉得什么,白着一张脸擦了擦嘴角,不屑地斜了阮文孝一眼,“你个小屁孩懂得什么,肖劲光还晕船呢,刘亚楼还晕机呢,我这明明是革命先烈的大将遗风!”
2 @4 t; t! i  ]' E/ H  汽艇上的两名测工听了他的话都喷笑出声,就连覃越的嘴角也浅浅地牵了起来。只有厉振华恍若不闻,仍旧全神贯注地掌握汽艇的航向;而阮文孝却完全不知道肖劲光是中国第一任海军司令员,刘亚楼则是第一任空军司令员,他瞪大一双圆圆的眼睛,不明所以。, ?8 f, A% R1 ^4 O+ c) g2 J
  虽说条件恶劣,但是大家干劲都挺足,不到下午五点就测好了一处沙洲和一处暗礁。见天光渐暗,厉振华驾驶着汽艇朝鬼屿礁本岛驶去,两支队伍约定下午六时下班之后在岛上集合。
# T1 b) V) A7 q+ U/ s  五点四十五分左右,厉振华所带领的一分队顺利抵达鬼屿礁。这个地方厉振华十多年前来过一次,也算是对岛上的概况有所了解。整个岛礁高出水面五到八米不等,南窄北宽大致呈梯形,面积不超过两平方公里。2 y5 E( R( w$ b4 V" E+ }
  岛上的植被十分茂密,几乎覆盖了整个岛屿。除了沿岸的红树林之外,里头是一片郁郁葱葱青翠欲滴的珊瑚岛常绿林,不仅有常见的海岸桐、羊角树、避霜花、银花树、草海桐,甚至还有野生的椰子枇杷,岛的中部还有一个小小的淡水潟湖。
! e- J0 Y1 M5 m9 w% H9 K/ w  阮文孝虽然在海边长大,还曾经跟随远洋渔船在海上工作,可他从未有机会见识过真正远海珊瑚岛的景色之美。刚一上岸,他就被眼前迷人的风光所震慑。- [$ Y* P5 o3 B- W% j/ P
  细雪一般的珊瑚砂环岛一周,绿汪汪的浅水礁盘波光潋滟,岩穴中五光十色的贝类让人眼花缭乱,天空上各种海鸟啾啁翔集。
& z; F/ Q9 I! u/ S  “啧,啧,瞧这红珊瑚!”男孩惊叹着拾起两枝灼灼如火炬的珊瑚,还作势将它们插在头顶,完全是一副孩子的兴奋劲儿,“麦浩辉,你说我像不像东海龙王!哈哈!”- f% ]: Q  l1 x# N. p
  “切!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还龙王呢,我看顶多就是只水蟑螂。”年轻的水手故意逗他,以报刚才晕船被嘲笑的一箭之仇。
4 m( Z; p, Y& j& v) O: m: J  “呸,你才是蟑螂!”阮文孝啐他一口,突然发现一个颜色极其鲜艳的大贝壳躺在沙滩上,这才转移了视线,“哇,这个贝壳好大!覃政委,你说这是什么?”' b+ }; W) b7 X& c( g
  “是一种砗磲吧。”覃越正在将刚才记录下来的数据用塑料文件夹保护起来放好,准备晚上输入电脑处理,他扫了一眼不太确定地回答,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机灵活泼的少年的确让这次任务变得有些和往常不一样。
4 }4 M, ~# i& H  “番红砗磲。”厉振华在一旁将汽艇的缆绳系好,这才淡淡吐出几个字,接着他眉头一皱,“别玩了,赶快把器材搬去湖边,等一会儿还得扎帐篷做晚饭。”
8 {$ J0 s0 z/ x. n) r- N  “我……”阮文孝这才发现自己今天根本没派上用场,现在竟然还玩得忘乎所以,不禁脸上一红。
, l& |5 h/ S0 C/ h' Z  原本想解释几句,可是厉振华那副又臭又硬的样子让阮文孝觉得对方一直都在轻视自己,他当下将手里的红珊瑚送给覃越,一言不发地走到汽艇旁边,将那个接近五十公斤的大型微波测距仪搬出来扛在身上,朝海岛中央密密匝匝的丛林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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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 V# ~6 s# v) ^/ W  厉振华看着眼前瘦小的身影扛着那个笨重的仪器朝前面飞奔,心里也有些惊愕于他年纪小小竟然有这把力气,当下背上经纬仪拿起花杆追上去,“慢着点,当心摔坏仪器。”8 P3 _4 c5 P/ U. x) J
  这小子还挺傲,真是看不出来……阮文孝,男人在心里冷哼一声,难怪那时候他支支吾吾地不敢对自己报上真名,十足的欲盖弥彰,看来就算是厨房里的人也知道他是多么痛恨忘恩负义的越南人。想必是局里有人欺负覃越年轻,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小鬼瞒天过海地送上开拓号。
+ }" v/ ~; S6 u- ^# l* H, B  实际上厉振华这次将阮文孝叫出来不为其他,就是疑心这小子和越南猴子有什么可疑的联系,如果让他查出来,男人不介意让他在压载仓里单独呆上两个月。
8 n* E5 V' s5 v  k+ q' q; s  阮文孝哪里知道厉振华心里的计较,光是听他那傲慢的口气就气得够呛,当下抬头狠狠瞪了这个难以伺候的大魔王一眼,心想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大不了又挨一顿揍,“摔坏了我跳海给它偿命!”- A& [! ~8 e5 A2 `8 W
  “哼,你死了有什么要紧,仪器坏了可不行。”厉振华冷冷地抛下一句,不再和他罗嗦,大步向前踏去。阮文孝气得直咬牙,为了不被对方看扁,他不甘示弱地奋力追上去跟在男人身后,累得双腿直打颤。& U' I3 ^5 G* [
  傍晚两支队伍会合之后,厉振华下令在澙湖东北方向的一个小海湾里驻扎,阮文孝帮着搭好帐篷之后就忙着打水做饭。说是做饭,也就是一个小液化气炉子外加一口大锅,给大家煮点方便面再炒几个土豆洋葱什么的,肉菜就只能吃罐头。0 A' k) ]2 V1 R6 ^3 W0 U5 J
  吃完在鬼屿礁上的第一顿晚餐,大家终于松懈下来,聚在一起打打牌下下棋,享受下班之后的闲暇。野外宿营从来艰苦,大家早就学会了如何苦中作乐。
! U) x$ a! ]: K- l" A  阮文孝没有加入他们,他认为白天自己完全帮不上忙,晚上就该多干点活,哪怕让大家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过得稍微舒服点也是好的。于是他趁着天还没黑,将白天队员们被海水浸湿又吹干、现在已满是盐粒的衣服裤子都收集起来洗了一遍。' ^. \, \: q. e, d
  洗完衣服他在距离营地旁边不远的两棵海岸桐之间结了一根绳子,将衣服一件一件地晾晒起来。傍晚的海风还不算大,吹在身上甚是凉爽。" G9 Z8 H) e" P/ y2 b" W
  “要帮忙吗?”覃越见他一个人忙忙碌碌的,便打算过来给他搭把手。( v7 f& u$ q, \4 k
  “不用不用,覃政委您好好休息吧,就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行了。”阮文孝心里那个感动,就只差热泪盈眶了,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覃政委更好的人,为什么有些人就那么混蛋。+ Q8 w; J9 j5 y( }- F; H+ v
  覃越不在麦浩辉自然不会一个人呆着,他也跟着踱过来,检查了一下情况:“哟,结子打得还不赖嘛。”那个防脱结虽然是简单的水手技艺,却胜在稳定又匀称。
( u1 K! e& s; l$ H: ^1 N( ?4 k% b  阮文孝得到表扬心里很高兴,头一扬翘着鼻尖骄傲地说:“这有什么,我在渔船上的时候水头教我一次就会了!我还会好多别的方法呢!”
9 g* s5 D4 Y5 _* f- N" {  “哟,夸你一句你还开上染坊了。”麦浩辉将衣服抖一抖晾起来,“他有没有教过你厚脸皮三个字怎么写?”) X( Q$ k9 f6 S1 x9 F9 W% @
  “臭麦浩辉,你才厚脸皮!”阮文孝原本还在得意,听到他说到写字登时哑了,因为他从没上过学,除了自己的名字能认识以外,不管中国字越南字他都不会写。
! y& n$ W$ |+ d' `  晒完衣服,天上的霞光已经变得紫微微的。阮文孝见海已经落潮,卷起裤管提着只小桶,扑踏扑踏地跑去赶海,他希望能拣到点新鲜东西,比如螃蟹贝壳什么的,明天早上好给队员们加点菜。
2 O" Q* x/ ]- c) B9 @9 a  果然无人的岛礁上潮落之后留下的东西很多,走过洁白的细沙,美丽的礁盘上简直是个童话世界。阮文孝拣得兴起,不知不觉开始放声歌唱起来,舒缓的曲调在风中传送着,那是一支母亲经常唱的越南民谣。
8 ?+ i! H0 j4 I- Y  “浮萍漂流白云飞,远去悠悠不可追。
; S( Q4 M0 y3 D( @2 I) ~* w  翘首伊人知何处?游鱼已返倦鸟回。
* q- R. R, R7 M/ l7 M  夜深钟鼓声声催,相思焚心心成灰。
& ]" d( d: C5 ~4 U6 U) _- ]  长天冥冥悬皓月,白露零落知为谁?
' t: [. K8 e4 {! h$ K  拂晓侵月月似谢,巷外竹影婆娑夜。6 o% X, x; X+ N% b# @1 Z& \9 n
  倚门待望思何苦,归期茫茫意何迟。5 O# N6 B" t; V0 E
  遥问斯人相忆否,共看鸟飞鱼跃时?”——注
* [; n; s( a! ?* h  他的声音高亢明亮,充满着少年的清新,并未唱出原曲中诸般的无奈与忧伤,实际上年轻的男孩也完全体会不到这些,他只是在这海风的吹拂中忍不住吟唱出声。
; l  r- ^. M/ H2 S! g# J  婉转悠扬的音符随风而去,如同一个个钢铁巨锤,狠狠地敲在正向礁盘走过来的厉振华心上,他觉得胸膛痛得就快要裂开。怎么能忘记,谙熟越南话的如蓝曾经教他唱过这首歌,可是自己却笨拙地怎么也学不会……
6 H/ I; D8 Y1 O1 U% s; E4 i  “阮文孝,你在干什么!”
8 M# X1 [0 ^9 O2 U6 D  男人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朝男孩咆哮。他原本是想过来警告这个好动的家伙,这里的礁盘边上十分危险,一旦走出去前面就是三五十米的落差,掉进深海里后果会很严重,晚上最好别在这儿玩耍。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唱这首歌却变得心烦意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F& L- q# A9 y# ^, p
  男孩听到他的怒吼吓得停住了歌声,虽然厉振华脾气极坏总是看他不顺眼,可是却从未这样对他大吼大叫过,看到他脸上凌厉得可怖的表情,那背后似乎又隐藏着极大的痛苦,阮文孝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S5 l4 g. g3 i  B, L
  “以后不许唱歌,不许擅自乱跑!”厉振华对他大声命令,仍旧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中这股无可名状的戾气,他劈手夺过阮文孝手上的小桶暴躁地扔了出去。
; F* v0 a- p6 }7 {; l  男孩这才回过神来,惊叫了一声——他辛苦半小时拣来的东西就这么一下全没了,莫名其妙地不许他唱歌不算还要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变态,这么可恶!
* K3 ]$ v( z7 E/ y" k2 H  厉振华望着男孩那一脸的愤怒和委屈,泪水蓄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始终倔强地忍住,那张酷似陆如蓝的清秀脸庞让他几乎要发狂。
; S: [+ @) |" q% h/ c7 v  “快回去,不要在这里玩。”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厉振华冷静下来,尽量温和地对他说。7 ]! I9 X& l+ y
  谁知阮文孝根本不领情,连话也不跟他搭,一转身便飞奔而去。; N; w) |5 h6 ?" l
  男人望着他不时举起手肘擦脸的背影,知道那小子究竟还是哭了,不由得握了握拳头。此刻月亮已经升起,站在退潮的礁盘上,银色的月光在幽蓝的海面上铺出一条洁白的通道,有那么一秒厉振华心想若是从这里走过去,是不是能见到如蓝,问问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而最终男人只是叹息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回营地。
, Q$ y4 z; D9 o$ t$ A* f; j6 o( h: A  风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男孩呢喃般的歌声,“浮萍漂流白云飞,远去悠悠不可追……”
* x8 S6 \; d3 |% c+ `  = = = = = = == = = ==$ l" {  Q* Y: l7 U5 l- e' ?$ {
  注:本诗是根据网友卢珏璇的歌词翻译改编。《白云飘飘浮萍流》是一首相当动人的越南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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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掌握鬼屿礁附近的潮汐资料,晚上休息之前厉振华将测量队中年富力强的青壮年编成甲乙两组,每组四人每天夜间轮流值夜。
3 W" j$ J) h9 W) I  从当天晚上零时开始,甲组的队员就要两小时换一次班观测水位,每半小时记录一次数据,直到次日早上八时。- G7 L; |; n* f6 F. A
  原本厉振华将自己安排在凌晨四到六点值班,但是覃越说什么也不答应,坚持要跟他换,“处长,这个班我来值,明天您还得开汽艇,应该好好休息。”
) j6 n: \! O3 S: `8 P' I  在覃越的坚持下厉振华换了早上六到八点的班,麦浩辉负责凌晨两点到四点。8 Y6 Z& U" B: v9 W& u4 J" p
  深夜的海上不像白天那般气象万千引人入胜,没有身临其境的人完全无法想象她的神秘。漆黑一团的海面上时而会闪烁着忽隐忽现的磷光,那是水生动物们的诡谲的行踪;荒岛上有不知名的动物四处爬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海鸟突然的鸣叫也会让人吓一跳,再加上风声和涛声……到处布满了未知的恐惧。
3 U/ p- F% f1 c  麦浩辉天生胆子大,从未在意这些,就是觉得这工作未免太过无聊。他坐在岩石上盯着插在海水里的水尺板,百无聊赖。原本他想和覃越换班的,可那家伙根本不给他商量的余地,连帐篷也没让他进。麦浩辉无奈只好决定等交班的时候赖着不走——这样无聊的工作,四点到六点又是在人最困的时候,他怎么也得陪陪覃越。
9 ~' D8 M, C# |0 {- f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麦浩辉看了看时间,竟然才过了二十分钟,又等了好半晌,终于熬到半小时,他记下了一个数字。夜越来越深,周围一片沉寂,爱热闹的年轻水手度日如年。
0 c+ S$ k! Z9 `) [/ T  突然他灵机一动,将工作服向上一拉顶在脑袋上拢成一个小帐篷,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小游戏,这下总算有法子打发时间了。一开始他还提醒自己千万别忘记看水位,三点的时候也的确记得抽空看了一眼水尺记录了数据,但是过了三点之后他战到酣处,渐渐忘却了黑暗和涛声。5 ~, L! A% ]; q
  “麦浩辉,你在干嘛?”突然一个微带不满的声音响在头顶,才将他带回现实世界,“玩游戏玩入迷了?”
: y$ u- B  I8 f( w6 q; c5 X9 j  “哇!”麦浩辉立刻跳起来,发现是覃越。他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看了一下手表,竟然已经快三点五十了,也就是说,他丢失了凌晨三点三十分的数据,“这个,我……”麦浩辉心里别提多丢人,亏他以前还是个军人,怎么如此没有组织纪律,连这么件小事都办不好。
( q' L- Q% s0 l4 @  “你这是严重的失职行为。”覃越说的话声音不大,分量却不轻。1 W1 H2 B+ i: d. Q# B
  “那怎么办?”麦浩辉有些傻眼,他四下看了一下,忽然茅塞顿开似地对覃越说:“有了,我把现在的水位减去一些,这样就没问题啦!”反正潮汐也是有规律的渐渐下落,只要差不多就可以了吧,这样总比空白的记录要好。6 M1 N7 I" I1 f$ ^9 @. J/ _
  “你说什么?”听他说出这么个馊主意,覃越英挺的眉毛登时皱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严厉:“你想在数据上弄虚作假?”
! }! e- R, p: i( g6 c  “反正,应该也差不多嘛……”麦浩辉听他口气不对,气势立刻弱了大半截,“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没人知道。”% t' {2 S" P( L7 G, Z) A
  “放屁。”覃越大概是真急了,竟然少有地说了句粗话,“这种事情能敷衍吗?将来这里是要设置航道修码头的,哪怕是半米的误差都有可能引起事故,你这样的态度简直荒唐透顶!”6 d% P# X' ~; n4 l, h! t1 v
  麦浩辉被他训得一脸通红,不过他自小被覃越教育惯了,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甚至对他的说法深以为然,心里还挺骄傲——不愧是他的覃越,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认真。他当即从善如流,深刻检讨自己的自由主义行为:“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改正,再也不自作聪明了!”8 @) ?8 Q: J5 x" L! s
  覃越见他一脸的痛心疾首,知道这家伙只是粗心而并非成心偷懒,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他就知道要出问题,要是早来二十分钟就好了,“本子和笔给我,手电拿好帮我照着。”他向麦浩辉伸出手。
* p( P& U+ j7 M. ]7 @  麦浩辉不敢拂逆,只得乖乖献上记录本和圆珠笔,并用电筒给他照明。
5 b& T. z1 Q/ g1 A/ |4 U! v7 m) E$ |  覃越接过来在本子上认真地写着:“凌晨三点五十分水位三米三。”接着又做了个备注:因本人疏忽大意,观测水位时间延迟二十分钟。最后的具名观测人覃越。8 R/ e8 @  R9 [0 k
  “覃越,我……”麦浩辉感动得都快哭了,一副见了多年失散亲人似的面孔,立刻就想要扑上去抱住对方,却被覃越用厚厚的记录本大力按在脸上,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惨叫。# a2 Q2 c& @/ G: m* N! t+ o
  “你少给我丢人……四点的水位你还看不看了?”
  P( n8 `4 Z7 [7 ?1 V  “马上看,马上看!”麦浩辉这下完全不觉得无聊了,刚才那些乏味的数据和刻板的尺度仿佛都变成了天女散花一般,他和不远处的水尺板大眼瞪小眼过了片刻,转头正儿八经地对覃越说:“报告政委,凌晨四点正,水位三米一五!观测人麦浩辉!”
3 _, _; |3 O$ G( u' g  覃越嘴角一抽没有说话,低头记录下数字,然后告诉麦浩辉现在由他来接班,你可以走了。
1 v# l& T6 \$ b: e8 W& \3 ~1 t  麦浩辉一听立刻哭丧着脸哀求,说你让我留下来将功折罪行不行,一副打死我也不走的泼皮无赖态度。覃越拿他没办法,当下没有吭气,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对着水尺板,目不斜视。
- ]: F: _5 d% T% q2 _: v  见覃越这态度麦浩辉知道他是默认了,顿时觉得天底下再没比现在更好的时光。他坐在覃越身边离得很近,虽然天黑成一团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是却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甚至是呼吸。
! J! x$ w9 ~* A2 r2 G  早上六点厉振华来接班的时候,远远看见麦浩辉那颗顶着自来卷的脑袋靠在覃越的肩头,仿佛沉睡正酣,随意盖在身上的工作服被清晨的海风掀起。年轻的政委正在奋笔疾书,不时空出手来给身边的人拢一拢衣服。& ^4 f+ h" X% d% G1 |7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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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3 e) ?9 w9 n5 Y  清晨天刚亮,阮文孝就爬起来收衣服,然后准备担水做早饭。他从湖边弄来淡水放好,就看见厉振华走出帐篷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阮文孝头一扬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假装没看见。
" j5 D  V8 t, H" ]$ o4 H+ m  厉振华眉毛也没动,当他透明一般擦身而过,直接往水位观测处交接班去了。看这老怪物一副油盐不进的混蛋模样,阮文扬莫名地又是一肚子气。( ^0 M; W( T$ k$ {0 ]" [
  可恶,一大早的就不让人舒坦。2 l) r3 l5 S5 V( ]  `  a
  不一会儿覃越和麦浩辉一前一后地回来,阮文孝看到政委,这才笑了起来,远远地就对他招了招手:“覃政委辛苦啦,早饭马上就好!”
& F" o) ]2 ~; h% w% R. _  {) v8 k  见覃越微笑着跟对方挥手致意,一边的麦浩辉有点郁闷,“这小鬼,怎么净爱缠着你。”搞得他有时候想跟覃越单独说句话也不行,关键是他很想和覃越住一个帐篷,但是覃越却偏偏安排自己跟这小鬼住一起。8 N6 p6 d; z/ M( W; F/ Z+ E
  “要说缠人,谁能和你比。”覃越横了他一眼,一边将手上的东西塞进麦浩辉怀里,大步走过去帮阮文孝的忙。
, Z1 J) c9 {# l  “覃越,我……”蓦地里被那秀长的双眼一瞧,麦浩辉有一种被雷击到的感觉,突然间口干舌燥脑浆发热,有心要抓住对方说点什么,可还来不及反应,覃越已经匆匆走远了。
) a) V" E8 z7 L5 t5 H% J/ [  他傻傻地抱着覃越的背包,好半晌才像个变态一样将脑袋凑过去,又蹭又嗅。- j4 w# E5 u5 b' k& T4 U0 s: j* }
  七点钟队员们都纷纷起床,覃越招呼大家吃过早饭,想起还在观测处的厉振华,便对阮文孝说要不你给厉处长把早点送过去吧。
% H' \% T. e3 X. G- V  阮文孝其实是不想去的,他一眼也不想看到那个暴躁易怒的老混蛋,可是这是覃越的要求,他又不能不答应,只好忍住不满去给厉振华送饭。6 a, j& A( B) n7 I
  走到离观测处不远的地方,阮文孝看见厉振华负手站在岩石上。高大的男人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蓄势待发的海鹰。
3 c; A) i% B  ?+ U1 N  此刻海水已经涨了上来,水尺板在潮水的冲击下似乎摇摇欲坠,厉振华连忙走下岩石,毫不犹豫地跳进海水里稳住木板,任由汹涌的波涛拍打他的血肉之躯。- x9 f1 ?  ]8 y" o4 x4 P# J
  等厉振华再次插好水尺板起身走回岸上,阮文孝不知道为什么,一闪身躲在了一边。厉振华的全身差不多湿透了,他脱掉上衣,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毛巾擦拭着赤裸精壮的上身,然后干脆光着膀子开始记录七点三十分的水文资料。  n8 h3 r! Y, K
  目睹这一切阮文孝不由觉得他有点辛苦,但是想起昨天晚上这人有多可恶,又决定不要同情他。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男孩隔得远远地将两个饭盒往石头上一放,扯着喉咙喊了一声:“喂,你的早饭!覃政委让我送过来的!”; ?. I3 h9 ?; M# e0 g& V+ X
  他的意思是自己可不是为了拍马屁才给他送饭,而是迫于无奈。
3 a9 a7 b/ j2 u& s  厉振华抬头看见一脸不情不愿的阮文孝,朝他点了点头,随即又面无表情地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阮文孝觉得这个人除了傲慢自大暴躁易怒之外还很没有礼貌,更不想搭理他,一转身啪嗒啪嗒地跑走了。; N# @; y$ S' l4 ]$ k8 U
  厉振华瞧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一下,最后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 M+ v# i+ H4 W. o  八点整厉振华完成最后一个记录便回到营地,进帐篷换了身干净衣服,准备出海到附近的岛屿上做三边测量。他抽调出两个人留守岛上继续观测水位,剩下的十名队员仍旧分成两组分头工作。
$ ~* w8 j! @  a  汽艇开到鬼屿礁附近一个标高近百米的荒岛上停泊下来,这是一个绝佳的测量控制点。登岛之后队员们发现岛上怪石嶙峋野草丛生,覃越决定将这个岛命名为蓬蒿岛。阮文孝听不太懂这个文绉绉的名字,不过他心里想政委取的名字一定是好的。
2 [0 a" \% i; _$ i3 I  虽然阮文孝一再要求,但是覃越说什么也不同意让他来背那个微波测距仪,麦浩辉则当仁不让地做了苦力——背着几十公斤的仪器爬上近百米的地方,可不是件轻松的活儿。
( A; z! U6 X& v  一口气走到半山,负责记录的队员赵思齐已经有点喘,他停下来扶着一棵小树稍作休息。
! `4 N# N: O5 I1 S2 ?- F/ P* K0 P# O  “小赵,当心!”走在他身后的麦浩辉突然大吼了一声,飞身赶上将他从树边拉开,接着“啊”的一声叫了出来。7 p2 F2 ]0 ^3 F3 U4 I
  “不好,是毒蛇。”厉振华眉头一皱,扶住受伤之后捂着小臂的麦浩辉,并将他身上的负重卸了下来。
9 m$ _' y2 s( p9 q  覃越一听,急忙奔上前,此刻麦浩辉已然煞白了一张脸。9 r# _$ z  J/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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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振华用手中的铝合金三脚架将那条企图逃走的蛇叉在地上,仔细研究了一下才将它放走,然后对覃越说:“是烙铁头。”那是原矛头蝮的一种,有剧毒。; e( A3 S( y: g0 e+ Y
  覃越将麦浩辉带到一块岩石上坐好看了看伤势,只见他的小臂上有两个血洞泛着黑紫色,外加下面两行八字形的齿印,典型的毒蛇咬伤。听了厉振华的话他更无怀疑,立刻将肩上的医药箱打开,取出纱布和胶管在麦浩辉的上臂扎上绳,阻止毒素扩散,然后取出双氧水冲洗患处,不断顺着上臂往下给他挤出毒素。! M8 |3 ]/ n& q+ B) Z
  小臂上的伤口很快肿胀起来,如同火烧火燎一般,麦浩辉的意识仍旧清楚,他强忍痛楚从裤袋里摸出一把便携军刀打开就要向伤口割去,“干脆放点血……”与其这样针刺刀割一般的疼痛,还不如干脆挨上一刀把毒汁快些弄出来。4 q  i( q. U- Z) r0 F% C& b! X
  “住手!”覃越一把抓住他的手夺下小刀,口气终于带上了一分紧张和急切,“千万不能割开伤口放血!”烙铁头的毒液是血循环毒素,如果切开伤口进行排毒,患者极有可能流血不止。
1 ^' o3 ~/ T6 Q9 }2 E7 ?1 ?  麦浩辉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是覃越的话却不能不听。接着他看见覃越抿了抿嘴抬起他的手打算凑上去吸出毒液,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手一缩竟然甩开了对方,“不行……你不要吸!”1 A; T9 O! P7 s4 K0 I, m  y
  “麦浩辉,你在干什么?!”覃越简直不可思议。这家伙神智不清了吗?( x2 ~# m$ O) P  \# w9 |+ o4 s+ O/ P% s' A
  “我、我自己来。”虽然他做梦都想跟覃越亲昵,可是这样做对于覃越来说无疑也有很大危险,万一他的嘴里有伤口怎么办?想到这里麦浩辉一咬牙,自己吃力抬起手臂,嘴凑上去轻轻一吸,然后徐徐地吐出一口黑血。
; {- c1 T2 I$ Z. t; I' y! A  见麦浩辉这个样子,覃越知道劝不住他,立刻拧开水瓶的盖子给他喂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漱漱口,慢点吸,边吐边吸。”
% r  W0 z+ D- c  _+ ^' z9 U* f6 k. A" Z2 d  覃越虽然表面上平静,内心早已焦虑万分。虽然他们这次出海带了抗蛇毒的血清,可是血清需要低温冷藏,无法随身携带只能放在母船上。要想彻底救治麦浩辉,他们现在必须立刻下山乘汽艇返回开拓号。如果不在六到八小时之内注射血清,他将会出现溶血、心肌损害、肾衰竭等诸多凶险的后果。
8 U: x* \2 P' D: J! R. z2 x, q  厉振华见覃越眉尖微蹙,鼻头上也微微渗出了汗珠,当下弯腰扛起那个笨重的微波测距仪,对眼前的几个人说道:“立刻下山,回开拓号。”6 ~2 X) B0 p0 x
  覃越点点头,找出药箱里的青龙蛇药片塞进麦浩辉的嘴里让他吞下,半抱半扶将他从石头上弄起来,背在身上就要下山。5 R) ?( Z+ G4 K( n( d
  “还是让我自己走吧……”经过及时正确的处理,麦浩辉的情况还算不错。想到自己那一身死沉死沉的腱子肉,他担心覃越根本走不动。
5 r, J2 W- N( S) }: s) Q6 D& C  “安静点。”覃越转头命令,“你现在不能动。”现在他血液循环越快越麻烦。7 |0 F2 ]) ~& F' y0 h6 d$ {
  气氛有些紧张,大家都默默地收拾好东西下山,赵思齐和阮文孝两个小年轻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背着重重的仪器一声不吭地跟着覃越和厉振华,生怕落下一步。
0 s" @2 a* g+ E, `6 [, P  因为麦浩辉受伤,他身上的东西都归了厉振华,阮文孝也接过覃越身上的急救箱和仪器,原本就负重累累的小身板走起路来就更加吃力了。
5 O) C0 L* L2 Y9 h  “小阮,帮我个忙!”突然覃越叫了阮文孝一声,眼神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长满矮草的小水洼,“那边那种小花,浅紫色的,麻烦你去帮我拔一些过来,要全株一起!”1 ?. }3 ~2 R9 E" `2 j
  阮文孝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的确发现一片小紫花,他当即“哦”了一声飞快地赶过去,连拽带拉地弄了一大把。
1 p# W; S' d( x9 m  _  初夏正是草木葱茏的季节,那南海独有的海南半边莲开得正茂,这正是治疗蛇咬伤的良药。覃越将它们洗净捣烂了,在麦浩辉伤口周围细细地敷上一圈。
8 j1 v; \0 V7 f! P) @7 ^  花了将近四十分钟终于艰难地下到山脚坐上汽艇,五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 O1 g& S7 [9 q' t; m& S  坐在汽艇里的麦浩辉此刻视力已经有些模糊,体温也不太稳定,覃越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并将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来给他盖好,轻轻顺了顺他的头发,“没事的,回去就给你打血清。”- F0 R9 G( N9 d# p4 V
  麦浩辉影影绰绰地看见眼前的人一脸的温柔,他以为是自己中毒之后的幻觉,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很好,“覃越,我就快死了,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他觉得死之前至少应该亲一亲这个人,否则有点死不瞑目。
$ C, R4 P$ V! g: m  “你不会死。”覃越自从坐上汽艇之后就恢复了冷静,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个客观事实,“我们马上就会回到开拓号。”  l9 e% M9 ]1 D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让这小子轻易死掉。/ _1 z. V' U# z7 o7 [, d, o  {4 C
  听到这种不太浪漫却不容置疑的回答,麦浩辉傻笑了一阵,乖乖躺在那人的双腿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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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3 z: H) ^  U5 K) U2 y  因为及时注射对症的抗蛇毒血清,麦浩辉脱离了生命危险。到底是人年轻,他在开拓号的医务室里睡了一觉起来,精神已然恢复了,立刻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一直在旁边看护着他的覃越听见那声音,赶忙拨电话让阮文孝帮他把熬好的粥送上来。' v8 @: C0 _0 Z8 H3 Z
  “来,吃点东西。”覃越拖了小桌板将食物放在他跟前,稍稍摇起病床。
( A9 p$ w% S5 g" `  “哦。”麦浩辉右手执起汤匙,慢吞吞地舀了一勺子粥放进嘴里,那笨拙的样子倒像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 V4 o" W7 P* L4 u( v  看他颤颤巍巍的样子,中途还几次差点洒出来,覃越眉头一皱,接过他手上的汤匙,“我来吧,你这模样看着真费劲。”: j! [. v; B& o* k, w  R3 h5 i3 F
  覃越当然知道麦浩辉是个左撇子,可他的右手并未没受伤,应该还不到连勺子都举不动的地步,这笨蛋显然又是在对他撒娇装可怜——这家伙从小就是这副德性,经常假装摔倒啊被大院里的坏小孩欺负啊什么的,一副眼泪汪汪的可怜相企图引起覃越注意,现在二十好几了人高马大的竟然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_' l" ?3 `8 q9 e
  但是想到他刚才是为了救同事才受的伤,覃越又对他狠不下心肠。
* ]0 \# D1 x' I) N3 D  达到目的的麦浩辉眉开眼笑,那一碗白粥倒像是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香甜似的。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因为贪玩而不肯好好吃饭,每次都要覃越亲自出马喂他才乖乖就范。- E- z# b- I' ^  i$ \% Z
  吃得正开心,突然门边传来一声嗤笑。
8 v! c- m9 g/ {0 H) j  阮文孝笑嘻嘻地挤进门缝,将一只装满了绿豆汤的保温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望着病床上的麦浩辉,忽闪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促狭。
4 m, G7 S1 V9 S& P2 f' ]4 L: v  “死小鬼,你笑屁啊……”麦浩辉丝毫不以为耻,瞪了他一眼,“没事赶快出去,别打扰我休息。”这小东西一进来,覃越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碗,麦浩辉别提多郁闷了。
/ ]1 j. r9 N8 _" b7 N  阮文孝见他一副悻悻的样子,忍着笑意迅速溜出门去。不过嘲笑归嘲笑,他的心里其实不知有多么羡慕麦浩辉——覃政委竟然待他这样好。
$ @+ P3 r: c, B- b9 U, M1 V  想到母亲临终前的嘱托,男孩原本亮晶晶的双眼瞬间黯了下来。如果这辈子能有机会找到亲生父亲,还不知道他肯不肯对自己好。0 A' @) a0 `( B9 b$ b+ d) O
  = = = = = = = = = = = = = =2 V) ]/ X! n% o  X, J$ K* p
  也许是覃越处理得当,也许是麦浩辉天生恢复力强,总之吃过饭之后他就直接下床了。一支血清下去,不过小半天的工夫,他除了手臂的伤口附近仍旧有些肿胀之外,呼吸、心跳、循环、排泄都没有问题,基本上可以确认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需要继续服药就能完全恢复健康。
. e$ e) R' @* J3 e  a; t' Q  ]6 z! P  原本覃越打算将麦浩辉留在开拓号上休息两天,但是麦浩辉说什么也不愿意。厉振华见他生命无碍,补给了些物资之后带着队员们离开了开拓号,一路乘风破浪,回到鬼屿礁。
0 \5 \3 q" i  k2 ^; u+ t6 @8 w  因为出了意外,今天规定的进度没有完成,甲组队员回到岛礁的时候还不到下午五点,朱明瑞的那一支队伍还在外头工作。厉振华和覃越回到帐篷里去,打算将这两天所获得的资料仔细整理一遍。
! F. o1 E4 i, A/ A  麦浩辉在覃越的命令下继续躺着休息,阮文孝生怕打扰他,又左右无事,便出了帐篷去礁盘上玩。天气很热,那一泓碧绿通透的海水一再吸引着活泼好动的男孩,他见四下空无一人,脱去了外衣和长裤,打算下海一游。/ `4 [5 H" |9 f3 L
  “阮文孝,你要下水?”厉振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滩后面的红树林里蹿出来,皱着眉头,表情也有些难看。& c) W! |5 G" n* j: Y
  “干嘛?”突然听到他冷峻的声音,阮文孝吓了一跳,这个人,怎么能突然跳出来吓人,“我想去游泳。”难道他连这也不允许?
- Y0 [5 B3 R3 q3 U* B  厉振华眉毛一动似乎在斟酌,但是阮文孝已经不打算理会他的无理取闹,径自匆匆往前走去。男人拣起阮文孝扔在岸上的T恤和长裤,追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牢牢抓住,“你必须穿好衣服裤子,否则不许下水!”
' A, k4 A3 B9 S$ m4 R( ^) y% ~0 a5 {) p  阮文孝非常讨厌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命令口气,以前在渔船上的时候,那个大副也是这样,强硬,冷血,邪恶,残酷,他差点把命丢在那个人手里。那时候阮文孝的身体虽然饱受折磨,内心却从未屈服过,而眼前的厉振华,他连自己赶海唱歌下水游泳穿什么衣服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要来找碴,阮文孝觉得他根本是个心理变态的老怪物。8 D- H: {: Y3 F5 D$ E
  “你滚开,少管我!”男孩一咬牙,用力挣脱了男人铁钳一般的手,负起一般地飞身扑进海里,一口气游出老远。
0 v& ?- y) G' ~; G. N# B" l  这样纯净天然的地方有着令人蛊惑之美。太阳光束直直地穿过透明的海水,一切都宛若唾手可得,阳光可以穿透超过三十米的海水,仿佛可以见底的海水隐藏了她黑暗的一面,具有难以抵御的魔力。
( s! q) p, @9 `7 q6 Y. @  阮文孝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
* I$ D% w! d  g* `. ~  海底五光十色的珊瑚,游鱼和海螺光彩夺目,自由自在地游弋款摆,那一刻男孩觉得自己似乎就要融入这无拘无束的梦幻世界之中,完全没有理会身后的厉振华严厉的警告:
! }! [, _6 C- k% M  “阮文孝,前面危险,赶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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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I* X7 B" `. ?4 k1 p. Q1 q  对厉振华的喝叫充耳不闻,水性不弱的男孩敏捷地朝礁盘深处游去。! m: i2 [5 p8 M
  见那家伙竟然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厉振华眉头一皱,纵身潜入海中。阮文孝正奋力向前划水,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大力往回拖。在水里突然受到袭击,男孩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来人果然是厉振华。
! j8 ?" s8 G# @+ [# g- Z4 Y  被那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抓住无法挣脱,阮文孝心中对此人的反感和愤怒瞬间达到了极限。心念一转,他猛地跃起身体然后重重坠下,拉着厉振华沉入水中,趁乱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又在他胸前踹了两脚。* _3 H1 j1 `$ [& h& P; J4 Y) B
  厉振华没想到阮文孝竟然会反抗得如此激烈,按照他一贯的脾气,他完全应该揍昏这小子再将他拖上岸。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突然闪过对方泫然欲泣却拼命忍耐的表情,就这么一分神,那孩子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心,远远地逃开了。$ ]) ]0 C: P+ ]; f5 D
  为了迅速甩掉那个讨厌的老男人,阮文孝奋力向前猛冲。一离开礁盘,他立刻感受到海水那强烈的冲击力,身下隐隐有暗流涌动,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吸力,将他的身体向下拉去。这里的海水更加透明洁净几可见底,看上去似乎并无威胁,阮文孝蹬了蹬腿继续向前游——若是此刻因为害怕而回去,岂不是称了那个老怪物的心。8 w; j; h8 V7 X
  正当阮文孝为自己成功地甩掉厉振华而感到得意的时候,他发现前方一块大大的阴影正朝自己无声地袭来,眼睛立刻瞪大了。那团黑影移动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面前,男孩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腥咸的海水立刻涌进嘴里,呛得他几乎窒息,大脑和身上的动作一起乱成一团。/ o+ s- K4 [3 a
  那是一条迅速游动的虎鲨,正打算对目标发动攻击,阮文孝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他吓得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这海中的猛兽穿透胸骨。突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甩了出去,阮文孝稍稍睁开双眼,看见厉振华挡在他身前阻止了鲨鱼的攻击。
7 X9 f, L+ O( c. v  虎鲨狩猎受阻倍感恼怒,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直蹿向前,发起第二轮冲击,厉振华护着身后的孩子一歪身体,鲨鱼扑了个空,扑腾起一阵混乱的水花。仿佛不甘心失败,它转身又向二人袭来,厉振华将阮文孝奋力推远,手臂却被虎鲨有力的尾巴重重刮了一下。
7 f2 c/ E+ [0 {9 O  眼见一次次袭击落空的鲨鱼已经发狂,厉振华忍着手臂上的剧痛,略略弯腰抽出随身携带的军用潜水刀牢牢握住,对准目标用力刺去,身体趁势向前一窜,在鲨鱼惨白的肚子上深深地拉了一个血口。
: W4 L+ \6 g+ W" {4 w8 Y  鲨鱼吃痛,再也顾不上掠食,全身扑腾扭动,卷起一片片猩红的海水。
; d% x4 L9 @. n+ @3 ^  厉振华迅速游到阮文孝身边,用没受伤的胳膊揽住他的腰,奋力向上浮水。阮文孝吓得浑身没了力气,又呛了不少海水,差点就此沉下海底,此刻他惊魂未定地被厉振华搂着,昏昏沉沉地靠在对方的怀里。
4 K! q. R; z5 `- Q* {4 _7 r  生怕血腥引来鲨群,厉振华一秒也不敢逗留——刚才还算走运,那条居氏鼬鲨体型不过一米五,基本上还是一条幼鲨,如果这小子遇到的是成年虎鲨,那他今天绝对逃不掉变成鱼粪的命运,搞不好还要搭上自己一条老命。8 r1 u4 M6 ^1 W, S
  厉振华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带着阮文孝游回礁盘,抱着他走上岸。刚一离开水面,确定两个人到达了安全地带,男人只觉受伤的手臂一阵酸软脱力。此刻他只想将手中这麻烦的小鬼直接扔在沙滩上,独眼中闪着一簇阴郁的怒火。! F) N9 Q% ^: u* R
  一瞥眼看见怀中的男孩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前额上,平时一双狡黠灵动的双眼闭得紧紧的,呼吸微弱,嘴唇发白,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 Z& r- h( t% \. W0 C6 d4 b  见他这副样子,厉振华心里有火也没处发,只好一咬牙抱着他回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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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2 Q* ~  q2 o! D  阮文孝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覃越坐在身边,他挣扎着坐起来,“覃政委……”恍惚中男孩尚未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在这里?”/ T" D( J# V/ L) _1 d
  “你再躺一躺吧,当心又发烧。”覃越按住他,伸手在他额上探了探,“厉处长说你溺水了,现在觉得怎样?”刚才厉振华抱着这孩子怒气冲冲地过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2 t' o, J& H9 C  听覃越这么一说,阮文孝突然回想起海里那恐怖的一幕,裹在睡袋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突,“我……”如果没有厉振华,也许他早已没命了。; w3 u' m: D; B9 g0 \
  “对了,厉处长让我告诉你,外围水流急,以后出去玩不要擅自离开礁盘。还有,人的皮肤在海里有反光,容易招来觅食的鲨鱼,下水一定要穿好衣服。”覃越一边转告,一边稍有些好奇地观察对面少年的表情,果然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忸怩不安。$ T2 O1 e8 T" ]# D) V
  厉振华知道阮文孝和他不对盘,自己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往往说不到重点两个人就要剑拔弩张;反倒是覃越说什么那小子都会当作金科玉律,所以才让覃越来告诫他。. Z- C# {% ~: [
  阮文孝听了覃越的解释,不由得一呆。他这才知道厉振华之前所做的一切并非全都是无理取闹,反倒是自己不知好歹一意孤行才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差点连命都丢了。
) x( c% \6 }% {/ [/ f( w  “那个,他……厉处长,没事吧?”男孩心里乱乱的,嗫嚅着问了覃越一句。当时他吓坏了,大部分的细节都不太记得,唯一清晰的印象是鲨鱼朝他猛冲过来,厉振华将他护在身后……还有那个人结实有力的臂膀和宽阔温热的胸膛,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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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Y" B% ]' I1 q  傍晚六点,朱明瑞带领的乙队下班回来,阮文孝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V4 o' c$ f$ J% C/ s& u
  听说麦浩辉被毒蛇咬伤,大家都过来对他围观安慰一番,这时候覃越顺便将自己花了一个下午调配好的蛇药分发给所有队员,力图避免同事们发生类似的危险。# Q1 Q8 q+ o4 T0 ], w; \5 h
  吃晚饭的时候朱明瑞看见旁边的厉振华手腕上高高肿起一块,用碘伏圆圆地抹了一圈,便随口关心了一句,“怎么,你也给毒蛇咬了?”
1 J* [" g* s  q1 r3 T  “不是。”厉振华面无表情,胡噜了一口面,“下水游泳,给只小王八咬的。”% L# t& p2 V8 m" Q1 S/ I" ^
  阮文孝听朱明瑞问话的时候就在竖起耳朵听,冷不防被厉振华这句回答给呛住了,差点将嘴里的面条给喷出来。
! P0 j& a% {" m) n: M! l/ F7 H  靠,亏他内疚了一下午,还想着怎么去给厉振华赔不是,原来这老怪物根本怀恨在心,骂人不带脏字的,阮文孝真想对他吼你才是王八你们全家都是王八,不过又一想事情原本就是自己不对,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愤愤地将碗里的面条扒拉得哗哗作响。5 i, H. s( a. x: D+ j
  朱明瑞听厉振华这个敷衍的回答,知道他是不想细说,当下哈哈一笑,揭了过去。' }. j" v; j. A3 N9 D
  吃过晚饭之后,天空上的云越来越多,渐渐变成了卷云层,钩状的云朵预示着天气即将有所变化,风向也由东南变成偏北,朱明瑞皱眉对厉振华说:“这天气,怕是要起风。”
/ s0 O; B4 E3 A" ^  厉振华点点头,“差不多……大风来了正好可以实地去测一测海浪对海岛冲击的情况。”如果要在这儿建码头,这个工作不可少。随即他想起受伤的麦浩辉,“要是明天风浪实在太大,就全体休息一天。”
0 `2 q8 n& l6 I: v  晚上的水位观测由乙组进行,覃越让麦浩辉早早去睡了,自己则和厉振华、朱明瑞一起继续整理当天的测绘资料、计划明天的工作任务。
. ]4 W0 m; q& d/ W6 }% V4 O  从当天夜间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海上的大风果然刮得呜呜直叫,好在并未下雨。
, b5 y2 u8 A/ Y6 d* t  覃越早早起来走出帐篷,打开出海之后每天必听的收音机,将当天的重要新闻纪录下来,然后一笔一画地写在白板上——自从上开拓号两年多,为了不让常年在海上漂泊的同事与社会脱节,他一直坚持着这项工作,收音机都用坏了几台。
# ?# ?. W7 g- s# W9 ~: o+ U1 h  阮文孝早上起来干活,看见覃越将写了很多字的白板挂在一株海桐上,他很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不过没好意思问——在学识丰富文质彬彬的覃越面前,他总觉得有些自卑。  K! L' t3 a! F. Z' `, j
  这次阮文孝没有等覃越吩咐便将早点给负责观测水位的同事送过去,回来之后发现厉振华并没有出来吃早饭。
3 F* T) C7 @5 l6 a' c  “覃政委,老怪……呃,厉处长,他去哪儿了?”阮文孝觉得有些奇怪,便拉来覃越问了一句,“他的早饭都没动。”
: l$ x4 f3 Z, a  “厉处长出海执行任务去了。”覃越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大概在最高的岛礁那边。”原本他是应该一起去的,却被厉振华严词否决,他说浪大我没有空分神照顾人。# O3 K0 o; P9 b8 h+ q% q# y7 N
  阮文孝心里一惊,“这个天气,他还出海?”那个人是海测局的大官吧,又不是像他在渔船上,如果没有捕到足够多的鱼就会被大副毒打出气。
$ F8 I" F, |$ ]9 [* j  “嗯,我们需要这里大风天里的波高资料。”覃越耐心地给他解释,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不放心,“要不,咱们一块儿过去看看,顺便把饭给他送去。”
0 ?5 `4 N% {% a& D# O8 B0 U' p  阮文孝点点头,将给厉振华特地精心准备的早点打成一个包抱着,跟在覃越屁股后头啪嗒啪嗒地朝岛礁边上跑去。一路上大风吹得人喘不过气来,要走到岛礁边上必须弓着背,一点一点地挪过去。
  E0 j6 Z  ^+ X8 L( |' J6 T  岛礁边上绝壁浪涌,那情景只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方可形容,一排排的大浪倾倒而下,浪尖上一个黑点载沉载浮,一忽儿如在天际,一忽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K$ ^' B/ E. z* B( y$ W6 {
  “是厉处长!”覃越指着那个黑点,大声向一边的阮文孝说道。8 b+ P" \) X1 Q' _
  风刮得更加猛烈了,狂风掀起巨浪无情地向礁盘袭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浪争先恐后地互相推挤着,撞击着,激起一阵阵毫无规律的三角浪,这是浪涌中最难捉摸最难驾驭的一种。( B: m& J# u1 X/ B% X
  远远望去,阮文孝觉得那艘小小的汽艇就像一只破簸箩,被大风大浪蹂躏撕扯着,忽隐忽现,让他头晕目眩,心生畏惧——就是在渔船上遇到八级大风,他也没有过如此真切的、被吞噬的感觉。8 }. M4 k( e& v7 @4 K' I
  这时候一个浪头打来,推着汽艇向礁盘撞去,眼看就要四分五裂,阮文孝心惊肉跳,嘴里不顾一切地大喊:“厉处长,小心!!”
: d# O/ m, w: b$ t+ Y  大风中他的声音很快消散,明知道海上的人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喊,可是阮文孝怎么也忍不住。" q# _/ v% n* i) E6 L
  汽艇犹如奇迹一般,一个左满舵朝风急转,侧身巧妙地避开了一排恶浪的冲击,然后趁势跃上高高的浪巅,一会儿又拨转船头窜进浪卷中,仿佛一头灵巧的海豚。无论风浪怎么冲击,它始终敏捷地腾挪闪躲,在大浪中昂首挺胸,遨游自如。7 {5 o& Y* b" i  @
  汽艇上,正是亲自掌舵的厉振华。+ w6 f, C% [7 V. I% v/ ^9 t- n
  这里的波浪不同其他地方,波向复杂,无序的自由波加上猛烈的冲击波,呈现出一种异于平常的海浪形态,波高、波速、波长也远远大于之前所有的零星记载,不过仍旧在厉振华的预计之内。  y, `* |, _  Q$ i' S
  厉振华爱他这份工作,征服自然,超越自己,只有在海上他方能最为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伟大。不论是海的宁静和宽广,还是海的暴躁和疯狂,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突然他瞥见岛上有人在海边奔跑,还不停地朝他挥手,但他听不到声音……不过那小小的身影,厉振华立刻认出了那是谁。) W+ r. s: @: W) [( C! Q5 W3 a
  那个看起来倔强天真的孩子,酷似如蓝的孩子,总让他莫名牵挂的孩子,可能是个越南间谍的孩子……比这片大海还要让人难以捉摸!1 g9 o9 L! Q% i" \% N9 z
  “厉处长!”阮文孝终于看见汽艇回航,忍不住兴奋地朝着那个方向拼命挥手。
, v, }; \: A9 [& G  每个男孩的内心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英雄情结,到了现在阮文孝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能够赢得覃政委和朱队长他们一致的尊敬。
, f1 d5 B" C9 ^% u  厉振华终于回到岸上,浑身都已经湿透,覃越赶紧接过汽艇开回营地附近的小港湾内停泊。
# J# u: M5 D5 S3 ?  风起浪涌,黑云压城,岸上只剩下厉振华和阮文孝两个人。( k6 ?0 S& A6 S5 h" A)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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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厉振华一抹脸上的水珠,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拧了拧。
! x3 v+ M/ G0 k8 ]) c$ V' ~  “来给你送早饭啊!”阮文孝将手里的饭盒朝他面前一举,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这是他早上起来花了不少心思弄的,算是给这人赔罪了。
, `* ]5 v% g5 @% C, j! [/ a6 b  厉振华为了赶上涨潮才早起,啃了几块饼干垫了垫肚子就开始干活,没想到这家伙会顶着大风把早饭给他送来,虽然此刻的确有些饥饿,可是他冒着大风赶过来又是何必,也不差这几分钟,“多此一举。”
% `* A7 i, y4 J3 d' }* p  万万想不到对方会如此冷淡地说出这番话,原本满腔热情的阮文孝送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顿时有些尴尬,“你……”
  X% I5 ~9 I8 X2 b* |  这个人虽然厉害,可是真的太难以相处了,简直就是个冷血动物。
1 A2 {" Z- G; i  见那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挫败,厉振华轻哼一声伸手接过饭盒,“这儿风大,去树林后头。”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朝红树林走去。阮文孝愣了一下,赶忙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这大风大浪的地方,他还真不敢一个人呆着。
- [' ?) f2 D8 b* U6 ~& N7 ?  厉振华拣了块平整光滑的岩石坐下,掀开饭盒盖子。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油煎荷包蛋,颜色金黄,香气扑鼻,边缘还微微卷起显得十分可口,他眉头一皱。
" _+ W/ ^/ v- t5 Q/ M4 Y- p: C9 J  阮文孝此刻已经走到他身边站好,“快吃吧,都要凉了。”2 |5 `! F2 A1 @! t; M/ s
  “这蛋哪儿来的?”厉振华举着饭盒问,在他的记忆中测量队并没有携带这种难以保存的副食品,“你是不是上树掏鸟窝了?”
! a! i: j. B. Q( x, L0 s* J7 t  “嗯。”阮文孝见对方的脸色说不上好,但是自己的确是想给他弄点好吃的,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他了,“我看这儿鸟挺多的,所以……”
. W4 [. H4 g7 E" V" T  “这里的鸟类都是国家保护动物,不许随便惊扰它们。”厉振华打断他,语气带着一贯的严肃,“我们又不是没东西吃!”
% \# w7 F) L0 N" V3 q1 Z( E7 f  “我只拿了两个,你不想吃就扔掉!”阮文孝想跟对方讲和的热情到此已经全部告罄,心里委屈死了。他虽然不知道这些鸟类是什么保护动物,可也觉得上树掏鸟蛋的确挺残忍的,所以只拿了两个下来,一个给麦浩辉吃了,一个留给厉振华,谁知道竟然好心被当作驴肝肺。
( W1 ~5 E$ I5 A4 V( m6 z2 [  看那孩子又一脸愤愤的想要跑掉,这次厉振华没有让他走,筷子一插伸手捞住了阮文孝的手臂抓紧,“跑什么,我又没说不吃!”做都做好了,难道要糟蹋掉不成。
$ I: j9 b4 W9 \/ i8 N  厉振华从没有带小孩的经验,当年洋洋刚出生的时候他只在襁褓里见过一次,之后便因为上舰艇执行任务一去就是大半年,第二次再见面时儿子已经死在如蓝怀里。长年和惊涛骇浪打交道的男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眼前这个半大孩子。
( i% t0 V: z) i! b  阮文孝听他这么说总算有个台阶下,于是留在原地讪讪地说:“你和麦浩辉都受了伤,应该吃好一点……我不知道那些鸟是保护动物。”以前他和妈妈住的小岛上大家都会上树掏鸟蛋,从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做不对。
  x9 x& J( ~: I  “算了,以后知道了就好。”看样子这小鬼竟然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么做,反倒让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再多说话,执起筷子将那个煎蛋夹成两半,中间溏心的蛋汁流了出来,他凑上去吸了一口,随即朝身边的男孩说:“挺好吃的。”( G( [  E. P' q1 G
  阮文孝听出他口气里隐约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讨好,心里的怒气莫名地消失了,只是嘴上实在不想就这么饶了他,“下次你想吃也没有了!”
8 Q0 q, W( F+ {2 r' @" }" L) I  Y  厉振华吃过早饭之后,风力渐渐减弱,见天上没有下雨,他决定八点照常出海作业。他们出来做测量就得靠天气吃饭,争分夺秒,否则夜长梦多,大家都得在海上耗着回不了家。厉振华孤家寡人一个倒也罢了,但是队员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谁不愿意早些结束工作回家与亲人团聚。
( H# y% Q7 l, y) `6 O5 `  = = = = = = = = = = = = = = =
& l3 o/ |0 R; x$ d2 `) @# O  汽艇在水上颠簸,回声探测仪不断发出滴滴的声音。这儿是暗礁密布的区域,在看不见的水下隐藏着一座座犬牙兽脊一般的坚硬礁石。/ F+ e6 Z* y& K" j9 W
  “注意,注意,水深浅度!”负责测深仪的小赵喊着,“深度,五米四,五米二,五米!”4 X/ e9 x1 I4 \
  “预备,定位!”厉振华下令。
1 y! y8 V' W# m( P  “水深,三米八,礁顶!”
, Z7 |. W) _% B; c  “好!”队员们相视一笑,再没有比准确测定一个暗礁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9 Z" }9 u' p/ z. Z+ {; M% u  I( O  麦浩辉左手的肿胀已经消退,今天争着要上船出海,覃越见他精神恢复得不错,也就没有阻止。他瞅了一眼麦浩辉记录礁石位置的图版,发现有个水深位置有些问题。/ i8 P9 u0 y. _1 Q) [
  “这儿,原始记录是零点七,你怎么写了个零点一。”说老实话,覃越认为他跟着上船搞测量是不合适的,也不知道厉处长为什么要叫上这个粗心的家伙。
2 n5 s/ I% o3 b' p; l! H5 ]2 W6 q  “啊!又搞错了!”麦浩辉一脸的尴尬,“不要鄙视我嘛,我以后会小心的……”如果不是覃越每次都帮他检查,他还不知道要弄错多少资料。7 I7 j& H) ?7 }5 X0 x! M: J( {
  “算了,回头我会都看一次。”覃越见他哭丧着脸,也不好多说,集中精神进行下一个测量。3 ]8 f% r' h4 ]7 N/ e0 k0 l- f
  测完附近的暗礁,厉振华带着队员再次上蓬蒿岛进行三角测量的时候,大家的脚腕上都挂上了覃越特制的驱蛇药。雄黄加上大蒜制成的药泥十分有效,这次果然没有受到任何毒虫毒蛇的侵扰,大家很快爬上了山顶。8 l6 s  `" R5 }& n# o, u
  这次作业非常顺利,完成这项任务之后下山,一天的工作也到了尾声。乘汽艇回到鬼屿礁时,厉振华发现阮文孝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时不时一瘸一拐的似乎有些艰难,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支支吾吾地也没说清楚。5 S  a# [- o% x
  想到今天这孩子背着仪器一路跟他们爬山涉水,无论山高路陡从不吭声,几乎没休息过,别人要去轮换他也不让,厉振华估计他是伤到了腿。
; ?/ l, t7 D# I6 ?% Q) W& d  见那小东西甚是倔强,一直撑着不肯说实话,放下器材之后又跛着脚去担水。厉振华怕他出什么问题,悄悄跟在他身后来到湖边。. \. y: s0 t: x& {2 i
  阮文孝提起一桶水,伸手在额头上抹了抹汗。5 l. y- S4 W  r0 g4 |; V
  “我来吧,你的脚不方便。”厉振华见男孩疼得牙关都咬紧了,不由自主地走出去,从他的手上接下水桶。1 }$ J' }6 [5 n) S& }  T' K
  “厉处长?”阮文孝呆了一下,立刻扑上去和他抢那个水桶,“让我来,没关系的!”自己在队里已经够没用了,他不想连点小事也要别人帮忙,更何况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长官,怎么能劳动他做这些事。/ ~% m2 n3 ^9 X/ s- Q, E& f; x
  厉振华双眉聚了聚,将手里的水桶放下,也不再罗嗦,直接扣上阮文孝的腰身将人放倒,单膝硬压在那单薄的胸膛上令他动弹不得,然后伸手打算去脱他的鞋袜。
2 X- R" ^5 o4 D# @. {; E$ J) z  “你、你干什么?!”被莫名突然袭击的阮文孝吓了一跳,立刻脸色都变了,他拼命挣扎,嘴里大声喊叫:“快放开我!”
  P* [/ Q7 Y9 A$ O9 [, g  厉振华对他的抗拒充耳不闻,仗着体格的优势将他死死按在地上,脱下他脚上那双廉价的解放鞋。脱到袜子的时候男人只是轻轻一拉,那孩子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楚呻吟,厉振华仔细一看,发现袜子后跟已经被血浸湿,黏在皮肤上一时竟然揭不下来。5 U' g2 ?/ N1 C; e% i& j; L
  “厉振华,你放开我……”阮文孝不知道对方要对自己做什么,这个屈辱的姿势让他本能地回忆起一些可怕的往事,好像他又回到了那艘令他万分恐惧的渔船上,“变态,滚开!不要碰我!!”) {* x/ `, Z! E2 K
  厉振华不顾那几乎带着哭腔的咒骂,冷静地掏出潜水刀将阮文孝脚上的袜子挑开,小心地一一给他脱下那双染满鲜血的袜子。再仔细看看他的双脚,尽管心里有所准备,男人仍旧倒吸了口气——那双脚底横七竖八地裂开了十多道口子,有些裂口甚至还在流血,大概是白天身上背太多东西,爬泥滩的时候给锐利的牡蛎壳割伤的。
- u1 A. H$ |- y' b1 m  “受伤了怎么不说?这样撑着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厉振华将阮文孝从地上抱起来,一着急口气不是太好——热带亚热带的海洋细菌非常厉害,若是抵抗力差一些,感染了海洋弧菌轻则截肢重则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等一下他还要问问覃越,为什么这孩子出海没穿劳保鞋,那双薄薄的解放鞋穿出来干重活,难怪会给牡蛎割破脚掌。
# g' p+ t8 U+ G4 ?1 k7 F  “我没事……你快放我下来!”厉振华这种抱小孩的姿势让阮文孝觉得很丢脸,他也很不习惯和人做这样的接触,于是拼命挣扎想要下地,“你、你耍流氓……”
& g6 A7 {* w6 A8 T# U  刚才阮文孝真是吓坏了,厉振华粗暴的举动让他仿佛又看见渔船上那个企图用高高的船吊砸死他的恶魔大副,还有那个总是强剥他裤子摸屁股的变态二副。
3 \( `: ~) m4 A, X* Q: |  “闭嘴!”厉振华朝他轻喝一声,水桶也不要了,抱着阮文孝走向营地。一瞥眼瞧见那孩子眼角泛红,一副又恨又怕、想说话又不敢的样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横蛮,大概又吓到了他,当下耐着性子解释:“别吵,待会儿我让覃越给你看看,很快就不疼了。”
' \4 D; ~) U) z( [/ V: A% a  虽然这安慰仍旧十分拙劣,但已经是厉振华平生最最和颜悦色的语气,阮文孝听了渐渐安心,“嗯,我会努力干活,你别赶我走……”言罢他似乎觉这话得很没说服力,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 W2 H- ]: }- D  阮文孝目前最担心的就是厉振华嫌他没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赶他下船,所以才拼命干活;又怕给他们惹麻烦,连受了伤也不打算吱声——在渔船上不管病成什么样都得爬起来工作,不然不仅没钱赚还要挨打,相比之下阮文孝觉得这里就是天堂,他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o" r4 U9 w. s+ r) R! p
  “你只要不做坏事,没人会赶你走。”厉振华皱眉,他虽然性子冷峻严厉,却从未想过要虐待一个孩子,“以后不必逞强。”) f2 j7 v/ q/ j6 L7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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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 ?0 S& i* }  覃越看了阮文孝脚底的伤口,给他消毒包扎之后对厉振华说:“得观察一天,应该不会感染。”万幸这片海域人迹罕至,几乎没有污染,覃越认为感染海洋弧菌的可能性比较小。
* _9 Z& O' o; H+ I$ U. k  “嗯,你看着点,别闹出大病。”厉振华点点头,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回头给他找双像样的鞋子穿上。”
! f# ~* k! i0 @  想到那双被割得七零八落的廉价解放鞋,厉振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洋洋还活着,也就是这个年纪……现在远洋船上的水手和工人大都来自穷苦人家,阮文孝这样出来跑船的越南孩子并不少见,可是像他这样聪明机灵又能吃苦的却真不多,厉振华认为他完全可以在岸上找一份普通的工作,用不着上船来受这份罪。2 i. \9 h/ l0 b7 s
  覃越犹豫了一秒,将厉振华拉到帐篷外,之后才小声对他说那孩子是临时工,原本就是没有编制的,后勤自然也不会给他配备劳保。出海的时候覃越觉得这样不行,于是自己掏钱给他置办了一整套工作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阮文孝没有穿上。% X: S6 U3 K' ?
  “你去问问他,负责把这事解决了。”厉振华皱眉,他觉得这两天自己对阮文孝的关心似乎过多了,这不是什么好事——原本让他呆在队里是为了搞清楚有没有人在后头捣鬼,结果竟然弄出这么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来,想到这里厉振华不禁微觉懊恼。
5 B/ J# I4 \9 y( L  阮文孝穿上那双簇新的鞋子,登时觉得双脚一点也不疼了。刚才覃越拿来一双新鞋给他,还亲自帮他穿上,男孩心里那个暖和,连鼻子都酸酸的。
9 c) R& m" S0 H  “这双鞋子是小赵的,你们的鞋码差不多,先给你穿上应急……开船之前我们不是发了一套衣服鞋子给你吗?”因为负责“开拓号”整船人的生活起居,覃越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问清楚。
$ \# e8 }( o5 V& t  “嗯,我送给王连福了。”阮文孝低着头不敢看覃越,因为他没说真话。事实是当时王连福说反正你也用不着这些就将那些东西收走了。对方对自己有恩,阮文孝不能拒绝。
% s4 {- B8 K6 V. K  “这……”覃越听他这么说知道其中必定有猫腻,想到阮文孝孤身一人出来讨生活不容易,王连福又是出了名的爱占小便宜,当下没有多说什么,“以后你告诉他,你的劳保物品是公家借给你的,用完之后要归还。”
9 T6 D+ R' n! c5 @6 b- s7 a  听他这是在给自己支招对付那个吝啬鬼,阮文孝觉得有趣,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好啊!谢谢覃政委。”
9 ?) b' H' B7 x, F  “你别谢我,鞋子是厉处长让我帮你找的。”覃越其实也有些奇怪,这些年来他何尝见过厉振华理会别人穿鞋戴帽的琐事,这的确有些不太寻常。况且,厉处长不是讨厌越南人吗?1 z! m. U/ x+ |6 P- }1 Y9 B$ i: H
  “咦?”阮文孝瞧着脚上的崭新的鞋子,想到那个总是一脸冰块一样表情的男人,不禁愕然。
9 m. `6 K; k& W' b  刚才被厉振华抱在怀里的温暖触感莫名地回到四肢百骸,如果说上次被那个男人从海里救起来的时候阮文孝还是浑浑噩噩,那么这一次他的确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份属于别人的体温。4 ]) e' ?+ f+ S$ O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浪迹天涯受尽人间冷暖,早已忘记了被人抱在怀里呵护是怎样的感觉。7 u+ u  c. \+ |( S' ?
  妈妈临死前突然说他是中国人,还说他父亲就在海上工作,要他去找爸爸,所以阮文孝才豁出性命出海跑船,希望能从见多识广的船员那里打听到有关父亲的消息。可是且不说大海茫茫一点线索都没有,就算现在他找到亲生父亲,又能怎样呢?自己身份卑微,说不定只会让对方为难……& \9 y9 t' y" {7 V! Y$ e, m
  想到这些,阮文孝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3 r0 E/ v7 s6 f* n% n&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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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P6 p- [  S, M$ q  白天在滩涂上做测绘,摸爬滚打弄得一身的臭汗,天黑之后覃越拿上干净的衣服打算去湖里洗个澡。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下了,他脱光衣服跳进清凉的湖水里,纾解身上的黏腻和不适。
5 O4 a. d% \% O  四周一片静谧,银白的月光撒在湖面上,青年站在水中掬水沐浴,露出劲瘦的腰线和匀称健美的上身。
+ r, o2 K6 K1 J. C1 w6 X  洗完澡覃越刚想上岸穿衣,冷不防身后有人悄悄潜水过来,从后面牢牢抱住了他的腰。, X* ?' }/ @2 \3 h0 S
  覃越第一反应是有人袭击自己,他也不转身,第一时间脑袋向后猛击那人的面部,手肘也向那人的心口狠狠撞去。6 [' [" t. U' s. r8 U/ z- h
  “哎哟,疼啊!”来人大声呼痛,却仍旧死死抱住他不肯松手,正是没心没肺的麦浩辉,此刻他正一脸的悲愤,“阿越,我……我好像被你撞出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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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9 C6 h: @+ }: c- o  “放手!”覃越听出来人是谁,低喝一声。
  F  j) r' E! U# r; v  从没有想过违逆这个人,麦浩辉立刻松开了对方的腰。覃越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将他掀进湖里,径自上了岸。% g+ s0 u. m* t% U+ w( a
  等到麦浩辉从水里爬起来,看见覃越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离开。他心急火燎地冲过去,“别走啊,我们好不容易单独说上话……”$ C- ?9 g5 R- H8 D- p$ F) ~
  “站着别动。”覃越见他又有动手动脚的趋势,皱着眉命令。8 C  v" M. @# V, ^
  麦浩辉一听立刻像小时候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呆站着,乖乖地一动不动。只是月光下那两行醒目的鼻血看着实在是糟心,覃越无奈只好让他坐下,用毛巾给他擦干那些血污,伸手在他鼻子周围的穴位上捏了捏,很快止住了血。9 E5 m1 ^! `, n* i, b
  “还真是出息了。”覃越冷笑一声,没好气地瞧着眼前这个不怕打又不怕骂的二皮脸,“你这算什么?跟我玩跟踪偷袭?”年轻的政委越想越生气,如果不是及时认出他来,搞不好会弄出人命。: H. V  z$ n0 n0 N1 \0 ~3 M
  “我不是成心的!我才在这儿抽根烟你就来了……”麦浩辉一脸的无辜,见覃越的表情少有的不悦,他只差祖咒发誓——刚才他在下风处抽烟,冷不丁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脱得光溜溜地下水沐浴,斯情斯景如同梦幻一般。正常男人谁能抗拒这样的诱惑,血气方刚的年轻水手无法克制内心的冲动,头一次色胆包天地潜过来抱住了他。
8 g7 T, d- o; `  “哼。”覃越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心里仍旧觉得十分危险。刚才那具年轻灼热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服紧贴着自己,让他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6 L2 M; O( k' `6 r2 z4 E/ M  “下次再敢这样,我他妈废了你。”- F/ g4 K3 Z' Y. ]
  “覃越!”麦浩辉从未从他嘴里听到过如此不近人情的警告,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慌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弥补自己一时冲动所犯下的错。见覃越就要拂袖而去,脑子短路的麦浩辉大叫一声朝他扑过去将人紧紧抱住——其实此刻他心里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留住对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掉。
2 Z6 Y* d! o% e2 U2 p* t/ A! Q  突然被抱了个满怀,鼻端全是属于对方的浓浓气息,覃越脑中微微一晕。1 @7 ?' C% {* c% {8 I5 b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那躺在他身边的混小子以为他睡熟了,偷偷摸摸地和他换了裤衩不算,还慌慌张张地在他嘴上印下一吻。十九岁的覃越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装作仍在梦中,但周围那一树的鸣蝉让人心烦意乱无法平静……
8 m+ c, m1 b2 k& L. U$ R  “麦浩辉,你这是干什么!”混乱只有一瞬间,覃越很快冷静下来。现在他早已不是那个不知所措只能远远逃开的毛头小子,他有自信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放开。”9 T2 V2 ?9 J5 J1 ~3 v8 j: n
  “我不放,除非你不生我的气。”麦浩辉固执起来相当可怕,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偷看你……”- C7 b  @( A0 N  u+ h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快放开我。”覃越无奈,知道如果不给他个说法这人一定会犯浑,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0 l1 s  `3 ?1 U: T8 L
  “嗯。”听他这么一说,麦浩辉立刻满心欢喜,皎洁的月光下覃越的脸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连细小的绒毛都显得那么可爱,直接搔到他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让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4 h$ C& g: I% E! Z' Q; ~7 Z$ }7 }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滚去值班。”覃越嗓子发干,对方那满眼的痴迷狂热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钢刀扎在心上。想起麦家叔父和阿姨对他的叮咛和嘱托,覃越不再犹豫,一咬牙拧住了麦浩辉受伤未愈的手腕,“你以后给我老实点!”
* ]7 f  U. M9 c  ^) y+ f3 s/ I8 n  麦浩辉痛得嗷嗷直叫,立刻很没骨气地大声求饶。+ r# N: u. g. ]- I" P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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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振华早上起来,看见阮文孝站在覃越写好的新闻简报之前,带着一脸的好奇和揣度。
% C2 @( n6 Z3 d0 n  “怎么了?”厉振华走过去看了看白板,发现上面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新闻,谈不上耸动与惊奇。
; u. [, T- h8 X- Q2 u4 K) }  “嗯,没……就是想知道覃政委写了什么。”阮文孝再见到厉振华突然间有些别扭,大概是一开始的讨厌渐渐改变,现在反倒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人,“我去做早饭,今天的面条有豆芽配着吃!”
. |; k3 y" R  H: I" z# B  老是吃土豆洋葱,长期呆在渔船上的阮文孝知道这种痛苦,所以前天晚上他试着用饮料瓶子发了一些绿豆芽,海岛天气比较热,今天应该可以收来给大家尝尝鲜。
- `6 \# R! W0 n9 U6 I  “你不识字?”比起眼前这个神秘的男孩,厉振华对今天吃什么根本不感兴趣。他一开始就不相信这家伙出现在开拓号上只是出于偶然,可是一个不识字的间谍……如果不是这事情太荒谬,那就是这家伙的演技太高超。
' `9 M5 a" C  m" `2 R6 y- f$ Y' @  发现这小子混上船的第二天厉振华就发报给岸上让人查他的来历,对方反馈回来的消息是阮文孝的母亲吴氏珍从越南白龙尾岛远嫁到广西东兴,他也跟着混水摸鱼入了中国籍,他那身份证上的虽然年纪是假的,号码倒并不假。
% H/ Y4 X1 n8 Z7 Y9 [- R  “我没上过学。”阮文孝有些羞愧,不过却很坦率地对厉振华承认自己是文盲,“你能告诉我覃政委写的是什么吗?”他的内心早已将覃越当作偶像,很想知道政委每天都记录了什么。
: `4 y) u9 {  _  y# F) d  “你怎么不去问他?”厉振华有些奇怪,据他观察这孩子明明非常喜欢黏着覃越,对自己那是避之唯恐不及。) r; w  x4 T* q+ S# ~
  “我不想让他知道……”出于一种微妙的自尊心,男孩并不希望覃越知道自己大字不识。
* s0 Z  e) E( k1 ]. b, L1 j- m  “哼,你倒不怕我知道。”厉振华一挑眉,犀利的独眼在他身上一扫。
" v# k, O/ o( w, d  “反正你从来就看不起我。”阮文孝瞪着他,虽然他们之间一直关系紧张,可是男孩此刻却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畏惧过这个人。6 K4 M7 Q0 ]2 z! G: c' T
  “你……”厉振华突然哑了。无可否认,短短的几天,这个男孩的确让他减少了一丝丝对越南人固有的憎恶与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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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大风来袭,接连两天天气都不太好。厉振华掌管“开拓号”十多年来,队员们已经习惯了在风浪中作业,尽管麦浩辉仍旧晕船,却也一直坚守岗位。- _9 C. j4 H  e( U! S
  下班返航的时候,汽艇的马达突然出了问题,怎么也无法启动,厉振华检查了一下,发现是燃油泵坏掉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修不好。  s% ?" U; ~3 Q: V. P6 z. z
  “大家穿好救生衣!”厉振华当即命令,然后对着覃越和麦浩辉说:“准备架桨。”
- N! H; L4 Y8 P" Q/ d& ]  两人领命,飞快地架好桨叶,将汽艇对准鬼屿礁的方向使劲划起来,可是偏北的顶头大风和涌动的洋流却不是几支小小的木浆可以抵御的,二十分钟过去,几个人划得气喘吁吁,厉振华发现他们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向后退了好几百米。6 s' \& h& x/ e5 {4 S+ Y
  眼看着天就要渐渐黑下来,此刻汽艇距离鬼屿礁尚有三四海里的距离,开拓号更是在鬼屿礁以北二海里的地方,并且此处暗礁浅滩多,大船要在夜间开过来无疑要冒很大的风险。厉振华用艇上的高频电话和朱明瑞联系之后决定,今天他们五人先将小艇划到附近的映霞岛上暂时停靠,等到明天白天他带领开拓号过来拖船,再安排轮机工来修理。% B( h: {$ z9 T5 m9 r* E) L: l
  映霞岛就在目前汽艇所在方位以南大约一海里处,顺风顺水漂移过去,很快能够到达。此刻大家已经十分疲惫,可是却仍旧必须强打精神继续划桨,否则大风大浪会将小艇吹向外海,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t9 u8 d; `% H6 \5 Z7 [" d5 V# z  随着最后一丝阳光被乌云吞没,白天妩媚秀丽的南海如同一个调皮的孩子,将那一艘小艇胡乱地举起又重重摔下,海浪劈头盖脸地朝队员们浇来,没多久大家都浑身湿淋淋的。虽说情况并不轻松,厉振华依旧沉稳地掌着舵,一只独眼精确地向前方扫描搜索,生怕错过目的地。
) c3 X! m5 f/ {$ m) A  没有月也不见星,寂静广袤的大海上墨黑一片,偶尔有冷冷的磷火闪烁晃动,如同水底怪兽虎视眈眈的眼睛。阮文孝虽然在海上跑过船,却从未见过如此奇异诡谲的情景,夜间茫茫的大风吹来,浑身湿透男孩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朝一旁的厉振华身边靠了靠。
8 \0 J$ m9 L9 x: b  厉振华做测绘在海上漂了二十几年,触礁沉船搁浅之类事件对于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他从未觉得紧张和不安,可是当他感受到有一只手悄悄地抓住他腰间的衣服时,这才发现这次的航程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小包袱。: I7 W# b# T0 M5 g
  “坐好。”对周遭环境习早已以为常,严厉的男人对阮文孝胆小的举动不以为然,“有什么可怕的!”
" \' x% R( g" D% R% d$ k+ Q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畏畏缩缩,想当年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在海南岛环岛大地三角测量工程中随队走遍了满是瘴疬和毒蛇的原始森林。
& f) T1 N2 b- c1 D  L- Q  “谁、谁说我怕了!”阮文孝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立刻矢口否认。幸好在浓黑一片中谁也看不见谁,他又稍稍往外坐了一些,跟厉振华保持距离,“我刚才是没坐稳!”
9 P& l) _: U) h3 L. P& S6 W  气死人了!6 [2 T# I# K0 F6 ~9 H
  阮文孝在肚子里暗骂,他怎么能忘记这个老怪物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巴巴地靠过去。男孩愤愤地用力划桨,受辱的愤怒瞬间盖过了恐怖。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只要厉振华在身边,周围的黑暗和磷光好像真的没那么可怕了。
- R$ A( K7 z( h. ~: E* k  “注意,映霞岛就在前头!”厉振华大声宣布,指着前面一块蛰伏在海面上的阴影,“前方一千二百米!”为了防止飘过,他紧紧抓住舵柄,将艇首对准那块影子,徐徐靠近。
; h" P. q2 ]* b* ~% z# W  在茫茫大海中漂了将近两个钟头,看到陆地无疑为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所有人都精神大振。眼看着与映霞岛的距离越来越短,麦浩辉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 w; x" e5 X( I& h! u  就在于岛屿近在咫尺之际,猛然间“嘭”的一声闷响,大家感到全身一阵巨震,艇首立刻高高翘起。
1 @& Z, Z& j' F+ ~" p: I2 a  “处长,触礁了!”覃越大喊一声,之后立刻将装在密封塑料袋里的测量资料揣进怀中。
( D4 Y1 G2 s: O* v$ f8 y# T3 U  “没事,保持冷静。”厉振华声音仍旧沉稳,丝毫不见慌乱,“汽艇夹层有空气箱,不会下沉,抓紧时间划过去!”
& q# Q# w" P( d+ _; Z! C: _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果然都安下心来继续奋进,小艇又向前进驻了二百米,来到一处背风的小湾。厉振华将铁锚扔进海里停泊好,这才下令:“大家带上各自的淡水和干粮,游到岸上集合!”3 t' g' z& D1 H0 C4 W) p; E
  覃越、麦浩辉和赵思齐都纷纷带好东西一一下艇向岸边游去。月黑风高的海面上,阮文孝努力睁大眼睛追随着前面宽阔的背影,生怕他跃入水中就此消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 g4 W0 V+ F; ~& n6 G! O8 z; A  “不用紧张,跟着我。”似乎感受到身后那强烈的不安,厉振华忽地转头,在男孩的肩头拍了一下。. r, d# p! a6 |. L* C- r
  “嗯。”阮文孝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从那只大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奇迹般地让他心里充满了勇气,他不再犹豫,跟着前面的厉振华一起跳进了深夜冰冷的汪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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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p9 A5 N/ s2 o* U9 d# a  队员们都上岸集合之后,厉振华便带头在岛上转了一圈。这是个面积不到三百平米的小岛,除了一些红树、海桐和野生的剑麻水椰之外,什么也没有。大概是荒无人迹,那些在海南岛上已经濒危的琼棕倒是长得枝繁叶茂、
8 {/ k* l6 A' V* M  虽然身处热带海域,但是在夜晚冰凉的海水里浸泡了大半天的确不好受,覃越找来干燥的枯枝想办法升了一堆篝火。经过这番折腾,一开始谁也没心情说话,五个人光着膀子围在火堆前,静静地等待衣服烘干。
) d; x/ E$ E9 ]+ A3 c/ v/ q* g; n  过了一会儿,大家吃了点东西,逐渐恢复了元气。担心晚上会下雨,厉振华带领队员在红树围成的防风林后面用树枝和棕榈叶搭了个草棚,今晚就准备宿营在此。. M3 J5 E. j7 }* t
  麦浩辉丝毫没有遇难者的自觉,搭完棚子之后仍旧坐在火堆前面高谈阔论,唬得两个小的一愣一愣的——不管环境如何危险艰苦,年轻人的生活总是活泼而充满朝气。4 ]3 j; Z4 w9 N( v/ ~, g
  厉振华往篝火里添了些柴火,一声不吭地听几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然后抬头望了望天色,月亮仍旧没有出来。
3 C5 w/ A8 O; u4 U  “小阮,你这道伤疤怎么这么长?”赵思齐看见阮文孝的右臂上有一道十几公分的伤口,现在虽然已经愈合,那泛白的疤痕却仍旧可以想见受伤时的惨烈。
* e7 f! q+ d/ t4 M2 [3 W# b+ S  “嗯,在渔船上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弄的。”阮文孝不想受人怜悯,说得轻描淡写,“解锁镣特别容易被鱼钩钩到。”当时差点挂下一块肉,疼得他差点昏过去。像他这样的远洋渔工一般手上都有几道这样的伤疤,有时候得不到妥善的治疗还会发炎化脓,就算如此也还是要带病工作。8 l8 E# w% g3 m+ d; t
  “你还在渔船上做过事?”赵思齐一脸的不可思议,“听说那工作超辛苦的……是不是工资很高?”一般人愿意跑远洋都是为了多挣点钱。
9 Y! ]( M* p2 g) c3 z  “才没有呢,他们才给我一个月一百四十美金,还要等下船的时候结算。”阮文孝说起这个就气呼呼的,“我被那些黑中介骗了,船东给我们是每个月五百美金。”他有些老乡在船上工作多年才能拿到两三百,因为他最小又什么都不懂,那些黑心的劳工中介把他往死里忽悠。后来阮文孝才知道这就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如果不甘心受剥削连上船的机会都没有。
% l& ?' r6 S) D+ O/ R2 }  “真黑啊。”赵思齐乍舌,“那你做了多久?”他总觉得自己的工作太辛苦,今天听阮文孝一说才知道吃国家饭无论如何都算幸福的。% N4 S* g/ q' c/ s
  “九个月,领到工资我就走了。”如果光是辛苦,他并不会放弃这份工作,可是有些事情让阮文孝忍无可忍,至今想起来还牙痒痒的,“船上那个日本大副太他妈可恶了,第一天上班他说要训练我们工人听话,要我跪下来舔他的鞋!我不干就被他揍了个半死。”/ J1 Q* L( z: H3 {7 I' s
  “靠,日本鬼子真够变态的。”麦浩辉听了义愤填膺,连忙呸了一声,“要是给我碰到,老子捏断他的小鸡鸡!”
# z4 \6 O, v1 g3 J5 _3 r9 }% V  “是啊,因为我不肯听他的话,他一直找茬折磨我。”阮文孝又说起有一次他遇到一条珍贵的蓝鳍金枪鱼,差不多五六十公斤,比他整个人恐怕还要重些。他身量小,手上又受了伤力气不足,费尽全身力气之后还是让那鱼跑了,大副知道之后说他给渔船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不仅狠狠揍了他一顿,还把他关在冷冻仓里,差点将他冻死。
% S5 ]3 }$ o3 h; X$ l  “你还真能忍啊。”赵思齐听得脸色发白,“要是我早呆不下去了。”( G4 O2 M% L7 E
  “哎,只要小心一些,也没那么可怕啦。”阮文孝发现自己的话让整个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他并不希望这样,于是立刻转换了话题,“有时候也很好玩的,我曾经钓到过一只企鹅哦!胖胖的,抱在手里可好玩了!”: a* m, d+ a( o4 P
  渔船经过高纬度的南美洲,有时候会遇上迷路的笨企鹅,阮文孝有幸捉到过一只,那是他在那艘渔船上仅有的快乐记忆。原本他想照顾那只受伤的企鹅几天,可惜船长说企鹅不能卖钱还要吃鱼,强迫他扔回海里去了。" p6 h0 _. I" Z! s$ O4 S
  火焰的阴影跳动,一直默默给篝火添柴的厉振华不动声色地倾听着对面男孩所说的一切。当瞧见对方说起企鹅时那一脸的光彩和几分小小的骄傲得意,男人突然一愣,一时竟忘了将手中的枯枝扔进火堆中。
; q/ ?# {# @; ~1 T3 V9 z  覃越看时间不早,发话将几个小的打发去草棚里睡下,自己打算在火堆前守夜。厉振华摇摇头说你去睡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5 v# d& N) D) G' o3 U  覃越见他坚持便没再争执,火堆前就留下厉振华一个人,怔怔地出神。$ G4 U* ^* }8 b. [$ R3 R

! O* f" f% g; Z0 k& ~8 _: q  夜间阮文孝忽然内急,起身撒了泡尿,回来发现厉振华仍旧坐在火堆前,觉得有些奇怪。
& y: s( @/ @4 d2 ~0 y  “喂,你不休息一下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文孝觉得此刻的厉振华好像和白天有些不同,似乎有些寂寞的样子。
- M: T) t* H) [  @  “怎么?”厉振华以为他是心里害怕睡不着,“不用担心,天亮了会有人来接我们的。”6 ?+ f! D/ u9 g7 y4 n- s. R
  “不是……你不睡觉,不累么?”阮文孝被海风一吹觉得有点冷,打了个哆嗦。
) e. z2 S+ W( ]9 m$ k! f. _/ S0 y9 y. w  “不累,你快回去睡。”厉振华眼也没抬,又往火堆里扔了些枯枝,末了看见那家伙竟然径自走到火堆前坐下。
% [7 W  Q  f9 l; Y& V+ \1 l- o6 R  “那个,明天早上,早饭可能不够了。”阮文孝有些担忧地说,晚上大家吃的那些干粮是他们午饭剩下来的,当晚饭就已经很勉强,现在只剩下一些压缩饼干,五个大男人就吃这么点东西怎么行。2 U- `4 \/ P+ |+ J
  厉振华眉头一皱,沉吟片刻之后他提起手边一个空的淡水罐子,起身对阮文孝说:“跟我来。”# i/ V% H/ J+ p  t, o4 V
  阮文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仍旧听话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来到海边。
* W& J) F1 l6 `& z$ d8 a1 x- H  此刻月亮终于从云层中出来,海面上泛起点点银光,海浪哗哗的声音更衬得周围无比静谧。厉振华找了块平整的石头让阮文孝坐好,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自己戴上潜水护镜和防水电筒,纵身跃进黑沉沉的海里。
: d  s: Q" b4 a9 a6 `- ~  阮文孝有些吃惊,“啊”的一声叫出来,睁大眼睛一直望着海面,双手拢着男人给他披在肩头的衣服,心里直打鼓。& t- e9 O) _' Z5 v* r+ a$ s$ d
  不过只是等待了几分钟,阮文孝却觉得煎熬了许久似的,突然浪花翻起,厉振华终于出现在水面上,手里举着两只张牙舞爪的南海大龙虾。; O& A7 O  R1 }( q1 {( e- ^
  “哇!”阮文孝兴奋地从石头上跳起来,拿着刚才厉振华交给他的罐子奔过去,将那些战利品放好。抬头看见男人一头一脸的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又有些担忧:“你的眼睛……”听说他有一只眼睛看不见,潜到深水里不要紧吧。. _0 e  X% q0 y
  “没事,你回去坐好。”厉振华说罢深深呼吸一口气,又再度潜了下去。他的义眼是不久前到德国去特别安装的,理论上可以抵抗两个大气压,也就是说,他就这样下潜二十米不是问题。% O7 Z) X( F5 d" u* A! W# Q
  等到厉振华再次出水,这回手里抓着的是一只不停扭动的生鲜石斑。, E, n9 Y$ T8 @1 l
  阮文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下他完全坐不住,也趁着皎洁的月光在滩涂边寻寻觅觅起来,不一会儿就抓了几只小螃蟹,还挖到几个生蚝——这样一来明天早上就完全不用担心早饭问题,吃的还是豪华海鲜大餐。. x- [0 t! X6 u5 R) P  s
  厉振华下水几次,各种海鲜很快装满了那个不小的罐子,甚至还捞上来一只鲍鱼!阮文孝目不暇接,眼睛都差点闪瞎了。
' |8 e# I% S6 v. s4 g: r0 x  男人走上岸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这才淡淡地对阮文孝说:“上次扔了你拣的东西,这些就当赔给你。”说罢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营地走去。, \2 u  \1 B. r
  “什、什么嘛……”听出这个大魔王竟然是在拐着弯子跟自己道歉,阮文孝反倒有些忸怩。他啪嗒啪嗒地一路小跑跟在男人身后,嘴里咕哝着,“我又没叫你赔!”. p& h- W1 _- c5 S!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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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3 h7 M3 r+ r2 S' z* d3 O2 n  第二天一大早,朱明瑞果然带着大船上的轮机工和相关人员赶到映霞岛来修理汽艇,开拓号则在距离映霞岛两海里的地方等候命令。; c. B% d) D$ R" P6 `
  汽艇修好之后,厉振华带着队员们再度出海工作。
) }  ?" D0 y. o) s$ F% K$ o1 v: ?# n  在全体队员紧张的工作中,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9 e( W) Q/ ]& j2 a
  在这二十多天里,鬼屿礁附近的大地测量工作大部分已经完成,其中包括蓬蒿岛在内那样危险的区域。海岸地形的测量完成了近千平方米,建立了鬼屿礁在内的三个潮汐观测站,水深测量也完成了三千平方米。* k) [4 n" m% \  `$ M1 h( F
  照这个速度,厉振华预计还有半个月就能完成全部工作,但接下来这十五天的工作难度却远远超过前面这一个月,可以说,此次任务的成败关键在于这后两周的工作是否能够顺利完成。
/ d* K2 \2 D6 C' V5 A5 d$ T  鬼屿洋上除了洋流汹涌暗礁四伏之外,还有个特点就是浅滩特别多。著名的“浮舟沙”附近水底更是隐藏着无数纵横曲折的暗沙,而布标埋石的任务只靠小艇是无法完成的,必须将大船开进相关区域方能作业。: Q7 D% D1 `9 \" d
  十多年前,厉振华的妻子,海测局的技师陆如蓝跟随测量船“创新号”在鬼屿洋上进行过测量工作,当时她们也未能拿下“浮舟沙”。7 E- q  O3 Q# d7 C- Q
  厉振华跟陆如蓝是经人介绍相亲结婚的,虽然婚后聚少离多,但两个人都是搞测绘出身,彼此知道对方工作的特殊性,生活倒也如意美满。/ \. \! i# H8 q
  陆如蓝生下孩子刚半年,因为局里人手不足,她只能将儿子托付给父母照顾,自己上船工作。考虑到厉洋半岁多了也没见过父亲,当时在南海某岛屿上驻守建立观测站的厉振华向组织上申请了一下,让陆如蓝先带儿子上岛,全家聚一聚之后再战浮舟沙。/ d( G2 s4 b' ^% m
  完成工作的当天,陆如蓝原本会按照约定带上厉洋去见厉振华,可是男人等了一天,等到的却是上面下达的出海任务,要求他立刻率领舰艇赶到鬼屿洋附近去救援和岸上失去联系的“创新号”。
, d6 C/ f4 T; R9 E' w" D$ @  等到厉振华驾着舰艇赶到的时候,“创新号”已经被一艘越南军舰以“从事间谍活动”为名扣留。八十年代末南海的氛围比现在要紧张得多,中越刚刚经历过一九八八年的三‡一四海战不到半年,两国关系堪称恶劣。% W- A8 N; h2 o! z; T8 X
  按理说越南人不该也不敢出现在这片属于我国的海域内,可谁也不知道那天鬼屿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5 S) m, E9 l1 `( a2 K7 D  中越在南海的争端由来已久,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好讲,穷疯了的越南人大约是想将这艘下水不到三年的新型测绘船以及鬼屿洋的测绘资料据为己有,竟然不顾警告一意孤行,妄图抢船逃走。
- h5 `% Q4 ?/ E. A+ c) n  厉振华永远忘不了那场激战。
- {' h; M* W! ?0 a( A1 i" {7 C5 f  那时他所在的舰艇只是一艘排水量不足五百吨的037型猎潜舰,敌人却是上千吨的护卫舰。不过我国海军在长期底子不足的情况下早已习惯了“小艇打大舰”的战斗方式,大不了派出鱼雷艇冲上去展开接舷战,刺刀见红。因此除了担心“创新号”上成员的安危之外,官兵们并未将越南人放在眼里。
, i6 A3 E  J- Q- w8 x  037型猎潜舰素有“海上猎豹”之称,最高航速可达到二十八节。越南海军虽然拥有精良装备却缺乏勇气和胆识,见怎么狂奔也甩不掉对手,手忙脚乱之下竟然向不断接近的猎潜舰悍然开火。
* z8 k. V2 J/ r$ p. a+ l/ R. Q5 n  尽管敌我力量悬殊,水兵们毫不畏惧,立刻追上前去奋力还击。037舰上装备的57毫米舰炮在近战中向来威力极大,每分钟70发的速度让对手左支右绌。
* ?  K8 G) p' Z3 ~+ q, K+ ]  越南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吓得缩了卵,立刻发扬“见势不妙,拔腿就溜”的光荣传统,扔掉到手的“创新号”仓惶逃窜,但最终还是被厉振华所率领的舰艇冲上去掀了驾驶台,丢盔弃甲地消失在鬼屿洋以西的海域里。& L; t/ E9 |; t8 ^% c8 l
  当时救援部队还不知道“创新号”上的测绘队员和船员们早已悉数遭到杀害,为了及时上船救人,厉振华没有追上去将敌舰击沉。他带着一批官兵乘小艇登上“创新号”,与几个负隅顽抗的越南士兵遭遇,双方展开激烈的枪战。
- t6 K. V- P3 ~- }  为了掩护战友,厉振华的右眼被子弹擦伤。消灭掉敌人之后他们才发现,包括厉振华的妻子陆如蓝在内,全船二十多个人已经没了一个活口,陆如蓝的怀中还抱着宝宝的尸体,两人均是头部中弹身亡,随船的测绘资料和大批器材也被丧心病狂的敌人全部捣毁。3 x: B$ P- P/ M. i2 L$ O' D& y4 _' B
  再度来到这个曾经让他肝胆俱裂的地方,年过四十的厉振华已经习惯了将伤痛掩藏在内心深处,他只是下令在此处鸣笛,以纪念在这里牺牲的同行们。
' V0 d1 j7 m( _1 {/ P  “大哥!”分队长朱明瑞也红了眼圈,忍不住朝着海面大声悲鸣。当时“创新号”上的船长朱新瑞,正是他的兄长,也在那次冲突中失去了生命。
% X3 ?, D0 X2 i7 Q# g3 w  无论多么艰险,这一次他们必须将鬼屿洋的测绘任务圆满地完成,以告慰天国的亲人。
% @# f, G0 e* }( u) R& O  见船上所有的人都神色肃穆,不明所以的阮文孝也来到前甲板上,跟在覃越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4 z1 k! |4 ~5 W' A3 k& {
  覃越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好半晌才轻轻告诉他:“厉处长的老婆和孩子,就是在这个地方被越南人杀害的。”
  B3 ?8 _6 m! g1 K7 j% }  阮文孝一听差点惊叫出声,他立刻用双手捂住了嘴,双眼瞪得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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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 }$ ~4 v/ O6 V( B  为航道布标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在鬼屿洋这样风浪摇摆不定的大海之中,要准确布设航标需要花比在陆地上多无数倍的功夫。+ X1 v+ L! {6 z1 @! w
  “老厉,到测区了。”在宽阔的全景驾驶台上,朱明瑞提醒了出神观测周围环境的厉振华一声,今天他们的任务是在这片暗滩及附近的礁盘上布设六个航标。3 m* ?( q% q. g0 M% ?
  “嗯。”厉振华应了一声,随即叮嘱朱明瑞:“航道最宽只有二十二米,尤其是进入礁盘的澙湖那部分,不会超过二十米,一定要小心。”( c& ]1 k8 K2 _( I$ F
  “开拓号”本身的宽度大概在十二米左右,也就是说,剩余作业的空间不超过十米,说是在刀尖上跳舞也不为过。1 _) x' y4 {9 P; H( ~# B6 I1 T/ c+ E
  “各就各位,准备定位!”( W5 p0 S9 R2 t5 E5 `7 M
  航速从前进三减到前进二,开拓号小心翼翼地接近布标埋石点。因为航道实在狭窄,大船不得不尽可能多地贴近礁盘边缘。走到预定的造标埋石处,队员们都纷纷屏息凝气,船上一片寂静,只有各种仪器的嘀嘀声和海浪拍打船体的哗哗声。
* U; ]/ E) x" b/ ^7 K  “减速,前进一!”厉振华不时命令,开拓号犹如一只灵活矫健的游龙一般,忽快忽慢,时左时右,在狭窄险要的迷宫中游弋,有条不紊地展开工作。
6 ^- O/ t: Z1 L0 {! |  一直忙碌到下午四点多,全天的任务就剩下澙湖航道上的最后一个航标。在这最为狭窄的地带,大家打叠精神,如同绣花一般细致地履行每一道步骤。眼看着只要标灯安装完毕就能结束全部工作,但此刻船身也越来越贴近礁盘,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开拓号死死地往黑沉沉的礁石上拉扯。
9 O8 L, z+ h2 r, _. j  “水深九米,八米五,八米,七米,六米……”朱明瑞紧盯仪器,即时报数,“五米五,五米,注意,浅滩!”% A" z/ I" L( d. P7 x0 S
  “减速!停伡!”在这种地方作业,厉振华早料到会出现浅水效应和岸吸效应,因此一直在全神贯注地注意海水深浅和周围状况。这两种情况都十分危险,稍不注意就会触礁,他提前果断地下令船员迅速倒伡。两台主机怒吼着,不时冒出阵阵黑烟,螺旋桨卷起海底的泥沙,奋力将开拓号拉回安全地带。
$ Y$ n% q5 m! f6 X2 @4 ]3 R  “完成了!”
4 G2 W$ j+ n2 l; M, L  伴随着大家的一阵欢呼,六个航标已经设置成功,这是全体测绘队员和船员彻底征服鬼屿洋走出的最为艰难的一步,标志着这块荒凉凶险的处女海即将变为丰饶之地,难怪大家欢欣鼓舞。/ G  e4 t( I) K, L6 c# o8 }
  完成了一天艰苦的工作,开拓号离开险滩,打算航向风浪较小的区域抛锚。平稳地行驶了到不到三十分钟,开拓号船身突然发生强烈的震颤。
! \/ U( i  m' \- x0 M5 f) ~/ v/ O  几乎就在同时,厉振华在驾驶台接到了从机舱打来的告急电话,竟然是轮机长本人焦急的声音:“主机转速突然下降,190转迅速下降到90……油门增大!负荷增大……船速表指针零……无舵效!”  ~. v4 S8 a# W* a# a" y9 |, G
  厉振华皱眉听对方说完,却并未发现船上其他仪表和报警系统有任何异常反应。他略一思索,冷静地对电话里已经急得团团转的轮机长说道:“检查螺旋桨!或许是刚才在浮舟沙的泥堆里绞出了问题。”
  U, v+ Y1 r! c6 k: f  不到五分钟之后,果然有电话回来:“螺旋桨被海里漂流的渔网缠住,可能有损伤。”
4 s( Q* c! u  F1 {4 M. Y- D  “立刻组织人手割捞修补!”厉振华对身边的覃越说道,接着他打开船上的广播,“林闹海负责水上,麦浩辉负责水下,立刻行动!”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开拓号就要变成顺海漂。
2 p9 |, M" W% j2 B% S. b  开拓号的满载吃水是四米二,螺旋桨则埋在水下五米的地方。不到十米的水深对于曾经做过潜水兵的麦浩辉来说并不困难,他带上轻潜工具就要下海。
. g2 o4 N+ N. G8 u  “等等。”覃越叫住他,“你过来。”% u- c! l# p3 W+ h
  “哦。”麦浩辉听话地走到覃越面前,也不问是什么事。" H, V7 X4 U; r( e3 v$ C- o
  覃越拉开他上身的T恤,露出水手黝黑精壮的上身。' a2 J! [# x* N& f1 R& d: C
  “呃,我……”麦浩辉没料到覃越的举动,耳根一热。急忙转头看了下四周,发现厉振华和朱明瑞在看海图,其余的同事也在忙自己的事,似乎一切并没有什么异样;接着他看见覃越将听诊器放在自己的胸前,这才发现是自己想太多了,不禁又有些微微失望。
/ P0 \, t/ o& {' Q/ C  年轻的心脏发出简洁有力的咚咚声,覃越几乎快要分不清那心跳究竟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摘下听诊器之后,内敛的政委已经控制好所有的情绪,用一副医生的口吻问道:“昨天晚上睡眠情况怎样?”& f2 \# t. \2 F! z+ g  p6 H1 j
  麦浩辉很想说因为一直想着你所以不太好,可是梦里梦见这个人又让他觉得分明睡得很好,不禁有些难以抉择,“嗯,这个嘛……”低头看见覃越露出衬衫领口的一截白皙的脖子,水手的一颗心仿佛着了火。7 T; R6 D4 U4 a% {
  “什么这个那个,照实说。”) [! n: q" o' z  G* n3 B
  见覃越的眼神一利,麦浩辉立刻立正站好,大声回答:“我睡得很好!”' S4 L  j8 i1 |' C5 Y1 i4 d
  覃越剜了他一眼,“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 ^# F5 h  }) Q& C+ c
  “没有!”这次麦浩辉很听话,回答得飞快。( ~) Q( ~) J/ L! ?7 E. P6 s
  “手上的伤口恢复得怎样?”
5 i: ~8 E# }7 d  “很好!”4 F# Q# t8 U, w, F3 l
  “刚才喝酒了没有?”% x; K, y; U5 y; a& B+ u
  “没有……呃……”, D9 C& Q6 p( V, `- B% k6 s0 w
  “到底有没有?”覃越眉头一皱。
! X/ E5 Y$ x0 b7 n  “没……”
5 b! n* a9 U! z. n7 h" q0 _  “张嘴!”9 x) U8 D' @  H) o  c- K% C
  覃越懒得问他了,直接用鼻子在对方打开的嘴边嗅了嗅。确认此人刚才一定喝过酒,覃越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边去坐着,先让林师傅和其他同事在水面割捞,你三十分钟之后再下水!”. ?* t. u1 t- @# x  e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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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7 Y, C  J/ _$ A6 d  b- }  将螺旋桨紧紧缠绕住的渔网,没有人知道是何年何月从何处漂流到鬼屿洋的。那由三股一厘米粗的尼龙绳绞成的渔网十分结实,里头还包着一根钢丝。渔网在海里漂浮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挂满了纠结的水草,网里还裹着大量的杂物。
$ r8 I8 t7 C2 Y, r  林闹海和其他两名实习水手下水进行切割,将螺旋桨上部可触及的部分渔网拉出水面挂上绞缆机,然后联络轮机长,让他通知机舱的人启动主机。轮机长不敢怠慢,立刻亲自操作,一会儿正伡,一会儿倒伡,绞缆机随即配合着忽紧忽松,约莫三十分钟,绞上来一大堆渔网,放在甲板上堆得老高。
$ n/ `. |* [3 R* R$ u  水头刚松了口气,操纵绞缆机的实习水手却惊慌地喊着:“师父,绞不动了!! M5 q. w& q& m( M6 D9 m
  ”林闹海亲自上阵试了试,果然无论再怎么努力,水下的渔网仍旧牢牢缠着纹丝不动,若是强行拉扯,或许会给螺旋桨带来无可逆转的伤害,这阵仗让经验丰富的水手长也不敢轻举妄动。
, Q1 @+ E( M/ U8 G1 J: t  时间已经走过下午六点,水头跟轮机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再试一次冲伡,力图甩开缠网,然而主机发出危险而尖厉的喘振声,宣告这个尝试失败。
% V, E* N1 V) p0 p5 B* y% s  见大家束手无策的样子,麦浩辉早已忍耐不住,只等三十分钟一挨过,他立刻飞快穿戴好装具,从船上翻身跃进蓝色的大海中。& ^4 B7 T" t, C4 ^( p9 z1 A
  尽管此刻气象、水文、海况都不差,也很清楚麦浩辉的身手,可是水下作业向来危险,让覃越无法不去牵挂他。
+ P/ z9 L1 E) U7 O5 M2 }+ A6 F  “麦浩辉,怎么样?”
  {) _: z5 k/ i% j8 {  水手刚下去不久,覃越便拿起通话机跟他联系,并密切注意水面上升起的气泡。- ?3 ]! \5 h+ W. `: p. L# S/ ~+ ?# a
  “好家伙,进了盘丝洞啦!”调皮的青年在水下仍旧不忘记插科打诨。
$ _* ]2 q' N$ H2 E9 A% i+ V. h  超过五米的螺旋桨被一团黑沉沉的巨大渔网密密缠住,再无一丝螺距,难怪船上那部四千马力的主机被它拖得像生了根的磐石一般一动不动。& Y; o5 ]3 v9 A1 R
  麦浩辉在水下奋战了近半个小时,清理掉部分渔网,轮机长认为可以再试试启动主机。那被拖得无比虚弱的主机此刻终于恢复了一丝元气,转速达到八十,但仍旧没有船速,没有舵效。
5 F" w" p8 V; O( V- x7 p  开拓号在海面上以每小时一海里的速度漂浮着,如果不尽快恢复动力,也许她将会漫无目的地飘到诡谲莫测的暗沙地带,被水底那些野兽脊背似的暗礁撞得四分五裂。
& Z) s5 t9 {% t, m0 b% L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麦浩辉在水下持续作业,体能消耗很大。3 H) e) `( C" e5 n( Z; L, {# a7 ~( q
  “麦浩辉,现在感觉怎样?”
) I$ i9 Z0 ^0 r+ i' J5 }  覃越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犹如一泓清茶,又如一曲弦歌,总之,麦浩辉立刻精神一振。
1 P% d# Z- @/ r0 d  这是覃越。覃越一直在关心他。. j; |0 X# k$ F0 r$ C7 C2 e' w  e
  细细地咀嚼着这个事实,水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让船上的人突然着急起来:“阿辉,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回答?”
7 p7 [8 l! Q# i- ^2 i  “我我我没事,一切正常!”很少听他如此忧心的声音,麦浩辉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害覃越担心了,赶紧大声回应,情急之下嘴里一阵磕巴。. X6 k! P2 l, }5 J- [" f
  “要是累了或者身体不舒服,就立刻上来,听见没有?”1 M, M. I# w1 x5 Z
  覃越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关切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柔,麦浩辉觉得自己都快要醉了。果然还是水下好,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宛如他夜夜期盼的梦境,平时那些不敢奢望的东西好像就这么突然从天而降,唾手可得。如果覃越肯一直这样对他说话,他就算永远留在海里也没关系……
% ]0 _. B; [& t8 ]# z  尽管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麦浩辉的手上仍旧奋力切割着那些粗大的渔网绳,蓦地里发现这些东西似乎也没那么可恶。十米的水下,持续的力气活让他的手臂有些酸麻,但他得尽快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不管是开拓号还是覃越,此刻都急需他的拯救。
- ?2 i2 M! h# I* _( b  奋力清理完又一个叶片,麦浩辉觉得有些喘,头也有些晕——因为是浅水作业,他呼吸的普通的压缩空气,或许是呆在水下的时间太长了所导致。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勇敢的水手拽着钢丝导索,想在船底板上休息一下之后继续奋战。
7 B4 q0 l# T9 [+ w2 ~1 [+ h  k9 j; W  此刻轮机舱传来好消息,目前主机转速跳到一百,舵效已经产生,航向立即转到了需要的刻度,船速恢复到每小时两节,虽然仍旧如散步一样慢,却已不复先前水上的无头苍蝇了。9 Y2 H+ t( H4 l& v
  听到这个消息,船上成员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可是覃越却发现水面的气泡突然冒得十分急促,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忍不住又问了一声:“麦浩辉,现在情况如何?”+ H' M4 p. I' z. d/ r( E( O6 `1 o
  “别担心,我没事。”水下的麦浩辉那一刻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准备闯进龙潭虎穴里的骑士,正在为他心爱的人宣誓效忠,他嘴里喃喃地逸出几个字,“覃越,我……”
' K/ V1 ]  F( h) q) x  “你说什么?大声点……”
2 L0 Z. J* A* ~: a# S# P8 _1 X. x  “我!爱!你!”脑袋里一片混沌,麦浩辉不顾一切大声地喊出这几个字,接下来他只觉得四周一片寂静,仿佛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一般。
5 ~% t( {6 B/ }& I: j/ b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钟,水手的耳边传来一个严厉冷峻的声音:“我是厉振华。我命令你立刻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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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浩辉爱搞怪喜欢胡说八道是整个开拓号上出了名的,有一次他们经过一个管制区域,按照规定所有途经的船舶都必须用高频电话向岸上海事局的交管中心报告。
) {: N! R: N  n3 x* L0 |  或许是冲着厉振华的面子,那天交管中心当班的大叔十分亲切,下达完命令之后少有地加了一句:“祝你们一路顺风。”当时正在驾驶台负责当班的麦浩辉捏着嗓子装着女人撒娇的口气回了一声:“谢谢交管中心,你好好哦!”这个举动大概让当时所有正在那个频率上喊话的船员们全都喷了一驾驶台。1 n( Z$ u9 J* }! h1 ?
  磨磨蹭蹭地从水底浮上来,麦浩辉觉得有些不解,对甲板上的厉振华说:“处长,还差一点就全部清完了,怎么这就叫我上来了啊!”
9 E6 [6 d0 T$ r& `& A# X  “你下潜太久,不合适继续工作,必须上来休息。”厉振华看了他一眼,“剩下的部分由我来完成。”
$ `, l. X8 A) h  “我一点也不累!”麦浩辉听他这么说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怎么能让厉处长亲自下海,“再半小时就可以了……”6 k$ W7 w7 s5 Z# |7 d
  “你刚才在底下胡说八道些什么,自己还记得吗?”厉振华打断他,又望了望一边的覃越。麦浩辉在水底说的那句话嗓门极大几乎冲出了那台小小的对讲机,当时在甲板上的人都听见了,几个年轻的水手和测工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 K* t+ R) O. e. C4 h1 Q% l- e  麦浩辉说话口无遮拦已是众所周知,大家都只当他是在耍宝,笑笑也就过了,谁也没多在意。现在听见他和厉振华的这番对话,纷纷觉得他在水下辛苦,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年轻人还过来拍拍他的肩。+ F0 A& b) U8 ^7 [- t, N! s. I+ K
  “我,我没说什么……”小伙子被犀利精明的上司一瞪,手脚都快没地儿搁了。觉得自己大概又闯了祸,生怕覃越生气,麦浩辉的一双眼睛忍不住朝他瞧去,只见那人脸色如常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 w% F6 d, I; L  覃越见他这样心里暗叹一声,缓缓开口说道:“你刚才身体有什么症状?头晕不晕?”3 M  X5 G: m7 G6 Y) N$ t/ T* l
  “呃,有一点。”他怎么知道的?真不愧是覃越啊!麦浩辉又短暂地崇拜了对方一下,确认他没有生气心里立刻欢喜起来。5 j2 h1 ?$ p7 x; }  d3 ]& l# b2 ^, ?
  “还有没有其他异状?比如心跳加速或者亢奋?”
! e) t( L! |2 e" O/ Z  t! c: c6 a  “啊,这么说来好像也有一些……”麦浩辉回忆着,刚才鼓足勇气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的确心跳如擂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一般。
# h& v7 q7 e- H; ?% N: N  “处长,他可能是氮麻醉了。”覃越面不改色地向一边的厉振华报告,“严重的时候的确会出现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的症状。”" G# n0 P- R6 E4 I4 w3 v! a
  “嗯。”正在穿戴潜水装具的厉振华应了一声,突然抬头扫了一眼年轻的政委,眉毛微微挑了一挑,不出所料地在那张清俊的脸上看到一丝一闪而过尴尬和忸怩,男人随即朗声说道:“你负责给他检查检查,让他好好休息,别闹出什么乱子就行。”" a* W( g$ a! ]0 B# c1 g
  覃越点点头,心里少有地一乱。
$ `! K4 Y3 r* w5 A( z( a/ d5 \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糊弄谁都可以,但绝对不是深谙潜水知识的厉振华。氮麻醉症状至少要承受四个以上的大气压才有可能出现,也就是说要深潜到水下四十米以上,麦浩辉属于浅水作业,不过才下潜十几米,通常是不会发生这种状况的。, E5 |0 h3 a$ K
  看来自己那点心思厉处长恐怕早已知道了……想到这里,覃越忍不住狠狠瞪了那个始作俑者一眼,那家伙却痴痴地回了他一个没心没肺的傻笑,拿他毫无办法的覃越只有抚额的份。. I& K  x* @+ I& q0 W
  “麦浩辉,跟我到医务室来一趟。”# p. z# H% F' G$ ~7 r) S
  麦浩辉屁颠屁颠地走在覃越背后,来到位于生活区三楼的医务室。房间收拾得洁白整齐,一如它的主人。
2 K; u" c! l1 p  “坐下。”覃越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凳子,然后戴上听诊器,弯腰给他做检查。
8 l' ~% J" j% Z/ H& {% o' H  麦浩辉一动不动地坐在小凳上,任由那有些冰凉的听诊器在光裸的胸膛上游走。对方修洁如玉的手偶尔碰到他结实的胸肌,鼻端全是他身上清爽的味道,水手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心里也如同蹿进一头调皮的小鹿,四下胡乱冲撞。
! _3 X- `# i9 E- P) K6 w8 B0 U& K  “心跳得有点快,应该不是什么毛病。”覃越收起听诊器,又打算给他测测血压,“头还晕不晕?”- d$ }! e. y0 g+ s) ]
  “覃越,我……”两个人的距离不到十公分,麦浩辉难以抑制地抓住对方的手。
( g& E" T* P  q  “放手,坐好!”生怕这家伙又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覃越立刻打断他,给他套上血压计,“这里不是水下,不许胡说八道。”
4 N4 t5 ?5 A8 D/ ^  “我没有胡说,我刚才说的全是真心的!”麦浩辉急得额上青筋暴露,却不敢乱动,“覃越,我们……”! v6 `/ l6 s2 L* l
  “嗯,没问题。”覃越的目光一直盯着血压计的刻度,见没有任何异常,便放开了麦浩辉的手,“你……”
& C' C1 ~# T* M3 \: _  他正打算说你可以回去了,却只见麦浩辉双眼像两只小灯泡一般泛着兴奋的贼光,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把拥住了他:“覃越,你答应了?!”那又惊又喜又不可置信的语调活像中了一亿元大奖的疯子,覃越被他结实的臂膀箍得差点窒息。
" M) r% e3 K# a" o$ Z8 F' ?  “麦浩辉,你干什么!”眼见对方的脸突然贴近,知道他要干什么的覃越心中暗暗叫苦,只得一抬脚狠狠地踏在麦浩辉的脚丫子上,立刻疼得他嗷嗷直叫。年轻的政委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你疯了吗?放开我!”8 d* u3 w$ L& a, H
  “那什么,我……你不是同意了吗?”水手垂头丧气地坐回凳子上,委屈地抬眼瞧着眉尖带着怒意的政委,弱弱地抗议:“刚才是你说没问题的……”* t8 x$ V! F! S- W  ]# F8 ^# N; X
  “你究竟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覃越简直哭笑不得,见他这副沮丧的样子虽然有些心疼,可是此人今天实在是离谱透顶,“我是说,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大家都还在忙着,赶快滚去甲板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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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f1 s8 r! p7 v2 \  b  厉振华下水半个小时,彻底将剩余的残破渔网清除,陆陆续续绞上船来的尼龙网和钢丝粗略估计不会少于半吨。上船之后他指挥大家将捞上来的杂物和破网收拾整理好,准备带回岸上处理——按照国际惯例规定,船上的各种垃圾是不能随意倾倒进大海里去的。0 Q8 T$ C' ?3 o2 ?
  折腾了这么大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 y1 Q- R# S- r0 X: Q4 C% Y  厉振华回自己的房间里洗了个澡,刚洗完就听见外面电话在响。看天气入夜之后风浪会比较大,厉振华生怕走锚,又担心驾驶台出什么问题,来不及穿衣匆匆裹了条浴巾就跑出来接电话。
# J9 P  x; [/ e0 ^  电话是王连福打来的,问他是否去餐厅用餐,需不需要送饭上去。男人握着听筒愣了一下,立刻想起那只越南小猴子,这才发现这一天似乎都没怎么见过他。. {( R  J0 I" t: @' n7 ^
  “让人给我送上来吧,谢谢。”
. d4 l# {! Y! }; Z7 H! ^6 e7 ?  到了现在,厉振华已经不认为那小鬼是越南间谍,不过他仍旧坚持认为这孩子能混上“开拓号”并非出于偶然。近年来越南人在南海资源的掠夺上越来越疯狂,如果鬼屿洋附近真的发现石油,他们应该不会放过这块嘴边的肥肉。3 J( v2 D0 l2 J" u& V5 G
  厉振华心里有数,这次他们如果顺利完成任务,对手一定会发难,不是暗中窃取机密,就是想办法毁掉他们辛苦获得的资料,如今我方在明敌人在暗,“开拓号”上的全员只能加上一百二十分的警惕。: o/ [; w* H5 \: p2 _% @
  男人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沉思,突然间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o- O1 Z6 n, s8 }  v3 a# ~9 _
  “进来。”
! E# U; c9 l, c! k& \  “厉处长,你的晚饭。”阮文孝推开门,飞快地将手上的托盘往厉振华的桌子上一搁,转身就要走人。
) X# Y; F3 R+ Z0 M0 p7 W/ i  “等等。”厉振华走过去拉住他,“麻烦帮我泡杯茶,再把那边的两件衣服拿去机舱洗洗。”男人有些奇怪,明明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大为缓和,怎么今天这家伙见他如同见了鬼。
0 N0 M- F& ?  f4 ^1 G0 v- Z  “哦,好的。”阮文孝迅速收回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打鼓——平常穿戴整齐的厉振华看起来十分严肃深具压迫感,可是这会儿他只在腰间圈了一张浴巾,强壮结实的胸膛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气,竟然比平时更让男孩觉得危险。7 o- l) z  P1 j) L
  只要一想到覃越说对方的老婆和孩子都死在越南人手里,阮文孝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自从了解到这个事实,这一整天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仿佛背上了什么原罪一般。男孩的内心深处有些同情厉振华,但又认为自己好像没有资格。# t0 X3 x: Y! E% o
  厉振华正在奇怪,平时这小鬼活泼伶俐,干活儿也很勤快,一张嘴更是从不服输,今天却有些蔫蔫的,“你怎么了?”别不是又病了吧。, L! f/ w2 D! g: Z' V
  “没,我……”阮文孝含含糊糊地说着,突然船身遇到浪涌猛地一晃。
; V  u4 {$ Y+ `* o9 X  生活区四层相对较高,遇到风浪时最为颠簸,阮文孝一时没站稳,手本能地伸出去想抓住点什么东西稳住身形。等到浪涌过去他才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块浴巾,而厉振华则挑着眉毛,一身光溜溜地站在他眼前——男人紧收的腰线和修长有力的大腿,还有双腿阴影间那惊人的男性象征全部清晰地展露无遗。/ u0 r. d+ J$ @( {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男孩涨红了脸,立刻将手上的浴巾扔回厉振华身上,一个劲地道歉。$ x( g; u, t1 A* Y1 J+ p- g
  说来也怪,他跑船一年多并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裸体,有时候船上热起来所有的工人都会打着赤膊穿条内裤走来走去,阮文孝从未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对方这样高高在上的长官突然赤身露体地站在他面前,男孩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威胁——渔船上那个流氓二副说要告诉他爸爸的消息,将他骗进房间里,却脱光了衣服企图强奸他。
, t- W0 r. ^" J, H  厉振华哪里知道阮文孝内心的恐惧,他若无其事地抓住围巾重新裹好身体,见那孩子忽然满脸红晕继而又一脸的戒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没事了,你去忙吧。”* ?4 s4 w" e( _3 i0 v% G
  听到对方镇定自若的吩咐,阮文孝这才承认是自己想多了,厉振华不是那个变态流氓,连覃政委都服气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做那种事……想到这里男孩十分羞愧,耳边再度燃起红云。- k* o% n* P( H
  “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倒茶!”阮文孝说完不敢再看男人的脸,匆匆捞起他放在一边椅子上的脏衣服,打开门跑上逼仄走廊,啪嗒啪嗒地离开了。- W. S; h6 }: k: {- O, G' z5 X
  清楚地看见男孩脸上闪过一丝羞怯,那神情竟然似曾相识……厉振华不禁一怔,犀利的独眼眯了起来。& ?! R' u% r- E( v% S  q2 M0 G
  
 楼主| 发表于 2014-3-11 13:52: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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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c9 }5 b/ o1 @9 X  一轮白得耀眼的日头挂在天空中,头顶一丝云彩也没有,水面平静得如同墨蓝色的琉璃。太阳下火似的炙烤着一切,像是要把海水煮沸一般。2 a1 b2 N1 G6 t% ?
  “这个臭老天,也太他妈吝啬了,怎么一丝风也不给!”此刻开拓号尚未到达测区,麦浩辉按照工作安排正在给甲板上的设备画底角线,不时用挂在颈间的毛巾擦着一头一脸的汗。头上烈日灼灼,甲板跟个烧烤架似的,水手们浑身都给汗水浸湿了。
: Z; r3 d5 a1 q& f5 _5 U) m0 u  “麦浩辉,你又在罗嗦什么?”覃越亲自搬着一箱饮料到甲板上,一来就听见那家伙在说怪话,“大家先别做了,来喝点东西,休息休息。”
9 }! y. p% R) {. Q, g. _  d4 W5 V  几个年轻人一听政委这么说,都欢呼一声,赶紧停下手上的活蜂拥到覃越跟前,一人拿上一瓶凉沁沁的饮料享受起来。这种时刻麦浩辉哪舍得落后,他将两个实习水手扒拉开,一个箭步跨到覃越身边:“有没有啤酒?”
" u7 M5 U2 E: F! `  “工作时间,不许喝酒。” 覃越冷眼一瞟,塞给他一罐凉茶,顺手接过他的安全帽。
; }' G6 u& Z$ ?1 r0 S4 p8 _/ W  麦浩辉揉了揉头上鸟窝一般的卷发,咧嘴一笑,丝毫不以为忤。只要是覃越给的东西,哪怕就是泔水他也会欢天喜地地接过来,拧开盖子就狠狠灌了一口。
4 n& ?# I0 k8 A2 w' A  “唉,这种灌装的就是不行,还是覃阿姨烧的凉茶带劲。”回忆起自己头一次喝凉茶的经历,麦浩辉感概一声。当时他才五岁,就喜欢看着覃越有什么他就抢什么。6 b/ l; k0 [' I2 x/ V0 x( g+ a
  覃越那天嗓子不太舒服,覃妈妈便烧了壶凉茶给他喝,喝到一半被麦浩辉看见了,也嚷着要。覃越再三给他解释说这是药很苦你不能喝,他不相信,一把夺过杯子看也不看就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等到尝到凉茶无比苦涩的滋味,压根熬不住的麦浩辉头一歪全都喷在了覃越洁白的衬衫上。: `% P  D0 S1 t
  虽然一开始对凉茶的印象十分恶劣,但在覃家出没了十几年之后麦浩辉已经习惯了那滋味,并且在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还非喝上一杯不可。$ l1 j! o3 `8 L8 S6 N$ Q
  覃越戴上安全帽,蹲下来仔细地接着刚才麦浩辉未完成的部分,一笔一笔地描起来。开拓号上只有四名水手,可是整艘船的保养却到处都需要人。作为船上的政委,他理应出现在每一个最苦最累的地方,照顾船员们的情绪是他必须负责的工作。
3 ?/ @$ e1 D, U, v% O  “覃越,怪热的,你回去吧……”麦浩辉每次见他这样都很不是滋味,虽然他未必明白这就是心疼对方。看到覃越成天忙里忙外,全船上下老的小的,不管是业务还是庶务都要找他,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有时候连没心没肺如麦浩辉都忍不住想,厉振华当初硬把覃越从军队挖过来做个没前途的船舶政委,是不是太委屈他了。. p6 q: k3 A, ?+ e( S; d1 E
  “不要紧,大家一块儿,争取在到测区之前把这活干完。”覃越抬头朝他微微一笑,那一刻麦浩辉觉得对面的人比头顶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 n# _5 f- [8 I4 q( x" p2 E0 \) x  到达浮舟沙之后,厉振华立刻下令将船速减到前进一。今天他们要进行作业的地方已经深入航道极其复杂的地区,东一条西一条的暗沙隐藏在海底,如同迷魂阵,而他们必须将这里的详细资料测出来绘制海图。
( q( p+ [, U% ]$ ^  开拓号从一个礁顶万分小心地挪到另一个礁顶,像排雷一般地一个一个解决那些水下的敌人。测深仪不停地变换着数据,从未见过如此变幻莫测的海区,饶是朱明瑞经验丰富也忍不住头上微微见汗。
( ^, X+ n# W- }  当数字从六米六陡然降到二米一,厉振华刚喊完“倒伡”,船已经搁浅了——那是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海中陡坡,相距仅仅数百米,大船根本来不及反应。
# a" i" M5 Q, g1 K) \+ l: x  对于普通的海上船舶来说,搁浅触礁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可是对于一艘测量船就是家常便饭了,因为她的任务就是开辟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为后来者扫清一切障碍,这样的工作本身就充满了挑战和危险,并不亚于带着兵器上战场,甚至要付出更多的智慧和勇气。
/ C$ E4 R# W1 p* |1 ^: Y) m  话虽如此,船只搁浅毕竟还是让人伤脑筋的,尤其是遇到浮舟沙附近令人闻之色变的“铁板沙”。这种黄沙细如练绢,人踩上去板实坚硬不会塌陷,如果是在沙滩上,那实在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可若是船只碰上这样颗粒极细腻而缺乏黏性的沙子,却是致命的——尖底船搁上去之后,海流会一点一滴地将泥沙冲刷掏尽,船体往往容易失去平衡而倾覆,“覆舟沙”也因此得名。& b- w$ {# y3 s# Y! o9 Q
  尽管已经下令全速倒伡,可厉振华知道这会儿潮水还在下落,水位只会越来越低,这样的挣扎简直就是徒劳,他通知轮机长:“还有半小时涨潮,等到水涨起来再试试。”
5 n" K, c- j. L2 z& g) ]3 Z7 ^  说完这番话,厉振华心里很清楚他必须想办法让开拓号撑上半小时不翻船,否则不等潮水上来,船上所有的成员都要下去泡盐水浴。
% L) s/ A4 a5 h  \  “所有甲板部船员,上前甲板集合!”厉处长在广播中果断下令。
# E8 c; ]+ V1 y5 y* S/ u  等到船员们集合完毕,厉振华挑选了包括麦浩辉和覃越在内几个身材比较高大的,命令他们到仓库去将造标用的木料抬出来,还命令负责船吊的人员就位候命,必要时启用钢材。
  y, R0 Z: `5 n8 e4 R  此刻船身已经有了微微的振动,那一声轻轻的“咯噔”虽然不大,却无异于催命符。随着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越发频繁,大家的神经都绷紧了。
% d: x1 Z$ i( @  厉振华带着队员们迅速下到海里,发现此刻水深仅有不到一米五,大船是万万开不走的。他指挥年轻人们将一根根粗大的木料撑在浅滩和船舷之间,这样能暂时避免侧翻。忙碌了一阵之后男人停下来喘了口气,却惊愕地发现阮文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跟着悄悄下了水。
$ D/ m6 I3 C# G8 t7 A0 p6 q  “你下来干什么?!”厉振华朝他大吼,这种情况下他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发脾气。) b) v' j( h9 F7 @' D, x8 [5 G
  “我来帮你们……”阮文孝瞪大眼睛,他知道此刻情况紧急,保住开拓号才能保住所有人,所以无法在甲板上等待,“我力气很大的!”知道男人瞧不起他年纪小,男孩赶紧逞强似的将手里的木材举起来,一点一点吃力地凑向船舷。" E3 g+ P, ]- u+ W$ l: ?' w+ G/ o) ]
  “你……”想到这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厉振华当下忍住火气,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帮他固定好木材。4 W$ n, C6 ^0 x9 i  J
  “好了!”阮文孝一抹脸上的水珠抬眼望着厉振华,亮晶晶的眸子里充满了兴奋和喜悦,倒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功绩一般。
6 p/ D: d! S5 i, u* K  心中蓦地一动,男人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发现开拓号满是泥沙的船身向上颠了一颠。! ]8 y7 k9 ?9 \8 e; G
  “厉处长,涨潮了!”覃越笑着朝他走过来,目光中满含敬佩,“咱们上去吧!”
7 a) w/ s4 ~0 g! [  等到潮水涨到可以冲伡,开拓号如同得水的鱼儿一般,迅速地逃离了那些恼人的铁板沙。. h0 W( d$ k7 p5 W
  “处长,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回去一趟。”覃越有些顾虑地问。虽说开拓号的续航力有一万海里,自持力六十个个昼夜,但像这样长时间的搁浅,船体有可能受伤,为了全员的安全着想,理论上应该回航验船。
2 p) |9 D( w7 g7 s* L3 W: y  “嗯,咱们出来快一个月了,物资和油料也得补给。”厉振华微微颔首,况且别的船员不像他这样孤家寡人,也该让他们上岸回家见见老婆孩子,“回去进厂检查检查,看看船有没有问题。”- {8 q9 h6 F9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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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天一夜的航程,开拓号返回靖海市的港口,停泊在码头南侧。8 _1 d# G9 v8 [: t7 {
  舷梯放好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赶着下船。外出一个月没有回家,船员和测工们一个个都归心似箭,只盼望着早些与亲人团聚。" P0 S, Y. f; M9 r+ N( x# ?
  每当这种时候麦浩辉都觉得意兴阑珊,他既不想下船,也不想回家,如果可以,他宁愿常驻在开拓号上。0 f* q, Z: M7 E* d' `
  “怎么了?又不打算回去?”覃越已经收拾好东西背在身上,走进麦浩辉的房间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知道此人的心病又犯了,不禁暗叹一声。
4 U, p: r9 x8 q5 x9 j: O  麦浩辉从小就跟父母不亲,三岁起他就把自己当成覃家的人。以前父母是因为工作不能照顾孩子,后来两个人倒是不怎么上船了,却断断续续地又闹分居又闹离婚的,终于在儿子出去当兵之后分道扬镳。
2 f: g8 y# T, i: t! ]  s' {7 k  父母离婚之后双双迅速再婚,这也让麦浩辉同他们的隔阂越来越深。尽管麦家父母都对这个长期被忽略的儿子心存内疚,对他格外的关照客气几乎是有求必应,但自从两人正式离婚之后麦浩辉就再也不想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生活在一起,有时候干脆就住在开拓号上。
4 A# v+ V$ a9 U  A  麦浩辉的父亲麦家骏如今已经贵为某研究所的所长,负责一个国家重点的实验室,是享受国家津贴的著名海洋科学家,但是麦浩辉却不怎么看得上他。尤其是父亲再娶的那个老婆,是当年他研究所里的学生,年纪比他这个儿子大不了几岁,听说最近还怀孕了,这让他心里甭提多别扭了;母亲那边嫁的男人倒是还不错,可惜他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过,麦浩辉不想去做电灯泡,更不想去受那份刺激。* O) g  q# o+ x
  原本他倒是很愿意住到覃越家里,架不住覃家人口多,二姐覃闽已经嫁人,但大哥覃冀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还请了个保姆,家里无可避免地变得挤迫起来,他不好意思再去给他们增加负担。0 W; P9 ~5 U( F' M: v
  “还是回去看看,和他们打个招呼吧。”覃越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爸妈一直都挺关心你的。”可惜麦浩辉大多数时候都并不领情,两个人只得三不五时地轮番给覃越打电话,拜托他好好照顾儿子。
. Y) t$ ~. X0 x4 j1 d1 q  “我不想去。” 或许是个性随和的人在某个方面固执起来更为惊人,在这个问题上麦浩辉几乎可以说是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就连覃越的劝解他也听不进去,“别说他们了,烦。”
; B! i- r& O) e5 N" ^0 w3 A  “你这几天怎么打算?”
+ N6 f$ {6 K3 m- W5 H2 m  “我申请值班,就呆船上。”
  j) M6 v/ w" r  ~2 o1 x  “嗯,那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跟处长报告。”覃越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动他,这种事只能靠自己慢慢琢磨才能明白,当下也不再多说,“我先回去了。”0 u) z; I( F% n. W2 E
  “覃越!”麦浩辉突然叫了一声,抓住了他的手,“呃,那个,我……”+ L; J+ }' [9 S5 P5 m$ ~
  两人四目相对,麦浩辉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失望地发现对方匆匆避开了他的眼光。8 h6 |* e! f# O2 T
  “还有什么事吗?”覃越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耐心地问。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对他说道:“对了,小阮也不下船,这段时间你照顾照顾他。”阮文孝家不在靖海,下了船也没地方可以住,只能留在开拓号上。6 G# e( K' p) Q% f
  “靠,那个小鬼。”麦浩辉摸了摸鼻子,心有不甘地小小抱怨了一声,“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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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振华一回到靖海,就按照规定赶去局里打报告,申请让船厂的验船师来检验船舶。如果开拓号没有什么问题,他们三天之后会再启航继续鬼屿洋的测绘任务。
3 f, }5 |4 C8 g* n  刚一踏进海测局的办公室,厉振华就发现整个气氛有些诡异。( m, s5 c) i. r$ ~$ O' F
  他听说由吴明德发起的靖海市越江口50万吨深水港口一期工程遇到了些“小问题”。这并不出乎厉振华的意料,他原本就不同意他这个提案,因为搞这个港口首先要完成整个越江口的泥沙疏浚工程,而这是越江口的老大难问题,远非一朝一夕能解决,如果贸然行动势必会带来一系列的严重后果。
) b  u, T2 U7 z) P* }  针对这个问题,他在不久前局里的党委会议上投了反对票。当时吴明德表面上没有表示没什么,厉振华知道,他的心里应该不会平静。" h: c4 c' Y# K9 k% i
  虽然遭到厉振华旗帜鲜明地反对,但由于吴明德提出的这个计划甚是宏伟,不仅局里的各部门十分动心,就连市委和交通部的领导们都非常重视——这个方案若是能够落实完成,那可堪称彪炳史册的伟大工程,靖海市港口的建设和发展必定能一日千里。市委和部委的某些领导甚至还表示,一定要在国庆之前完成一期工程,为祖国的生日献礼。; m3 |% h8 E& _
  越江口海港的项目被赋予如此重大的意义,局里原本是希望让厉振华来牵头做的,但厉振华根本不同意这个方案,要让他接手那是绝无可能。不过他并没有强硬地拒绝,只是表示自己已经接受石油公司的申请,打算出海对鬼屿洋进行全方位的调查测量。这回吴明德嘴上说十分支持,却暗中指使人有意无意地在局里放风,说厉振华做这个项目是出于“私人喜好”。# A5 Y; X% q$ J6 k5 i! M( t
  两人一个是业务骨干,一个是政治标兵,不管怎么样,他们提出的项目都分别获得上面的同意,各自开展起来。2 D8 J- W/ r; m, X
  一段时间过去,厉振华这次出海虽说处处惊险万状,总体来说还是收获颇丰,而越江口的疏浚工程,却显得有些不妙。首先是越江口的泥沙变幻莫测,拖泥船频频出状况;其次花了大价钱从国外买来的几种先进仪器竟然接连出了问题,仅仅这一项就损失数百万人民币。如果不尽快解决,港口连最基础的引堤工程都无法开展。
. o/ M. [+ g$ t  在鬼屿洋上开辟航道这样的硬骨头眼看就要被开拓号拿下,而偏偏自己负责的大项目却进展缓慢,这不能不让吴明德这位副书记心头多了根刺——原本他以为,这次厉振华自己主动跑去鬼屿洋找晦气,不死也要丢去半条命,谁知道人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任务也完成得不错。好在听说他们还剩下一半的活儿没干完,好歹给他留下一些翻盘的时间。: h- v: V$ t* S- d4 s* I
  打好报告之后厉振华也不打算回家,直接又上了开拓号。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住在哪儿都一样,省得有什么事还要急急忙忙往码头上赶。
. Q$ D2 e$ \. x( m  L$ v  知道阮文孝也留在船上,厉振华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却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尽管他再三确认过对方的确已经是我国公民,但是面对这种成分复杂背景成谜的家伙,参加过战斗的男人始终无法单纯看待。2 C: \1 |" S' V+ f' t* M
  原本要将那只小猴子赶下开拓号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厉振华知道这阮文孝多半是某些人为了迷惑视线在他眼前放出的烟幕弹,真正的敌人,应该会在开拓号将鬼屿洋的全貌弄清楚之后,自动出现。# a! q( R0 s) L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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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o* d: V5 v4 j* ^% A  验船结果下来,厉振华发现问题比想象中的要大。首先是船底出现裂缝,应该是在铁板沙上搁浅所导致;其次螺旋桨被渔网缠绕太紧,也出现了轻微的撕裂。" Y7 d, l9 U, {/ H/ c8 B) A1 q6 F
  这种情况自然得安排进船厂修理,只是进厂需要停在码头等候工厂的排期,这就意味着鬼屿洋的工作必须先搁置至少一个月。厉振华决定暂时结束外部作业,这段时间将带领队员们对观测结果进行部分内业整理。, l+ {) }! C% ~0 J
  这天傍晚突然起风,厉振华接到值班驾驶员三副的电话之后,一辆面包车带着开拓号岸上的成员匆匆赶到码头。港口信号台上的绿灯标志着此刻风力足有六七级,风向偏北。防波堤上水花四溅,行道的椰子树都被大风吹得弯下了腰。
5 e1 f* k, n4 U, R0 X  原本开拓号停泊在码头南侧,主要是为了躲避这段时间的台风季。这个朝向遇到南风没事,若是遇到超过六级的北风就得注意了,不过一般夏季也鲜少出现北风。也许是受突然从北面过来的冷高压影响,气象部门和交通主管部门都没来得及预报这次毫无预警的小型天气系统造成的大风。# z" }) g8 O$ d, ]
  涨潮之后船体受风面积更大,粗大的缆绳一根根绷得紧紧的,若不采取行动,开拓号很可能会因缆绳断裂而被吹走。* Q- ?+ Y- f7 H$ o8 ], X
  因为船已经被大风吹离码头一段距离,舷梯没法使用,厉振华让覃越和海测局机关里的几个人留在码头上带缆,自己则领着其他船员们搭了一块长木板,顺着小心地爬过去才上了船。5 Z0 }  M* g) e" H1 Q/ J3 ?
  “各就各位,准备加缆!”* G# f' s* Z0 u+ F. ]! R/ V6 P
  随着厉振华一声令下,船员们纷纷开始工作。除了增加缆绳之外,有的给缆绳磨损严重的地方加上厚帆布衬垫,有的将绷断的绳索重新打结并送上码头套住缆桩,最大限度地将开拓号固定在港池之中。; W- f: u; j" l' Q2 r
  没过多久开拓号上的缆绳都已经加满,考虑到几个常年在岸上工作的同事不熟悉海上作业,覃越担心他们久留会发生危险,便做主打发他们回去了。
& K% N9 v1 \' J4 E  V( y5 }; m  局里的人离开之后,码头上只剩下覃越一人。海潮越涨越高,不断有风浪越过防波堤冲进港池,码头上全是水。几个浪涌过来,停在防波堤下边的面包车不受控制地朝港池方向移动了好几米,如果再来这么几下,车子非被冲下去不可。
; }% I9 o" Y. L# J) d  T7 O- @  覃越见状立刻奔过去,打算将车开出去停在安全的地方,上车之后发现怎么也打不着火,估计是发动机进了水。
/ ^8 S: X" {% s$ r) B# p9 }, v  正不知该怎么处置,此刻大风将开拓号吹到码头边上,突然间有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嗖嗖地从船上跳到码头。1 M6 k) }& z! c! S+ s
  “覃越,别急,我来帮你!”( ^6 n  s! C7 P8 ?- @4 S3 i: \
  “覃政委,我也来帮你!”; a+ f3 ~+ x" i* s5 ~
  来人是麦浩辉和阮文孝。
& ]3 d, y% c! `4 b+ q+ ?" _  加满缆绳之后,麦浩辉在船上瞥见覃越跳上了面包车,在海浪的冲击下风雨飘摇。担心覃越一个人处置不了,他立刻趁着大船紧贴码头的那一霎那跳了下来,一直跟着他的阮文孝见状,同样关心覃越的男孩没有多想,竟然也跟着一跃而下。1 n, ]9 q+ ]; A% G0 G
  “覃越,等林师傅扔缆绳下来,我们把车子栓在路灯杆上!”麦浩辉在风浪中抹抹脸,甩下一手的水,朝着车里的覃越大喊。
, F) Z- w! \" f. w  覃越已经放弃发动车辆,正愁该怎么保住这辆车,听见麦浩辉的喊声连忙下车朝他跑过去,“缆绳在哪儿?要快!”+ Y" ~6 U% b* J9 E) t+ H% b
  “甲板上的绳子用完了,林师傅正和小赵他们去库房抬,我们再等等……”
7 V/ ?  \8 \* I  林闹海带着几个年轻人将缆绳匆匆抬出库房,再一看码头,心都凉了一半——那儿除了海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老水手长心里顿时焦急万分,知道徒弟和政委他们一定是被大浪卷进港池,他不敢怠慢,立刻将情况告知厉振华。5 h/ t! @' Z0 k2 E& R& k7 ~. H
  此时已经大约晚上八点多,潮水已经涨到最高,风力至少八级。厉振华心知狂风大浪中落水的危险,立刻下令让船员取来救生圈和强光手电,开始搜寻覃越等人。) `& j- M* S# Q  t+ g1 T) |4 R
  大约三十分钟之后,人们发现麦浩辉突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后甲板上,一上来就嘶哑着嗓子说,有人在船尾。厉振华见他大概是喝进了不少海水,当即叫人扶他进舱休息,麦浩辉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不愿离开。5 d4 n7 k; i( A
  与此同时大家依照着麦浩辉的指示,在船尾的护栏上找到了半吊在上面的覃越。刚才他拼着一股劲将麦浩辉先推上去,体力消耗很大,脸上也割破了几处,看见同事扔下来的救生圈,竟然差点没力气拉住。直到瞥见麦浩辉靠着船舷一脸焦急地瞧着自己,他这才奋力一捞,总算将那个救生圈架在了腋下。
- W7 K  h' `" `1 F. S, w; h  刚将覃越拉上船来,只听有人大喊:“处长,小阮在那边!”, g: b1 u) t1 E9 m4 w
  厉振华顺着强光手电看去,只见那孩子已经被冲得很远,而扑进港池的大浪并没有休止的迹象,阮文孝一直顺着浪头朝对岸漂去。虽然大家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扔下好几个救生圈,可惜都无法顺利到达。9 D: _! U# b) v8 m# ]* J+ w3 A. ~
  担心他被浪头卷起来摔上岸壁,刻不容缓之际全船水性最好的厉振华已经穿好救生衣,用缆绳在自己身上打了个结,拿上带着绳索的救生圈就要下水救人。& v  z. ]9 F% S, {$ Z' S' y
  风浪非常大,要接近目标并非易事。除了救人,厉振华此刻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不管此人出身如何,至少他目前是开拓号上的成员,作为长官他有义务保证下属的安全。男人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自己能及时赶到,如蓝和洋洋不一定会死……至少,不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b' p7 n+ [! d0 J1 ]7 l4 T
  “阮文孝!”厉振华一边朝他游过去,一边大喊。“接住救生圈!”2 m+ ^, L: c7 F0 R4 P
  “厉处长……”阮文孝和风浪奋斗了多时,以为自己会被冲走淹死,蓦地听到那个严厉冷峻的声音,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奋力转头四下搜寻,黑暗中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人正朝自己接近,心中顿时一暖,好像什么也不怕了。
  |5 l1 S8 T8 R% l: W3 P  被厉振华带上船的时候,阮文孝全身都脱了力,但神智还是清晰的,甚至还小声跟厉振华说了句谢谢。4 v. a1 M7 P( [4 Z. x: H( v
  晚上十一点之后,风力渐渐减弱,开拓号再度化险为夷。或许是在水里泡得太久,又或许是受了惊吓,阮文孝却突然发起了高烧。
7 }0 f7 g0 y9 K) N+ |4 u# L8 i  虽然船上有相应的医疗设施,考虑到覃越自己也在码头上奋战了一晚,此刻身上还带着伤,应该好好休息,厉振华决定将阮文孝送到岸上的医院去治疗。" V6 Y. M. T&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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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2 X" g7 `0 S  匆匆将阮文孝送到岸上的医院,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因为孩子一直持续的寒战和高热,之前又喝进不少海水,值班的急诊医生初步诊断是得了急性肺炎,给了药物之后安排他住进急诊病房,准备第二天再来做检查确诊。
/ i$ ~) [# C+ W  ?" K  大半夜的一时不方便找人来照顾,又不能丢下烧得昏昏沉沉的阮文孝一个人在医院,厉振华只得守在他的床边。# w: d# w! B( ?, T  ?8 W8 h
  挂上点滴的阮文孝双眉微蹙,眼睛闭得紧紧的,脸颊也烧得通红,裹在被子里仍旧不停地颤抖,不一会儿发了一身的大汗。见这样下去不行,厉振华跑到医院附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去买了一些日用品。5 C. f& W# ~( u7 r1 e1 F5 R' v0 g
  等到厉振华回来的时候,阮文孝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子顺着往脖子里流,嘴唇也干了。* ^5 q. b7 d( G
  喂了他几口水,男人用干爽的毛巾给他擦去一头一脸的汗,脱下那一身湿透的劣质T恤和短裤,厉振华又接来一盆温水给他擦拭身体。属于少年身体虽然清瘦却并不柔弱,常年的体力劳动让他显得柔韧结实。
' z- h5 k, [7 Z- H  从未照顾过孩子的厉振华心里突然间有种异样的感觉,这小鬼仿佛一匹迷了路的小野马,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种体验对于男人来说非常新鲜,似乎也并不讨厌。
% j1 @* F' L8 [+ p/ k& G5 O  浑身变得干爽舒适之后阮文孝舒服地哼了一声,眉头终于松开了,突然抓住厉振华正在给他掖被子的手,咕哝着说了一串难以辨析的话。3 e* F! Y8 H7 N7 F7 Z
  一开始没听明白,过了好一阵子厉振华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在用越南话喊妈妈,还有什么姐姐。虽然一直知道这是个越南孩子,男人却从未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真正身份,心里登时涌上一种微妙的不快和类似背叛的自责,他没有多想,立刻将手抽了出来。
8 n* Q  D8 H& P% B* h  蓦地失去手中的温暖,阮文孝不安地呻吟了一声,吃力地张开双眼好像在寻找什么,却因为身体的高热而无法对准焦距。
& H3 }5 v- ~* e, ~) O  模模糊糊中他好像看到那个彩色的小皮球,那是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妈妈带着他出去玩,他很高兴,可是皮球弹出去飞远了不见了,他急得哭了起来,妈妈跑到密密麻麻的树林里去找,他远远地听到巨大的爆炸声……$ y; ~! q1 S5 `5 S  ]# `, ^' d4 y
  “妈妈!”
2 `2 H3 z: b/ `. ~; ~  凄厉的惨叫让厉振华吃了一惊,急诊病房里莹白的灯光下映着少年惊恐不安的容颜,他连忙伸手在阮文孝的肩头安慰拍打。感受到属于人体的温暖,男孩立刻如同获得救命稻草一般牢牢地抓住那只大手。
- K! g4 o! e# D6 q# o  “不要走……”男孩嘴里喃喃地说着,粗通越南话的厉振华这次听得真切。昏昏沉沉中阮文孝努力睁大双眼,他不知道自己头一次对着厉振华真正流露出哀求示弱的神气,“你不要走,我妈妈被地雷炸死了……”8 h& U6 s3 M  o6 w4 b" E
  见那张仍旧带着稚气的脸庞仿佛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厉振华无可避免地又想起了死去的妻儿,他的嘴唇微微一抿,脸上刚毅的线条终于慢慢变得柔和。: G' |0 _* J" _
  这不过只是个不幸的孩子,他对战争、对如蓝和洋洋的遭遇没有任何责任,甚至就连他本身,恐怕也是战争的牺牲品。8 {- H6 x* q* j! `4 E3 z0 c
  想到这里,男人弯腰在他耳边说道:“别怕,我不走。”" |" ]3 u2 Z" d0 Q% o. e& i
  这个冷峻的声音虽然一点也不温柔,却让阮文孝的不安立刻烟消云散,他紧紧地握着厉振华的手,怎么也不愿意再放这个人离开。/ o- h+ F$ k5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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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悄悄溜进房间,几声清脆的鸟鸣让阮文孝迷迷糊糊地醒来,最先看到的是玻璃窗外一树秀美纤细的洋紫荆。他恍惚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3 ^7 K, V+ z% j% w' l# A# \
  茫然四顾中,他终于看见厉振华穿着件老头背心,斜签着高大的身体靠在床边的椅子上,结实的双手环抱在胸口,眯着眼睛正在打盹。略微凌乱的头发和下巴上新长出来的一圈胡茬让他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冷静严肃,而是透着几分落拓和不羁。" w! w- C6 g* U9 ]1 `& H) h
  看到手上的吊针,阮文孝这才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同时不可思议地发现,竟然是厉振华亲自照顾了他一整夜,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惶恐。& U: d$ r$ Y6 @  y
  “醒了?”厉振华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一些细微的动静,立刻睁开眼睛,正好对着床上的男孩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高烧的热度刚退下来,那张平时清秀干净的脸显得有些苍白憔悴,“你再躺一会儿。”* L, [% i: E$ W, l! W
  男人说着起身动了动肩膀,拿起搭在床架上的衬衫穿上,打算出去给他弄点吃的回来。
9 Y# o9 p: d1 [% K$ E8 w  “我……咳咳!”阮文孝刚想出声问自己怎么了,突然一阵剧烈的干咳让他胸口生疼,浑身也像被马踏过一般酸软无力。见厉振华似乎要离开,他心里一惊,反射般地伸出手拉住了男人的衣衫——在这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如果厉振华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他也没钱住医院。" G* a" C8 z* z- f: c3 z& T/ B
  “怎么了?”不习惯这种拉拉扯扯的风格,厉振华的浓眉微微一皱。
! K/ \( l0 e' \( T, R7 B9 l  见对方盯着自己的手似乎略有不满,阮文孝发现了自己的僭越,立刻攥着拳头飞快地收回来,嘴里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双眼睛带了点雾气,怔怔地瞧着厉振华。
" I# P6 a7 w" e) s" R8 P: I  男人见他这副眼光神气,分明是昨夜高烧迷糊中哀求他留下来的样子,只是此刻神志清醒了说不出口而已,当下轻轻叹了口气,尽量用不太生硬的语气对他说:“我出去给你拿碗粥,马上就回来。”8 d1 n! Y- v; i) D
  听厉振华这么一说,阮文孝知道他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心思,不禁十分羞愧,一着急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又没问你……”还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太没礼貌了,人家明明是好心照顾了他一整夜,而且如果厉振华生气了就这么走掉怎么办,于是又急忙讪讪地加上一句,“那……你快点回来。”; Z" I- |9 V0 x0 Y9 H
  说完这句话,深感丢人的阮文孝立刻转身脸朝着墙,还鸵鸟似的用被子将头蒙住。8 z/ |5 B) O; ~
  厉振华见状一愣,突然间有种冲动想把这口是心非的小鬼从被子里扒拉出来,看看那张脸上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T0 {+ e% l% ]9 F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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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6 L- ~* U9 w2 ]  风暴过去之后一周,“开拓号”终于等到排期送进船厂修理。眼见工作重新展开在即,厉振华总算是松了口气。
; ]( z# o8 ~& g- I9 R  阮文孝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厉振华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到医院里去看看他,并且安排人轮流在医院里陪护。直到医生宣布病人的身体大致无碍可以出院回家调养,男人才发现这家伙根本没地方可去。
+ s6 s/ p3 t( H9 {" |" R  虽然不是正式工,毕竟也签了一年的用工合同,今后出海阮文孝还是要上船工作,可是开拓号目前正进厂修理显然不能住人,他又没钱住旅馆,回家休息大半个月再回来上班对于他来说也太过奢侈。& R) z* U- Y+ O8 x# y0 A
  阮文孝在靖海唯一算是熟人的王连福是个吝啬鬼,不从他身上占便宜就罢了,哪还能带他回家白吃白喝。覃越家倒是不错,就是人口多了未免不便,麦浩辉家里不太和睦,况且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恐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 ]2 e0 Q* X% Y2 u! G/ d  想想自己那套长年无人居住的两室一厅,厉振华心里只知道他得暂时收留那孩子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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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E' Q7 ]( t* n0 [& G4 A. F  自从开拓号进了船厂,像麦浩辉这样常年在船上工作的水手们突然间变成了海测局的御用闲人。别的同事还能在局里做一些岸上的事情,水手离开了船,就只能暂时休息了。$ U/ ?- k9 n3 K8 r. k4 S* P: f
  听说覃越的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正闲得发慌的麦浩辉立刻张罗了一份厚礼巴巴地送到覃家。覃越妈妈从来就喜欢这个嘴甜心软的孩子,又心疼他打小爹妈都不在身边,看到他提着大包小包地登门,嘴里一个劲地埋怨说人到了就好还买什么东西。2 s  j2 V; B! j- X% l% ^! M) |6 c* A
  覃家兄妹三人一个赛一个的聪慧早熟,人越大心思更是越多,覃妈妈对他们早已绝望了,反倒是这个邻家的孩子,小时看着憨憨傻傻的,长大了竟然是善解人意能说会道,越发地讨大人喜欢。0 B. h# ^& K% g: [( u
  麦浩辉四下扫了一圈,没看见覃越,便陪着覃妈妈拉了几句家常,说说大院里东家西家的八卦,逗得她忍俊不禁,然后又到屋里去慰问了一下覃爸爸,和他天南海北地侃了一通,什么时政风云军事机密之类的,原本蔫在床上病怏怏的老爷子听得兴奋异常,只觉得自己老骥伏枥,当即表示今天要多吃点饭。
9 L8 l- \4 E2 u- B0 \% K6 Y# q4 ]  “阿姨,覃越呢?”憋了将近一个小时仍旧没见到那人,麦浩辉终于忍耐不住。今天是周末,按理说覃越应该是在家的。
, m& t' {+ P3 d- r2 S  “嗨,别提了!”覃妈妈提起这个沉默内向的幺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语气里是止不住地担忧,“都三十了还没个正经对象,他婶婶好不容易找了个好的给他相亲,说了几百次都不肯听!今天我做主逼他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1 U3 W- q. G( V! ^+ I. M
  麦浩辉一听覃越竟然是去相亲,登时眼冒金星,满肚子的苦胆水直往嘴里涌。在他看来,覃越这样的人只要肯去相亲,哪有不成的道理,只盼望他不要轻易看上什么女人才好……但是眼见覃妈妈一脸的忧虑,他万万不敢说出心里的想法,只得一口鲜血憋在心里。
' x4 `2 k1 G2 ~' W9 u  “……少将的女儿,知书达礼的又漂亮,不知道多少人想追都追不到,他居然还不情不愿!”覃妈妈越说越伤心,好像儿子就在眼前似的,“以为他是最省心的一个,到头来还是这么任性,说当兵就当兵,说转业就转业,跟家里连个招呼都不打,婚姻大事倒给我磨磨蹭蹭的!”4 g$ E& o( z5 ]1 J" H2 r
  对于儿子的选择覃妈妈并非没有微词,可那是他自己的意愿,父母毕竟不好干涉,但是现在他工作稳定下来却迟迟不肯成家,覃妈妈就怎么也想不通了。% Q1 L/ A' z, D4 s5 i) p0 ~3 I
  见老人家伤心,心里有鬼的麦浩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了一下。覃妈妈也觉得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事没什么意义,想起晚上还有客人要来,转身一头钻进厨房里忙前忙后去了。
6 l6 P) F7 D& s# X% l+ M1 w! V6 ^6 G: i  自打听见这个消息,麦浩辉一直都心不在焉的,生怕下一秒覃越回家,身后带着个美女可要怎么办。他七上八下地坐了一会儿,听见门外有钥匙开门的声音,立刻像通了电似的从沙发上蹦起来,跑到玄关等着。, c' Y4 i# }6 A# t  {! b6 Q
  门一开,第一个跨进来的果然是个女人。( h4 b, p# y' u
  麦浩辉只觉得眼前一黑,当下怔怔地站着,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 w, z+ C: h+ `! z: H  “喂,姓麦的,你傻了啊?!”那女郎见他铁塔似的杵在门口,秀气的双眉登时皱起,“好狗不挡路!”
, o$ Y6 A3 j5 h  \  麦浩辉一愣,连忙仔细看了对方一眼。对面的年轻女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直长发垂在肩上。' d( d' F0 h$ j6 S
  “麦浩辉,你失忆了吗?”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却仍旧没有认出自己,女孩没好气地大声对他说,“我是覃雪!”! m' }2 G6 b- z4 ?; H
  “雪雪,不许没礼貌,这是麦家哥哥。”一个中年妇女也进了门。% {6 }# c& ]+ c* X& r% M
  麦浩辉认得这是覃越的二婶,同时也终于想起覃雪是覃家二叔的女儿。% m+ Z0 L, J" g9 t
  说起来自从她十几岁到外地去读书之后,麦浩辉的确多年未曾见过这个人,而且他也完全没办法将眼前这个外表清纯秀气的淑女和当年那个疯丫头联系在一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女孩有着覃家人白皙的皮肤和秾纤合度的身段,处处透着青春气息和女性独有的柔美……6 |8 n" v& L5 p- ~/ ]& l1 M
  突然一声轻轻的咳嗽声让麦浩辉回了魂,一抬头他看见覃越一身正式的衬衫西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家门口,此刻他的嘴角正微微牵起,秀长的双眼里竟然带着几分调侃。% m) `# q% R1 n: c; p1 e
  饶是麦浩辉皮厚,在这样的眼神下也不由得一阵窘迫,想要辩解几句,却发现根本无从下嘴。他只得干笑几声和覃家母女打了个招呼,悻悻地跟在一言不发的覃越身后回到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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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越出去相亲这个事实让麦浩辉这顿晚饭几乎是食不知味。
4 R+ ]1 v& I  e4 j  饭后原本想立刻将覃越拉到一边问个明白,可是他一直陪着堂妹母女两个人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生不会扫兴的麦浩辉只得强打精神坐在旁边恰到好处地插科打诨,覃雪不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_  }. m2 R" ^
  麦浩辉只比覃雪大两岁,小时候覃越叔叔经常带着老婆孩子到大哥家来串门,小丫头不喜欢洋娃娃和过家家,就爱缠着两个哥哥一起出去玩。+ a1 q# F* y; C* c6 ~; F
  那时候麦浩辉总嫌弃覃雪是个丫头片子,不能打不能骂的,有她在覃越还会禁止他们去那些比较惊险刺激的地方,他总觉得麻烦,没少捉弄人家。当然,野小子一般的覃雪也总会伺机报复,不让他太好过。
/ L' u4 w: D" f1 D1 x, d- @% R  每次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覃越就得抚慰小的安顿大的,覃越给妹妹抹眼泪的时候麦浩辉总是躲在他身后对她做鬼脸。覃越好不容易让她收起眼泪,看到麦浩辉这样往往又会把她弄哭。
! {$ f* H/ w. |) p  没想到读完大学回来,覃雪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突然变得淑女起来,这让麦浩辉实在是难以想象。
  @; T2 _6 N; P; @  麦浩辉当兵两年,又在海上漂了两年,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见闻被他一一说出来,天生喜欢冒险的覃雪听得悠然神往。见女儿和麦家的孩子越说越投机,二婶修得细细长长的眉毛不禁动了一动。
( p: e( p$ F6 \; B  “小麦,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二婶微笑着朝麦浩辉问道,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o# @4 [  S7 d* S+ q7 O, V
  “呃,没有啦……”突然被这么一问,麦浩辉有些不解,不过仍旧大方地回答她。) p* h; e7 ]4 q) p) k2 f. K
  “呵呵,这么棒的小伙子,怎么会没有女朋友?”二婶笑得越发和蔼,“赶明儿阿姨给你介绍几个好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5 o% u/ }4 o& R1 Q2 R* c$ \6 z; R8 g
  覃越听她这么一说,双眉微微一皱。! Z8 v; y; R, z# k
  麦浩辉也十分头疼,想不到覃越的二婶这么热衷做媒,光是荼毒覃越不够还要来向他下手,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去和女人谈恋爱。可这是覃家的长辈,麦浩辉不能当面拒绝,只好傻笑一声,煞有介事地解释:“多谢婶婶热心,不过像我这样的人出来找女朋友,那就是危害社会了……别说人家姑娘的父母不放心,就是我自己也不落忍啊。”
. K/ g8 F% i% U; j4 C  “麦浩辉,别胡说八道。”覃越突然出声打断他,语气竟然有些严肃。! m% B) F$ j- D, }- Z8 t6 z7 i
  听刚才二婶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暗示他要打什么主意找别家姑娘去,我家覃雪是看不上你的。麦浩辉那个二愣子听不出婶婶的言外之意,覃越可不是傻瓜,“二婶,你不是说吃完饭要和雪雪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吗?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去?”+ K! v! m; d& v% u6 n+ {* _
  即使对方是长辈,即使那家伙再怎么不堪,覃越也见不得有人看不起麦浩辉,他几乎是立刻就下了逐客令。
4 f- f# s& u; r  l/ S. K, \; B) F  二婶愣了一下,却没从覃越平静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对于兄嫂这个从小沉默寡言却主意极定的儿子,她一向是羡慕其优秀却又难以理解他的行事作风,随着他年纪渐长,她甚至还有一点点畏惧于他的威严和一肚子从不告人的城府。: L, r' ?3 p& r4 I
  假意看了看手表,二婶立刻顺着台阶说这就要走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覃越似乎不太高兴,可是她却猜不出原因,只得带着意犹未尽的女儿匆匆告辞。
- i& o) u6 H) z8 g  好不容易送走了覃雪母女二人,麦浩辉总算是松了口气,立刻心急火燎地追在覃越屁股后头进了他的房间,左默神右默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才好,心里愁了个半死。
' ]" e, v5 I* B! j  “你想说什么,有屁快放。没事就滚回家去。”覃越见麦浩辉的那张脸纠结得都快拧成一团麻花,心肠一软终于决定拯救他一次,“你转得我头晕。”8 S2 r2 Q+ {/ G( ~8 T7 l
  “啊?你头晕吗?是不是着凉了?”麦浩辉立刻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发觉凉凉的这才放下心来。收回手时他瞥见覃越嘴角微微一抽,脸上净是无奈之色,蓦地惊觉自己似乎又模糊了重点:“嗯,阿姨说,你今天出去相亲……”  k( j3 b$ }" g6 p" V
  “是啊。”覃越靠在床头,拿了一本《潜水医学》认真地翻看着,却并未忽略麦浩辉脸上仿佛挨了一拳的表情,最后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我建议婶婶让她外甥去了,我就负责接送他们。”9 g5 t" r/ T: B
  那姑娘的少将父亲是二叔当年的战友,婶婶自然巴望着自家外甥能攀上这门亲,听说覃越肯主动退位让贤真是喜出望外,当下带着女儿和外甥一起奔赴相亲现场。覃越在酒店门口等了一阵子他们就出来了,二婶还抱怨对方太娇气不好伺候,估计是没看上她外甥。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二婶自然不敢告诉丈夫和大嫂,覃越也不担心走漏风声。  X$ v( d; }: n: i  ?( Z
  麦浩辉听他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说,只觉得刚才的愁云惨雾全立刻化为乌有,脸上那一团麻花也变成了耀眼的太阳花,“覃越,我……”
) Z+ z4 ?2 @$ p' Q  “好了,八卦完了你也该消停了吧。”覃越打断他,沉着脸合上书郑重地说:“以后别跟人说那些不着调的话,让人瞧不起有意思啊?”什么叫他这样的人,又没偷没抢的,靠自己的劳动老老实实过日子怎么就低人一等了。, N2 `  R5 E. t' c
  “哎,你说那个啊!”麦浩辉挠了挠头,朝覃越爽朗一笑:“你婶婶不就是那样的啦,我这么说让她也放心些……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呢,反正你没有看不起我就行。”
! b# f6 q0 G$ {, L1 W3 [  覃越微微一怔,瞧着对方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心中一动——原来这家伙并非懵懂无知,在某些方面说不定比迟迟裹足不前的自己还要看得通透。8 A; o9 O7 W' q9 l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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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s( `8 I4 m1 |  周末一大早,厉振华开着车去医院接阮文孝出院。刚一进家,男孩就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
; {# C0 W  N" T& D) }: S  那根本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房子,冷冰冰的屋里家具很少,所有东西都整齐得不象话,就连床上的被子也叠得如同豆腐块一般,有棱有角的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只是那张小床和上面的被褥枕头都是簇新的,显然是厉振华这两天才特地添置进来,阮文孝看了心里一热,不由得望了旁边的男人一眼。
& d# H6 _. U: k/ e  其实之前阮文孝的内心并不是很愿意跟着厉振华回家。他不愿意麻烦别人,何况厉振华那么讨厌越南人,天天看到他一定不会多开心,自己又不擅长拍马屁,如果不小心得罪了他怎么办。最最要紧的是,流落江湖这些年,阮文孝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获得任何好处都要付出代价,这是他在渔船上工作一年所得到的血泪教训。2 G$ t* |$ ?3 _$ g
  可是当时厉振华听说他打算去睡公园,眉头一皱显得很不高兴,话也没说就拎起他的破背包,拉着他的手上了车。阮文孝的手腕隐隐生疼,却被男人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不悦吓得忘了抗议。
  J: r3 R- u* E1 D, W& K" Z  “你暂时住这里。”厉振华将阮文孝的背包放在小房间的床上,简洁地吩咐:“有什么需要的,回头告诉我。”3 C2 b0 l; Y& A1 E8 M* T  }$ r
  “嗯。”阮文孝的内心感激,嘴里却只回答了一个字,低下头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厉振华的脾气不好又难以相处,可是他救过自己两次,现在还对他这么好,这天大的人情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还清,“谢谢厉处长。”. k+ W1 E0 C0 V, E& y" |! Y
  厉振华点了点头,“你病还没好,先休息一下,无聊就去客厅看电视,没事别叫我。”说完他匆匆离开,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里继续工作。刚才那孩子抬头看他的目光太过真挚热切,男人几乎要有种错觉,如蓝和洋洋并未离开自己。3 M. G5 Z6 o. G+ _6 ?" y
  也许真的不该把这孩子带回来,可是听说他要去住公园,厉振华的心肠再硬也无法坐视不管——倘若由着他在外面晃荡,搞不好海测局的人哪天要去警察局认尸。8 c2 x, s, X, T& @6 u3 [" z* }0 H% s
  阮文孝在医院已经躺怕了,他没有睡觉,将自己简单的行李归置了一下便去客厅,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电视机——船上虽然也有电视,但是往往收不到信号,大家一般都是看碟。
. e8 s; T% J. B. C8 f! `  和他同屋的王连福总爱放一些带颜色的片子,自己看得如痴如醉也从不避讳他。虽然阮文孝已经进入青春期,可是对那些内容丝毫不感兴趣。他五岁被母亲从小岛上带到越南某边陲小镇上生活,市镇距离中国仅有一河之隔。战争过去之后两国的边境贸易日渐升温,小镇的经济也慢慢繁荣起来,许多越南乡下的女性纷纷涌入,在那儿做些皮肉生意。
+ W* \6 A& f# [; d) P  阮文孝的母亲吴氏珍就是在一家经营路边卡拉OK的歌厅里“做生意”的一员。那时候这还是个新鲜玩意,拙劣的音响器材摆在马路边上,交一元人民币就可以唱一首歌,路人们都会纷纷停下来,看西洋镜一般地围观。若是阔气一点的客人进店消费,往往就是要找小姐。
$ _: [0 e7 R9 P7 U- q( U% t  年幼的阮文孝虽然对性事不甚了了,却早已看惯男女交欢。女人用身体换取生存下去的机会在他看来只是一种生活常态,大家你情我愿公平买卖,他并不认为她们肮脏或者羞耻,可他也不理解这种事情究竟有什么魔力,值得那些买春的男人们不惜一掷千金孜孜追求。% E! l! W3 R$ x; u* C9 D; R
  后来渔船上那个流氓二副让他知道男人的身体也能挣钱,只是那人不仅猥琐下流,还十分变态,同船老乡说他以前曾经活活玩死过一个男孩,之后就说病死了直接给扔进了海里。阮文孝听了非常害怕,哪怕对方给钱也不干,总算是处处小心才逃过魔爪。那家伙恼羞成怒,不时在大副面前进他的谗言,让他在渔船上吃尽了苦头。
9 x7 m! {- R. T0 E/ J  电视上播放的节目不是新闻就是电视剧,要不就是“超级女声”、“星光大道”什么的,这些东西对阮文孝都没啥吸引力,突然翻到一个动画片,他才停下来津津有味地观看。
4 l  T  A) A( o9 G- P% }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十二点,阮文孝早上就吃了一盒厉振华给他带来的玉米鸡蛋肠粉,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最是能吃,他的肚子渐渐有些饿了。可是厉振华一直在房间里不出来,男孩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2 E2 M1 Z. w( `. n  v+ o3 Q
  门铃突然响起,那机械的音乐声让阮文孝吓了一跳。从没住过楼房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直到厉振华听到响动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才松了口气。见他瞪大眼睛带着几分惊惶在屋里四下张望,厉振华拿起门边的对讲机开了门,然后耐心地对阮文孝解释:“是送外卖的来按门铃,你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吃午饭。”! n" K2 ], f$ V+ E, k5 x
  阮文孝为自己的无知而脸上微微一红,不过在这个人面前他又觉得没什么好丢脸的,“那你教我一下,下次我来开。”8 \  U/ y+ x- y; @% l; Z
  这孩子早熟懂事,可是在某些方面却是混沌未凿犹如一张白纸。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厉振华暗暗惊奇的是他与人交往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态度,并不像一些赤贫家庭出身的孩子那样,多数没有主见,畏畏缩缩。2 k9 a* u7 a3 _/ ]  a/ L
  门打开之后,一个胖胖的阿姨递给厉振华两个袋子。在男人低头拿钱的时候胖阿姨无意间瞥到他身后带着好奇打量自己的阮文孝,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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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I+ `9 _% @+ Z  H7 ]5 v- x  于是父子同居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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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倩姐,钱。”厉振华将手中的饭钱递过去,发现那女人无动于衷地站在门口直往屋里瞧,不得不出声提醒她,眉头一皱有点不耐烦。+ D+ m0 h0 X& ]) i( h
  胖阿姨如梦初醒,看了看阮文孝又看了看厉振华,这才伸手接过,并不若往日那般仔细清点,而是不住地越过男人看向他身后,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厉生,你家孩子找回来啦?”
  s: D! B8 A7 G! ?2 l, d  从她父亲算起,她家的小饭馆在这片开了几十年,肥倩认识陆如蓝恐怕比厉振华还早一些。这个后生仔,怎么看都是个男版的陆如蓝,年纪也差不多,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厉振华的儿子没死,还找回来了。6 i4 r3 x( |. `. Z
  “不是。”这种事情厉振华不欲多说,却也没有隐瞒,“船上的同事,在我这儿借住几天。”
* b2 S; G6 T9 S/ `: @4 W1 @& c  “哦,这样。”肥倩将钱塞进口袋里,一双眼睛仍旧不停在阮文孝身上打量,见对方有些好奇地对自己一笑,胖女人再也憋不住对厉振华说:“真像啊,笑起来就和陆姑娘当年一模一样!”
' c$ L: n5 E+ z; ]  隐约觉得他们是在谈论自己和谁长得像,不过阮文孝识趣地没有多问。厉振华打发走了女人将外卖拿回来放在饭桌上,两个人默默地吃起来。几十年的老馆子手艺不错,阮文孝一边吃一边想厉振华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天天都这样过日子。! T4 y2 y/ {& e2 @4 ]% E7 G  ]
  想到刚才厉振华称自己为“同事”,阮文孝差点笑出来,突然发现这人似乎并没他以前想象的那么傲慢无礼,只是人怪一些而已。不管怎么说,男人死了老婆孩子总归是不好过的,变成不近人情的怪老头也情有可原。; Z: q5 T. K$ C: O7 r  s& \
  吃完午饭之后一直在电视机前看到傍晚,阮文孝说什么也坐不住了,他敲了敲厉振华的门。) l( W3 n. ^' v6 p/ H& m
  “进来。”
- B0 [2 N5 X) g& x. P  阮文孝推门进去,看见厉振华正聚精会神地瞧着电脑。屏幕上面花花绿绿的那些图形他也看不懂,不过知道他应该是在工作,“晚饭我来做,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 M6 X2 y+ Y- Q8 q, }
  进来之前他看过厉振华的冰箱,基本上是个摆设,只有冷冻室里有几个冰块。. M0 E4 d5 c* F# B8 H
  “什么都行。”厉振华正在忙着,头也不回,“你等一下。”
5 ]' D+ _5 N% G$ L! \0 l3 ?  阮文孝听他这么说,当下只得站在原地。男人忙完一阵之后终于转头,拉开电脑桌的抽屉取出一串钥匙,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你去吧,菜市场就在小区对门。想吃什么自己买。”
3 {  U7 I2 C! s% k5 q! d* R  阮文孝有心不要他的钱,但想想自己还没领工资,的确养不起这个人,也无需打肿脸充胖子,最多发了工资把饭钱算给他好了,于是干脆地接过钱和钥匙出了门。; x- e4 `- ^/ E3 c  z
  买完菜之后阮文孝路过一家名叫“黄记”的饭馆,看见中午来送外卖的那个肥阿姨正站在馆子前面招徕生意,出于礼貌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1 K) r- u) k8 u+ ?  肥倩一看到他,立刻蹬蹬瞪地跑过来,一身肥肉颤巍巍的,“靓仔,你叫什么名字?”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厉振华家里的男孩,她实在太好奇了,市井妇人八卦的欲望怎么也止不住。+ i- p' q$ I. A
  “我姓阮,阿姨你叫我阿孝好啦。”男孩大方地回答。
6 l# h6 v/ x6 v5 _, I  “哦,你姓阮。”听到这个答案,肥倩有一丝丝失望,“你和陆姑娘长得可真像啊,是她娘家的人么?”既然不是母子,那多半也是什么亲戚吧。
4 w+ f; R6 J* A7 \5 L. l: l  阮文孝一愣,对她说我不认识你说的陆姑娘,也不认识姓陆的人。+ d. Y/ v! ^' Q2 T
  “哎哟,陆姑娘就是厉生的老婆啦!当年在海上被越南人杀死那个!你和她长得很像!”肥倩见这个年轻后生一头雾水,立刻大惊小怪地告诉他,脸上带着点得意,“怎么,厉生没同你讲过?”
3 p+ r% q, d: [- m  “嗯,没有。”阮文孝低声回答,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装满食材的塑料袋,“我回去了,阿姨再见。”
3 T$ j7 b$ k" ]0 l- w  阮文孝匆匆离开小饭馆,心里七上八下的。怪不得厉振华刚看到他的时候那么一副怪怪的样子,莫名其妙地对他凶又莫名其妙地对他好……到了现在阮文孝终于知道男人为什么肯把无亲无故的自己带回家里。
4 P/ V5 ~. G1 I; b: \  s4 s  不过总的来说阮文孝还是觉得厉振华是个好人,不管是从鲨鱼口中还是在狂风大浪里将他救起来,都是他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大恩。
2 M1 y$ `8 G1 ]  回去之后阮文孝没有提起遇到肥倩的事情,他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做了一个煎蚝饼,一个蔗虾,又炒了个小塘菜,把米饭盛好之后才去叫屋里的厉振华出来吃晚饭。# [- X; W" P& D- R
  原本阮文孝就是在厨房里帮忙的,会做菜也没什么稀奇,厉振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晕黄的灯光笼罩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家里凭空沾染上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好像立刻变得温情起来。
$ S$ D! L* J8 m4 y- X  当他吃了一口那蘸上鱼露的煎蚝饼时,满嘴的味蕾都在提醒他,这似曾相识的味道分明来自十六年前陆如蓝的手笔。
) g' g" r6 `6 r/ U) w' |* f; A8 v  “这东西,哪儿来的?”厉振华难以置信地瞪着那碟小小的调味品,他知道如今的市面上绝对买不到这个味道的鱼露。' w' e) U( N5 n. j% C- H1 Q' B
  “呃,我自己做的……”阮文孝略带迟疑地望着表情古怪的厉振华,“你不喜欢吃吗?”$ U# w! I/ D3 T2 D
  他知道有些人不喜欢鱼露的味道,嫌它像臭鱼烂虾,可是这个怎么一样,那是吴氏珍生前最得意的一门手艺,她说是以前打渔遇到的一位好心阿姐教她做的,每个吃过的人都说好吃。阮文孝出来之前特地做了一桶留给家里,只带了一小罐在身边,平时都不怎么舍得用。
- B/ z2 J9 N9 ~# s8 Q7 a: x  “不是……这是谁教你做的?”厉振华再吃了一口,还是那个清淡又鲜美的味道。8 P$ K' R3 ~+ k& Q! t/ U6 N2 t
  “我妈。”阮文孝见他应该挺爱吃,眉目终于舒展开来,“她做这个做得很好。”) s- _1 _+ Q6 u" x+ _
  “嗯,你家里还有什么人?”3 e! d: @$ \. e6 H9 Q3 g
  “阿香姐,还有小美妹妹。莫新发经常跑出去不见。”阮氏香是他的亲姐姐,莫新发是吴氏珍嫁的中国老公,两个人还生了一个女儿,不过从小没有父亲的阮文孝从来没叫过他爸爸。吴氏珍被地雷炸死之后莫新发嫌小孩麻烦,丢下他们几个常年不见踪影,阮文孝早当家里没了这个人。
% R1 j7 P# `+ N+ M) u  厉振华听他所说的和自己调查的结果没有什么出入,略一沉吟也想通了其中的渊源。鱼露的确是越南人做得最好,想来如蓝或许就是跟着家乡的京族人学的。
: P7 y3 c7 C% z; N. l+ t# Q  当年明明是自己到得太迟营救不力,最后亲手收拾了如蓝和洋洋的尸体,如今竟然还来妄想……厉振华苦笑一记,三口两口迅速地吞掉那个滋味美妙的煎蚝饼。2 A: s+ I- ?  b9 |2 P# _0 D
  365 i/ [1 N- K& s: u5 Y' O) S
  第二天厉振华带着阮文孝一起到海测局上班,按照合同约定他不出海就要在局里做杂工,扫扫地换换水,在单位食堂里帮帮忙什么的。$ P) R; X& V# F; ?: q
  别的事业单位请临时工都要挤破头,但是海测局里这种要随船漂的职位却相对没那么吃香,工作辛苦不说钱又很少,出海还有危险,同样的条件还不如去跑货船或是渔船挣得多。也因为这个原因,阮文孝才能在王连福的介绍下进来干活。3 J; O5 n9 O3 h' \6 }/ T
  一直在船上工作,阮文孝接触的人都是些大老粗,上岸来一时颇有些不习惯。好在他工作卖力人又比较机灵,倒也没有捅什么娄子。
! R& b) W+ a. E- ^% W8 r1 L  自从知道厉振华把自己带回家的真正原因,阮文孝每天和他独处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自相矛盾和神经紧张的状态中。他不时在想如果厉振华突然提出那种要求,他究竟应该怎么办。理论上来说,是不该拒绝的,毕竟人家救过他的命,又让他在家里白吃白住的;可是若说厉振华是这样的人,他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甚至有点小小的郁闷。
$ X0 ~- h! t3 o- A% {6 B  还好一连几天厉振华都没有什么异样,每天晚上吃完饭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干活儿,阮文孝甚至很少见到他,更别说其他的接触了。5 P; O1 B% `* p
  这种时候男孩又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几分寂寞和被冷落的惆怅,可他根本没有理由挑对方的刺。% y6 O* d! h: q+ b3 `( ]: y. M3 A
  思来想去,阮文孝认为依照厉振华那又臭又硬的脾气,很有可能是拉不下面子来开口——他是个正派又重身份的人,可不是渔船上那个老脸厚皮欲求不满的流氓二副。
5 }5 H# p! t" ^. H) O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郁闷的,倘若自己这副模样能让厉处长喜欢,其实也算是一种荣幸。如果不是长得像他死去的老婆,厉振华大概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更别说轻易原谅自己越南人的身份,还处处照顾他了。( ?2 n: i5 i! r- L& S* `
  考虑再三,阮文孝认为不如自己主动一些,这样一来厉处长就不会为难,他们之间也能两清了,以后谁也不欠谁岂不是很好。$ J: x* H" V+ Q. \3 _2 d
  烦恼了几天的问题终于解决,男孩很开心,洗澡的时候忍不住大声唱起歌来。1 E" Q. m+ M  {+ W  b8 G- F7 M; a
  厉振华正巧从房间里出来倒水喝,蓦地再听见那首《白云飘飘浮萍流》,不由得怔了一怔。
+ e% v1 y) [1 T  阮文孝唱到一半,突然间想起厉振华非常不喜欢他唱歌,立刻闭上嘴停了下来。
. x) Q( M# d1 [- _) o  o9 v3 o  动听的歌声戛然而止,门外的男人回过神来,差一点就要顺着将这首原本就是两个人轮唱的歌曲接着哼下去。他硬生生地忍住,而那悠悠的旋律却伴着男孩脸上生动的表情,固执地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9 S/ K5 {8 f/ P$ [; w
  并不知道厉振华曾在门外驻足,阮文孝洗得干干净净地出来,又花了些时间擦干头发。虽说是下定了决心,可是具体怎么操作他却没有半点头绪,只得假装在客厅里看电视,磨磨蹭蹭到很晚。5 Z, R9 s0 {0 o7 O& g. ~9 B
  直到厉振华熄灯睡下,阮文孝这才慢吞吞地关掉电视,蹑手蹑脚地挨到他的房间门口,轻轻旋开门球。还没走到那张大床边,男孩的一颗心已经忍不住砰砰直跳。
0 d1 f* {9 V& O( L! z% i  天气炎热厉振华身上没穿衣服,健硕的胸膛随着呼吸平稳地一起一伏,仿若大海那从容不迫的潮汐。9 I/ A; Z! i1 q  B
  月光西斜照进窗户,阮文孝静静地望着厉振华安静的睡颜,回想起他结实有力的臂膀,还有那些并不温柔的拥抱和近乎粗暴关心,突然觉得没有什么不能为这个人做的。
7 V) I  S6 T$ c/ p8 o$ e5 n5 K  男孩那一刻什么也没想,只是俯下身体,回忆着自己以前看惯了的某些场景,将略微颤抖的双唇凑在男人此刻尚在沉睡中的欲望上,伸出舌头隔着薄薄的布料仔细地描摹舔舐。. Y7 J, P0 G2 ]" d, [* x' ~- @
  “你干什么?”* z. D9 R4 [0 Q9 E
  忽然间男人厉声一喝,一个翻身将身上的人压在身下,死死地钉住他的双手。
+ J" L+ v' D$ D3 Y  在那大力的重压下阮文孝立刻动弹不得,厉振华的口气也让他有些害怕,不过他仍旧努力坦率地说明自己的来意:“那个……你如果想要的话,我没问题的……”虽然是在夜里,阮文孝说出这番话仍旧觉得双颊一热,声音也越来越低。9 u; V$ c$ w1 W+ E- H4 m
  皎洁的月光下,那孩子大胆中带着一丝羞涩的眼神让厉振华一愣,完全无法消化这眼前的状况。这小鬼刚才一开门他早已醒来,只是一直沉住气没有吱声,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坏事,等了一会儿下身竟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搔弄,他才惊愕地发现那孩子正在用生涩的动作替他做口交!
' j7 m; L+ d8 M$ \6 I' t  “谁教你这么做的?”厉振华怒吼出声,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把这莫名其妙的小鬼捏死——刚才的确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竟然想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5 v, l) I! W4 i( J. q. T% F  “没……不是都这样的吗?”阮文孝惊惧渐止,这才觉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厉振华为什么这么凶,而且看起来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不想做的话就算了,何必发火:“我不想一直在你家白吃白喝。”5 k) K: @$ w7 l4 C/ s5 Z
  领教到这是个缺乏父母管教、胡作非为惯了的小鬼,厉振华觉得有些头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凑近阮文孝的耳朵严厉地警告:“听着,我不管你以前有什么臭毛病,在我面前一律不许胡来。”8 _& e4 I" z" [8 I3 T) M
  “你、你才有臭毛病呢!”听对方的口气里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不屑,阮文孝受不了地大叫起来,“你不就是因为我长得像你老婆才把我带回家的吗?”
9 e- L$ w  e+ r; n7 s  刚说出这句话他就知道糟了,可是话已出口无法挽回,厉振华的表情凶恶得像个鬼,那一刻阮文孝以为自己的手腕会被他捏碎。
: i( S# A4 y& K% Q; d  “滚出去。”厉振华松开了阮文孝的手,从齿缝里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 K% I5 c" \+ ~1 l3 c  不知道为什么,听男孩带着委屈和怒意说出那句话,男人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发怒的资格。! K8 \' N% Z5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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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d1 M/ F& r1 U/ s  阮文孝慢慢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在厉振华面前。不知是因为生气激动还是被压得喘不过气,他薄薄的胸膛不住地起伏。
2 ~5 {7 h/ ^, w4 n  \8 e( D8 W, W  眼瞅着自己大概就要被扫地出门,阮文孝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厉振华为什么发怒。: n1 y" e2 {5 ?
  “不要闹了,快回去睡觉。”厉振华这时也冷静下来,拧开床头的台灯严肃地对他说:“我带你回来没有任何特殊目的,也不需要你回报,你不要想太多。”+ n) U9 e' w3 Q! P" x6 ^$ k! Z6 F
  阮文孝这才明白是自己想拧了误会了厉振华的好意,难怪他不高兴了,羞愧之中不由得红了脸,“对不起。”看来他真的是个好人,是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差劲的家伙们不能比的。+ b5 }" W) a% |" O, N
  “算了。”想着这是个从小没人管的孩子,厉振华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这种事情,不能随便跟人做。人总要有点自尊心。”  y+ j1 ]8 A+ P
  “我没有随便!”男孩脸色一白,抬头望着厉振华急急地辩解,“我……”他原本想说自己从来没有和人做过这种事,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3 @) B, Z% p: O/ _; K4 e  “很晚了,去睡吧。”见男孩双眼中透着几分委屈和不甘,却又倔犟地不想让人察觉,厉振华心里有些异样,却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过两天我有空,教你读书写字。你不是一直想弄清楚覃政委每天写的是什么吗?”) M  F# k# N) E7 V
  归根到底这孩子就是因为没人教才这么野马一般不讲规矩,让他有点寄托就不会这么空虚无聊了。厉振华知道发生这种事情自己也有问题,把人带回家之后他基本上都是放养着不闻不问,无怪这孩子成天没事胡思乱想,竟然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3 @3 p) w8 E5 L1 K
  “什、什么?”阮文孝惊讶得差点口吃,一时忘了计较男人嫌弃他不干净的问题。原本以为厉振华会将他轰走,没想到对方却说出这么一番话。学会读书识字一直是他的梦想,如果这个人愿意花时间教他就太好了,“你是说真的吗?”! [" U0 P# w' H" {" p4 ^
  “唔,等我不那么忙了就开始。”看样子等船修好还要一阵子,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厉振华工作了一整天有些困倦,他径自躺下闭眼休息,不打算再给这小鬼做知心大叔,“快回去睡觉。”! q/ y/ f; _$ r2 g0 l+ |# p9 K
  “嗯。”阮文孝心情激动,他怕谁瞧见似的急忙低下了头。过了好半晌,才轻轻地问:“厉处长,黄记的肥阿姨说,我长得像您死去太太,是真的吗?”听说他的老婆孩子都死了,阮文孝心里一直非常同情这个人,这些年来他一定很伤心。7 K: x* s0 P% i4 f
  躺在床上的厉振华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仍旧闭着眼睛,好一阵子没有回答。: T+ a# l- s! S% @5 {
  就在阮文孝以为厉振华已经睡着的时候,男人终于别别扭扭地扔下一句,“只是样子有些像,性格脾气完全不像。”
' R7 ?7 C/ Y0 J8 S4 K* c9 F  黄记那个要命的长舌妇真他妈闲得慌,无端端给他惹来这么些无谓的麻烦。这小鬼的狗胆也是够大,竟敢当面这么问他。
0 i; f7 H6 r! L8 k5 U; G3 u  “哦。”听到男人这个不情不愿的答案,心里了然的阮文孝牵起嘴角微微笑了起来。吸了吸鼻子,他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很高兴自己长得像她。”& T1 z( I. E% h6 ~  m
  男孩说完利落地跳下床去,却在临走之前飞快地俯身在厉振华的脸颊上啄了一个吻。) e* K6 T2 J8 u8 W
  那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只是一闪而过并不真切,但是感受到男孩肩上细腻温热的肌肤擦过自己的胸膛,厉振华的身体却没来由地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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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p  A' e! H; d! P6 S  时间进入七月,南国的天气越发炎热。在骄阳和雷雨的交替肆虐之下,空气中时常蒸腾着一股草木的芳香。5 x: Q, T+ T+ \, b) H
  等待修船的日子里,厉振华果真买了一套小学教材,每天下班回家吃过晚饭之后就开始教阮文孝读书识字。男孩很聪明,也很用心,他十分珍惜这从天而降的机会,没几天就拿下了汉语拼音,学会了不少生字。2 ~' Z/ o2 i. f0 z, f, t9 X
  这天晚上,厉振华正在教阮文孝新课文的时候,海测局的局长韩志国突然亲自登门造访。厉振华将男孩留在房间里写字做习题,自己忙到客厅去接待。
+ }1 w) T2 \0 \5 a1 h( t( q  “老韩,是不是局里有什么事情?”厉振华递给上司一杯热茶,心里甚是不解,“打个电话通知我过去就是了,怎么还特地跑一趟。”6 Z$ C, o3 H2 }
  韩志国是当年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年纪比厉振华大了个十来岁。这位市委委员、海测局的一把手是个典型的北方大汉,却在这个南方的海滨城市里生活了超过三十年,在靖海市大小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当年厉振华刚转业的时候只是个小科长,而韩志国已经是海测局的党委副书记了。( x% [- m. K0 E3 }. j
  “呵呵,的确有桩着急的事情要找你谈一谈。”韩志国坐在沙发里,接过茶杯随意地放在茶几上。他手大脚大,中年发福的肚子颇为可观,说起话来嗓门又粗,原本不算十分宽敞的客厅登时变得有些局促。0 B2 G$ Z8 |* F- m' j' F2 ^7 ]
  “您说吧。”
. Q& L# W" Y5 c$ N  韩志国点点头,也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鬼屿洋的事儿,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 q' A9 O. t& [4 l  厉振华心里暗想他怎么会突然关心这个,要知道韩志国当时可是深水港项目的头号支持者,对于鬼屿洋的测量并不怎么上心,“做了一半船搁浅了,现在还在厂里等着修呢。”. r7 f0 x+ S! o3 Q: D, ~( O5 f
  开拓号进厂十多天了,不知道修理进度如何,各个系统都有自己的规矩,厉振华也不好去催。
7 P7 f: J5 l! R7 `; s- ^  “还有多少工作量?”韩志国环手抱胸,似在思量。
5 P0 t) p0 {8 E- m  “怎么也要二十几天,主要是摸排暗礁和浅滩。”9 b- g* z+ [- H# u" m  ?! N
  “嗯,好。”这个答案似乎让韩志国非常满意,他微笑着对厉振华说:“‘开拓号’的修理工作我已经让人去催了,船厂的人说这几天会组织人加班修理,大概在下周就能出厂。你去安排一下,抓紧时间尽快返回测区,早日完成工作。”" y, g% T: E' ?! k  X1 }
  厉振华微微吃了一惊,心想这人怎么突然如此热心。转念之间他已经有了答案,一定是深水港的项目出了大问题,所谓的国庆献礼估计是泡汤了,韩志国只得转头把宝押在鬼屿洋的项目上,“嗯,修船的事急不来,总还是稳妥些比较好。”他担心韩志国一旦强势介入,万一船厂的人急着交货而马虎大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L/ s6 T0 n  N. \9 `; o$ F
  “老厉,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韩志国呵呵一笑,保养得当的脸上泛着红光,“我这也是为了工程早日完成着想……昨天我接到石油公司的电话,那边也催得紧哩。”
. i3 k% h/ Y$ D0 J1 v( e6 W/ ^  其实厉振华的猜测一点也没错,深水港的工程刚开了个头,就遇到无法解决的大问题。前些日子他们花重金买来的挖泥船因为工作人员未曾经过充分的培训就匆匆上岗,再加上各项水文资料准备得也不够细致,作业中操作失当导致进港时拖底几乎搁浅,市里和交通部都很不满意。( v* Y, i' L( W; l  i- c8 i; Z4 A
  这样一来,献礼工程无可避免地要受到影响,搞不好还要告吹。为了保险起见,韩志国和吴明德一商量,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主意打在厉振华和他的鬼屿洋项目上——如果这个项目能完成,虽然不如亚洲第一深水港听起来那么炫,但是将来一旦出了石油却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市里同样会重视。
# |1 O) v# C2 J' n2 }6 i- z  吴明德心里却更有一番计较。这次自己的提议虽然暂时遇到困难,但这是市里和部里的头头们都点了头的,即使出不了成果,最多就是花点钱交了学费,对他的仕途并没有什么妨碍,毕竟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 ]1 ^$ k2 |3 @- i6 h  韩志国让他去船厂找人开后门提前赶工修船,他去是去了,不过两边商量下来的办法不是彻底补漏,而是让潜水员直接下水焊接。船厂的人表示如果只给一周的时间,只能这样解决,否则怎么也完成不了。' L1 O# b5 Q+ ^# g, E) u
  吴明德认为,开拓号是一艘能抵抗十二级大风的专业测绘船,焊接一下继续出海也没什么,哪里就能天天遇上台风。况且在他内心深处想的是,厉振华完成了这个项目虽然于自己无害,怎么也是脸上无光,如果大家都闹得灰头土脸,那就谁也说不着谁。, u% o- `/ o% A" w, E+ k6 H8 k" Y) ]
  听上司这么一说,厉振华不好再反驳,心想修理之后总归还要验船,到时候这个关把好,应该也不至于出什么问题。不管怎么说,活儿总还是得接着干下去。
  I: E+ H) x6 E* C  送走心满意足的韩志国,厉振华走进房间去,发现阮文孝已经伏在书桌上沉沉睡去——大概是这些天来夜夜苦读的缘故,到今天终于撑不住了。
% I( t' p+ ^( D% @3 Q& x: e  厉振华望着男孩沉静的睡颜,晕黄的台灯灯光在他的脸颊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和微张的嘴唇让他看起来显得尤为干净稚气。6 z; w( H# H6 o
  书桌上的田字格本子上面,工工整整地抄写着一排一排的生字,虽然笔法仍旧稚嫩青涩,却能看出写字的人十分用心,而最后几排,写的全是华字。' m  {) n3 C# \2 @5 w; ]+ }- T. c% B0 Z
  今天厉振华最新教他的字是“中华人民”,阮文孝立刻问中华的华是不是厉振华的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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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x6 g$ e9 B- V: i" O  一周之后开拓号果然出厂,经过船舶检验局验船师的验收,认为已经达到安全级别,可以出海。就这样,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厉振华带着他的原班人马又杀回了鬼屿洋。, J1 ~! {8 D" o
  整洁安静的全景驾驶台内,开拓号正以不急不徐的航速往测区开去。3 D, t- k2 e* s# U5 d: O. E
  这次任务原本是他的职责,由于领导寄予厚望和特殊关照,反倒弄得厉振华有些不自在。行进中男人想起出海前一天局长盘算着对他说:“你们这次出航,二十个工作日,再加上途中航行时间和天气影响十五天,八月中旬完成外业,九月出草图,怎么样?”
; x- P) D4 L) d7 h  厉振华一听这时间表就知道他仍旧惦记着国庆献礼的事,当时便没有出声。
" C- O3 o5 [( L9 L' C+ c  要知道,只有在天气状况良好的情况下才能保证测量顺利展开,他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能打什么包票。韩志国见他没有回答,心里也清楚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于是又给他戴了不少高帽,大打官腔,甚至还暗示说,他老婆有意要把她的妹妹介绍给厉振华。
$ M# a: h9 Q! \( u6 T+ ~2 L  对于这个部下出色的业务能力和在业内的影响力,韩志国还是不得不忌惮几分的,所以才一直将他留在局里做第一线的工作。只是此人脾气古怪我行我素,有时候也让他这个做领导的有些头疼。假如能将厉振华争取到身边,今后自己再往上升的底气无疑会更加充足,跟他结成连襟自然是个绝佳的主意。
8 S" D5 {% a% \; p  听他一直来虚的,厉振华觉得很不耐烦。不管出于任何方面考虑,他自然比谁都愿意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所有工作,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敦促。当初那个深水港项目自己没同意,如今果然有搞砸的趋势,这两个人没想过怎么好好补救,反倒来打这些算盘,一心只想着捞政治资本,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责任感。8 I  A- W8 f4 Y  z' b5 l
  在体制内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厉振华也知道不会有人来查这种事。除了贪污腐化站错队会倒台,他还从没有见过因为不懂装懂、官僚主义瞎指挥、浪费国家财产而受到处理的,因为这是“经验不足”、“出发点都是好的”,往往都是一句“就当交了一次学费”就轻巧地揭过去了。只是那些交学费的人,却都不知何时能毕业……+ g: v  K# U1 H: B& z/ O# ^! _
  “厉处长,有船!”当班的三副盯着雷达屏幕,突然惊叫出声,打断了男人的思绪。! K/ T$ f9 w6 H8 e
  如此荒凉的海域上不会有渔船,不会有货船,因而也不大可能会有海盗。可这里是南海深处的一个国际敏感地带,因为蕴藏着丰富的资源早为邻国一直觊觎,只是大家都尚未有能力将她开发出来。+ w" `" T3 i; Y- j+ X# C  ^
  如今我们已经对这片海域进行了勘探和测绘,眼看就要开始大兴土木,势必会让周边的人眼红不已。此时厉振华首先想到的,就是不明国籍的船只在鬼屿洋附近进行可疑活动。他立刻下令甲板机舱人员迅速各就各位,保持高度警惕。
1 F( p8 }# k  n( T$ h9 o; [  P  三十分钟后,厉振华再次记录下那艘船的位置,做了个连线矢量图。排除按既定航线行驶会发生两船碰撞的可能之后,厉振华下令继续朝测区航行——不管对方是哪里来的宵小,他一定会将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们统统赶出属于我们的领海。$ `+ Y# ]  L( s" u  G% ~1 V
  突然一阵“嘟嘟嘟”的声音响起,那是船上的避碰雷达在发出警告:方圆两公里之内有回波。这就意味着,那艘不明身份的船只已经近在咫尺。( C/ m2 p% M, W, g: E5 c
  = = = = = = = = = =1 v0 r1 T6 S2 Q; ~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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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Q, ^  T& H$ `+ R& |  “是越南人的物探船。”当目标出现在视野之内,分队长朱明瑞仔细辨别了一下对方船艉和舷号,皱着眉对厉振华说道,“看样子是租了法国人的船,趁咱们不在,先来摸摸门路。”
4 L  d# Y' e$ S! e0 \$ A7 w  这艘船虽然比以的越南那些东拼西凑的瞅着要先进得多,但是朱明瑞一看她张在水面上的八条拖缆就知道,这是一艘国外几乎淘汰了的2D物探船,只能用于大范围的粗探。" ?# k: |! r# W, t. H' x4 Q; V) Q
  “先打旗语让他们滚蛋。”厉振华冷冷地说道。* x$ ?) i: }2 K2 }; M
  开拓号并非第一次与外籍舰艇在海上遭遇。这十几年来厉振华带着同事们在海上漂泊,也不知见过多少不明国籍的飞机舰船。他们或暗里跟踪骚扰,或者干脆堂而皇之地在我国领海上进行勘探调查,不管之前多么嚣张,一旦遇到退役军舰改装的开拓号,除了刚下海的菜鸟之外,一般都会灰溜溜地自动消失。% @5 ?6 }, h# H
  这艘越南人租用的法国船上大概都是些八国联军,对南中国海上的规矩不太熟悉,旗语打出去之后对方竟然置若罔闻。厉振华浓眉一皱,让覃越用英语发信号再次警告对方离开。此刻开拓号距离越南人的船已经不足一海里。
8 q0 o4 f; ?5 d; ?4 s0 g) |' ]# U  三十分钟之后,那艘船依然故我。9 ?% {' a( O3 r& X. G+ S7 _
  “处长,对方没有回应。”覃越取下耳机,转头望着厉振华。
2 o, m* ^  U: ?, l1 C' T  “嗯。”男人独眼一眯,立刻下令:“前进三,最大航速绕到她的前头去。”/ ]! w: s  E2 m, \( n
  朱明瑞一惊,“老厉,你这是要……”
' K& `$ U, E1 u7 g# B  “启用电缆切割器。”厉振华果断地说道,他知道这种船只有一根数据缆,一旦割断之后就无法继续工作,“割了她的光缆。”6 c' Z+ r; a6 u! E% o; f
  对方既然冒着损失仪器设备的危险也要继续在这里偷偷摸摸,说明有志在必得之心。到了这份上,厉振华也用不着再跟对手客气了。1 L" e0 |# J7 l& ~4 I8 E0 u
  越南人和八国联军显然没想到厉振华下手如此快准狠,等他们反应过来,物探船上的几根粗大的光缆已经被开拓号上的专业电缆切割器弄得七零八落,纠缠在一起。' e8 w) b& ]% l" p5 x8 s
  船上的越南人气得暴跳如雷,这才不停地发送信息,指摘开拓号骚扰他们在越南领海上的正常作业。厉振华也不答话,只是催促他们赶快离开。2 y0 Z% P2 |) C. [3 R, S
  “处长,越南人冲我们开过来了!”三副盯着雷达有些惊慌,不确定是否需要改变航向,“要避开吗?”
9 S( c" P, ~1 m( p# K. M4 ^. A  厉振华哼了一声,表示不必。对方的物探船跟开拓号吨位差不多,况且还是租来的,不怕他会翻天,最多留意他们做点什么小动作而已。
& w4 K# Y- B  C4 G1 {4 n. w/ H1 z7 _  果然两船相距不过数百米的时候,越南人不知道在哪儿弄来一面五星红旗在船艏的旗杆上高高升起。9 x7 s/ K' \, k8 Z4 g
  待看清那红旗上的图文,开拓号上的成员们无不纷纷咒骂——旗面上画了一个类似海盗的骷髅标志,并用中文歪歪斜斜地写着“中国强盗”四个大字。或许是此刻终于弄清楚开拓号上的厉振华是何许人,那骷髅还刻意画成独眼龙。
( \, c/ U' E1 b& l  “这群越南猴子,倒打一耙,好不要脸!”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覃越也忍不住骂出声来,“厉处长,我这就让他们立刻撤下来!”& f% H8 c0 R9 w. B# ~: Z
  “不用跟他们废话。”厉振华大手一挥,表情自若,“我下去瞧瞧。”  S  u$ r, u% k4 _
  男人来到船艏那座四管14.5毫米的机枪前,上膛、瞄准、射击一气呵成,手法干净利落。大家就只听见一声枪响,那面旗帜应声从高高的旗杆下翩然翻落,立刻被海风吹得无影无踪。接着几枪过去,旗杆的头都被掀掉了。4 _( {' q/ b& q
  几个站在旗下做出各种侮辱性手势的越南人见势不妙,纷纷四下逃窜。
7 W$ N3 h0 I1 O5 c, X; s! v1 v  厉振华当年在舰艇上进行打靶练习,连队通常都是将放出去的自制孔明灯作为靶子。比起在前方不远处甲板上的人来说,在海面乘风乱飘的孔明灯目标可要小得多了。4 q  P* ~, K8 t: f- d' ]
  又一阵枪声之后,甲板上几个家伙无一例外都被子弹擦过头顶鬓边,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越南人吓得差点尿裤子。此刻他们已经发现不是厉振华枪法差,而是对方手下留情。4 s/ n! ^. i0 z/ u
  若是在八十年代,按照厉振华的性子自然是一枪一个了结了这帮人。不过眼下是和平年代,国家也不愿闹出纷争,他也只有稍作警示,将敌人驱逐出去便罢。
+ S4 Z7 g8 t  E7 R  t/ w5 q  眼看着那艘物探船拖着几根七零八落的电缆悻悻离去,厉振华这才将枪械锁好。刚一转身想从船侧的走廊回到驾驶台,男人立刻看见从乳白色的枙楼边上探出一颗头,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正是阮文孝。
. `+ m: t2 T! u# I9 ^7 M  见这小东西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带着满满的好奇和一丝兴奋,厉振华眉头一皱:“你出来干什么?谁准你乱跑的?”0 \7 w. J8 i6 s% d# h! n* B
  虽然男人的表情十分不悦,阮文孝一点也不介意,只是嘻嘻一笑:“我还没认全上面的字呢,你怎么就把它打下来了……最后那个字怎么念?那些人是不是在骂你?”虽然不认识“强盗”的“盗”字,阮文孝还是能猜得到那上面写的不会是好话。厉振华露的那一手的确剽悍,他在一边看得眼都花了。
" _# l: m' _6 G9 c! {# y  望着那张笑嘻嘻的脸,厉振华愕然地发现这小鬼竟然是在调侃自己,他脸色一沉努力维持严肃:“不许胡说八道。”3 a3 T0 K! {4 Q8 u* W
  阮文孝吐了吐舌头跟在他身后,瞧着前面的人挺直的身板和稳健的步伐,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骄傲。# \5 z9 F% k/ j1 h0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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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Y8 k+ q0 c# C% b  “跟着我干什么?”走着走着厉振华突然转身,身后那个小尾巴一时没来得及刹车,差点一个趔趄。
$ b& d2 ?. T/ A( s6 t  男人伸手拉住他,两人相距不过十公分。手腕上传来热度,鼻端闻到对方身上尚未散去的硝烟味道,阮文孝莫名其妙地觉得心跳加速。
/ I6 K2 o8 S/ W! n  “没,我就来看看……你的枪法真准。”其实刚才他挺担心的,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听到厉振华在广播里郑重其事地要求大家各就各位,他知道开拓号一定是遇到了危险,便忍不住下到甲板上,正好瞧见厉振华出手教训那艘船上的人。- w1 D0 \& T- G- y2 C/ v! V: K8 B
  “有什么好看的。”厉振华眉头一皱,“那是群越南人,你知不知道?”敢情这孩子以为他在跟人耍着玩,却不知道这是关乎两国政治军事交锋的重大事件。
; a3 g% K" m& e& [- m# A2 H  “嗯,我知道。王连福跟我说了。”好像犯了什么错似的,男孩立刻低下了头。阮文孝并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但在痛恨越南人的厉振华面前,他却无可避免地感到歉疚和隐隐的痛苦,好像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深深的鸿沟。他想分辨,可是语言又显得如此的苍白乏力,“我和那些坏人不一样……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5 D: B; F. o/ q( J6 N. ^1 ?7 M  既然厉振华出手教训他们,那一定是那些人不好。阮文孝根本没想过对方是越南人还是中国人的问题。事实上在他的内心深处从未觉得自己真正属于任何一个地方。这十几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不管是越南的弹丸海岛还是中国的边陲小城,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乡,什么国际风云军事冲突海上争端,统统与他毫无关联。2 o  {; s/ i$ X  m8 z
  男孩如同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艰难地挣扎求存,或许某天在某处突然没顶,势必也只是一个人默默地逝去。这个世界并不关心他,他的眼中也没有世界——直至遇上眼前这个人。
  g! l6 y' H! w0 U! }5 Q& d  厉振华原本是打算吓他一吓,却没想到阮文孝是这个反应。见他抬头望着自己,那复杂的眼神背后隐藏着的彷徨哀伤让男人暗自心惊。自己的一句话就将这个孩子脸上所有的阳光都驱逐殆尽,男人不禁也有些后悔,他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要胡思乱想。”! {. E: D0 y/ v
  不知道为什么,厉振华这个简单的动作让阮文孝大脑中绷着的神经忽然间全都松懈下来。此刻他无比希望能紧紧地拥抱这个人,可是大白天在甲板上毕竟没有这个胆量,他只能握着拳头,浑身轻轻颤抖。+ v! e# o7 z- j5 c*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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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t- M: B7 k3 K: R9 E" X2 W  这段时间天气晴好,工作展开得异乎寻常地顺利。只是八月的南海气温实在太高,每天大家一上甲板作业,无一不是须臾间便汗流浃背。
7 X& F  L6 ]# c: g  再过几个小时,最后一块暗滩解决之后,鬼屿洋的测量工作就将全部结束。/ m( o# R: Y! a1 h) ?; `: t
  随着测深仪有节奏的响声,朱明瑞一声下令:“注意,定位!”4 x3 J4 L: W' Q5 q* R! a6 G
  “怎样?”厉振华见老同事一脸的疑惑,连忙走近查问。3 K  L$ b8 ?+ w( Y! o$ b
  “真是奇怪了。”朱明瑞皱眉指着那张陈年的旧海图,“你看,这里这个暗滩标志水深一百二十七米,但是我们都来回两趟了,怎么测都是千米以上啊。难道还会长脚走了不成。”
; [4 F  H0 c& u4 b) z  厉振华看了看也觉得难以解释,他沉吟了一下:“这得补测。”如此巨大的水深落差,绝不可等闲视之。: e& m  F# |* k* S  \3 I
  听到厉振华这个决定,大家虽在意料之中,却不能不感到有些心焦。补测就意味着要回到原先出现丢波现象的地方重新布线,等于是今天大半天的工作都得重复一次。眼看着马上就能结束的工作突然出现波折,也无怪大家心急火燎。4 C: f( P# m/ L: u( [  D5 l
  可是厉振华的经验告诉他,测绘是件枯燥乏味的工作,越是到最后越需要耐住性子,认真完成每一个步骤。5 g$ ?+ k" a% K( T- ?7 {
  在第二天的测量中,他们仍旧没有发现这个在原海图中所标志的滩点。厉振华下令启动测探仪、地貌线再测。来回在海上反复“耕”了几次,最后终于加密测出那个暗滩的实际位置是在偏离原位置的两海里处,并在这个暗滩的西南面七海里处发现一个原海图没有的滩点。" U/ }, |0 h+ p9 P3 _7 L# X
  “完成了!老厉,我们成功了!”几乎是抖着手在图上做好标记,终于完成夙愿的分队长激动不已。
5 A$ y% Z+ U* ?  他不能不感到兴奋和骄傲,这次的成功是用大家的汗水和勇气换来的。鬼屿洋今后不再荒凉神秘,后来者将会沿着他们开辟的道路在此处乘风破浪,建功立业。  S* @  s# S9 _1 J2 e7 v; w
  “小覃,你让人去跟局里发报,说开拓号已经完成鬼屿洋所有外业测量任务。”厉振华同样难掩内心的激动,“再通知厨房,晚上全体成员会餐。”/ D5 T' h& [- u% F- j&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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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3 E# k2 m* @+ V& Z) A  老天爷仿佛也在为他们庆祝一般,突然间吹过一阵清风,大家直呼凉快。接着船员们发现一群海豚正欢快地伴着船舷噗通噗通地跳跃飞舞,都一致认为这是个吉兆。
2 Y3 Q8 `4 |, y5 O2 p: v) `3 ]  傍晚会餐的时候,餐厅里的人很齐。除了当班的水手之外,厉振华、朱明瑞和覃越都到场了。因为工作顺利完成,不日就能回家,全体成员都高兴得如同过节。平时严谨自律烟酒不沾的厉振华竟也破例喝了几杯。
1 j9 ?- G3 c& W  “老王,你搞什么飞机!”闹哄哄的席间麦浩辉突然喊了一声,“这紫菜蛋花汤是用盐水做的啊?怎么这么咸!”$ V1 p2 K8 Z2 o0 w( v& ]" m( l% [
  王连福立刻叫起撞天屈,“怎么可能哦,我可从来不在紫菜汤里多放盐巴的!”谁都知道紫菜是海产,本身就有盐分。
% E: [9 a/ W3 M. o0 F3 h  “那你自己喝喝看!”
2 `: D$ F) l9 a0 a4 m! v  “呃……”1 l3 Z9 d8 d0 v7 o' x
  一边的覃越一看王连福的表情就知道麦浩辉所说不假,他也尝了一口,发现的确又苦又涩无法下咽,不由得皱了皱眉,“老王,这汤是有问题,赶快拿去处理了吧。”
& [1 S  W: x& f$ x& A1 v( w  王连福嘴里嘟嘟囔囔的甚是不满,提起那桶蛋花汤回了厨房,覃越则起身走到厉振华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n; Z0 @( j, J; x, r6 Q- m
  厉振华一听,脸色微微一变。他并未声张,不动声色地叫上大副冯元才,和覃越一起出了餐厅,三人来到前甲板的水舱前。4 G) F, F8 d3 `: B
  大副听了厉振华的指示打开水舱盖,立刻惊呼一声——他们出来二十多天,水舱里原本应该用去不少的淡水竟然又满了。厉振华伸手抄起一些来一尝,又苦又咸。5 t; {( w7 K, ?
  一瞬间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一阵沉默。2 X( B2 F) d# H$ b3 g/ {
  “处长,这怎么办?”年轻的大副脸都白了。这个情况很明显,船底漏水。
* C% ?# ~% h# j# T' N  “先别慌。”厉振华低声说道,“不要引起骚动。后舱里还有没有淡水?”
" k; B7 H0 }/ {  “有,基本上还没动。”大副见他神色平静,这才惊魂稍定。不管发生什么状况,厉处长总归会有办法处置,“足够咱们回航使用。”
$ {+ z( c' U- d# A! |" q6 @  “嗯,那就好。”厉振华抬头一望,此刻太阳已经失去了白天的威力,一片片薄如轻絮的云彩正慢慢地从天边飞来,越积越厚,不一会儿就布满了天空,看样子很快就会有一场雷阵雨。原本平静的蓝色琉璃好像也在这高温之中熔解了一般,微微晃动起来,一群海鸟吱吱喳喳地从云隙中透出的光线间穿过,匆匆地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 @: H. Z( F- z  R1 I; U  “覃越,跟我回驾驶台。”* Q" z* Y! u-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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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来袭,天色顷刻间暗了下来。& D5 L9 O  t: g# l: o
  一天的时间仿佛被偷走了几小时,一霎时从彩霞满天的傍晚陷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急雨伴着狂风如同子弹一般呯呯砰砰地打在钢铁甲板上,听得人惊心动魄。闪电嘶喊着划破长空,照亮波涛汹涌的海面,却又在瞬间迅速消失,留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漆黑。
' D7 H: Q6 `1 \# ?- I  因为浪涌颠簸,大家早早地结束了会餐。9 F1 I, ~4 z4 K1 J3 e! Y
  开拓号是一艘测绘船,装有最先进的减摇装置,大风大浪中船舶左右摇晃三十度可以减少到七八度。不过横摇并不那么可怕,一波一波无序的纵摇和垂荡才最让人无法忍受,不少人已经哇哇地吐了出来,麦浩辉自然是其中一个。阮文孝虽然不晕船,却也是头晕目眩,很难站稳。/ X2 {6 X0 T  R3 J" x- ~1 W+ W. G
  厉振华在驾驶台上,仍旧冷静地亲自操作。一个个的压顶大浪接踵而来他并不觉得可怕,怕的是这实测已经达到九级,并且还在不停增大的风力。九级大风对于万吨巨轮,甚而至于最佳状态下的开拓号来说都不算什么,可是现在,船底的那个裂缝如同幽灵一般,不知什么时候会将她拖入万丈深渊。
! i! v; M9 \) i% V  现在厉振华决定全速前进将船驶向鬼屿礁,在那里可以找到临时的港湾抛锚避风,等到天气好转,再让麦浩辉下水修船。: Q8 P1 \. m2 w4 u; N7 T# d
  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开拓号并没有得到完善的修理,以至于中途漏水。不知何故验船师当时没有提出异议便贸然批准出航,一定是有人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
- K3 S5 ?/ f. J4 Q8 {$ C5 I  瞧这不断增强的风力,鬼屿礁尚在三小时的航程之外,也不知道能否顺利抵达。此刻厉振华心中愤恨,他在海上纵横了一辈子,什么凶残的敌人和险恶的天气都遭遇过,想不到竟然会栽在自己人手里。
( X1 S1 j9 ~+ h. D6 j  = = = = = = = = = = =
1 j8 y( c) S' a! w8 ?! G7 J  我又拖拉了……o(︶︿︶)o
+ _+ f) M4 ^; R6 t# G  没有酒后乱性神马的真对不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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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力越来越猛,厉振华想将航向调整到西南边的鬼屿礁方向,却发现居然无法掉头,只能顶着大风勉强航行。一个个巨浪扑向开拓号,将船身往东南方向推移。此情此景厉振华也不禁微微焦躁起来:这样走下去,海面越加辽阔,南辕北辙不知何时是个头。  e; u6 b+ P( x- q
  恶浪如同巨人的拳头一般,接二连三地在船身上狠狠敲打,不时发出“咣咣”的响声,开拓号在上下颠簸中痛苦地呻吟着,不堪重负的船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仿佛随时会散架。. n% w1 o8 K3 N: t' ^8 f8 Y
  聚集在餐厅内的人们无心回房,大家的神经都被这肆虐的狂风紧紧绷住,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平时最爱说笑的麦浩辉早已吐得一塌糊涂,也没心思说话了。一双双眼睛注视着窗外的惊涛骇浪,他们此刻尚不知道,在船底的某处有一道可怕的裂缝,随着狂风暴雨的猛烈袭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让开拓号四分五裂……- c' C# P* ?3 a$ V* p9 A
  在一片寂静之中突然传来哗啦啦的响声,大家吃了一惊,纷纷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 T( G0 @  Z4 }0 `1 {* X& P  王连福连忙笑着举手致意,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没事,没事,筐子没放稳,碗碟摔了……”身为船上的大厨,摔碎碗碟就是家常便饭,至于热水烫伤和被冰柜门挤压受伤什么的也是屡见不鲜。, X/ z$ n; k9 Q) s2 a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 R6 j5 J, N/ {0 X0 l7 w  “啊,那是什么?”敏锐的阮文孝察觉到某些异样,他仰头看着窗外,伸手指向高高的桅杆。) m9 X9 M5 u. d" K& i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雷电交加中只见一团妖异的蓝色火焰,围绕着桅杆缠绵不去,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显得凄迷万状。7 e; T5 ?+ J5 j9 _6 p# a' E
  “圣爱魔火!”不知是谁失声叫了出来。) f, w" t$ _+ u$ W4 W  j9 r
  一霎时大家都骚动了,纷纷站到窗前瞻仰这奇异的景色。蓝色的火花依然明灭闪耀,忽隐忽现。
1 {: ^" ^' A- c- v% |  “圣什么火……那是什么?”阮文孝不明所以,转头望向旁边的麦浩辉,“这东西是好的还是坏的?”" {0 m, F7 B. [- I' U/ n9 O" c
  “当然是好的!”赵思齐不等麦浩辉回答,已经在一边嚷嚷开来,总算是暂时摆脱了刚才的恐惧,“这是上帝显灵了!老水手们都说,在暴风雨之夜出现这种蓝色火焰,天气很快就会好转的!真是老天保佑……”
8 d# q0 K6 _4 x. l" b  听他这么一说,船员们都仿佛喝了兴奋剂似的,又重新活跃起来。  w9 J% |/ H* R% n. C8 v2 R
  “这是高空的阳电与阴电相互吸引,碰击生火的自然现象。”分队长朱明瑞微笑着对船上的年轻人解释,“在高空碰击后,电流附在高处的塔尖或者桅杆上,就形成了这样的蓝色火花。这种天象的确表示天气会好转起来,所以海员们都用航海者的保护神来称呼它……”
$ j! m, H& |3 Q" g  朱明瑞的话音未落,水手长林闹海带着一头一脸的水匆匆推门进来,神色紧张:“不好了,二号舱室进水,大家赶快跟我去堵漏!”6 n4 z; V; S3 w  r$ d+ q  {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呆了几秒,直到麦浩辉爆喝一声:“小赵,小冯,跟我来!”他第一个走在前头飞奔下了楼梯,被点到名的两个人这才如梦初醒地跟在他身后。
: f) m% V( B4 U9 y7 q7 j# A  来到舱室走廊,只见二号舱室的钢板已经裂开十几公分,海水正哗啦啦地直往里钻。麦浩辉倒吸了一口气,揭起床上的被子就冲过去,林闹海赶上去帮忙,两人将被子死死地压在裂缝里,水暂时堵住了。5 [5 d" m/ p- e% b2 x3 |2 w  a
  林闹海刚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水,突然间“哐啷”一声,舱壁圆形的舷窗应声而碎,海浪立刻呼啸而至。1 M9 I2 @  E1 V3 {+ {5 _$ z: N
  “小赵,小冯,给我顶住!”麦浩辉大喊,两个年轻人刚用枕头被单塞好圆窗,汹涌的海水却已经从房门口涌了进来。
* X8 j( w: D$ z5 w  ~: X  “糟啦糟啦!”林闹海大叫着,“一定是隔壁也漏水了!”
/ e: R. u/ H# I6 I' x5 F( K  不过一句话的时间,海水已经涌到了他们的小腿上,顷刻间室内的桌椅都漂浮起来。
( ?6 q& Z8 m: I* g  “小麦,快撤!”林闹海喊道。几个人泅着水冲出房门奔向楼梯,在生活区入口的电话机前向厉振华报告了情况。7 n7 u- n. m4 L8 Q0 y  _. L' ~
  厉振华一听,当即接通机舱部找轮机长,要他马上安排电泵排水。
7 C- p8 \; D2 @# v* @% d  谁知平时沉默寡言的轮机长此刻却万分激动,着急之下粗口都爆了出来:“丢你老母,机舱都进水啦,主机发电机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老厉,这次咱们……”" @# r- z, x' D; g- @0 l
  厉振华一听,独眼一闭,须臾间已经知道这次开拓号恐怕在劫难逃。
0 }  S) r2 _4 w; d  没有时间犹豫,他一抿嘴唇挂下电话机,改用喇叭下令:“全体船员注意,全体船员注意,穿好救生衣到前甲板集合,准备放救生艇!!”. I4 ]+ w  Y' }/ s0 @$ N5 }2 Q+ J
  号令发施完毕,厉振华又亲自用船上的全球海上遇险与安全系统呼叫救援。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徒劳,这里是无人的危险区域,附近不会有任何船只,即使有人收到消息,狂风大浪中,人家又哪里敢来救援?4 d- {' ^6 J& a# B, ?
  感到船身正在慢慢倾斜,厉振华抚摸着眼前光洁如新的驾驶台。这艘船十六年来与他朝夕与共,船上的每一处角落他都了如指掌,失去了妻儿的他每日最亲近的只有开拓号。想着她或许就要永远地长眠在大海深处,厉振华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宛如被生生挖去一半。
; @& {$ }; f& f$ w/ b  “处长,你快下来,左舷汽艇钢丝断裂,已经失踪!”覃越在电话里急急地吼,“我安排朱队长他们上了右舷汽艇,你也……”3 H6 I) [+ z/ B. o1 W9 {! _) L8 x
  “你快上艇,保护好我给你的测量结果。”一听覃越的口气,厉振华已经知道肯定是救生艇空间不够,他这是打算死守开拓号让自己逃命。可自己身为长官,又怎么可能让年轻人代他就死,男人沉声下令:“记住,要把它交给老局长,由他来保管!除非我活着回去,其余的人不得擅自处理!如果三个月之后找不到我,你们……”
2 J, I# z& ^7 y! Y& _" J0 M4 E8 ]  “厉处长!”听到这里覃越大叫了一声,几乎有些哽咽,“您还是下来吧!”; e- n- k2 O2 o1 N" @" b7 b
  “我不会有事,你们先走!”厉振华低喝了一声,突然严厉起来,“覃越,赶快上艇,好好保护资料,不要让我们的心血白费!这是命令——”
% U0 O) X4 ^9 I3 \; ^- {  男人话音刚落,突然间“轰隆”一声一道雷电袭来,如同天崩地裂一般的巨响之后电话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浪头将开拓号高高掀起又狠狠摔落,厉振华抓住一直放在手边的应急箱,拼命朝甲板上飞奔,漆黑一片中他听见一个年轻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厉处长,你在哪儿?你不走我也不走……”8 j  w* Q7 U& B$ A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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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L( @  t; l) X' J0 w  暴雨仍旧下着,雷电的轰鸣余威尚在。2 l3 T# d# n# W- t5 o% G. t5 v
  一片漆黑中厉振华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拉进无底的深渊。头疼,耳鸣,窒息,什么也看不见,冰冷的水中透着死亡的讯息。男人双脚狠命一蹬双手下压,倏地浮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他这才感到自己仍旧活着,手里提着的那个应急箱在混乱中竟然没有扔掉,他连忙将箱子紧紧地系在救生衣的带子上。
' y" m) Z: v, K( \& B! G  转头四顾,开拓号已经完全下沉,救生艇也没了踪迹,海面上只剩下闪着幽蓝光芒的一个个浪峰。浪头和雨点打得他难以睁眼,蓦然间厉振华想起刚才掉入海中之前听到的那声叫喊。) d* K2 D+ U3 e' h0 k
  不敢相信,那孩子竟然从救生艇上跑回来找他……男人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年纪小不知死活,还是根本疯了。! t2 o& N& o* M, X$ _
  “阮文孝!”厉振华放声大喊,不顾大浪打在脸上,腥咸的海水灌进嘴里,呛得他直咳嗽。不管怎样,他得找到那孩子。男人停下来缓了缓,调匀了呼吸,昂起头单手拢在嘴边继续呼喊着:“阮文孝,你在吗?听到快回答!”; D- M1 j9 J' _; }  g$ h! m5 K
  四周一片沉寂,除了风声雨声之外,没有人回答他。厉振华心里一阵急躁,这恶浪翻滚的茫茫大海上,也不知道阮文孝究竟被浪头冲去了哪里。# T( S% I3 t& z5 f% F  r3 S6 @$ e
  “小阮——”厉振华加大了声音,他这才发现自己不想让那孩子就这么默默地死去。不该啊……他那么活泼聪明,只有十七岁,人生才刚刚开始。7 q; |+ M( d5 L# H* @4 r. N
  “厉处长……”
) i/ W" I9 i; _  i6 D3 e  风雨交加中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厉振华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屏息凝气,侧耳仔细倾听。
' _( J5 Y. c; O: ]! C2 V: V  “厉处长,我……”那人似乎正在挣扎着大声呼叫,但音量传到厉振华耳里却如同蚊蚋一般细小,不过的确是阮文孝的声音。& R7 f1 D; _- T& ~9 E; ?
  “小阮,这里!”男人一喜,大叫了一声,拿着防水电筒的手朝声音的来源拼命挥动,身体也奋力向前游去。但是天太黑,他一时无法找到对方的确切位置,“你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6 l3 {' {3 m: [* Q8 l  “嗯,我在这儿……”
5 `( ~, Z8 _5 @  一道霹雳的闪电划过,就这么电光火石的一刹已经足够让厉振华看见对方的位置。他猛地跃起几下扑了过去,终于抓住了那只朝他伸过来的手腕。
' C8 ~! B+ E8 r( o  “小阮!”厉振华心中激动,一把将他拉进怀中,紧紧搂住。! E$ s- V2 I$ S, v0 }) @
  “厉处长……咳咳咳!”大概是呛了不少海水,阮文孝靠他的肩头,不停地剧烈咳嗽。6 k& `% \7 \8 z4 v2 y* l& _
  厉振华抱着阮文孝,冰冷的海水中两人的体温带给彼此一种温柔的慰藉。未几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将怀中的男孩推开一臂的距离,恨恨地大吼:“你这该死的,干吗不跟着覃越走?!”自己是船上的最高指挥官,理当最后下船,即使最后与他的船只共存亡也是分内之事,可这小东西这么胡来算怎么回事?!  ]7 A; u1 `9 e$ R/ x- j
  男人此刻似乎怒火冲天,面目堪称狰狞,可是阮文孝却一点也不害怕,他甚至感到一种莫名的骄傲和幸福。男孩紧紧地拽着厉振华胸前的衬衫,清清楚楚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 t0 D* t$ z0 c" [7 G% a# y8 }# Y/ i  就算是死在一起也好,他无法忍受离开这个人的痛苦。$ T' I# k+ X$ |
  厉振华呼吸一窒,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两人身上的救生衣带子结在一起,搂着阮文孝在水中随波逐流。海浪将两个人时而托起时而压下,厉振华用手电不停地在海面上搜索,空无一物的四周惟有风雨和波涛。9 y: A& r' ^5 t4 [
  看了看他那块防水的腕表,才不到十一点,离天亮至少还有六个小时。为了节省体力减少消耗,厉振华一直没有开口,阮文孝也就乖乖地跟在他身边不言不语。在这又湿又冷的茫茫大海中漂浮实则生死未卜,男孩却只觉此刻是他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平安喜乐。8 ?0 [) s5 @' c0 \8 u7 r
  渐渐的暴雨停歇下来,风力也减小了一些,虽然时值南海的盛夏,半夜三更泡在水里仍旧感到阵阵凉意,漆黑的夜晚静得如同地狱。  Z. @) {- d+ h& C
  不知道漂了多久,阮文孝突然轻轻地说道,“咦,星星出来了……那个圣爱魔火,真的很灵验呢。”  W/ Y5 k3 ?# z/ G2 v
  厉振华抬头一望,果然看见辽阔的天边有两颗小星星在闪烁跳动,就好像……好像身边的孩子那双顽皮的眼睛。浅浅的天河如同放映电影一般一点一点地出现在眼前,男人转头在青黛色的天宇中仔细辨认,很快找到了那只有在低纬度的南方才能看到的南十字座。' G; c* ]* C  _* \) l
  从十字架的下方一直划下去,直到约四倍长度的那一点就是南天极。在北半球的低纬度处观测,这根延长线与地平线的交点,就是正南方。
3 h! G' u4 z# Z  知道了方向,厉振华不停地将开拓号失事地点的经纬度、他们漂流的流向、速度和时间在脑中全部过了一遍,最后确定在离此处不远的西南面应该会有一个珊瑚岛。无论如何,呆在陆地上总比泡在水里安全。/ x6 l) C% U1 i4 }$ j7 {2 F& [$ A3 @
  “阮文孝,不要睡。”男人一抖精神,摇了摇身边累得筋疲力尽的少年,将他拉进怀中搂着,“咱们往那边游。”+ \7 [( @4 u5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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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熹初露的时候,厉振华终于在远处发现海岛影影绰绰的轮廓。! ?; w' t8 s2 U& r% _8 P3 O
  虽然目前风平浪静,可是接近海岛的地方却是浪潮汹涌,那是巨大的海浪被岸上的礁石反弹回去而产生的离岸流,若是贸然前进,便会被这狂暴的波涛卷起摔碎。
8 f, P. i! Q1 @- C( C  厉振华带着阮文孝小心地顺着海岸漂泊,直到感受不到洋流的拉力,这才慢慢靠近寻找出口,终于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岩石上停了下来,拉着阮文孝缓缓爬上岸。2 p3 M- A: L, f6 k- v/ X% x$ D: W
  在水里泡了几个小时,两个人都是又累又饿。厉振华打开应急箱,取出一块压缩饼干递给阮文孝,却见那孩子唇青面白,手抖得连举起来都觉得困难。厉振华知道经过这一夜的折腾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刚才在水里是撑着一口气,现在上了岸再也支持不住,怕是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d  J- m: a( Z1 t  a7 d
  从阮文孝手里拿回那块硬邦邦的饼干,厉振华将它掰成小块放在包装袋上,拈起一块送到男孩的嘴边,“吃吧。”
( C1 v$ {. [4 a$ v  看到眼前那只大手阮文孝先是一愣,继而匆匆抬头看了厉振华一眼,迟疑着张嘴吃了,苍白的脸上一红。吃了几块之后连眼圈儿都红了,他连忙低下头默默地咀嚼,鼻子微微发酸。2 p+ ~( A! j4 F7 c, U" M; ^: U' n
  压缩饼干油腻坚硬,阮文孝吃只了一小半就吃不下了。厉振华又打开一瓶水拧开盖子,凑过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喝下。& J* R  A! N) P
  “厉处长,我吃饱了,你也快吃吧。”男孩吃了饼干喝了几口水,终于恢复了点元气,第一句话就是让厉振华赶快吃饭。虽然十分庆幸自己选择呆在这个人身边,可阮文孝却担心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 p2 z) Y+ l( N0 C  c/ z5 ^
  两个人吃完东西休息了一会儿,厉振华起身带着阮文孝查看周围的环境。他们目前所处的地方俱是寸草不生的悬崖峭壁,海浪带着水沫四处横飞,绝非久留之地。根据厉振华的记忆,悬崖的那头应该有避风的海滩,这里地势太低,他无法看清整个海岛的全貌。
- ~) F( X- |  ]) I% d/ Q5 N  “你在这儿等着,我先上去瞧瞧,一会儿放绳子下来接你。”男人对阮文孝说完,取出绳索将应急箱密密实实地捆在背后,转身爬上了峭壁。
; g  b4 P7 D2 A5 b0 K: X  见他在十几米的礁石上越爬越高,阮文孝不禁有些心慌,虽然知道男人不会抛下自己一个人走掉,可是渐渐看不到他的身影男孩还是会感到不安。. D/ ~: {1 S4 d! n- n7 O+ w" O, Y" ?
  厉振华爬上最高点,站在礁石顶上眺望,果然看见眼底的椰林下面隐隐露出的沙滩一角,立刻心中一宽:这个岛上没有淡水,但只要有椰树他们的生存就暂时没问题。现在他必须设法带着男孩下到椰林那边。
8 H+ P( e$ G' M" E/ l( W( ?% y. Q  回头找了个可以看见阮文孝的地方,男人将绳索缓缓放下,示意他系在腰间。阮文孝看了看陡峭的崖壁,又望了望顶上的厉振华,刚才心中的害怕和慌乱一扫而光,他找了几个着力点,沿着厉振华的足迹慢慢地爬上崖顶,一步一步地朝他接近。8 N8 z/ H" D/ z# X, P: {3 E1 s( C
  若说向上攀援已经非常吃力,那么下山的任务则更加艰巨。不同于光秃秃的另一边,悬崖的南侧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灌木,看不清道路,手和脚也不知该放在哪儿才能借力。( o1 `1 `% \, S0 H, r
  厉振华小心地循着沿路的树根,避开一个个被草木覆盖的危险坑洞,带着阮文孝艰难下移。一路上不停地提醒阮文孝向下攀援的要点:“跟着我,慢慢来别紧张……对,就是这儿,要保证手和脚都落在实处再走下一步。”
9 F! N7 ~. j8 e1 M* o! ~  这孩子很聪明,也非常勇敢,若非如此还真是麻烦。孤独惯了的厉振华发现在这危机四伏的海难中有个人陪着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事,眼前的光景仿佛回到了他驻守海岛训练新兵蛋子的时光。4 R* k+ A! S$ L) x8 G/ f0 U
  “小心!”
" @6 _5 }; N! s6 q5 r. C  厉振华突然大叫一声,阮文孝只觉得脚底一空,几块松动的岩石哗啦啦地坠下,整个人也差点无法保持平衡。千钧一发之际厉振华伸手一捞将他揽进怀中,另一只手抓住绳索努力稳住身形。  |. J6 J: o" S$ y! T7 ?
  “抓紧,我带你下去。”如此上上下下十分累人,厉振华知道阮文孝的体力远远及不上自己,走到这里恐怕已经支持不住,于是拉起绳索将两个人绑在一起,艰难地缓缓下行。# b$ I( M& f1 X1 k& C7 m7 C
  阮文孝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像只树袋熊一般双手攀着厉振华结实的颈项。此刻他们的身体贴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缝隙,男孩的鼻端全是属于对方的味道,一粒粒汗珠从厉振华的额头慢慢滑进他的脖子,阮文孝拼命忍住将它舔去的冲动。; F) [0 c3 g$ B
  两个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下到崖底,此刻阳光已经遍布整个海岛。带着阮文孝穿过湿濡茂密的树林终于来到长满椰树的沙滩时,饶是精力充沛的厉振华也有些虚脱,他一下躺倒在满是白色细沙的海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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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处长!”阮文孝吓了一跳,立刻扑过去查看,见厉振华闭着眼睛他一阵心慌,“你怎么了?”
; r* A" S9 n9 v  匆匆在他身体上检查了一遍,阮文孝赫然发现男人的右臂上隐隐透出血迹,这才回忆起刚才差点掉落悬崖的时候他伸手护住自己,手好像曾经磕到过岩石上,应该就是那时弄伤的。想到厉振华一直忍住伤痛抱着他攀下来,阮文孝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颊上滑落,“厉处长……”
4 i# ]( ~; G6 l. U$ M5 p  感觉到有水珠滴在脸上,疲惫不堪的厉振华无奈只得坐了起来,立刻对上一双红红的眼睛,“怎么了?”好端端的这孩子怎么突然哭起来。( m" v* z" q0 u3 f' C
  “厉处长!”阮文孝见厉振华“苏醒”,心中激动,想也没想就扑进他的怀里,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你没事吧!”
- a& E- A* c6 @4 \/ ^6 ?& ?. `. j  感觉阮文孝在自己怀中微微发抖,还属于少年的身体充满依赖地紧贴着他,那发自肺腑的关切和牵挂让厉振华一愕,好像有什么软软的小动物倏地钻进了已经冷硬多年的心。男人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来,在男孩的背上笨拙地轻轻拍打,“到底怎么了?”$ Q+ d" f$ z6 O* t$ C
  听他说话神完气足,阮文孝已经知道是自己反应过度,脸上一红,吸了吸鼻子说:“没……你的手流血了,要赶快包起来。”, ~% y8 ]; c, D6 a* o8 H4 q0 K
  “没事哭什么鼻子。”见那张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犹如万花筒,一贯严肃的男人觉得甚是有趣,也不知道怎么就破天荒地逗了他一句:“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5 Q2 I9 w1 w. f$ G% Q+ F
  “呸呸,才没有!”阮文孝觉得丢人,连忙矢口否认,“风太大,我的眼睛进了沙子!”) e" z; l$ N' N$ z
  厉振华见他嘴上逞强,也不去戳破,只是牵了牵嘴角,“你把我那箱子拿过来。”刚才还没什么感觉,此刻安定下来他才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看来是得包扎一下。; z; \! B1 k9 E
  阮文孝赶紧提过那只应急箱放在厉振华面前,男人拿出一些药品和一卷绷带递给阮文孝,自己则小心地脱下上衣,“来,帮我裹一裹。”: K/ k$ g! H1 S. p) _1 a
  伤口并没有严重到不能自己处理的程度,只是厉振华见那孩子眼巴巴地瞧着自己,觉得最好给他找点事情来做,省得他又胡思乱想。) g3 P" h6 s; u
  这里是南海深处杳无人烟的荒岛,谁也不知道他们得在这儿得呆上多久。包扎好之后厉振华打算去弄些竹子和棕榈来做个栖身之处,这样他们才能美美地睡上一觉,避免日晒雨淋之苦。阮文孝嚷着要跟,厉振华认为丛林里可能会有危险,便没让他去,只是指了指海滩上的椰林对他说:“你上去弄点椰子,我马上就回来。”( v4 c* x+ u" g) h" C; y! E, c
  阮文孝这才乖乖听话,立刻嗖嗖嗖几下爬上十几米高的椰子树,骑在上面用刀子乒乒乓乓地砍,那副灵活的模样的确带着几分猴儿劲。8 X" n8 w0 Q# k
  厉振华回来的时候,阮文孝已经收集了二十几个青椰子,这些都是珍贵的淡水。厉振华嘉许了几句,男孩兴奋得脸都红了,说着就要再上树,男人哑然失笑,不得不出声制止他:“这些够啦,剩下的先留在树上。”
  i: q, ~, S. r) {+ Y0 P* f  小岛上没有淡水,树木倒是十分茂密,厉振华很快在海滩与树林之间搭了个马架式的小草棚,外面用椰子树的叶子防水。因为怕有虫豸和潮气,厉振华还特别将底部用石头作支撑然后再铺上竹子,最后垫了一层干燥的棕榈。
  t2 x; @, U1 P  阮文孝一直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不时帮点小忙。等到全部完工之后他笑嘻嘻地躺上去滚了滚,厉振华选的地方既有树木庇荫又能避开海风的侵袭,再加上这么个床垫,的确清凉舒服。) m( H7 t  W  d9 o3 ]# [' }  m
  考虑到这孩子跟着累了一天,厉振华让阮文孝喝了个椰青便赶他去睡觉,自己则在沙滩上挖沙,堆了好几个高高的沙堆。
* A5 U* h" G/ p+ H6 m' p. L3 ~1 t  在艳阳下做完这些活儿,厉振华也觉得体力到了极限。喝下一个椰子解渴,又吃了点椰肉,他也钻进了荫凉的窝棚里。此刻阮文孝已经睡熟了,年轻饱满的脸颊上带了点婴儿肥,因为脸侧在一边,淡朱色的嘴唇被压得微微嘟起。大概是没有枕头姿势不太舒服,男孩竟然像个小宝宝一样流出了点口水。* ?0 L- Z. c" W
  厉振华见了没有多想,伸手在他的嘴角擦了擦,心里涌上一种陌生的温柔。
! |* ]& J& B# R% R( r. Q6 j  谁也没想到男孩的舌头突然伸出来,在他粗糙的拇指上舔了一下。厉振华一愣之间,那两片温热柔软的双唇继而含住了那根指头,如同贪婪的小婴儿索取食物一般,轻轻地吸吮起来。, F/ X6 J4 e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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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11 13:53: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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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 _3 Y. y& x# O3 \# U, ?; C9 H  细腻的唇舌拂过敏感的指尖,男人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体内一股莫名的燥热已经如同电流一般窜向四肢百骸,他立刻将手抽回,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兀自熟睡的男孩,疑心他又在玩什么花样。# U* c& f8 P% g0 @3 n; H4 |/ x
  累了一天的阮文孝并没有醒过来,只是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什么“椰子好香”,刚吃过椰肉的厉振华这才省悟原来这孩子把自己的指头当作椰子汁了,难怪又吸又舔的舍不得放开。
3 d2 U7 K4 u: o  男人摇了摇头,为自己突然兴起的欲望而感到困惑且不满。常言道饱暖才能思淫欲,他现在可是又累又困又受伤,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才十几岁的小男孩,这也未免太夸张。( P+ x3 s8 T6 u1 T: ~, y
  常年在海上漂泊,厉振华自认在这种事情上控制得很好,可是在方才那几十秒的时间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有了反应。想起那时候阮文孝偷偷爬上床给他做口交,谁也不知道那一夜他心浮气躁了许久才再次入眠。当时厉振华认为这只是被人刻意撩拨之后自然产生的欲望,并未太过在意,可现在这孩子却并未存心诱惑他……一定是自己太累的缘故。3 z& ^7 M2 e! ~( ]6 {' K' k. `  ?- g& p
  蓦地觉得头有些疼,身体过度的疲惫让厉振华拒绝继续思考,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需要休息。于是他不再多想,缓缓在熟睡的阮文孝身边躺下,沐浴着清凉的海风,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7 T: I/ x9 @! C* t0 t: k) v0 R
  一觉睡到傍晚时分,厉振华醒来的时候,暮色已经烧红了天边。见阮文孝仍旧睡得香甜,男人悄悄地起身,打算去弄点吃的——晚上或许还会有阵雨,得赶在下雨之前将晚饭解决掉。9 r5 z3 K) w7 P% [2 Q9 d
  昨晚下过大雨,林子里的竹笋冒出来不少,男人趁着天色还亮着赶紧挖了十几根。礁石上到处都是石蛏子,这玩意带点天然的辣味,生吃十分带劲,可是吃多了容易拉肚子,只能用来调调口味。厉振华挖了一小堆,盛在空的椰子壳里。: l; n% y) a) ^$ [% N4 h. S
  接着他将潜水刀绑在竹子上,潜入水中叉了一条大鱼上来,又在礁石的缝隙里找到一些海水晒干了留下来的盐,用干燥的竹笋皮存放起来。# t. Y4 e  Z% c
  阮文孝睡饱了起来的时候,看见厉振华已经在海滩上升了一堆火,火里堆着一些石头。
1 q9 J) H$ j) ~4 a- A  m  “你在做什么?”男孩十分好奇,奔过去笑嘻嘻地问:“晚上我们吃烤石头吗?”# Z" K- L# s! T; V2 j8 A4 O
  两人虽然落难,阮文孝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似乎只要有厉振华在身边,就什么也不用怕。他甚至隐隐觉得,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只有在这远离一切的地方,他们两个人才是完全对等的,不用考虑身份地位,也没有国仇家恨,他甚至敢跟这个人随意地开玩笑。; T, t8 w% |& q+ D8 E2 T
  “瞎说什么。”厉振华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身边的空地,阮文孝立刻像只被主人召唤的小狗一般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男人指了指放在一边的食材,“晚上我们烤鱼吃。”
6 k; i- Z3 h* i" ^+ E' A  阮文孝笑着点点头,只见厉振华挖了个沙坑,用树枝夹了烤得火热的石头扔在坑底,将那条鱼连同剥好的竹笋一起用宽大的树叶包了几层放在石头上,接着又用细沙密密地盖上。# w6 \* L- A5 @' l+ _) _
  听厉振华说等鱼烤好需要一个小时,阮文孝便拾了一根树枝在一旁练习写字。前段时间在船上他也没落下功课,厉振华每天工作结束之后也会继续教他新内容。3 `* ~/ ?- M' t+ \9 j0 Z7 G) P1 R% e
  “不是这样写的。”只等着鱼烤熟的厉振华左右无事,就在旁边围观。眼瞅着阮文孝写了好几个“这边”、“那边”,一律将走之底画成阿拉伯数字的“3”再连上一笔,忍不住出声纠正。
% K! E, H) M+ o- D; [* E4 P8 P  阮文孝挠挠头,根据厉振华的指导再试着写了几次,还是不太成功。: {4 l$ V4 H# i/ s$ f; Z' j/ D1 Y* S
  厉振华说得有些不耐烦,干脆手一伸抓住阮文捏着树枝的手,带着他写了一次,“喏,看到了吗?就是这样。”. m* d7 `0 l3 o2 w
  手被他的大手包裹,树枝在沙地上有力地蜿蜒,很快写出一个漂亮的字。想到厉振华正将自己圈在怀中,阮文孝的心砰砰直跳,沙滩上的字突然间全都模糊了,惟有背后传来的体温和徘徊在脖颈上的吐息是如此真切。
  k2 x9 j, Y' p5 C  怀里的身体一僵,厉振华这才发现这个姿势似乎太过暧昧。男孩耳根上的鬓发轻软服帖,他只需要一低头,就能吻上那小麦色的脖颈。呼吸急促间两人的手突然都是一抖,树枝从手中脱落。
: G( M  s, ~" u* \+ E  觉察到男人的迟疑,生怕那份温暖就此消逝,意乱情迷的阮文孝大脑里没有其他想法,他迅速转身,双手抱住厉振华结实的腰,脸颊也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 b# k" Y9 E3 e( Y! a  _  瞧着胸前那个黑黑的小脑袋在自己怀里不安地拱来拱去,仿佛要钻进自己的身体才肯干休。从未试过被人如此依赖眷恋的厉振华如同中了蛊一般,鬼使神差地抬手揽住他的腰,轻轻抚上了那头柔软的黑发。
1 i% }2 s; h4 p, l) Y( a( `" r  那天的晚饭是怎么吃的两个人都忘记了,迷迷糊糊中阮文孝只记得似乎很美味,厉振华则懊恼地发现那鱼根本已经熟过了头。
3 B/ X5 {' F! }  48; ]/ i* a' ?" ~3 D) m& N
  两个人在岛上呆了七八天,每过一天厉振华就会在椰子树上划上一道,如今两个“正”字眼看就要写满。! P" v1 q; g9 k4 h; N
  除了张罗一日三餐之外,挖沙堆是厉振华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一来是能让救援的人看到,二来如果下雨,还能在沙堆底部储存一些淡水备用。" z+ M2 B1 ]. }2 [1 V
  闲来无事的时候,阮文孝总看见厉振华坐在海滩上出神,大概是在思考如何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 O5 J) M: ~+ h0 Y5 X7 I  每次看到他这样,阮文孝的心里就会充满了矛盾。他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足,如果能和厉振华在一起,就算这样一直在小岛上呆下去也没什么,可以说是再好也不过。可他也知道,厉振华是海测局的大官,他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要做,是绝对不会肯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长期羁留的。+ M; [9 v9 y! I& s* ]9 y/ Z  o9 P
  “厉处长,你说……咱们能离开这儿吗?”见他又在忧心,阮文孝坐在男人身边,忍不住轻声问道。眼前广袤无边的大海湛蓝湛蓝,一群傍晚回巢的红脚鲣鸟在海风中默默地飞翔。9 K; g" N" P4 c) o9 C, |  c, w
  “嗯,别担心。”厉振华微微一哂,只当是这孩子在岛上无聊了,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以示安慰,“覃政委一定会带人来找咱们的。”) @9 y3 x1 ^4 _8 |  q
  按理说,覃越他们回去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组织搜救。可是这都过去七八天了还没动静,厉振华知道事情恐怕有变。4 U5 K% Z5 G4 _4 B; M; Q: U
  这些日子他无数次地想过干脆扎只竹筏漂出去,如果能遇上过往的船只就好办。但又考虑到鬼屿洋中难以驾驭的风浪和洋流,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阮文孝。自己一个人还无所谓,带着孩子实在不能去冒险。
5 z4 p. K7 W, o6 f' y6 m' s  现在的厉振华可说是龙困浅滩,这种事情却是着急也没用,必须耐心等待——覃越那个年轻人既忠诚又有头脑,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们,厉振华对此深信不疑。" b6 v  b% w& D
  “覃政委他们,应该已经回靖海了吧。” 轻轻叹了口气,阮文孝瞧着海面上那群结伴而归的海鸟,心里好生羡慕。
( ]: @+ `  W" T# }  就算是鸟儿鱼儿也有父母兄弟,自从阿香姐嫁人之后他连个回去的地方都没有。和这个人永远在一起什么的,终究只能是他不切实际的妄想罢了。
! X6 C' F- k; J, b/ e  = = = = = = = = = = = = = = = = = = = = =
# u8 H$ M4 O/ j6 \/ t. f% N0 f/ h  覃越简直不敢相信,原本天经地义的救援行动竟然会在卡在上面的争权夺利中。4 d) H& }7 t9 C0 V9 J# Z+ [5 O
  他们坐着救生艇在海上漂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就遇上了前来搜救的直升机。将他们救生艇上的十多个人带回靖海之后,覃越立刻向局里提出扩大搜寻范围寻找厉振华和其他失踪的同事,却发现上面磨磨蹭蹭,并未第一时间向市里汇报。8 q0 I, L- R. }& }  u3 q
  比起寻找厉振华的下落,韩志国更关心的是测绘结果,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要争取“将坏事变成好事”。吴明德表面上一直在忙着去调动市里的资源去展开救援,但谁都知道他只是装装样子,心里只盼着厉振华永远别再出现。
- \& C, Z' t/ }7 o/ s  面对这样的状况覃越无法不感到愤怒,他不禁想起厉振华那时候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让他保护好资料,不要轻易给别人。也幸亏这样,在吴明德刻意耽搁了几天之后,终于沉不住气的韩志国这才有所行动。
4 ~) n* d( N) a1 ]% u  韩志国心里知道,按照厉振华的脾气,应该不会贸然带着如此重要的资料独自冒险,多半会交给覃越或是朱明瑞带回来。可是无论他怎么软硬兼施地套话,朱明瑞和覃越都坚称资料被厉振华带走了,不在他们身边。看来两个人都有早有默契,打算以此作为筹码,要他出手救人。
  x0 R& h, u! `2 A7 c  其实吴明德肚子里的那些小九九韩志国哪能不清楚,只是厉振华这些年来纵横南海战绩彪炳,未免有些功高震主的味道,再加上那又臭又硬的个性,韩志国一直当他是个潜在的威胁和绊脚石,让吴明德这种小人每天跟他斗给他吃点苦头受点教训也好。
/ W& Z6 X: w$ e6 R  要命的是现在如果不尽快找到厉振华,这次海测局损失了开拓号不说还没拿到测量结果,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搞不好还要影响他的政治前途。  X4 U, N* B4 h) A& {
  权衡再三,韩志国终于还是给市里打了报告,要求给予支持。这么一来二去,已经是一周过去了。
* T) B$ L: e! i3 x/ F2 H7 A9 x  = = = = = = = == ==4 u" a5 B, S( I' @4 l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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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厉振华一直在等待救援的时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扰乱了小岛上的宁静生活。
1 i* q7 a( k( X  人是阮文孝一大早在海滩上挖生蚝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厉振华正在丛林里弄柴火,听到阮文孝的叫声连忙抛下手里的活计赶到沙滩边上。2 u9 B1 b. b" R& \  }9 f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男孩指着不远处载浮载沉一团不明物体,有些畏惧地说道,“是不是死人?”
6 A3 I, C$ l' q& U9 B* M% Y/ d/ v" e  “嗯,应该还活着。”厉振华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那是两个人,看起来应该和他们一样,是遇上了海难。说话间只见两人越漂越近,目标显然就是这座小岛。
5 G; `$ l# ?& Z  “走,咱们先去林子里躲一躲。”厉振华说道。在这大海深处,难以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万一是海盗或者亡命之徒就更加糟糕,他决定先隐蔽起来观察一下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 B: T7 Z% o& P+ x4 s5 T  两个人蹲在密密的椰林中仔细瞧着着海滩上的动静,约莫半小时之后,两个男人终于一前一后地爬上沙滩,不过走了几步便双双倒在地上,似乎已经筋疲力尽。
0 Y4 G, s' ?) G+ @; L" G5 G: f  厉振华瞧这状况,知道暂时应该没有危险,才带着阮文孝出去查看。如果是落难的人,他不会袖手旁观。
! w* o  M! p0 \  两个男人均是身材矮小皮肤黧黑,身上的衣服十分蔽旧,看起来倒像是寻常的渔民。厉振华一探两人的呼吸,发现都十分微弱,估计是在海里漂得久了,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z$ ?& H: O" l6 V% G" ~
  阮文孝分别给两人灌了点椰子汁,过了好半晌其中一个终于悠悠醒来,有气无力地朝着阮文孝说了一句话。
0 i3 j/ E$ g/ a3 b' A  他一开口,厉振华和阮文孝都是一愣。这竟是个越南人,大约知道是这两个人对自己施予援手,正向他们道谢。/ Q* ]# k6 g. S" P
  阮文孝抬头瞧了瞧厉振华,眼中不自觉地带了些祈求。男人哼了一声,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自己一个人离开了海滩。知道他对越南人十分痛恨,不将这两人踢回海里已经算是最大的退让,阮文孝也不敢多说什么。: ^. o* D/ ^- y: l9 i0 `% |) U
  见两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晒伤,男孩学着厉振华教的法子,将椰子肉压碎挤出些椰子油给他们涂抹在身上。先醒来的男人口中不住道谢,自称叫黎怀南,还在地上躺着的那个叫阮明永,都是白龙尾岛上的渔民,出海打鱼遇到风浪翻了船所以漂流到此。
  j7 O9 t  i# L9 h) d7 h  阮文孝听了心里多少有些触动,毕竟他跟着母亲在那个岛上住了好几年。; B: Q! ?2 R# f9 X, U/ y
  此刻阮明永也醒过来,阮文孝将这几天来储备的一些食物分给他们吃了,两人终于恢复了些元气,嘴里不住道谢。, m/ |8 h/ F7 u& W: D% c
  厉振华拒绝跟越南人打交道,自己一人离得远远的。阮文孝不愿离开他,匆匆打发黎怀南两人去阴凉处休息便到林子里去找他。3 {) v2 u' |- z5 t3 K; X( s3 h
  “我来帮你。”见厉振华正在收集柴火和干枯的棕榈叶,阮文孝近乎讨好地走过去帮忙,学着男人用木槿树的皮将那些燃料捆好。7 O8 }" p' [$ A5 e
  “那两个人什么来头?”厉振华冷冷地问。1 d+ e% E4 O. `2 v& r
  “他说是白龙尾岛上的渔民,遇到风暴船翻了。”阮文孝赶紧向他解释,“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不过我不认识他们。”
3 a& z" r( d0 H2 G  白龙尾岛原名浮水州岛,位于北部湾地区,经纬度与广西涠洲岛相去不远,古来属我国所有。六十年代美越战争期间中国出于战略需要将该岛割让给越南,但并未转让附属海域的主权,也由此牵扯出无休无止的争端和摩擦,我国渔船在当地捕鱼被扣留的事件也屡见不鲜。
2 ^) K% I4 U) w# l  T* \  r  厉振华嗯了一声,并未继续搭腔,“走吧。”忘恩负义的越南人他见得多了,实在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如果不是念着这是两个普通渔民,再加上阮文孝的恳求,他或许真的会考虑将他们踢回海里去自生自灭。3 u/ S8 [' o. v7 G$ w
  吃午饭的时候,黎怀南和阮明永两个人磨磨蹭蹭地走到厉振华和阮文孝烤鱼的火堆前,说是要借个火。阮文孝抽出一根树枝点燃递给黎怀南,二人正要离开,正在忙碌的厉振华一抬头,第一次跟他打照面的阮明永突然间脸色大变,“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匆匆地拉着黎怀南一口气走出老远。: G4 J- ^2 z: M, [( ^1 X8 L( U
  黎怀南和阮明永远远地交谈,不时朝厉振华看上几眼,似乎对他十分畏惧。之后很久两人都不敢再接近厉振华,不管是搭窝棚还是吃饭都和他们主动保持距离,仿佛一种无言的对峙。
9 Q+ g1 w/ [! l. M; r2 K  长期在南海跟越南人对着干,瞧阮明永的反应厉振华估计对方多半是认识自己,甚至或许在自己手里吃过什么亏,否则现在战争都过去十几年了,中越边境早已恢复正常贸易,普通老百姓之间鲜少有如此明显的隔阂和敌意。5 Z+ ^6 F% q  y
  想到这里他独眼一眯,下意识摸了摸自从上了孤岛之后就一直别在腰间的“黑星”,那是一把传说中的五四式,连防弹衣也能打穿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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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越南人做了两天邻居,厉振华虽说心里不太舒服,但彼此不相往来倒也罢了。阮文孝念着大家是同乡,每天还是会抽空跟他们打个招呼,闲聊几句。, ^- w6 P4 @9 _7 D  v" u
  这天早晨阮文孝在海滩上发现一只被人翻转过来动弹不得的海龟,他知道这一定是黎怀南和阮明永抓到的猎物,只是暂时还没来得及取走。想起厉振华曾经告诉过他,海龟是保护动物,已经濒临灭绝,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轻易伤害它们。. P: h' Z; O% b8 ^( J) Q4 T
  眼见四下无人,阮文孝悄悄将那只可怜的动物翻了个身,送它回到了大海。获得自由的海龟立刻朝水中畅快地游去,阮文孝脸上带着笑容拍了拍手。刚起身打算离开,却在身后看见阮明永阴沉着一张脸甚是不悦,显然是不满阮文孝将他的食物放走了。. `9 i5 G4 O8 X
  “阿永叔,不吃海龟好吗?我送你们鱼和椰子。”被抓个正着的阮文孝在心里大呼倒霉,只好提出赔偿,他匆匆跑到自己的小窝棚旁边,将这些天来腌制的几条咸鱼和储存的一串椰子送给阮明永。
3 B: ?7 T; I8 S9 o  阮明永看了他一眼,老实不客气地收下,阮文孝抱着椰子一路送到他们栖息的地方。接着他惊讶地发现黎怀南一脸蜡黄地躺在地上,似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7 y' b6 V0 R. ^3 `% O  “阿永叔,南哥怎么了?”
$ @8 d! y! W# W$ n- G4 A  “不知道。都两天了,一直又吐又拉。”沉默寡言的阮明永总算多说了几个字。2 U3 @4 K( W: g3 I4 u& h' L' C
  阮文孝想了想,“我去问问厉处长,看他有没有办法。”现在他已经觉得,除了离开这里之外,没有什么是厉振华办不到的。2 F" r: H/ \& z# m5 X  R
  阮明永一愣,最终没有吭气。8 \% k/ T( p3 K0 U& C
  听到阮文孝吞吞吐吐地问有没有办法给黎怀南治病,厉振华双眉一聚,“又去管闲事。”
% O( {3 D% G7 }5 N2 Z) h  “这不是闲事!”阮文孝很认真地望着他,“阿南哥上吐下泻脸都黄了,病得就快要死了呢!”生怕厉振华真的不管,他不得不说得夸张一些。. n) q$ A5 i/ G6 u: ?
  瞧着阮文孝明净的眼中满是求恳,知道这孩子心好,难以拒绝的厉振华在心里暗叹一声,起身从应急箱里找出一盒药递给他,“拿去吧。”  k( v; n+ Z1 g  i
  岛上生鲜食物多,听阮文孝的转述,厉振华估计那人是得了急性肠胃炎。
! }1 M; c4 z7 L- X  阮文孝大喜,连忙伸手接过。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他扑上去抱住厉振华的脖子,在他的颊上重重亲了一下。随即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佯装急着将药送过去,一溜烟跑出了那个窄小的窝棚。4 d& w% ^2 Y/ `; d# P/ `
  伸手摸了摸脸上那个微微濡湿的温热唇印,那柔嫩的触感让厉振华有片刻的失神。( t9 ?% A4 s8 |
  当天晚上两个人躺在窝棚里,阮文孝非常兴奋地告诉厉振华说黎怀南已经不拉肚子了,还吃了点东西。
1 B8 A% w$ {! h% l  对越南人的身体状况没兴趣,厉振华一直没有吭声,不过他却并未阻止阮文孝在耳边唧唧呱呱。有这样一个活泼机灵的孩子在身边,的确减少了许多孤独寂寞。1 \' c* @# [+ S7 D
  阮文孝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两人正要在温暖潮湿的海风中沉沉睡去,厉振华只觉得鼻端传来一股隐隐的血腥气息。他心里一惊,赶紧打开手电四处查看,却并无异样。蓦地一转念想到刚才阮文孝曾经去过林子里撒尿,赶紧叫他起身。- d+ W7 t, z7 N8 e% Q  U4 d
  “……什么事?”阮文孝抖着睫毛睡眼惺忪,他已经有些困了。
" A. R' V! x% x# v  “起来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男人皱着眉,举着手电在他脖子和手腕等裸露的地方查看,仍旧没看出什么端倪。; W% `7 Y$ u3 u7 \+ s- n+ l
  为了防止暴晒和蚊虫他们都穿着长袖衬衫和长裤,就连睡觉也不脱下来。阮文孝听男人突然这么命令,脸上忍不住一红,心里砰砰直跳,“我……”
" w2 U& V9 n$ B- u. p  见他迟疑,心里着急的厉振华没有多想,几下刷刷地剥光了孩子身上的衣服,连同裤子也扯了下来,用手电上上下下扫射了一通,发现他那条洗白了的肥大内裤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再仔细找找,终于在他的股动脉旁边找到一个小小的红点,鲜血就是从那里不停流出来的。
" ]  E% g7 }( Y4 a0 \% r  “这……这是什么?”阮文孝瞌睡都吓醒了,刚才他是觉得屁股有点湿湿的,还当是林子里下过雨,滴到些水也没在意,谁知道竟然是在流血。; t% ^+ y+ a  l
  “山蚂蟥咬的。”厉振华一边说,一边褪下阮文孝身上的内裤,顺手将他大腿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又去找出他早些时候收集的墨鱼骨粉末给他倒在伤口上止血。
) H* Y5 A; C# W2 L5 ?+ Y  厉振华只在海南岛五指山一带领略过山蚂蟥的厉害,没想到这南海深处的小小海岛上也有这讨厌的东西。这玩意儿的危害还不在于吸血,它个头很小,吸饱鲜血之后也不过像一颗黄皮果那么大。真正使人害怕的是它无声无息地爬到人身上吸饱血之后溜走,那创口却由于残留着它分泌出的抗凝血成分而一直流血不止,人们往往要等血流到满身都是了才发现。
# D- z" m% q5 U, d8 f& ^  虽然被那血迹吓了一跳,但是创口并不疼痛,再加上厉振华干净利落的处理,阮文孝很快恢复了舒适。厉振华兀自不放心,举着手电在男孩赤裸的身体上一寸一寸地仔细梭巡查看,生怕那小小的吸血鬼藏在什么角落里。
9 G. {  {* A5 z, x6 q  被他带着薄茧的大手摸遍全身,阮文孝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尤其是刚才厉振华给他上药的时候,那只手在他大腿内侧敏感柔嫩的肌肤上不住地刮擦抚摸,让他浑身发热,下腹也开始骚动起来。
1 u0 D0 \! @! _& ~8 }- E  “厉处长,我……”
  b; P: M: F' I" H$ X: b; Q5 `  男人温热的手掌走到哪里,他全身的血液就跟着涌到那里。男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只觉得有些羞耻,又隐隐觉得喜欢。) W# c4 Z3 K5 u% i. U8 W
  厉振华听到阮文孝变得粗戛的声音,手电幽微的光芒下只见男孩眉头微蹙双目湿润,而自己手掌所及之处,那年轻幼滑的肌肤在轻轻地颤抖,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翕张着要将他牢牢吸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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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9 Q0 }: T/ p  寂静中两人浓重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阮文孝双眸如星,一眨不眨地瞧着眼前的男人。7 P# g9 @- Q/ a4 r! V% u7 O. e4 Z# e
  厉振华的手还覆在男孩的腰身上,肌肤相亲之下不断攀升的热度仿佛即将爆发出灼热的岩浆,心乱如麻的阮文孝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伸出一截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2 r  s. C9 E* w4 {9 b1 N5 P9 B( X
  男孩似乎被暗夜赋予了无法抵御的魔力,匀称的身体在微光下反射出象牙般淡淡光泽。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几分恳求,还有几分不安,他如同着魔一般缓缓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厉振华刚毅的脸颊,爱怜横溢地轻轻碰触。
0 Z! Y* e# T% l7 }6 p/ O3 b  男人悚然而惊,眼前清秀的脸庞和明亮如星的眼睛让他就要发狂——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对他的确有种神秘而致命的吸引力,可这是绝对不允许的……0 B+ O* B7 `( k0 H1 D' L
  “厉处长,你抱抱我,好不好?”仿佛知道男人心中所想,阮文孝飞快地抓住那只正在迅速抽离的手,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绝望和悲伤,“别再推开我!”0 d/ }; P* R0 N6 f
  如果可以,阮文孝希望能和这个人更加接近,更加亲密,最好永远不再分开。可惜他身份低微,只有在这远离人群的黑暗海岛上,他才敢如此直抒胸臆地喊出心中最深切的渴望。  ~! V2 G7 s8 O5 x8 O9 A
  那杜鹃啼血一般的哀恳让厉振华的心如同重重挨了一锤,紧紧地缩了起来,男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两人四目交投,身体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e- K; @! |& D/ ~! h! m" A- J( r
  大概是没电了还是怎么,手电幽微的光芒倏地褪去,窄小的茅屋内突然一片漆黑。
& X" ]( }& Z/ \3 ?- d$ j  如同天生的默契,又或许是心意相通,那一霎那间也不知是谁主动,不着寸缕的阮文孝就这么浑浑噩噩地陷入厉振华温暖的怀抱之中。
( Y7 q' K; K) r5 j9 G1 N5 n8 q" f  男孩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凭着直觉伸出双手紧紧圈住对方的颈项,像只初生的小狗一般在他粗糙的脖颈间亲昵地啄吻,身体贴得紧紧的不肯留一丝缝隙。8 b0 C5 N$ N& R
  “好了好了。”厉振华的大手在阮文孝光滑的裸背上轻轻抚摸,抚慰他的急切和不安,并且被他的狂喜所感染,“……我不会丢下你。”这是个没有父母亲人的孩子,跟在同样孑然一身的自己身边,或许并非那么不可原谅。: d' M+ t2 J& c/ p  R( A
  “嗯。”听他这么承诺,阮文孝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带着软软的鼻音应了一声。那份小小的满足听得厉振华心中微微一酸。; S1 ~. s/ @! T+ C5 T
  “快睡吧,我抱着你。”男人揽着怀中的孩子缓缓躺下,一边顺着他柔软的头发。5 P  O3 I$ E  H- o9 R* F5 K  S
  “呃,我、我睡不着……”阮文孝低低说道,突然间红了脸,还好是在晚上不至于太过尴尬,“那里,有点疼。”从刚才厉振华摸遍他全身起,他的身体就无可避免地起了反应。到了现在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p# n( \7 Z) k. }3 S' ~
  厉振华也感觉到了,阮文孝赤裸的身体一直紧贴着他,那微微抬头的青涩欲望抵在结实的大腿上磨蹭,仿佛星火燎原,弄得他也是心浮气躁。2 S# u1 k5 `8 M  U
  “弄出来就没事了。”厉振华说这句话的时候,嗓子有些发干,“我出去一下……”难以想象这孩子躺在他身边自己解决的场景,男人打算起身回避。
. f( D/ W0 P$ L+ S  “不,你别走!”男孩小声叫出来,这种时候阮文孝哪舍得放开他,“我忍一会儿就好了!”& X; x/ d, ?  D1 h% }6 z
  “你……”厉振华瞪着怀中固执的小鬼,心里知道要是不尽快打发了他势必夜长梦多,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当下不再说话,粗大的手掌伸出去,一把抓住了那个精神的小东西。男孩惊喘一声,继而是一串细碎甜美的吐息。
: H4 }# N- r! I; Q$ u  漆黑中看不见,厉振华仍旧可以想见那一定是淡淡的粉色,软糯的触感在手中不安分地骚动着,但那涨鼓鼓的小玩意却没有完全露出来。( ~" Q* y. D9 ?, U2 B
  男人一愣,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这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孩子。带着几分诧异他小心地摩擦了几下,那小东西马上就有了反应,没有完全破开皮的小洞慢慢湿润起来,虽然尺寸小小的,却神气地硬挺着一柱擎天,厉振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4 [  u; V* Z6 r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尽管不是包茎,他这个年纪被包皮包住太多似乎也需要解决一下才好,男人的手指尽量轻柔地拉扯那层薄皮让小巧的前端露出来,同时感到一股液体喷薄而出,濡湿了他的手。
# E: g3 X! R9 H8 `  “啊……”
* b( q0 {2 t$ \9 L3 `/ s  在陌生的碰触中不知道是疼痛还是羞耻,阮文孝呼吸急促,捂住眼睛咬着嘴唇,全身都在可怜兮兮地颤抖。不过他的心里并不害怕,甚至还感到一种隐隐的兴奋和喜悦——厉振华在他耳边低语,大手握着他爱抚呵护,把一切都交给对方的感觉让男孩觉得如在云端,昏昏沉沉的妙不可言。
4 M9 L# D& a( H7 J* ^' O* s7 K  “好了,睡吧。”$ b, M- C& I2 R- Z/ r) t" ~
  虽然精力旺盛毕竟是个孩子,在男人手里泄了几次之后阮文孝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靠在厉振华怀里,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q  ^0 ]. T# N$ g
  南国的熏风中,只有静默的椰林隐约听见男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u2 o9 J5 b0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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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x5 r( y& s4 E# O+ x8 ]' G  我的小慢手又拖延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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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霞光中醒来的时候,阮文孝发现小窝棚里只剩下自己一人,厉振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昨夜扔在一边的衣服此刻已经好好地穿在身上,也不知道是男人什么时候给他穿上去的。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男孩忍不住脸上一热,厉振华粗糙的手掌和结实有力的大腿带来的触感仿佛余温犹在。
/ k$ q& p9 f/ z$ ~) R2 V  心里鼓噪着想立刻见到那个人,阮文孝一分钟也呆不住,立刻跳起来钻出了小茅屋。
7 J+ P- t% ~8 t- @; w5 z: t5 Y" D1 l! H/ `  厉振华正在海滩上弯着腰扒沙堆,并且将沙堆底部积蓄的一汪汪淡水小心地用瓶子收集起来。6 Q! }2 R. Y4 h/ k
  “厉处长,我来帮你!”阮文孝看到他立刻小跑过去,脸上带着笑容。
+ L2 l+ e* k7 n6 y+ g' t8 G  “不用。”厉振华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干活儿,“你好好呆着,不要乱跑。”2 X, S" y- U8 ]
  “让我帮帮你嘛!”阮文孝有些不甘心,他扑过去抓住厉振华的手。
* f% w6 O( }* a8 `  “我说了不用!”几乎是带点烦躁,厉振华手一挥将阮文孝推了出去,跌坐在沙滩上。
4 k8 N, W: D% V4 a, x  出乎意料地被对方粗暴拒绝,阮文孝默默地站起来,没有说话。他敏感地察觉到厉振华似乎带着某种不悦,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n  x# G. a" Z$ B! ]
  见那孩子一副茫然失措的表情,厉振华眉头微蹙,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想到昨晚自己几乎一夜不眠,看来与世隔绝的生活的确会让人的意志力变得薄弱,习惯自律的男人本能地排斥这种失控的感觉。
) O$ x* h% I/ @. d7 S! e5 }  正在两人之间气氛尴尬的时候,黎怀南手里提着几条大鱼快步走过来,“阮文孝,多谢你的药,我全好了!”说着他将手里的东西塞进阮文孝手里。
# c( f! E9 b" N/ `  男孩见他喜孜孜的样子,勉强扯了扯嘴角,“药不是我的,是他……厉处长的。你不要给我鱼了,等一下永叔要怪你。”他知道阮明永不喜欢黎怀南和中国人亲近,若是知道黎怀南送东西给他们,少不得又要责备他。
; j- J0 }) E  ^8 W0 N  a  “呃。”黎怀南顿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一眼在一边默不作声只顾收集淡水的男人,“那你帮我谢谢厉先生……这些鱼你收下吧,是永叔让带来给你们道谢的。”
. W4 h3 J2 Y" C7 H  “真的吗?”阮文孝很高兴,看来阮明永并非不识好歹的人。他暂时忘了刚才的委屈和不安,兴奋地转头对厉振华说:“厉处长,永叔送我们鱼呢!”
& m( W8 ~  X% X' p$ U. C- w. X  厉振华对黎怀南点了点头,之后又直接弯腰去摆弄沙堆去了。黎怀南还是有些怕厉振华,只将阮文孝拉到一边,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
" r# B9 z- p8 r; H4 f: N# J  以为厉振华听不懂越南话,黎怀南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永叔昨天都跟我说了,他以前见过厉先生……在军舰上。那次他杀了我们好多人呢,你不怕他吗?”! u7 B3 ^, Q0 I( ?: m: r, g. |
  “那时候打仗嘛,没有办法的!”阮文孝忍不住为厉振华辩解,“他的老婆孩子不是也被我们杀了吗?”" m' i; [: s% g* Z2 {6 S$ \1 V- v
  “真的?”黎怀南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匆匆地望了一眼旁边高大的男人,“怪不得他那么恨我们……我和永叔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呢,你以后都要跟着他吗?”
! }( m4 d# x5 x1 {& G4 \  ]  “嗯。”阮文孝点点头,“他救过我很多次,又对我很好,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这些他竟然有些害羞,当下话题一转,“不要担心,厉处长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b' p9 `. j5 T- B7 p! \4 c0 A
  “唉,中国人会救你,可不会救我和永叔。”黎怀南有些沮丧地说。3 n$ ^( J' a& ?7 A' p! L
  “不会的,覃政委他们都是好人,应该也会把你们带回去的。”阮文孝宽慰他。
: o, N1 ^. g" T. @2 q  黎怀南摇摇头,“你不知道,永叔说他们那时候和中国人打起来,就是因为那艘中国船上有我们遇到海难的渔民,他们向中国人求救却被当成奸细抓起来,我们去要人,他们却派军舰过来打我们。”1 ^) i5 y/ }4 ^' j- ]% c( b& n5 u
  阮文孝听了黎怀南的话迟疑了一下,最后只能悠悠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也不懂,反正现在不打仗了,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不是很好吗?再也不要你杀我我杀你的该多好。”如果不是因为打仗边境上埋了那么多地雷,妈妈也不会被炸死了。# {/ V; u3 [( \$ r7 D: V
  厉振华听到这里,握住水瓶的手不由捏得死紧,嘴里一阵发苦。# Y& E; E( w. _$ v! K5 G# D
  事实是当年创新号救了遇难的越南渔民,没想到一片好心却招来他们恩将仇报。分明是越南人企图夺走创新号测量船和测量资料,还编造出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0 g' d) z5 c7 T$ f+ {; T/ Q' y) r. B4 t
  想到那个阮明永竟然是当年越南军舰上的人,想必是退伍之后做了渔民。不知道那时他在创新号上是否杀过人……厉振华咬牙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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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i) u) @7 k  w  “一派胡言!”男人声色俱厉地大吼一声,接着他用越南话极慢极慢地对黎怀南说道,“你回去告诉姓阮的,别忘记当年‘创新号’上二十几条人命的血债。”
. r+ l6 D8 Q. i3 T) c; s$ z( ^  黎怀南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吓得呆了好半晌才如梦初醒地转身逃走,边跑还边回头看,生怕厉振华会追上去将他捏死。
9 Q9 z6 J5 Y; s5 N& x3 f  “厉处长,你……”阮文孝瞧着满脸戾气的厉振华,隐约觉得害怕,他知道这件事一直是男人内心深处无法消除的毒瘤,不由得暗暗替他心疼,“……你别难过。”
  Q% m( O6 B9 q: r% |% |0 t# @. k  太过苍白的言语总让男孩觉得无力,如果自己能有资格安慰他就好了。
. q% I; A" o7 i! }  厉振华皱了皱眉没有回答,挖好沙堆之后径自离开了海滩。5 z, a; Z$ x, j+ r
  阮文孝怔怔地站在原地,想到两个人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心头涌起一阵难以排遣的惆怅。4 s% {+ k' }+ G5 p; ~
  几只海鸟突然间扑腾飞起,男孩发现椰林里似乎有人影一晃,接着一股劲风擦着耳朵呼啸掠过,笔直地朝着厉振华的后心而去。待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阮文孝的眼睛瞪大了。
1 x6 b$ F9 O" e, N6 A  “厉处长,小心——”
4 ~' P( s1 S8 u  那是一枝细长而坚硬的竹箭,偏远地带的云南彝人常用来捕杀水中的鱼类。
8 L8 P! c7 o: \' m; G7 h) v  他话音未落,厉振华似乎也感受到了身后的诡异气流,飞快地一闪身躲开了那一箭。谁知对方早有准备,第二箭立刻接踵而至,尚未稳住身形的厉振华决计再难避开。$ l" B5 {0 L6 ]" @& R
  电光火石之际阮文孝来不及多想,猛地扑上去用身体挡住了前面的男人,锐利的竹箭啵的一声没入了他的后腰。男孩只觉得一股大力冲到,全身一麻顿时失去了气力,他软软摔倒在厉振华脚下。3 |9 t# ]; ^, _" m/ ^
  “小阮!!”8 X3 `/ X: w: H) p/ r
  见阮文孝为掩护自己中箭,又惊又怒的厉振华爆喝一声,连忙伸手揽着他,一手拔出腰间的手枪四处梭巡。在看到二三十米开外的椰林隐隐里有个匆匆逃窜的人影,他压抑住满腔怒火举起黑星,冷静地扣下了扳机。
8 G3 O$ e9 n( W" P* R' k: a8 t: g# G  枪响之后对方连哼都没哼,应声倒下。
. q+ y5 e: \  P; R# {  知道这一枪多半已经将那无耻偷袭者的头盖骨给掀了,也不知道是阮明永还是黎怀南之中的哪一个。原本想将两个人都统统干掉,但又担心阮文孝的伤势不敢冲过去仔细搜捕,厉振华抱起受伤的男孩,一口气跑到海边的岩石后面藏了起来。6 T8 ^! Q( M- o1 C9 }% _
  匆匆查看了一下,厉振华发现那枝竹箭入肉甚深,试着轻轻拽了一下发现纹丝不动,看样子竟是装上了什么箭簇,生怕伤及内脏引起大出血,他并不敢轻易将竹箭拔出。阮文孝此刻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却疼得浑身发颤,偶尔双脚乱蹬,刚才还鲜活灵动的脸庞已是一片灰白。, J' z5 _5 K9 H5 M# x( A2 J
  “小阮,小阮!”男人强忍住内心的恐慌,轻轻呼唤眼前舍命保护自己的男孩。如果这孩子就这么死去,自己如何对得住他。
: M1 E% G& E, R8 [  “厉处长……别扔下我……”昏迷中的阮文孝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
0 ?8 U+ P, I* m  “没事,我在,别怕。”按住不时乱动的阮文孝,男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g% ?8 E5 y# N& t/ Q6 [
  他仰头望了望湛蓝的天,没有云彩,没有飞鸟,甚至连海风似乎也停息了。在这茫茫大海之上无医无药,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男孩,饶是见惯了风浪的厉振华一时间竟然也没了计较。: |" b& V$ d8 c+ e0 }. d
  就在男人下定决心要冒险将阮文孝腰间的竹箭拔出的时候,一阵单调的螺旋桨声终于划破天空的宁静,如同一只海鹰在小小的海岛上盘旋着,投下巨大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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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d, C- \% I1 g& E- j# B5 ?9 W% K  这章短小了点,不过老厉小阮终于要回归文明社会啦~
/ R. b/ S4 s3 Z) j+ n( d4 G  等阮文孝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术后二十四小时。
) Q& }$ d6 g# m& \  c  那深深刺入他体内的箭簇是用打磨得十分锋利的蚌壳制成的,看似简陋却是如假包换的猎箭头,杀伤力巨大,若是一直在荒岛上得不到适当的救治,他将会因为失血过多和外伤感染而一命呜呼。
7 S5 S. |! q7 Z  在附近搜救的直升飞机是听见岛上的枪声之后追赶过去的,再加上厉振华每天都坚持在沙滩上挖土堆做标记,飞行员很快找到了他们的具体位置。
8 ^/ w  c! V1 b5 v: M! z; b. q7 N, y  冷兵器伤害只要抢救及时,在当今的医疗条件下一般都能得到很好的控制,也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箭杆留在体内堵塞了血液外流,出现大出血的时间也相对比较晚,幸亏当时厉振华没有贸然拔箭,不然阮文孝不一定能活着撑到医院。
0 A7 y: k3 D  ^1 V  还算幸运的是总算没有伤到内脏,可箭簇深入体内差不多十厘米,光是处理腰间受损的肌肉和血管也花了好几个小时。厉振华一直在手术室外徘徊不去,多年来都是光棍一条,男人何尝体会过这种牵肠挂肚的可怕滋味。
& P# B7 N7 q! ]6 j  手术很顺利,医生说只要过了感染期之后注意消炎加强营养,大概一个月就没事了。厉振华对外伤恢复也不陌生,无非就是多补充蛋白质促进伤口愈合。$ ^1 q2 p& i. G" {! o3 ^
  阮文孝失血较多,虽然在手术中输了血,脸色还是一直惨白惨白的,浑身也没有力气。当时为了抢时间他身上的衣物都被医生用剪刀剪开扔掉了,为此厉振华特地跑出去买了一套新的睡衣,亲自给他换上。" g, {" i0 X+ V6 q% X! q
  因为手术刀口疼痛暂时起不了身,厉振华便搂着阮文孝,拿汤匙一点一点地给他喂鸡蛋羹,动作虽然不甚娴熟流畅,却带着十足十的耐心。
* [5 N4 z1 K3 N7 k* ?  自小失去亲人的男孩并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他想自己吃,可是一来的确身不由己,二来又实在贪恋厉振华温暖的怀抱,不知不觉依赖地蜷缩在男人怀中。
8 P% ^0 N& y- _# t' ?  “处长,我来照顾小阮,您去休息一下吧。”覃越走进病房,见厉振华头发凌乱一脸的胡茬,知道他这两天为了照看阮文孝一直不眠不休,不禁有些担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您处理呢。”
2 [1 X' f$ f' M  听厉振华讲阮文孝是为了掩护他而受的伤,难怪他现在会如此细心地照料这个孩子。不过到了现在覃越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原本一见面就吵架的人,竟然变得如同至亲一般难舍难分,为了厉处长小阮甚至拒绝登上救生艇……
3 W2 R6 B6 b5 T& B* T6 F9 N$ \  “我不累。”厉振华将手中的小碗搁在一旁,拿纸巾给阮文孝擦了擦嘴角,将他轻轻放下躺好,这才抬头,“……我不在的这些天,辛苦你了。”' b; z! p# w! V: w" Q, V6 I
  知道覃越必然是花了不少工夫才找到他们,市里甚至出动了部队的力量进行搜救。这是个好现象,足见上头对此事另有一番打算,而并非任由某些人覆雨翻云一手遮天。  _, c" a. F- K( R  {$ t* `( D
  “哪里。”覃越摇摇头,声音压得很低,表情沉重,“我没能争取到第一时间去救你们,有七位同事……可能牺牲了。”
! p: I- R' e! r4 W+ t- Y  当时开拓号沉得太突然,留在底层和机舱的船员们根本来不及逃出来。0 d# ~8 E0 P* a. v' x
  这次大规模的地毯式搜救找回了部分失踪人员,但仍旧有七个人下落不明,其中包括麦浩辉的师父林闹海和轮机部的几位船员,大厨王连福也没找着。一般来说,这就意味着他们凶多吉少。
. P$ ?+ o* Y) e# G- Q6 k" a$ D: T# J  b  厉振华默然,忽而牙关紧咬,“七条人命,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6 f  v) }9 W& q; p  “处长,我……”覃越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讲,最后终于一抿嘴角,“我大姐听说,当时开拓号可能是只做了焊接就出厂了……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验船师,是吴明德的小舅子。”
4 `. Y: x' \0 m1 w  覃闽跟弟弟透露这事的时候,脸色十分凝重。她那时候才知道开拓号沉没的真正原因看来并非某些人宣传的那样,单单是因为天气恶劣,而是有人玩忽职守,甚至,恶意人为地制造事故,那简直太可怕了。' K) x3 B6 N. B( w- m7 w: \5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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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 S. j  j5 I! f3 \8 u2 r3 J  这章没完,好困啊……
4 d7 i3 R$ |/ |1 E6 I6 {$ S- A. t# F  明天继续努力~zzZZZ# X. w' d. l  s; c
  厉振华回到局里重新主持工作,一方面立即安排专人做内业整理,另一方面,他决定写报告请求组织上对“开拓号”进行打捞。8 b, H! V0 N9 ^
  他这么做的首要目的自然是查清沉船的真相,还死难的船员一个公道;其次也是希望能让自己常年相依为命的船舶起死回生。) q4 o& Y- g* _, V4 H! h) d
  开拓号是海测局的王牌测量船,按理说所有重要设备都应该投保。厉振华回来一问,这才惊愕地发现为了节省经费局里竟然未曾参加任何保险,想到上千万的仪器就这么血本无归,真不知从何说起。
! g/ A! B. L3 G  如果开拓号仅仅是因为进水沉没,没有伤到龙骨和发动机,那么还是有机会打捞上来加以修复,尤其是那些设备和仪器,只要有精通无线电技术的朱明瑞在,厉振华不愁它们不能焕然一新。打捞加上修理的费用,绝对远远小于再造一艘新船。' `5 J1 C3 ~* z% ]9 O. a) n( o
  自打厉振华回来,韩志国就一直在考虑该怎么把这件事办得漂亮一些。
- b* R3 X1 ]: @9 w  他在搜救工作结束之后立刻张罗了一个英模报告会,大张旗鼓地宣扬了“开拓号”全体成员艰苦奋斗不怕牺牲,终于战胜狂风恶浪取得胜利的革命精神。按照交通部领导的指示,海测局给每位船员记三等功,追认牺牲的七位船员为烈士,韩志国还表示一定妥善地安置每位烈士的遗属。
/ U2 c. J( _2 m; ]  厉振华称病没有参加那个会议,自然也没有按照韩志国的要求,去大会上发言。知道这位局长一定会对打捞开拓号的提议百般阻挠,为此厉振华专程找他单独谈了一次。
5 z% M; Y% y& U' _% n3 Z# j  “老厉,今年的国庆献礼,你是大功臣。”韩志国一脸的喜气,握住厉振华的手不停晃动,“等图纸出来了,市里打算给你模范干部的称号!”
6 a% Q9 [$ G! Y# J/ j! }) M6 J  “局长,图纸我会如期做出来。”厉振华双眉一轩,直言不讳:“但是沉船的事,您得看着办。”; B0 i1 I0 Z7 ?7 o2 q% j
  韩志国被他一只独眼死死盯着,心里也不禁几分害怕——这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虽然现在还在和自己好声好气地谈,倘若逼急了难保不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是啊,你们遇上大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5 V1 b) o) f! k" O! W
  “我们是遇上了风,但那是普通的大风,根本不会引起沉船!”厉振华大声说道,“船底没有妥善修理就出航,遇上大风才漏水沉了。”厉振华听覃越说在表彰大会上此人一再强调开拓号是遇上风暴沉没的,遇难船员们的家属到此刻尚不知真相。
; E1 P' G5 ~; T8 c$ C6 g. r# {  “什么?!这……我不知道。”韩志国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继而大怒:“竟然有这种事?!实在太不像话了!”7 I+ m7 G1 t) i3 ~& {
  “进厂维修不是你做的安排么。”厉振华早知他会如此推诿,只是冷冷地追问,“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u7 L3 K: A, e& l8 }( f6 v7 N. D
  韩志国瞪着眼前意外冷静的厉振华,似乎要看穿他的心中所想。好半晌,他才嘴角一弯:“我明白了……沉船打捞的事,我没有异议,这毕竟是为国家节约大笔经费啊!”6 F' H# E2 z: P
  知道厉振华绝不会轻易妥协,如果不给他一个交代,这人一定会闹到上头去,假如惊动了老局长,搞不好省里也会来找麻烦。
6 s4 {( ?/ L. C' w: {  到了这个份上,韩志国立刻决定丢车保帅,将吴明德抛出去——事情毕竟不是他亲手经办的,要找麻烦也找不到他头上。更何况吴明德这小子一旦得势,只有比厉振华更加讨厌,倒不如卖个人情给厉振华。只要按时献出图纸,过了今年他就能再往上升一级,彻底跟这倒霉的海测局说拜拜。3 ?1 h: `6 \# n  b/ Q% X
  “好。”不管对方心里打什么小九九,厉振华要的无非就是这句话,他独眼一眯,不再多说,“告辞。”
( F& g- ~3 [1 r8 h  只要能顺利将开拓号捞上来,一切的真相都会大白于天下。  {3 ?( W2 y6 M# |2 }
  从韩志国家里出来去到医院,厉振华看见阮文孝正在病床上躺着,一见他进门,双眼都亮了,“厉处长!”
- J: j4 W4 O; `9 o" [  “今天感觉怎么样?”厉振华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身上还疼吗?”把一个好好的孩子折腾成这样,男人心里别提多内疚了。
: B, g* \4 j, ~! o0 {  阮文孝摇摇头,“……不疼了。”其实今天医生来给他换药,碰到伤口仍旧有点痛,可是他不好意思说,怕厉振华心里有负担。
! c9 d/ q& Q7 S/ {$ j, A- K( u  “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知道他的心意,厉振华也体贴地没去拆穿,坐下来打算给他削个苹果。" g6 t% Q/ P# x3 |2 I
  “嗯……厉处长,你吃糖么?”阮文孝突然拿起放在一边的巧克力豆,“刚才麦浩辉来看我,是他送给我的,可好吃啦。”他一边问,一边珍而重之地倒出两粒圆圆的糖豆放在手心里,含笑送到厉振华的嘴边。9 z% F* J2 P! `8 s+ Z
  厉振华先是一愣,但是看到阮文孝满脸的天真热切,好像要把自己所有最可宝贵的东西都倾囊相送一般。并不喜欢甜食的男人那一刻如同着了魔,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将那颗巧克力含进嘴里。手掌温热,有一颗糖粘在了手心,厉振华没有多想,伸出舌头轻轻一舔。' [; ?+ F% O+ ^4 P. R3 y
  “嗯!”, c6 r0 c" g, ^
  触电般的感觉让阮文孝的手抖了一下,突然全身燥热起来,脸颊都红了。他想要缩回手,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 ^/ l! h6 b. `/ M  厉振华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抬起阮文孝的下巴。两人对视了几秒之后,心慌意乱的男孩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感觉一道阴影朝自己投射下来,然后尝到了浓浓的巧克力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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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振华回归之后一个月,鬼屿洋的所有测绘作业已经完成上交。这一役的成功为海测局挽回了不少面子,至于那个深水港项目,现在已经成为局里的大忌,再也无人提起。! x6 l; e. ?+ d
  经过这次灰头土脸的教训吴明德似乎收敛了一些,只是厉振华活着回来未免让他有些郁闷。此刻他尚不知道厉振华下一步的打算,认为开拓号既然沉进了大海,那么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随着她的残骸深深地埋入水中了。
8 s( d$ ?5 _6 R9 {' N9 C+ a  由于厉振华有理有据的坚持,上头终于批准了“开拓号”的打捞工程,并派出打捞船“潜龙”号展开工作。厉振华将开拓号上的人整编了一下,打算带上十名信得过的船员,与潜龙号上原有的班子共同组成三十人的队伍进行打捞工作。
% ^+ ]( n) g$ ^+ ^- Y) j7 O% Q  麦浩辉当仁不让地坚决要求上船,可是最终的名单还没确定,麦浩辉的妈妈却杀到覃越家去,希望他帮忙劝劝儿子留在岸上工作。; S$ N0 a8 ~: b8 g% w0 F
  覃越常年面对这种问题早已免疫,基本上没有人能够左右他,但是麦浩辉的母亲毕竟不是自己可以任性的对象,他只得坐下来仔细聆听。1 ?) b5 F! l' ]- Z# U8 I
  “……我们都给他安排好了,到海事局的办公室去,这孩子就是不听,连面也不肯跟我见!”
) J1 p: Z, V% Y  |* M. }  麦妈妈在覃越家的大沙发里坐着,差点就要落泪。# P7 w( `( j7 _7 r% ?+ @: W: T
  “阿芬,你别提了,我家这个小衰仔自己也一样混蛋。”覃妈妈在一边深有同感,提起这个倔强的小儿子同样一脑门子的官司。# e3 A; p: o. l( p
  “娟姐,覃越头脑好,厉振华又看重他,以后上了岸不愁没官当,我家小辉不能一辈子跟榔头和油漆打交道啊!更何况……”
7 V) _" }8 t6 e' z" F9 O+ O/ h! z7 V  “芬姨,怎么了?”覃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李明芬自己以前就是随船的科学家,按道理说应该不会像自己的父母那样排斥海上的工作,为什么突然要麦浩辉下船呢?
; L  k8 s* x- m8 J8 ]- c  “你知道,以前我和他爸爸都亏待了他,现在他根本不肯听我的话。”李明芬深深叹了口气,有些迟疑地看了覃越一眼,终于说出来:“以前在开拓号上倒也罢了,你们这次要出海去打捞,我担心他头脑一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 H/ R& N: J' V5 f- }  覃越听她这么说,嘴唇微微抿了起来。6 t/ y- b( x5 m
  开拓号沉没的地点在鬼屿洋附近,风高浪急是不必说的,最困难的地方还在于,那里的水深将近一百米,水下超过十个大气压,那差不多已经是专业潜水兵的极限深度,李明芬的担忧完全有理由。
+ O% k3 i' T: V: K4 z6 |& k2 @' d8 {+ `  “覃越,小辉他从小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我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你帮阿姨劝劝他……”李明芬知道儿子自小对覃越言听计从,不管当兵也好上开拓号也好,都是因为覃越的缘故,这次若是他肯开口,麦浩辉多半会回心转意。6 X$ J, q: h; U1 _$ p
  覃妈妈听了也在旁边帮腔,说覃越你一定要抽空跟小麦谈谈,别让你芬姨成天担心。" W! G" }7 [& c8 p6 x  [, S1 P# p6 }
  覃越看着两位母亲,好半晌终于默默点了点头。
4 L! T  z# Q8 N1 [7 e9 L  = = = = = = = = = = = = = = =. j8 F, ?" Z7 R+ G
  麦浩辉怎么也不敢相信,覃越主动跑来找他,竟然是让他不要上船。
  u/ y6 m! |6 Q( N  在这次意外中师父下落不明,麦浩辉还指望这次能够找回他老人家的遗骨,他就没想过不跟着大部队一起走。9 q7 Y  n/ [- I1 g$ w
  “阿越,这是为什么……”
8 e* i1 }6 q) A* m8 z7 `/ |  如同被人背叛了一般,惊愕万分的麦浩辉此刻完全无法猜测对方的心思,心中焦躁莫名。6 p6 S" n) E6 a* f6 |7 l- t+ b; s
  “你妈很关心你,别再和她赌气了。”见对方完全藏不住心事的样子,覃越在心里暗暗叹口气,“就听她一次吧。”3 N# s; B' k1 `3 o6 @# L
  “不要跟我提她!”麦浩辉一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大了一号,“我问的是你的意思!”9 g! v  O; h: m5 R) i
  “这次任务很危险,你没什么经验,不合适。”覃越皱了皱眉,偏开头不去瞧他。& [$ c$ T0 x# k* l5 Y+ S
  “你觉得我会怕死?”麦浩辉难以置信这会是覃越说出来的话,“阿越,你到底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此时此刻青年只想对他的心上人做出最最直率的告白。
+ K# ?. c5 x# s- E3 U+ X5 K  “别说了!”见对方脸颊憋得通红,一副就要豁出去的样子,心惊胆战的覃越立刻厉声制止他,“别又在我面前说傻话。”
) s! A6 r9 l( ^  “怎么?你能冒死把我从大浪里拉起来,却没胆量听我一句心里话?”麦浩辉驽钝了一世,现在才隐隐发现覃越似乎一直在逃避着什么,无论是蒙昧时期的偷吻还是来自深海的告白,这个人总是装作没事,却又在事后不声不响地溜走。- K4 o, X: H  c8 ^& a
  覃越沉着脸刷地站起身来,“总之,你这次不能去。我会帮你跟厉处长解释。”& t+ \' _5 w2 \. M3 l! a. V
  “阿越!”麦浩辉也跳起来,伸手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目光灼灼,“你又要逃跑吗?这次打算跑多久?!我不介意再等十年!”
; S0 y$ \- e5 l2 v8 @  F, o, ~  “麦浩辉,不要做蠢事,你会后悔的。”覃越盯着眼前轮廓分明的脸庞,那一头蓄势待发的黑卷仿佛随时会炸开一般。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陌生,真想不到这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哭闹的小鬼也会有咄咄逼人的一面。5 n  @9 I6 i8 C$ M4 H
  见覃越的脸上闪过一丝类似看小孩闹脾气的无奈神色,深深觉得被轻视的青年一咬牙,冒死将对方往怀里一拉。年轻水手结实的双臂紧紧箍住了男人的细腰,滚烫的唇随即压了上去。
% y0 `: F) j7 o7 }5 }% W, |  覃越还来不及喝止对方,口腔就被完全占领。麦浩辉体内的蛮劲上来,犹如一个饿了半辈子的乞丐突然吃上红烧肉一般,无论覃越如何痛下杀手他都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死也不松口,两人的嘴里隐隐透出一股血腥气,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磕伤了。* z0 _: y+ @# g8 E# j& C
  “阿越,阿越……”& C5 _5 }+ G! x" q
  不管身上吃了多少拳脚,麦浩辉完全不抵抗,一味拥抱着覃越疯狂而痴迷地亲吻着他,偶尔在呼吸的间隙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 Y( x  k8 @' }6 [4 Q  知道麦浩辉并非打不过自己,只是从未想过要伤害他,所以覃越也无法狠下心来踢断对方的胫骨,更何况那具灼热的身体紧贴着自己半是强迫半是撒娇的磨蹭,唇舌间满是依恋的痴缠,有那么一瞬间覃越几乎就要放弃挣扎。3 E: o! R- t9 y2 ?
  “他从小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 _3 B4 s( f  p0 A  李明芬的话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母亲担忧的脸仿佛就在眼前,覃越的全身起了一层冷汗,他不再姑息立刻腾出手来,奋力一拳挥在对方的下颚上,终于摆脱了钳制。
1 T1 a$ N- f( y2 C* S- A8 v# n  “你疯够了没有?你要胡搞也好想死在水底下也好,能不能去烦别的人?!”覃越双手握拳努力调匀呼吸,胸膛不停起伏,“我他妈为什么要替你的人生负责?”
8 w6 c9 C+ s  f8 T7 @% w  麦浩辉对他的愤怒恍若不闻,只是伸手背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半是惶恐半是惊吓又好像天上掉馅饼似的不可置信,吞吞吐吐地说:“阿越,你、你是不是硬了……”/ J' V5 K) x# O% B1 V
  “我操!”平时文质彬彬的覃越破天荒地骂了一句脏话,却再也法控制双颊上的潮红。他当下不再罗嗦,一脚踹开挡在门口的麦浩辉,匆匆逃离了那人的狗窝。
5 p0 w$ E! S: L  == = = = = = = = = = =4 F, K+ m3 p0 G. O+ ^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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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8 X' x1 Z; i/ h1 ~+ O    潜龙号隶属南海舰队某部救防船大队,现任大队长曾经是厉振华当兵时的部下。接到市里的指派之后,一向敬重厉振华的大队长二话没说便向全体官兵下达命令:一定要尽全力保证“开拓号”高质量地出水。
% @2 E  z8 k+ {1 X( F$ {" v9 A  时间已经来到十月,但对于四时皆夏的南海诸岛来说并无实际意义上的秋天。潜龙号整备完毕,由厉振华带领,启程前往开拓号失事海域。
1 T, e+ e, s% I+ X5 F$ I. p  从那天强吻过覃越之后又过了两周,一直到上潜龙号报道,麦浩辉才第一次见到他。两个人并没有说上话,因为覃越一直表现得十分冷淡。知道是自己胡作非为惹得他动了怒,想到两人或许就此生分下去,麦浩辉火热的一颗心好似跌入了南极冰窟。( o4 K! b) J: s# M
  潜龙号到达指定地点之后,整个团队立刻展开打捞的海上作业场布置。而在会议室里,气氛却有些凝重。& o; k6 _  G* ^, v
  谁先下水?这是个问题。
# C+ N+ P0 J* d9 d5 M6 y; k  鬼屿洋特有的地理位置、复杂的潮水和海底情况无疑会给打捞带来极大的难度。水流急,潮差大是一个,更多的是那接近一百米的深度,忍受十个大气压,在一片未知的黑洞中摸索,无论是谁都会产生巨大的恐惧。5 }2 y/ j( @3 _  |$ X& i
  “处长,何指导,让我下头水吧。”年轻的水手伸手揉了揉不驯的卷发,一副颓废的模样,“我对开拓号比较熟悉。”
6 @) L3 R. P4 v# {' u  所谓“下头水”,就是在水下情况不明、凶险莫测时,做第一个下水探路的潜水员。一艘沉船要成功打捞上岸,必须在潜水员探摸清沉船的位置、朝向、受损程度等信息后,才能制定一整套详细完备的打捞方案,保证打捞质量。. O# \. N6 f" {4 b! @6 j
  船在水面上时可以一目了然,可一旦沉到水里后受水压等外力影响,模样会有很大改变。麦浩辉在开拓号上呆过两年对船体熟悉,又是潜水兵出身,退伍之后一直坚持锻炼,综合各个方面考虑,让他第一个下水的确是比较合理的安排。
( ]0 [7 j& u- z. d( M! V9 o  厉振华还未答话,潜龙号上的指导员何健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显得有些犹豫:“小麦,这不行,你都退伍一年多了……”' u8 S" L( K3 n$ h) n. ]% ^9 [5 m
  “何指导,没事的。”麦浩辉挥挥手,很干脆,“我虽然退伍了,功夫可都没落下,您就瞧我的吧。”说完他径自朝覃越走去,脱下脏兮兮的白色背心。) o& n% b: V$ o1 ^/ h8 C; c( [
  “覃政委,麻烦你了。”
  b' K! v* W$ g  u, Y$ M2 f  因为麦浩辉这异常客气的口吻,覃越的眉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过他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将听诊器放在那强壮的胸膛上,冷静地聆听着。不知道为什么,这颗年轻的心脏不再像以往那般强劲鼓噪。听诊器上下移动,却怎么也无法找到最初的悸动。
1 d! o/ ]! J2 S/ u  “政委,我皮糙肉厚,身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大概是等太久了,年轻人显得有些不耐烦。5 d, x0 ~. Y% d: E
  从未见过他如此态度,覃越一愣,“你的心脏……”8 y8 Y7 Z: R$ U" w6 Q2 w+ d: z% _
  “你放心,它永远都会呆在原地,这辈子哪儿也去不了。” 麦浩辉苦笑着。
, D% C2 Q$ ?+ ?: Z1 E  “阿辉——”覃越心里一颤,想伸手拉住他说点什么,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却又实在无话可说。这一停顿间麦浩辉已经走到一旁,开始穿戴那身又厚又重的潜水装具。
5 C4 ?" \1 w$ C/ ^, l3 J! b  刚才给他做检查,发现不到半个月工夫这人竟然瘦了这么多,覃越不敢确定是否是自己不理会他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看到麦浩辉这副样子却又免不了心疼和自责。覃越知道应该和麦浩辉好好谈一谈,却又畏惧一旦真正推心置腹的后果。
* M' P, b9 X6 k" `  眼看着麦浩辉一声不吭地投进碧沉沉的大海,覃越的心中突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
/ F; `2 A# f) B3 g1 \' v7 X5 @$ E  铜盔,铅靴,全副武装的麦浩辉以每分钟十五米的速度下潜,六分钟之后到达九十余米的深海。没有光线的水底能见度极差,带着强光手电也只能看出三四米远。深绿色的海草随着水流轻卷漫舒,无数深水鱼安详地游弋。. b! {  l. Z' a  C0 U
  麦浩辉小心地潜行,不时拨开迎面拂来的长长海草,他四处寻觅着开拓号的踪影。终于在眼前出现了那座庞然大物,那巍巍的身形此刻正默默躺在这与世隔绝的大海深处。+ Q& n7 J- K/ ]0 i8 ~
  万分小心地绕着开拓号那近百米的船身转了一周,麦浩辉很快摸清了沉船的概况:船身右舷着地,倾斜呈四十五度。他想找到驾驶台的入口,确定开拓号的受损程度,最好是能从中找到一些确定这艘船身份的东西,但发现很难找到舱门。
, t$ P! N) T+ n$ J  此刻他已然有些身不由己,头晕和火烧似的燥热一波一波地袭来,皮肤绷得紧紧的犹如被四面八方看不见的手撕扯着,麦浩辉知道,这是近十个大气压开始起了反应。4 Z7 r. t4 E8 l
  “麦浩辉,快上来,已经超过三十分钟了!”* p3 G6 T8 W9 B" H2 |
  耳边忽然传来覃越清泉般的声音,带着那永远不形于色的关切和柔情,给麦浩辉浆糊一般的的大脑里注入一股薄荷糖似的清冽甘甜,方才沉寂下去的一颗心仿佛封冻的湖面,立刻暖和了起来。9 Z! Z; j' l+ w. B0 k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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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  P8 e+ v; |3 A    麦浩辉一边将水下的情况一一向船上报告,一边听从覃越的命令,穿着厚重的潜水服慢慢离开船舱。没走几步,他突然感觉输氧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j2 x3 m+ t' g/ m+ a
  这种情况在海底并不少见,他不敢怠慢,顺着障碍物的力道万分小心地绕开。等到安然脱离之后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刚才绕住氧气管的东西,竟然是一名遇难者挂在船舱外的一只手臂!经过近两个月的海水浸泡已经半白骨化了,也不知是哪位同事的遗骨,仿佛要将他羁留在此一般。此情此景,饶是麦浩辉胆大,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4 p& `. k& g9 j5 ~
  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过死亡,年轻的水手内心一阵悲恸。他竭力控制住情绪慢慢上升,心里想的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开拓号完整地出水,为无辜受难的人讨一个说法……
# {. i$ o3 W7 T" Q8 k  覃越一直盯着手表,三十分钟过去了,不管是否完成工作,按照规定麦浩辉都必须出水面。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这次任务危险性太高,船上的每个人都几乎是屏着气息在等待麦浩辉上浮。
5 W2 s5 C8 E" m+ A- n: X  “哗啦——”一声破水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大家立刻朝那声音的来源望去。原来是几头小海豚在玩耍。看到海豚算是吉兆,大家微微松了口气。6 U4 S7 S; D" d% Z1 w, H* K; O
  “小麦,立刻上来!”厉振华突然间抓起电话,“注意身边!”清澈湛蓝的海水里出现奇怪的阴影,就连经验丰富的厉振华也一时间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什么。) L( Z" _$ \0 d
  “没事……”麦浩辉满不在乎地回答了一句,覃越还来不及反应,只听耳机里传来一声嘶吼,接着所有的绳索管道都剧烈颤动起来,说明水底发生了异常,看起来像是麦浩辉正在和什么东西搏斗。) S* R3 f- F, E" B: a3 B4 F- V
  “阿辉,阿辉!”覃越立刻大声喊着,却再也没有人回答。
) L/ a, v8 C9 v- H, @7 Y) t% S  三分钟过去,厉振华和何指导决定再派人下水,麦浩辉却突然从碧沉沉的水中冒出来,手脚朝天,直挺挺仰卧在海面上。- s- |7 P$ @, L8 y
  “阿辉!”覃越见状知道发生了什么,肝胆都要裂开了一般。9 k/ v( B+ p* i
  “不好,放漂!”厉振华皱着眉头。
! J' s# z) q' H; F8 ?- w1 d" c  像这样的深水作业,一般都要按照规定逐步缓缓上升,“放漂”一是指潜水员意外地脱离了同伴和引导绳,在能见度低的深海里无法判断自己的位置,很容易随着水流漂向远处而遇到危险;二是潜水员在海底受到意外攻击或者遭遇事故无法控制突然冒出水面。后者在潜水中是最最危险的一种情况。
/ r$ e5 d! k% m& ?. a  船上的人们又是收管子,又是拉信号绳,几个潜水员更是鞋子都来不及脱就跳进水里,七手八脚地将麦浩辉托上了船。$ F! w; d" ?7 p/ t+ c. O
  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麦浩辉僵卧在甲板上,右手还紧紧握着一把潜水刀。左肋下的潜水衣破了一个大洞,上面挂着什么奇怪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两根齐齐从根部断掉巨螯。% z. y, p/ S/ _1 h# ^
  在厉振华的指挥下人们将麦浩辉从潜水衣里扒拉了出来,此刻他已经面色青紫,不省人事了。
; c  C; f6 ?) }5 X# f% J& z6 K7 m. @  “恐怕是遇上了蜘蛛蟹。”厉振华一望旁边的覃越,“立刻组织抢救!”
7 S7 B; c  k7 I8 Z) M  这种深水杀人狂体内有极灵敏的感震器官,可分辨海面上的运动物体。一旦发现有人便会迅速潜游过来,用锐利的爪子围住人体,并且能刺破皮质衣衫,深深地扎进受害者的皮肉中,将人往深水处拖。瞧这样子幸亏是麦浩辉及时用刀子砍断了它的蟹螯,不然一旦被拖下深海,大群巨蟹蜂拥而至,那就只有被分而食之的命。- U  j2 C3 y) X: ?
  不等厉振华说完,一直紧咬牙关的覃越早已将高大的青年背在身上,直奔减压舱。! V9 U- \2 R. z. _5 ~
  密封罐子一般的减压舱里,只能呆上两个人。完全陷入昏迷的麦浩辉面无表情地躺着,丝毫不见平日的飞扬跳脱。# D* }  T/ l& e4 x; l2 {4 j6 L! x
  覃越向壁舱的传声器喊了一声:“加压。”随着耳边一阵嘶嘶啦啦的电流声,压力指针渐渐走上了九个大气压。; a- G$ o; J( v/ ~) F) H
  作为一个随船军医,他对于减压舱并不陌生,但经受如此极端的条件还是第一次。这如同受刑一般的苦楚,耳朵生痛,头皮发胀,嘴里一阵阵的酸麻,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进脖颈里,逼得人直想狂呼乱叫。6 m4 A% A, f8 t
  以前只是从理论上知道深潜的痛苦,现在他才明白水下一百公尺是怎样的滋味。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覃越的内心竟然隐隐感受到一种满足和幸福——不管怎样,自己在他身边,天底下所有的困难,所有的折磨,他们两个人一起承担。! B5 |2 ]! z/ [
  “小覃,怎么样?”厉振华关切的脸出现在舱壁上的观察窗外,传声器带来他担忧的询问,“能受得住吗?”  ]6 T9 O' `6 Q7 c. w2 w- m5 S! V
  “处长,我没事。”覃越抹去头上的汗水,面色坚毅。他俯身观察麦浩辉。年轻的水手静静地躺着,面容沉静安详,一如儿时那般乖巧听话。
: z; ?% u: z: C1 A1 `  迅速将他左肋被扎伤流血的地方包扎好,覃越执起他冰凉的手,试探地摸上那健壮结实的胸膛,感受到那颗坚强的心脏只余下微弱的跳动,刚才那略带苦涩的口气犹在耳边:“你放心,它永远都会呆在原地,这辈子哪儿也去不了。”2 Q# U6 }1 E$ p  T3 f; N1 ~  [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喜欢这个人呢?
( }3 x0 G! u0 h2 l) v. X/ G  一心只想救回他,身处九个大气压底下的覃越早已忘却这酷刑般的痛苦,冷静而敏捷地取出急救箱里的针管和药物,小心地给他注射了一针。
6 u7 Y) ^( a7 k5 n  想起麦浩辉从小每次打针吃药都要跟他讨价还价一番,眼下却这么乖乖地任由自己摆布,年轻的政委双眼不禁一片模糊。
2 h* g' A! i/ K  几分钟过去了,按理药物应该开始起作用,麦浩辉依旧昏迷不醒。
( H. }' H6 ?, l( i  覃越一抹眼睛,双膝下跪分跨在他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腕,朝头部高高举起。单调的动作缓缓地重复着,一分钟,两分钟,半小时……身下的人一动不动。
4 }: n& U% R. Q5 ^8 j  覃越双手发酸,滚烫的汗珠滴在麦浩辉黧黑的面颊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覃越只觉得头部快要炸开,双臂如同灌了铅,整个身体与灵魂仿佛都剥离了,但他依然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m# k4 i4 ~3 C- E) H' Q0 Q& ?
  “阿辉!”蓦地感觉到手中握着的手指微微一动,覃越兴奋地大叫了一声,慌忙扑下去,将那沾满汗与泪的薄唇印在了麦浩辉微微翕张的双唇上,运足全身仅剩的力量给他做人工呼吸。3 K1 o+ c0 c* V) @& [% ]! t
  对于逼仄的减压舱内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犹如沉迷好梦中的麦浩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突然抱着覃越翻了个身。厚实温热的唇舌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将怀中的人死死吸住,贪婪地占有。此刻的覃越浑然忘却了他一直敬畏的现实与禁忌,紧紧地抱着麦浩辉,任由他肆意地亲吻。
4 l! ]2 T  g) W, A  减压舱外的众人透过小窗瞧着这一幕都呆住了,惟有厉振华不动声色,挥了挥手将大家带了出去。# \: _; ]: @) h#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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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D: n0 ]. s5 K4 z  麦浩辉的情况虽然算得上是十分严重,但厉振华知道只要他醒过来,覃越必定会给他最精心的治疗,理当没有大碍。) i3 n$ K+ A% _2 c
  得到麦浩辉所提供的探摸资料,打捞队员们趁着尚未涨潮水流相对平稳的当口,立刻开始展开工作。定位、穿缆、起浮……一道道工序紧张而又有条不紊,在三十八度的高温下,甲板上的温度更是烫得惊人,厉振华亲自带队,没有一个人喊苦喊累。- V1 C2 X# c6 S1 `0 U2 s+ n5 z
  打捞是一门技术活儿。针对沉船和水域的不同情况,钢缆的粗细长短,起浮的时间方向等等,都必须事先考虑周全,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影响工作的质量和进度。
6 V( _( q' Y/ k4 {* c' F' z  整整四个小时耗神耗力的劳动,终于等来船上响起一阵欢呼。开拓号灰白色的巨大船身正被有力的船吊一点点拉离水面。几位潜水员从海里上来,脱下笨重的潜水服,大口大口地喘气。甲板上的工作人员正忙着穿梭钢缆,将那失去浮力的庞然大物固定好。
) a2 N* p$ ?5 p4 v( x  再度看到以为已经永别了的开拓号,想起尸骨不全的几位弟兄,纵然冷静如厉振华也止不住心情激荡,他双手握拳,随即用挂在脖子上拧得出水来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脸。( f0 O; F- v0 v' t% r0 B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将开拓号安全地拖回船坞进行修理,这小半年来为了鬼屿洋的工作疲于奔命,现在终于落下帷幕,厉振华的的心情沉重中也难免混合着几分轻松。他回到生活区顶楼的房间里好好冲了个凉,从卫生间里出来在行李箱里摸衣服的时候,突然触到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7 K9 V/ f0 b5 c" k7 Q
  拿出来一看厉振华微微一愣,那竟是装在饮料瓶里的鱼露,大概是怕漏出来,装的人还十分细心地用透明胶带缠得严严实实。想起他出发的前一天阮文孝说让他带上这个,但厉振华瞧他那珍而重之的样子,知道这东西很不好做便推辞了,想不到那孩子还是偷偷塞进了他的行李中。
8 ~* a/ I3 u4 i6 d/ S, _  考虑到阮文孝的身体尚未完全痊愈,厉振华这次并未带他一起出海。男孩自然颇有些失落,直到厉振华说等我回来教你学电脑才开心起来。8 e  V% _. w+ v( r7 e9 x
  阮文孝住院的时候,厉振华每天在医院照顾他。一开始他伤重起不来身,不仅是吃饭喝水,就连上厕所都是躺在床上用便盆解决,这种时候他总是不好意思叫护士,都是厉振华帮他料理清洗,其他的擦脸抹身之类的贴身照料更是不再话下。
- S: e( M6 h2 e% @, S; k  其实阮文孝觉得厉振华实在不必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毕竟是他主张救下那两个人,最后却差点惹下大麻烦。至于阮明永和黎怀南的下落,厉振华完全没有提起过,他更是问也不敢问。
) w; U0 M/ x% q+ Q  直到医生宣布病人可以出院回家休养,阮文孝心里又开始犯愁。开拓号已毁,王连福又凶多吉少,他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在海测局里呆下去,厉振华却二话不说将他带回了家。
# M* s, x! Q( a0 ?7 |5 E! t+ I  经过这些事情阮文孝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早已将厉振华当作了最最亲密的人。
, o5 h8 D- B  ^2 h7 _  轻轻抚摸着那个仿佛还带着点余温的瓶子,厉振华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念那个孩子。这大概是他身边最宝贵的东西了,却如此坚持地要和自己分享。厉振华的心里闪过一刹那的温柔,这是他失去妻儿十几年来几乎已经绝迹了的情绪。! a3 }+ l: S4 K4 R$ V# _8 B
  想起那天在浴室里帮阮文孝擦背的时候,毛巾小心地拂过他纤瘦的腰部,那小鬼很不是时候地勃起了。厉振华当时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莫名其妙地低声笑了出来,阮文孝听在耳朵里臊得全身都红了。
" |1 t* x' V% l* w8 w3 }" I  “你不许笑!”他又气又急地扭过头,第一次用这种近乎撒娇的命令口气大声说着,还抢过厉振华手中的花洒当作武器朝他喷过去,弄湿了男人身上的衬衫。
- L" W' Y7 h/ |- k: t  受到这种攻击,澡自然是洗不成了,最后厉振华捉住奋力反击的阮文孝,两个人在狭窄闷热的卫生间里热切地接吻,互相抚慰彼此的情动。, S8 v6 W% ~! O;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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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 C; {! Q# \# J5 p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厉振华的沉思,他连忙将手中的玻璃瓶小心地放好,拿起听筒。. K1 |% x& }: C) t! a; M8 A
  电话是覃越打来的,告诉他开拓号的VDR监视器找到了。
) G) @2 X7 U! [  i  VDR是航行状态记录器,也就是俗称的船舶黑匣子,专门用于记录航海过程、船舶机器运行情况、驾驶员操作避让时雷达的图像与航向、监听对话、口令等语音信息,以便在发生重大事故之后分析用。
" c' ^: m' k; W2 c  厉振华听了有些兴奋,这毕竟是还原当时情况完美最有力的证据,“等等,我这就下来。”
, ]& g. |$ C# }" h6 q( [# J  除了找回VDR之外,厉振华还仔细观察了一遍已经被固定在大型浮船坞上的开拓号。除了意料之中的船底裂缝和焊接痕迹之外,他还发现左舷悬挂救生艇的钢绳裂口断面有些异常,看样子并非在风浪中自然断裂,更像是人为用气割枪弄断的。
  q- ^# z+ _- D0 |  “处长,这……”覃越见状也微微吃了一惊,这就意味着大家都在跟暴风雨搏斗的时候,有人却置同伴的生死不顾,偷偷逃走了。
6 `+ f* J) @4 j! n  厉振华一开始就知道这次鬼屿洋的测量工作牵扯到多方面的利益,开拓号上必定是鬼影幢幢,但是亲眼证实了这一点他仍旧感到十分不快,“尽快返航,先回局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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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潜龙号拖曳着浮船坞稳健地行驶着,就在距离中建岛还有三十海里的时候,厉振华毫无例外地看到所有船员都纷纷掏出手机,寻找最佳地理位置。这个西沙群岛最偏西的弹丸之地上有我国驻军,并且有移动公司在我国国土上最南端的中继站,每当船只靠近这里,大家早就忍耐不住要和家人联系了。
( Y( B& P% O# m+ l- t  以往厉振华虽然都会刻意嘱咐大副正横距离通过这个小岛,以便让大家获得更有效更长时间的手机信号,但是他自己也掏出手机打电话,许多年来还是第一次。
+ h$ t# t4 K2 T0 r5 Z9 h5 U& g  信号满格,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迅速接通,似乎对方一直在等待似的,这让厉振华心中微微一动。# E9 v) s: `; r! C- b
  “厉处长!”
+ ]& {  K3 x; y( ?  电话那头传来阮文孝充满活力的声音,带点惊喜。
$ h0 b7 B/ e$ z4 n* p' A& E; ^2 z4 C  “嗯,怎么样?一个人没问题吧。”就这么将他一个人放在家里厉振华也不太放心,但要让他带伤工作也并不合适。
; ^% w8 [+ L; n5 w( X; M/ }/ h  “我早就没事了。”阮文孝的口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不甘心,他是多么想跟厉振华一起出航,“让我去局里上班也没问题的。”一个人呆在家里,实在太寂寞了。1 p" s) A& R4 s- _
  男孩那有些埋怨与撒娇的口吻如同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触上厉振华的心,他的声音很难再保持冷静,“好了,我明天中午回家。”
, x5 \  r2 C1 C4 P- f+ O  “真的吗?”阮文孝天真地反问,有些不敢相信,看来这次工作的确非常顺利,他心里也觉得很高兴,“那我给你做好吃的。”
- Y2 r" W: G# a: A1 u( Z1 I  “随便做点吧,别累着了。回头给你买巧克力。”好像那孩子很喜欢吃这个,厉振华心里暗想。他不知道的是,阮文孝之所以那么喜欢巧克力,不过是因为贪恋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味道而已。
/ L9 M: I3 Y! ?" p0 I  G( X  “嗯。”
/ n6 g2 d+ _" L' ]: ^  电话那端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厉振华微微一愣,随即听到一阵微微急促的鼻息,像是阮文孝在努力控制着情绪。男人头一次体会到这种不说话光是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就心疼的感觉,鲜明到让人感到害怕的程度,他急忙随便换了个话题,打破这让人脆弱的沉默,“你午饭吃了什么?”: U/ S( ]/ X% [; x
  “呃,火腿肠……”阮文孝显然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还有泡面。”
5 Q% ~+ z, P6 W  “怎么吃这些东西?”厉振华眉头一皱,这显然不是重伤刚愈的孩子该有的食谱。. f5 c) k  I; E! j) ^% z- j
  阮文孝不想告诉他一个人在家没心思做饭,“泡面挺好吃的,我以前都一直吃。”
" Y2 V7 [) `1 ~2 ]0 f: n1 P  “以后不许吃这些,没营养。”其实厉振华自己从来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不过让处于生长发育期的孩子长期吃泡面他怎么也觉得说不过去,“不想做饭可以去黄记吃。”
7 X: c' \/ P6 H! c  “噗哧。”阮文孝突然笑出声来,“我可不敢再去那里了,倩姐好八卦啊。”上次他去吃饭肥倩还一直向他打听厉振华会不会再娶老婆,又问厉振华是不是打算收他做契仔,无论哪个都让阮文孝十分郁闷。
6 A% V  W% S' v9 g, p  “她就是那样的,不用理会就是。”耳边的笑声让厉振华想起他一笑起来就鼓鼓的下眼睑,心里只希望中建岛上的信号能覆盖得更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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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W+ s& T- V- G  顺利捞起开拓号,回到靖海之后厉振华立刻向局里汇报工作。让他没有意料到的是,就在他出海的这短短十几天,市里一纸调令,匆匆将吴明德下放到靖海市下属的某县水利局去做了书记,相当于是降了半级。按照韩志国的想法,只要处理了吴明德,厉振华再有什么气也都该消了。1 M9 j! }# A2 z; O# a9 `" T' u
  “老厉,这次发生的事谁都不愿意看到,上头这么安排,也算是惩前毖后,给小吴一个学习的机会,若是我们抓着不放,倒显得过于拘泥了。”韩志国一边说,一变仔细观察厉振华的表情,不过照例看不出什么,略一沉吟之后他带着微笑说道:“你代咱们局里的党委书记也有一阵子了,过几天市里研究研究,看看什么时候给你正式任命。”
+ @3 n+ A# w/ R5 p: m9 O8 i2 X  “韩局,我从没向组织上要求过什么,但是这次,我带的兄弟牺牲了,难道他们连个真相也得不到吗?”对于韩志国话中暗含的威逼利诱厉振华不耐之极,但是为了死难的船员和未来的工作,他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与之周旋。
# d! O! v; F3 ]: x  韩志国见他仍旧不肯罢休脸色一变,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厉,你这又是何必。市里给烈士家属多好的照顾啊,除了丰厚的抚恤金之外,比如林闹海家吧,马上就可以分到房子了,轮机长家里的孩子也可以给安排个工作,要是真的闹出去,恐怕……”7 t  q7 e' f& x1 v5 R/ q, U
  韩志国的话断得恰到好处,厉振华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一旦将真相揭发出来,那整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人为引发的事故不同于天灾,海测局自身应该对此负责,这样一来市里的那些嘉奖待遇什么的肯定是没了,遇难船员的遗属们一定会恨死他,就冲着这些,厉振华也不能坚持为开拓号的沉船事故翻案。
. [/ f3 N0 y1 z& ]( ~% u1 T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厉振华缓缓对眼前地上司说道:“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都觉得我又臭又硬,脑子不转弯,总是坏事,对吗?”
3 h& q3 B: U& E$ Y0 Y: d! L( N' S+ T  没想到厉振华突然将官场上的假面具掀掉,饶是圆滑如韩志国一时间也不禁有些狼狈,“老厉,你怎么突然这么说。你业务能力强,下面的人又都喜欢你……”; P, n3 k8 h" H8 W
  “老韩,你说,咱们现在当官到底为的是什么?”厉振华的独眼灼灼地盯着对方,仿佛一束强烈的 X 光,要将他的心穿透。" Q* @* L" ?% p! Z* |1 e
  韩志国脸上的肌肉一颤,眼中随即划过一丝恼羞成怒的尴尬。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知道你为的是什么,只是想奉劝你一句,这天下不管哪朝哪代都一样,从来都没有什么世外桃源。”3 k# L4 p. |* i. N
  厉振华沉默了几秒,“或许吧……我没你这么通透,哪怕现在大环境如此,我还是相信国无道至死不变。”
; S4 M. D) x" l- S  “你到底想怎么样?”韩志国皱着眉头,他永远不懂厉振华在想什么。# s% ]# l6 i. |3 Q$ }" W
  “不怎样,实事求是。”厉振华冷冷地说,“我会自己写一份报告上去。”
3 ]" B$ ~/ ?( B3 D  “你不要一意孤行!”( [# x, `0 X. I
  身后传来上司堪称严厉的警告,厉振华没有回答,径自离开了。
# l) V  Y. z; D/ i  m  = = = = = = = = =
' `+ h" Z) @( J! t  经历了那段并不愉快的对话之后,厉振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匆忙赶到电脑城配置了一台全新的电脑,打算给那孩子一个惊喜。6 ?+ k$ w( d7 v! `, Y4 T
  等到他带着一堆大箱小箱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家里空荡荡的,阮文孝不知道去了哪里。仔细一看,厉振华房间的大门上贴了一张纸条。
6 y* [, v, I+ T% s6 E% G  “厉处长,我家里突然有急事需要回去一 t à ng ,很快就回来。阮文孝。”2 E* t) P7 r1 ~3 R$ I; G
  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匆匆写就,甚至来不及查字典。厉振华眉心一皱,现在距离昨天他们通话也不过就二十几个小时,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那孩子走得这样匆忙。7 j7 D1 m6 z% `; d
  掏出手机拨了他送给阮文孝的手机号码,却惊愕地发现对方已关机。也就是说,那孩子彻底和他失去了联系。偌大的靖海市,竟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他真实的去向。
" n( S+ U7 @, b; W4 T& \  内心忽然疑云大起,厉振华很难不去联想这孩子复杂而敏感的身世,还有开拓号上莫名失踪的救生艇和某个神秘消失的船员,一时难以判断这些事件和阮文孝突然离开是否有关。望着空落落的房间,两个人在晕黄的灯光下一起吃晚饭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男人的一颗心霎时也变得空落落的。+ b9 D4 B/ y4 G/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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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浩辉自从潜龙号回航之后就被安排进了军区总医院,一直接受减压病治疗。除了每天进加压舱之外,为了促进肌肉和神经功能的恢复,还不得不忍受诸如红外线、高频电疗等等辅助疗法。
# P/ V  C# q1 I! j  对于自己受伤之后的事情麦浩辉几乎一无所知,唯一的印象是有人一直在呼唤他,那既缠绵又绝望的口吻让他心痛。模模糊糊中他知道那一定是覃越。于是动员了浑身仅余的力量牢牢抱住那个人,想安慰他,想告诉他不要伤心。, }/ v5 X9 a% y, s/ j
  覃越每天都到医院去看望麦浩辉,不过并不是以大夫的身份。军医院的高压氧科有最先进的设备仪器和顶尖的医生,他一点儿也不操心治疗的细节。考虑到麦浩辉跟父母都不亲,覃越去医院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k, ^! r; r4 ?$ D; f! p2 j
  听说小麦出海受伤,覃越那一大家子人倒是都很关心。覃妈妈除了来探望他之外,更是一日三餐各种靓汤让覃越带去给他,就连覃雪也拎着大包小包特地跑了一趟医院。
. d- U( i6 u; c) D& }  病房里的三个病患,除了麦浩辉之外还有一个是车祸导致重型颅脑外伤昏迷的年轻患者,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另一位是得了中毒性迟发性脑病,生活几乎不能自理的老头。由于病友们太过安静,以至于麦浩辉觉得自己都快跟着发霉了。
! V1 I! a$ L* I+ U5 [  覃雪推门走进病房的时候,覃越正在给麦浩辉做全身按摩。( M' G/ y2 G4 ]9 M
  麦浩辉闭着双眼,在覃越偶尔用力的时候从鼻腔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哼哼。
9 `2 q* d& h4 T! Q! v! a- G# S  在覃越看来,这不过是支持疗法中的一种,对于缓解病人的关节疼痛、头疼、皮肤瘙痒和肌无力等症状很有裨益。但是覃雪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个膘肥体壮的地主老财正在作威作福。
$ O) n7 V) D/ Y' b% u$ h3 l  “麦浩辉,你这是当上土皇帝了。”她下东西,挑眉看着床上爽翻了的某人,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覃越,“三哥你也太宠他了吧,瞧把他伺候得,跟只吃饱了的猪似的。”
% Z2 p( I! d/ @# `% m, G5 `  “别胡说。”覃越停下手上的动作,帮妹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休息。”说罢拿了个纸杯就要去给她倒水。
" _; s! M/ x5 A4 U, ?$ `  被覃雪这么一通人身攻击,麦浩辉只是嘿嘿地干笑两声,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满足而得意,好像偷拿到糖果的小朋友,“说得可真难听,有我这么帅的猪吗。”1 V7 M% G; m2 v: e
  他的厚脸皮让覃雪噎了一下,随即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表示鄙视,“不错嘛,还能自吹自擂,话说你到底伤了哪儿?该不是装病博取同情吧。”
6 r- o& i' j/ P9 Y  覃越的水杯递过去,正好瞧见妹妹对麦浩辉关切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凛。5 G9 T( y# O. k: h7 b$ L* {4 F
  “百分之百的工伤,十足真金, 不信换你试试?”麦浩辉方正的下巴骄傲地一扬。
+ n! @% Q$ j3 f0 W! |6 E( i  覃雪不吱声了。麦浩辉第一时间孤身潜入百米的海底探测,打退蜘蛛蟹的攻击,这件事早就在海测局里传开了,她当然不会不知道,并且深深被他的胆量和勇气折服,所以尽管母亲反对,她还是坚持偷偷到医院来看他。2 \3 |& ?4 k6 C! {8 H5 r6 W
  “哼,不就是被海水压扁了嘛,有什么了不起。”覃雪白眼一翻,抓起水杯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坐了一会儿她突然很邪恶地说:“等我三哥娶了老婆,以后看谁还来管你。”  M3 z! |- }' `- V$ v4 N6 C' o
  这话实在是太戳麦浩辉的心窝子,原本还躺在床上得意的青年立马犯了傻气,他一把抓住覃雪的手,“你说什么?!谁要娶老婆?”
8 k! ?9 ]6 ^: _/ c, b2 k  “痛死啦!”覃雪被他的力道弄得手腕生疼,急忙甩开,“麦浩辉你发什么神经。”4 D* r' ?- S( Y1 u
  麦浩辉有心再问她,女孩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覃雪瞪了他一眼,匆匆抓起电话接听,撇下天生性急的麦浩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直到覃越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s% L3 F3 V  k3 G
  电话是覃雪的母亲打来的,说是有事要她立刻回家。覃雪拿着手机嗯了几声之后就挂了,怔怔地瞧了床上的麦浩辉片刻,她咬了咬下唇,最终只对他说了一声好好养病就起身告辞。
7 i' z. l5 O' v; \; C  “阿越,我想撒尿。”- m/ v; G6 q$ b. \
  覃雪突然离去,病房里一下子显得有些过分安静,麦浩辉忍耐不住朝一边的覃越伸出手。2 V9 T. D  a) |3 g
  这几天长期在加压舱里治病,身体极易疲劳,再加上减压病带来的肢体和关节的剧痛让他行动不便,所以这几天麦浩辉一直都需要人搀扶。& ]+ D6 c( {. ?! b
  覃越架着麦浩辉走进卫生间,正打算出去让他方便,麦浩辉却匆匆将门关上,也不急着上厕所了,直接靠在对方身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又蹭又嗅。2 u4 T0 C& w7 [+ r8 s$ f. J3 Y( _
  “怎么了?”支撑着麦浩辉全部的重量,覃越抚了抚他鸡窝一样的自来卷。
8 c$ U, [* c0 Q1 {) {1 X$ u; _  “覃雪刚才说,你要结婚……”麦浩辉吞吞吐吐地,带着点小小的委屈和抱怨。
- D* a: z1 ?3 d( G  P& v  “这种顺嘴胡说你也当真。”覃越将他推开一点点,眼中有些无奈,“其实是她就快订婚了,和我叔叔一位同僚的儿子。”这门亲事是叔叔首肯,婶婶一手促成的,让覃越有些惊讶的是覃雪没有拒绝。
4 L+ r3 a' b/ w& ?2 ?  “啊!她怎么不早告诉我!”还拿那种话来气他,麦浩辉愤愤然,“这丫头可真不够意思。”2 C, }- N3 m8 L0 e$ `7 W# R
  “因为你太蠢了,不值得她冒险。” 覃越微微一笑,拉下麦浩辉的头在他耳边低语,“又不像我,一辈子给块狗皮膏药粘上,选都没得选。”) c' Q# M5 g' G1 E, ^+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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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O/ P  ^( G3 d8 V7 S2 b  阮文孝迟迟没有消息,厉振华一直放心不下。他打算等那孩子三天,若是三天之后仍旧没有音讯,他就亲自去广西跑一趟。
; s  P7 c8 V$ M" U( R) W3 x# W  很少见这个冷静严肃的上司也有心不在焉的时候,覃越不免有些担心。  w0 X% x! j' L# n
  “处长,怎么了?”厉振华下巴上一圈乌青的胡茬和眼里的红丝让覃越知道他必定又是连夜工作,“要不您回去休息休息吧。”# P! |1 j* \: K$ q& X0 z" C: t4 L
  “昨天晚上咱们局里的布标船和一艘渔船撞上了,我赶过去处理,刚才回来。”厉振华抹了抹脸,透出一股倦意,“待会儿我去船上看看修理的进度如何。”3 I2 i: N% {% _5 O5 z( n
  覃越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不忍:“处长,修船的事有我和朱队长,我保证会把这事办好,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 }, H, E& a* K  x3 X* H1 [) T& N  厉振华摆了摆手,事实是他心里记挂着阮文孝,也不怎么睡得着。
4 N% X' I( r4 q+ o9 [6 d" @& \  “处长,小阮……还没消息么?”覃越迟疑片刻,终于问出声。他猜厉振华不寻常的举动应该跟这件事有些关系。
: Y: g* e  c' W5 w- D4 O  厉振华点点头,末了加了一句:“我明天过去找他。”
: l$ k1 T# C( O  “这事儿很奇怪。”覃越忍不住说,“有消息说越南人最近在鬼屿洋附近活动频繁,小阮和这个有关吗?”& t, X: d' o+ r. @
  “他什么都不知道。”和阮文孝相处了这么些时间,厉振华非常肯定,“我看是有人拿他当烟幕弹,让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藏在暗中的敌人利用阮文孝复杂敏感的身世,故意将他弄上开拓号混淆视听,好方便自己为非作歹。# P* x& W) m% u  [( _6 g
  “您是说,王连福?!”覃越微微一惊,立刻想起沉船那天的确有些异样,“对,一定是他悄悄弄走了救生艇!”) D( \; B9 R0 t* ~0 R# [) i
  当时他让王连福去处理那些做坏的紫菜蛋花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人。因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自然不会愿意和同事们同舟共济。覃越估计姓王的是急着逃走又怕被人发现,再加上大风大雨没时间搞破坏,否则右舷的救生艇也将难以幸免,也亏得如此,不然还不知道海上又会增添多少冤魂。
9 ~  Q' A1 z: A1 y4 H' l1 C  “当时我放在办公桌上的测绘资料,有人翻动过……也不知道那些人许了他什么好处。”厉振华冷哼了一声说道。当然,那是一份被他动过手脚的假资料,“越南人现在应该损失了不少,我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4 g- Y- I) @1 Q; c* G* _) [5 V  “处长,原来您早留了一手。”知道敌人一定是吃了暗亏,覃越咧嘴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事他又有些笑不出了,“那小阮他……”这样一来那孩子在这件事中所担任的角色究竟是什么,一时倒难以厘清。
/ |  K$ z# _, V: t  厉振华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所以得去把他找回来。”* O2 }& s' d. [+ y
  正说话间,传达室的同事匆匆过来跟厉振华说道:“处长,有您一份快递。”8 U4 u) ?; T+ W  ?, v/ q& P
  厉振华接过那个小盒子,看了看封皮,寄件人栏上只有一个歪歪斜斜的阮字,其他信息一片空白。心下微觉奇怪。他按捺住一丝不安,飞快地撕开盒子上的透明胶带,抖落出来一只小小的玻璃瓶子。! f) ?, P% K1 a. S" e
  一旁的覃越看清了小瓶里的东西,忍不住“啊”的一声叫出来,“处长,这……”
4 @# I" n5 n/ p, B  玻璃瓶里用生石灰渍着一截指头,看样子是从小指上硬生生剁下来的,还附着一张轻飘飘的纸条:
3 O- E9 {8 x7 K! Z# C: `  “四平岛上,海图换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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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S; T& |4 z+ c" T  中国海警巡逻舰1005乘着风浪行驶在南海深处,暮色四合中厉振华望着远处那个小小的黑点,抿了抿嘴唇。
8 u. S; g* }+ ^' h  目前在我国南沙群岛茫茫八十万平方公里的海域上,除了太平岛之外,凡是露出水面有点植被的小岛都被别国占了去,而且无一例外地都在所占岛礁上擅自派驻军队布置火力。中国海员,尤其是在测量或是海监船上工作的,每次经过这些本该属于自家的小岛时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M  s% L3 S  e5 j; N
  如今盘踞在四平岛的越南人都自称是平民,可这种赤裸裸地侵占他国主权的行为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 X( c0 N- W  {0 f& W$ W% d  “老厉,前面就是四平岛了。”靖海市海警支队副队长陆靖滔拿下手上的望远镜,“待会儿我先出面去和他们交涉。”
: q4 y- @7 [' [( l& X* ?1 p  厉振华点点头,“岛上有两个班的驻军,一共二十人。灯塔里常驻四人,绝大部分火力都在环形工事里,其中有一架12.7毫米重机枪,你们要注意。”
8 ]% p6 a3 S7 U9 R  n  “老厉,我还是觉得,你不要亲自上去……”陆靖滔认识厉振华多年,知道他并非好勇斗狠之辈,但今天他这两句平平淡淡的话里竟然隐含着一股极浓重的杀气,“他们明目张胆地要你过去,背后肯定有花招。”/ O( `# w( p( G5 B# I
  “我必须去。”厉振华极目远望,他何尝不知道这次单刀赴会凶险万分。对方想必也很清楚很难让他这样的人轻易妥协,因此才悍然抛出那张底牌来要挟他。
! E) j- L( q# F4 ~6 G  }  由于事关重大,昨天接到那份快递之后覃越便委托朋友帮忙做亲子鉴定,今天一大早检验报告就已经原封不动地交到了厉振华手上。
* a/ C$ |" D8 R4 @  洋洋一直活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2 M2 y2 m% W4 c. k  {% _  当时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厉振华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反复咀嚼着这个事实。
" e( c5 W7 A" w. B' c  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好事,厉振华认为自己应该欣喜若狂,应该跪谢上苍,应该像其他找到丢失宝贝的父母一样手舞足蹈喜极而泣,不管如何失态都完全可以理解,独独不该是这片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兜头罩下来,将他裹得喘不过气来的阴霾。$ s* k7 K4 Z3 E3 `1 @
  十六年来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洋洋长大之后的样子,他甚至还记得那唯一一次的全家聚会,如蓝故意打趣地对他说你瞧这孩子多可爱,还好不像你这个大老粗。( E2 Y, t8 V% J9 d' d
  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那张似曾相识的年轻面庞,年过不惑的厉振华从内心深处隐隐升起一种自成年之后便不曾品尝过的恐惧和彷徨。他仿佛在黑暗中摸索,脚底不知何处就是无底的深渊。然而最让他畏惧的并非深渊本身,而是知道真相之后,他究竟该在何处停下脚步……
4 h* z; V1 f. [, {  夜幕降临的时候,陆靖滔开始用高频电话试着跟岛上的人喊话。还没靠近,岛上的瞭望台顶部雷达天线忽然启动,并连发两枚红色信号弹警告,示意1005船不得轻举妄动。3 G5 B/ p# y" Z3 }
  1005船是由海军护卫舰改装而成的,人员和武装都很整齐,本身战斗力并不弱,可是担心匪徒狗急跳墙威胁人质安全,他们只能不停地要求和对方谈话,为厉振华登陆争取时间。- M: T" U  a" O6 q9 _
  见敌人戒备森严,陆靖滔不由得为正在整装待发的老朋友捏了把汗,“老厉,你真的要一个人去?我看还是带上几个兄弟……”4 K% L+ z1 T2 Z
  “不!”厉振华沉声拒绝,低头将手中的81杠刺刀归鞘挂好,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刚毅的脸上一片肃杀。
8 d, W) o$ [+ |' A5 a- N' F  这次他一定要亲手救回他的孩子,哪怕血洗这座岛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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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对1005船有所忌惮,对方坚决不让大船接近,陆靖涛一直假装反复跟他们讨价还价,最终谈定等早上五点天亮了让厉振华独自一人上岛。而此刻在浓黑一片的海上,全副武装的厉振华已经独自架着橡皮艇朝四平岛西南角靠近。! J; R& V7 g- i9 a1 `5 w# z% w; t
  四平岛是个环礁,中心潟湖入口的礁门在就在南侧。望着远处的两名巡逻兵离开视线,他将小艇拖上岸藏在岛礁的角落里,矮身钻进岛上密密匝匝的灌木丛,潜伏在距离敌人修筑的环岛巡逻堤很近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着。他看了看表,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四十三分,他还有两个钟头的时间。
& k/ O0 r, v* \  南海深处的湿热、蚊虫,加上遍地的鸟粪沤渍,让灌木丛中的每一秒钟都显得如此难挨。厉振华浑然不觉,约莫一个半钟头之后,两个巡逻兵再度来到他的眼前。* r4 s+ }% T8 v, Y4 D# }0 J
  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厉振华早已无数次计算好力度与角度,所以在他手中那两把锋利的匕首一齐投出去之后,两个毫无防备的巡逻兵悄无声息地从高处跌落滚下。
! K6 w4 A+ t, S& V0 i  岛上一片寂静,厉振华此刻什么也不去想,鸣蛩和海浪愈加反衬着子夜的幽独。- p. A7 M9 J* ~% O
  他藏身灌木丛中,沿着巡逻堤小心地移动,来到岛上敌人在西南角沙洲上修建的一处礁堡,闪身躲在墙角。这处礁堡的名字偶尔会在越南军方的各种军事情报中出现,所谓的四平岛B礁堡,根据厉振华长期以来的判断,此处应该是该岛的军火库。
3 y  r9 ^0 p" a2 C( ]' k  一个荷枪实弹的士兵从他面前走过,厉振华从后方伸手大力圈住他的脖子,匕首随即在他颈动脉上深深一抹,一股腥气立刻传到鼻端,想是敌人的鲜血从脖子上喷溅而出。$ O6 m8 p/ o: W
  轻轻放下手中已经停止挣扎的尸体,厉振华小心地倾听这周围的动静。确定再无脚步声,他在这所礁堡的四面转了一圈,分别布置了一番,然后飞速奔向东北角的灯塔,也就是四平岛A礁堡,直到一颗子弹差点打中他的头。
% e- @; C# S! f, Z9 T: w3 p( d  着地滚了一圈避开火力,知道在顶楼灯塔上的敌人发现了自己,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厉振华飞身钻进树丛,趁着那个脑袋探出来寻找他踪迹的时候一个短点射,直接将对方爆头。% N7 s* E. k; e2 p- @4 g2 H
  岛上立刻警铃大作,一队人马迅速从A堡出发向B礁集结。仓库门打开之后厉振华冷眼瞧着那十二人鱼贯而入,静静地按下手中的按钮。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他在心里摸默默数着,还剩四个。
6 N, a7 I: a: E0 z$ Y5 ~  面对厉振华的突袭敌人显然乱了阵脚,A礁堡那座四层高的塔楼突然间变得死一般沉寂。厉振华飞速靠近,此刻他手中的81杠已经收起,换上了一支小巧轻便的79式冲锋枪,挨着墙壁在这座四层的塔楼里对每个房间进行地毯式搜索。# C4 Q! \" R" I1 Q9 K
  刚才厉振华的扫荡让第一第二层都已经人去楼空,一直走到第三层,才窥到两个战战兢兢的人在楼道里踯躅不前。厉振华朝楼道里扔出一件裹了石头的衣服,在几声乱七八糟的枪响之后,趁着对方放松下来的那一秒空隙,他突然闪身毫不手软地扫射,瞬间又解决了两人。
& q) p; @1 y+ K/ N6 e0 k. w  厉振华搜遍了第三层再无半个活口,知道剩下的两人一定是逃向了顶层的圆形灯塔。他站立在原地不动,屏着呼吸静静聆听周围任何一个细微的声音。
3 s' N$ X8 l) d, W2 _8 y* r  察觉楼上有细微的响动,厉振华慢慢地踏上台阶,犹如嗜血的猛兽正在寻找猎物。他爬上第四层,躲在那巨大的卫星天线之后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只见灯塔的圆形铁围栏上,绑着一个身量瘦小的人。
7 ?5 o6 x% C8 [' j8 ?1 J# L  岛上没有电,应急灯惨白的灯光映在那人脸上。+ |3 w3 v$ B5 i3 x4 E
  厉振华早已在心中无数次考虑过那个荒谬的结果,但在看清对方的五官之后他却吃惊更甚——那并非他一直担心的阮文孝,而是他们两人曾在无人荒岛上救助过的越南人黎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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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_2 D# W% m  @( h: g  心中霎时转过无数念头,厉振华又仔细看了看那人,发现他脸色灰白双目紧闭,看起来气息奄奄的样子。! |1 Q9 j3 H9 X; Z9 l
  耳边传来“啪啪”两声,一个人拍手走出灯塔,“厉处长,真是好手段哪……”8 L0 ~) K& Q: H  C' b' c5 W
  厉振华听出那是王连福的声音,心中一凛。并不打算贸然出击,他依旧躲在掩体后面,静观其变。' ~, t) D# K! i4 W# B
  “厉处长,你把东西给我,这孩子立刻让你带走,如何?”大概是对厉振华十分忌惮,王连福始终藏在黎怀南身后,脸上皮笑肉不笑。
8 i3 P# t/ H1 _3 }; b" }0 _  “王连福,说说吧,他们许给你多少钱?”厉振华的声音平淡从容,仿佛在跟对方拉家常,“你要小心了,这钱只怕不太好挣。”
. p  u8 _0 p3 V, z  王连福一听果然脸色一变,掏出手枪指着黎怀南的头,“厉处长,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反正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大不了一拍两散!”
- D5 X) ?1 a% r2 J  “老王,你仔细考虑考虑。”厉振华仍旧冷静地和他聊天,一边寻找此处可能存在的第四个人,“你应该知道吧,市里给你追认了烈士,家属还受特殊照顾呢。你不是都快退休了?如果你肯回头,还有机会……”! k' w3 X5 X# F) k* o! k. R- g
  “回不了头啦!”王连福惨笑一声,神经兮兮地握紧了枪,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如果不是上了你的当,我又怎么会被他们逼成这个熊样?!”- _& g1 U% w& H( I$ [8 b
  越南比中国穷多了是众所周知的,原本也没有经费来买通他,不过背后扶植他们在南海蹦达的某国组织就富得冒油了,王连福无法抵御那十万美金巨款的诱惑——要知道,那是他要辛辛苦苦工作三十年,还得不吃不喝才能挣到的数。
5 |2 P4 I+ K% q* |9 t  原先他以为凭着自己老船员的身份要在船上偷偷弄出点东西来很容易,谁知厉振华平时不哼不哈的,竟然一早就挖好了坑让他跳下去。那群人发现他弄来的东西是个西贝货,认定他打算黑吃黑,差点把他活剥了。后来总算是心疼那两万美金的订金,那些人又责成他无论如何也要把东西搞到,王连福被逼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H* O% G2 Y* P# K
  “你不要激动,东西我带来了,要不,你过来拿?”听王连福拇指轻拨,显然是在开启手枪保险,厉振华越发镇定地和他谈条件,尽量引诱他多说话,“我儿子在哪儿?你总得让我见见他吧。”
. J2 ]/ {: h) |0 m* R& J  “你把东西扔过来!”王连福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做困兽之斗,“再敢耍花招,我让你们死无全尸!!”
% O; A( Q7 b+ [8 ]  “行行行,你等一下……”厉振华在怀里摸索,似乎掏出点什么东西来之后他突然停住,佯装踌躇地说:“对了,我怎么知道我儿子还活着?有什么凭据?”
+ a) |) n9 d7 d3 H" d% F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个DNA鉴定结果白纸黑字,厉振华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厉洋还活着,直到现在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 ]: t5 K7 ]/ ?% D* I" }  王连福嘿嘿一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左手从兜里掏出一件物事,大力朝厉振华的方向扔去。
, P, m, t1 @% a& g5 B$ I/ B  一道亮光闪过,厉振华伸手抄接住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挂旧旧的镀金项链,上面有个可以打开的鸡心坠子,八十年代相当流行的款式。坠子打开里头放着两张泛黄的照片,一张是个小婴儿笑得甜甜的百岁照,一张却是厉振华当年军官证上的大头照。, d# {: y5 \% k. N; O) q
  厉振华狠狠地握紧那串项链,直到掌心被金属边缘割痛——怎么能忘记,这是结婚一周年他送给陆如蓝的礼物。他们没有全家福,原本他跟如蓝约好,下次见面要和儿子一起照相的。( W* H3 @) l1 B; _. `4 E' J
  “瞧清楚了没有?这是你老婆的遗物吧。”王连福桀桀一笑,“你自己说,他是不是你儿子?!”4 m0 z" v; |' |$ T- G) V: o
  开拓号出事之后阮文孝下落不明,他姐姐阮氏香迟迟联系不上弟弟,只得到王连福家里去打听消息。那时候王连福为了避祸深居简出,哪有心情管别人的死活,随口蒙她说阮文孝跑远洋找他亲生父亲去了。阮氏香因就快出嫁,弟弟却没了踪影,便吞吞吐吐地委托王连福,要他把那串项链带给阮文孝,好让他早日找到亲人。
2 b# q) c. ?+ v" D* D" c: n9 U  当年吴氏珍被地雷炸死的时候阮文孝才只八岁,弥留之际她交代女儿要帮弟弟找到亲生父亲,但是阮氏香出于私心一直隐匿着这个重要的线索,她担心弟弟一旦找到亲人,就再也不会回家了,因此阮文孝对厉振华的存在一无所知。, _; S; X) A6 U9 X. W! g
  无意间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王连福当时真是喜不自胜。当初他做这种见利忘义的事心里一直打鼓,特意将身世复杂的阮文孝弄上开拓号的确是存了让厉振华摸不着门路的心思,必要时还能拉他做替死鬼,谁知道这俩人竟然还有这层渊源。来不及追问厉振华的儿子为何会流落到越南女人手里,他兴奋地认为是老天在帮他,让他掌握这制胜的先机。
' b4 n/ f7 f6 _+ a  “他在哪儿?!”厉振华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枪。他并不相信绑在眼前的黎怀南是自己的骨肉,而那小小照片上的孩子究竟是谁早已经昭然若揭,“把他还给我!”
' N1 r; C1 x2 k  “哈哈哈哈!你可以赌一赌,看看这个是不是你儿子!”见对手终于有了一丝动摇,王连福似乎非常得意,他嗤笑出声,“东西扔过来!!”
/ x  I( }2 ], G5 e1 H  厉振华将手中薄薄的书册扔出去,故意扔在离王连福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 I5 T( [# }8 |' }/ F  王连福眉头一皱,又不敢离开那个人肉盾牌去捡,于是朝着灯塔叫道:“阮志永,快出来!看看这个是不是真的……”他被厉振华骗怕了,首先想的是再不能拿到假货。
8 T* ~( }& q! b3 v  对方扭头说话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厉振华觑到他的右腿微微露在外面几公分,当下飞快地拔出腰间的黑星。威力惊人的子弹贯穿了他的膝盖,王连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厉振华飞速奔过去,夺下他手中的枪。
; I8 h; o8 u7 d  灯塔里的人刚踏出来半步,听到枪声吓得急忙缩了回去。厉振华哪容得他再藏匿起来,左手里的79式微冲疯狂地一通扫射,那人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3 w4 H0 b# L! C9 V$ |  见那最后一人也软软倒下,四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王连福重伤后粗重的呼吸声,厉振华拔出那兼做匕首用的三棱刺刀抵在他咽喉,厉声逼问:“他在哪儿?说出来我让你痛痛快快地死。”
  X# b9 K/ Y" K# h1 Y  “嘿嘿。”知道大势已去,王连福惨白着脸,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打出最后的王牌,“你不敢杀我……否则你永远找不到他。”# G9 _+ m& u/ V) ^
  厉振华双眉一掀,随即冷冷一笑,“是啊,我不杀你。把你交给海警,大概不到二十年你也就出来了……嗯,你说,局里分给你儿子的婚房还能不能保得住?”- o$ \3 Y. J* H( c" c0 e& y% _
  王连福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 u. [6 F( L. }! R$ n" @  儿子常常埋怨他没用,他在即将退休之前铤而走险无非就是为了钱,如果事情败露不但全家抬不起头,更会血本无归,就算厉振华此刻不杀他,任务失败越南人也不会放过他。死死地瞪着眼前的男人,王连福眼里闪过一丝绝望的凄厉,突然间他扬起手狠狠将那匕首往前一送,啵的一声刺入了咽喉。5 c0 K" O/ h% \  B% P
  八一杠的三棱刺刀带着血槽,本身又是锐利无匹,鲜血立刻溅了猝不及防的厉振华一脸,他眼睁睁地瞧着王连福肥胖的身躯在地上抽搐了几下,随即再无声息。$ H  C! p) w$ {3 w$ b8 r
  满地死人的海岛上,天地之间惟有一片漆黑。那一霎那间厉振华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掏空了一般。
5 Q  |5 \' M- H$ W( C  V" I  一抹脸上的血迹,他察觉被绑在栅栏上的黎怀南似乎已经醒转,正在微微呻吟。那一刻男人对这群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宿敌深深的恨意达到了最高点,他一把抓住黎怀南的衣领失控地大声叫喊:“阮文孝在哪儿?!你他妈说话啊!”
; l  r9 W4 W1 j. G  他愤懑中的怒吼,让整个海岛似乎都动摇了。手中的三棱刺刀还在滴血,但对眼前垂死的人丝毫没有威慑力,对方的头一直无力地耷拉着。心中又是愤恨又是不甘,厉振华咬牙对他缓缓举起了黑沉沉的刺刀。
& z/ ^# W" `/ E, B; V, W; Q- r  “厉处长……是你吗?!”距离灯塔不远的白避霜花林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6 ]8 L- N  Q" J4 Y
  厉振华听到那个声音急忙四下环顾,终于在影影绰绰的树杈上看到一个人,“你……”此时此刻男人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就这么犹豫间,那道黑影像只小猴子一般从高高的乔木中跳过来,飞身抓住灯塔的栏杆灵巧地一跃而入,就这么蓦然出现在几乎绝望的厉振华眼前。
0 g- Q. y9 j2 e  S: A. p6 d; y  “厉处长,别杀他!是他帮忙我才逃出来的……”
5 A0 T: S4 I. J5 W  惨白的灯光映着两具死气沉沉的尸体,厉振华浑身笼罩着杀气,手中还握着带血的刺刀,那宛如恶魔的模样让阮文孝暗暗吃惊。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呛啷一声金属坠地,他整个人已被满脸血污的男人紧紧搂在怀中。$ Y7 e3 ?  \% \.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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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手捂着脸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回身的时候,阮文孝已经将黎怀南解开,放在地上躺平。, C: [7 |  y( W) U  K8 j
  “厉处长,你救救阿南哥好吗?他是为了救我才被弄成这样的……”
; D/ t9 ]7 T5 v9 y! }/ {$ G  那时王连福和他说阮氏香重病,将他骗到四平岛上关起来,还硬要让他给厉振华打电话。阮文孝察觉他不怀好意,担心他会对厉振华使坏,不管怎么威逼利诱也不肯就范。没想到这个小东西竟然如此固执,对方一时无计可施,只得丧心病狂地切下他一截小指。总算是想着他万一失血过多死掉没办法对付厉振华,那些人还给他包扎了一下。# D8 [' V9 |& a9 d6 p
  “他救你?”厉振华控制好情绪,厌恶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黎怀南,口气中尽是不信。
& R: R* R& V; m# B; y: h  “嗯,我在窗户上弄了个缝想逃出来,阿南哥看见了,他没有喊人,还给了我很多吃的。”黎怀南为他争取了很多逃走的时间,只是这一片汪洋中的小岛,他孤身一人一无船只二无补给不能跑远,只得暂时藏身在浓密的树林中。
0 d+ C( A. `  G8 [1 H  I  开拓号沉没之后覃越带人在荒岛上找到厉振华和阮文孝,自然也发现了躲在竹林里发抖的黎怀南。彼时阮明永早已死透,他也吓得不轻,以为这次必定没命。覃越跟上面报告了情况,按照惯例将他作为遇难渔民送回了白龙尾岛。黎怀南无父无母,阮明永死后无处可去,便投靠了阮明永在四平岛上服役的弟弟阮志永。6 |4 l) A' `$ |( Q7 c! i/ w
  发现自己看守的竟然是救命恩人阮文孝,黎怀南吃惊不小。在荒岛上亲眼目睹阮明永对厉振华放冷箭最后却害了阮文孝他一直内疚,再加上对方苦苦哀求,黎怀南一时心软就放了他,谁知却给自己惹来了天大的祸灾。
+ H$ u: Q9 x; B3 K$ E4 B  瞧着阮文孝脸上满是焦急,厉振华说不出拒绝的话,他默默将背包里的手持信号弹拿出来。明亮的橙色火焰升上半空,没多久直升机便挟着劲风,在灯塔前方的空地上停驻下来。
  f2 n0 g5 _' X8 n2 P1 V  黎怀南虽然个头不大但是受伤严重,此刻已经站不起身。阮文孝体型瘦小,围着那尸体一般死沉的人简直没个下手的地方。厉振华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卸下背包扔给阮文孝,将黎怀南负在身上,大步走下台阶。
$ u$ r  ~2 _4 L  U  阮文孝见状双眼一亮,立刻抱着那个大大的包,啪嗒啪嗒地跟在厉振华身后。
$ j. {8 y8 u' N  g9 T2 c6 W  再回到1005船上,已经是微熹初露清晨,天空中一片浅浅的蓝色,明净而平和。
  `* ]* E& K. T1 ^* a, k  亲眼看见厉振华将黎怀南背出来,认为这就是他要救的孩子,又因他一直昏迷不醒,陆靖涛建议用直升机将他送到西沙最大的永兴岛上去救治,那里毕竟各种设施都会比船上齐全。阮文孝在一边听大人们商量,生怕厉振华不同意,他又不敢插嘴,只能用一双漆黑的眸子不停地望向厉振华,带着求恳。. R& z# u, d* P8 |( c9 T
  男人心中霎时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双眉一聚,似乎拿定了主意,朝着陆靖涛点了点头。阮文孝还待去看黎怀南一眼,却被厉振华叫住,“你跟我过来,让覃越瞧瞧你的手。”  W, J2 @2 {1 e  E6 l
  “覃政委也来了?”阮文孝惊喜地问,脸上慢慢浮起了笑容。此刻他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开拓号上,那个带给他温暖和安全的地方。
5 i7 A- a$ d# G  “是啊。”见他开心,厉振华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心中沉甸甸的俱是难以言喻的酸楚,“明天早上我们就到家了。”$ W3 x( K% W+ w
  = = = = = = = = = = =# m8 o- {' w; f' ^5 n
  覃越给阮文孝重新清创之后包扎好,瞧伤口有些发炎还给他打了一针。断指与身体分离太久已经无法缝合,虽说缺少一个指节对手掌的主要功能影响不是那么大,但只要想到这是被人硬生生剁去的,覃越还是对眼前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充满了同情。
. D% C- g: W% Z; n; v  起初他看见厉振华背着黎怀南从直升机里走出来便已经非常吃惊,后来又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阮文孝,一时之间不由得更加迷惑了。5 n9 g+ |/ o. E. }, R
  那份DNA鉴定结果虽说覃越亲手交给厉振华的,可出于对厉振华隐私的尊重,他并未查看详细内容,也没有向做测试的朋友打听过任何消息。所以这两个越南孩子中是否有厉振华的亲骨肉,如果有的话又到底是谁,他并不清楚。厉振华从四平岛上回来就始终没有提过这事,覃越不知道他有何打算。
! H3 T. E2 k9 s  无论如何,直觉告诉覃越,厉振华选择将阮文孝留在身边而不是送去永兴岛,应该不只是因为他受伤较轻。
: @2 L$ Y* u# i1 Z( m  “覃政委,你们都是特地来救我的?”阮文孝现在才听说1005船此行的任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8 r* n! M9 Y$ A  V8 u0 f  “是啊,你小子突然不见,厉处长很担心呢。”覃越微微一笑,轻轻往上推了推他惊愕的下巴,“他可是连夜上岛去救你。”: K/ i: _' H) \% ^% e' W: x; f
  听说岛上的二十个人全都是厉振华干掉的,阮文孝心里佩服之余也不由打了个突,立刻回想起他用匕首对着黎怀南时那宛若鬼魅的模样,如果不是自己求情他一定会杀死岛上所有的人,“嗯,厉处长他……好像很生气。”还不只是生气,阮文孝感觉男人的愤怒之下掩藏着的,是海一般深切的痛苦和悲伤,他再也不想看到厉振华那么伤心的样子。
: E) m' x; t/ m; s0 H7 w4 l  “没事。”覃越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安全就好了。”: l' Z/ f& Y$ T1 S
  “他……”难以挥去心中一丝隐隐的不安,阮文孝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被推门而进的厉振华打断。( s# D+ Z" D% m3 _2 ^0 l3 K
  “小阮,弄好了就跟我上去,我让人给你煮了碗鱼片粥。”
5 v; P, G0 i6 z; _; i: K  没吃没喝地在树上蹲了一天,身上又带着伤,阮文孝此刻的确已经疲惫不堪。听到“鱼片粥”三个字只觉得饥肠辘辘,咕嘟一声咽下一大口口水,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P3 K% |0 ?$ k/ f$ G& L  ]1 }
  阮文孝尴尬得不行,却发现面前的两个人都没有笑,覃越的眼中透着几分怜惜,而厉振华则绷紧了脸部的线条,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t8 L! p) [  p( @- k
  “走吧。”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厉振华只是带着阮文孝走出医务室来到生活区四楼自己的房间,安排他休息。: Y8 e- h6 c8 n$ |+ q
  “厉处长,这……”惊讶地发现厉振华拿起粥碗试了试热度,将汤匙递到自己嘴边,躺在床上的阮文孝愣了一下——虽说厉振华以前不是没这么做过,可是那时他受了伤起不来床,跟现在可不一样,“我自己可以的。”
2 [/ o- {2 a+ P3 ?' O7 q* t3 @  “乖,快吃。”厉振华没有和他解释,只是固执地将汤匙送过去。; E$ v" g7 d" s8 @" {
  头一次听他这样对自己说话,阮文孝有点害臊,不过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那碗粥。吃完之后厉振华又打来热水给他漱口洗脸擦身体,直到把他收拾得清清爽爽的,这才开口:“好好睡一觉,有事叫我……我就在对门。”$ r+ W3 p! M) h
  见厉振华就要离开,阮文孝急忙一把拉住他,“别走,你陪陪我……”
4 V2 h4 r. ~  \6 y4 D& ^  被王连福骗上船关了几天的小黑屋,那种不知道白天黑夜、与世隔绝的滋味实在太过可怕,阮文孝不愿再独处一室。最主要的是他敏感地发现,自重逢之后厉振华虽然待他异乎寻常地温柔,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不复以前的亲昵甜蜜,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阻隔横亘在两人中间,这让他的心很慌。
; A/ Y) u; P7 \; M  厉振华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间一阵心痛难抑。他缓缓低头吻上阮文孝光洁的前额,然后是眼角,脸颊,鬓边,吻一处就在他耳畔反复地低声说着:“我不走。”, A( Y3 R" B2 _% y
  在他的安慰之下,早已疲惫不堪的阮文孝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很快堕入了沉沉的梦乡。
; n% Z; V) [  m% p. l) w  65  u: L  U& B& V) |) O8 O! S7 a, J9 f7 ]
  薄暮时分,覃越从餐厅出来走上生活区四楼,正想着要去找厉振华谈谈开拓号重新编制的事——上次事故他们损失了包括王连福在内的七名船员,必须要在船修好之前将这部分人手补足,以便展开未来的工作。2 C' E. V+ p, d$ u% g5 ]0 f9 m; ^- L
  开拓号巨大的损失除了水手长林闹海之外,还有整个轮机部的成员。尤其是轮机长郑毅,那是除了厉振华之外最了解开拓号的人,失去轮机组,就如同失去了舰船的心脏。
) ~1 n4 e; U5 M  师父突然遇难,留下两个小师弟无人照拂,麦浩辉是决计不会下船了。这次覃越随1005船出海帮助厉振华找孩子,丢下还在医院治疗的麦浩辉,原本以为他怎么也会耍耍小脾气,不料那家伙却一反常态表现得十分成熟懂事,让覃越颇为意外。
: f! S6 B# D1 H. c0 o  他不知道的是,已经确认了彼此心意的麦浩辉,此刻内心是多么的满足平和。他不忍心再对覃越要求更多,因为他太了解,要让平时循规蹈矩、从不犯错的覃越承认他们之间的这份脱轨的感情,究竟得经历多少内心的煎熬。2 Y1 E) h" U% h4 e/ I
  正在想该如何重新组织起一队可靠的轮机组成员,冷不防一个人匆匆跑出来,跟覃越撞了个满怀。0 K- ~8 }4 q" J1 i, J
  “小阮,怎么了?”覃越稳住身形,一把拉住低头猛跑的阮文孝,“有急事?”
8 C8 G5 B" X2 h; z+ J1 d  _  “没……我在找厉处长。”阮文孝望着覃越勉强一笑,“对不起。”
+ b) C4 s$ _9 B  T( g7 C8 ?  “他不在房间里吗?”难怪刚才餐厅打电话找他下去吃饭一直没人接。
8 ]/ a& e% |# s, a  “嗯,我去找过他了。”阮文孝匆匆低下头,下意识拢了拢身上过于宽大的迷彩服——覃越眼尖地发现,那件衣服是厉振华的。
( ~1 t7 t8 Q# ?$ h' N- C  “他应该是在露天驾驶台。”跟着厉振华几年,覃越知道此刻他必然有许多事情需要考虑,阮文孝现在的样子也不大对劲,不禁有些担心,“见到处长的话叫他一起下去吃晚饭吧,有什么事慢慢再说。”9 w! S% {1 a, ~% E# v+ H
  阮文孝对他感激地点点头,脚下却并未停留,一直朝着舰桥跑去。* X1 N' ~7 [9 a6 i8 I. c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阮文孝想起自己头一次见到厉振华的时候。1 X1 D! ^+ Z7 g, i1 D
  王连福分了一支烟给他让他尝尝鲜,以为晚上舰桥上不会有人,他点燃香烟走上去想在那儿散散心,谁知却遇上那张阎王脸。那时候他吓得要死,因为王连福一开始就跟他说要小心厉振华,他会要你的命。
* Z3 c& P1 o. i0 b  手心里紧紧攥着厉振华放在兜里的女式项链,阮文孝的脑子里不断掠过一幅幅凌乱残缺的画面。吴氏珍临死时说去海上找你亲生爸爸;阮氏香好几次欲言又止,慌慌张张地在他面前藏起那个漂亮的坠子;胖胖的黄倩说哎呀你同厉生的老婆长得真像;王连福将他关起来,说打电话叫你老豆来救你……然而最最令他难以承受的,是四平岛上厉振华宛若鬼魅的神情。
- u2 b& I: \, v0 V( A, e* Y1 R# `  一口气爬上露天驾驶台,阮文孝看见那个站在前方挺直的背影,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那一刻他后悔自己的冲动,转身想要逃走。3 s, Q1 f9 G# Y' M& V
  有些事情,不如不知道。
7 w! Q: H  e, R  厉振华转身大步踏过来,捉住了正要下楼梯的阮文孝,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S  x2 b+ b  ^; K/ H9 b+ [
  阮文孝的双眼一片模糊,他双手握拳,狠狠敲在厉振华身上。他一直不能确定,厉振华是不是故意要让他发现点什么,否则万万不会那么大意,将外衣留在他的房间里。
1 ]: P0 C3 c# F, c5 C- K  厉振华搂着怀中的男孩,默默地承受他的愤怒。这孩子的确很聪明,他们还没到靖海就猜到了真相。为了这个孩子厉振华可以出生入死,但是有些话,他真的无法亲口对他讲出来。
6 ]  F8 Q( K- e0 i6 L6 S  “对不起,阿孝……是我对不起你。”厉振华知道自己的做法很残忍,竟然将这个难题抛给孩子,对此他没有任何借口。& h( @; @! s2 B) e* v4 \4 O4 v0 L
  “不是的。”阮文孝强忍住泪水,却早已红了双眼。稍微冷静下来,他略略推开厉振华,摇头自嘲地一笑,“都是我运气不好。”) Q, u# ~" {* a$ K
  他一向是这样,总以为认真努力就可以过好日子,但是到头来都是一场空。自从有了厉振华,阮文孝早已放弃寻找那个毫无线索的父亲,如果一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宁可自己从来没有爸爸。" r: u* G) n& k3 B* z3 w& z
  最后一丝晚霞没入海平面,一切朦胧在灰黑色的夜幕中。厉振华不敢再看阮文孝的表情,只能将他牢牢抱住。
( [: W2 d. ^& _; K  k5 x0 @  “明天我回广西去。”阮文孝哑着嗓子说。从来没有拥有也无谓失去,这半年就当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到了明天早晨,梦就要醒了,他仍旧是那个一无所有的阮文孝。
' ]# w$ b3 r/ |- X  不再见面,可以省去以后所有的尴尬,厉振华是海测局有头有脸的人,不能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被人说三道四。除了这些之外,阮文孝的内心深处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一定要让他从厉振华和父亲之间选择一个,他宁可什么也不要。: P- T$ e2 m+ }0 L+ g; f
  阮文孝的声音虽然轻,语气却十分坚决,厉振华突然间觉得自己老了。一个男人只有老了才会变得心软,变得瞻前顾后婆婆妈妈。( |7 B2 m8 |; E# P" L
  这孩子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经过这么多事,厉振华知道他们今后很难若无其事地做父子,可他没想到阮文孝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决绝的决定,看来他只记得这孩子懂事,却忘了他的倔强。
5 J4 D# W/ \+ [! j6 V  可是厉振华怎么舍得放他离开,只要一想到这十几年来他独自一人在贫困和艰难中满身伤痕地挣扎求存,那种剔骨挖心一般的疼痛让厉振华无法忍受,为此他愿意做出任何妥协,“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 r3 k' Q( J* E8 n3 E  Y% }4 |  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仿佛一个咒语,一个承诺,听懂了其中含义的阮文孝再也忍耐不住,蓦地泪如泉涌。他如释重负地伸手攀上厉振华的颈项,头一次在他的怀里哭到浑身颤抖。
3 [& F9 B" K8 _0 s& v" T  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太过无力,心意已决的厉振华将阮文孝拦腰抱起,大步跨到舰桥一侧。将哽咽不已的孩子放进瞭望椅中坐好,男人随即俯身吻干他满脸的泪痕,然后沿路来到耳廓,脖颈,宽大的迷彩服被扒开,露出男孩细瘦的锁骨和小麦色的胸膛。& {' K2 N! w" y/ G" a/ t
  厉振华一寸一寸地吻下去,连对方手臂上那道长长的疤痕也未曾遗漏,反复抚触温存,仿佛要让它消失一般,粗糙的手掌来回爱抚男孩光洁的肌肤,那力道既是怜惜,亦是占有。
3 X, C& g, ^; b7 y0 z4 e1 d  j5 ]$ }  南海深处的夜风吹拂着这全船最高处,身下掠过一阵凉意让阮文孝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全身赤裸。尽管是在黑暗之中男孩仍旧涨红了脸,伸手捂住厉振华仅存的左眼,“厉,厉处长,我……”粗嘎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哭泣,还是因为浑身的悸动。# q; I/ A+ c3 y
  “别怕。”厉振华低声安慰,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颊边一路亲吻,另一只手小心地执起他微微抬头的前端,耐心细致地抚摸套弄。等到那小东西逐渐变得精神奕奕,他忽然头一低,直接将它衔进口中,牢牢包裹住吮吸舔舐。1 S7 D6 e0 S4 g- \! a$ V
  湿热柔软的感觉让阮文孝差点一声尖叫,他连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体内陌生的快感就这么传到四肢百骸,惊慌中他不停地扭动着身体,直到厉振华捉住他的腰,缓缓将他的两条腿分开,挂在椅子扶手上。
+ v5 c" b! ?! G1 D  如此羞耻的动作让阮文孝一时不敢睁眼,他捂着脸浑身燥热,唯一鲜明的感觉是厉振华正在固执而专注地取悦他。男人手口并用,停在那小巧的囊袋上磨蹭抚摸,之后毫不迟疑地来到会阴,若即若离地舔舐。这不可思议的碰触带来的极端快感让阮文孝无法抵抗,他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凭着本能拱起了身体,无声地要求更多。: }" X& f8 q! I/ @" F
  阮文孝仰着脖子,手指埋入厉振华粗硬的发间,全身紧绷四肢战栗,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凤凰涅磐般的仪式,似是痛苦,似是愉悦。在一阵无法控制地战栗之后,阮文孝呜咽着射在厉振华口中。男孩偷偷睁开再度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正好隐约瞧见厉振华抬起头来,咽喉滑动,吞下了他的东西。
7 F" a5 z) Y- }5 ^! S- Z  阮文孝抹了抹眼睛,手放下来时嘴角已经噙着一丝微笑。他捧着厉振华的头主动凑过去,贴上嘴唇和他接吻。厉振华则搂着他的孩子罩在身下,好似一座山一般牢牢地保护着他。
1 `6 b+ V' A; N. `5 a  “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不太会。”长长一吻的间隙阮文孝喘息着问,他想起以前厉振华以为他是随便的人,担心又被嫌弃,“我没跟别的人做过……真的。”9 [7 z- t4 f) ?
  “阿孝。”厉振华突然哑了嗓子。
9 L6 M* Z$ |  y, E. `, {  “我知道,这种事只能跟喜欢的人做。”赤着身体被穿戴整齐的厉振华搂着,此刻阮文孝已丝毫不觉得羞耻,这个怀抱是他今生唯一的港湾,他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电视上都是这么说的。”
6 h; Z. l) }- v9 I5 c5 L5 m- B5 L. ?  “别老看那些无聊的东西。”瞧他如星的双眸已然恢复了平日的神采,男人这才确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缺席将近十八年,现在他对这个孩子负有双份的责任,也必须付出双份的爱,任何人也取代不了,“以后我慢慢教你。”
( M6 M6 z. O9 ]4 R; p  “为什么要以后?”
( K* q# ^1 s8 v! O% {" w5 L* P  “没有准备,你会受伤。”
/ m9 V* Y  j% P- u  e6 }9 j  “我不怕痛的!”! a+ y  F6 k! `5 O
  “我怕。”% H, S" w* B8 ?* h: `; m# R" N% ?
  那种痛苦,厉振华不敢再尝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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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11 13:54: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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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z& Y$ o; Y* J. j  在1005船上度过的那个夜晚,比阮文孝十七年来所做过的所有美梦加在一起还要不可思议,以至于在到达靖海之后他仍旧像在海上漂浮一般,没有实感。
/ H7 J7 d/ ]$ M" @. o$ h  o  厉振华在他充满恐惧和彷徨的时候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将他从那个龙潭虎穴中解救了出来,然后突然变成了他的爸爸。  v) u$ a. t9 |0 f8 U  b* v5 f
  从小到大阮文孝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有个慈祥又严厉的父亲,不管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会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可那个人怎么能是厉振华。2 r& Z6 W2 F, L0 L; H
  刚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年轻的阮文孝几乎被这残酷的命运击倒。那一刻这个向来乐观倔强的男孩甚至认命了,他认为自己一定是上天的弃儿,否则怎么能够遭遇如此绝望的感情。这样的打击让他提不起一丝抗争的勇气,这甚至不是能靠努力或者坚持就能获得的东西。3 I9 t. l4 y6 r2 Q. r2 \  E) x1 W+ i
  阮文孝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地改口叫厉振华爸爸,更加不想看到厉振华因为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而为难煎熬,所以他决定离开。
3 n5 [. C9 L% g$ }  然而厉振华并没有强迫他接受这个难以面对的现实,他甚至没有提过任何有关彼此身份的话,只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亲吻,给予他属于情人的爱抚和安慰。
$ e5 U- T/ G4 R1 j8 _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阮文孝无论遇到什么艰难委屈都只能默默咽下,而在与厉振华的亲昵缠绵中他能够深切地感受到,男人之所以这么做,除了爱人之间的心疼怜惜之外,还出于一个父亲对孩子毫无原则的退让和溺爱。: |0 f9 d- O3 u
  那时候的阮文孝仿佛一只漂泊的小船终于找到了港湾,那种瞬间安心的感觉让他蜷在厉振华的怀中,恸哭不已。! x' f1 O# ]$ h# J/ _0 J' ]
  下船之后,厉振华带着阮文孝去了趟超市。
( i* U* K/ H- R# O$ R  自阮文孝失踪他就没怎么回过家,每天晚上不是在船上就是在办公室里,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咱们去买点东西。”
5 p$ H1 ~* ~4 l3 z& O  厉振华从不诅咒命运,既然老天安排他们父子以这种方式相逢,他不介意好好地庆祝一下。
9 h6 j7 ~: a' s7 T9 M; K  阮文孝跟着厉振华在那个大大的卖场里,从底层的超市一直逛到商场三层。
5 M% L( q( H, g+ J- F  两个人拿着大包小包路过儿童专柜,阮文孝看见一只肥嘟嘟毛茸茸的灰色企鹅放在货架上。半人高的玩具憨态可掬十分可爱,男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厉振华见状立刻走过去拿起一个,二话不说就打算去付款。
/ j8 ^3 f& Z1 Z' b8 X  “喂,这个我真的不要!”阮文孝觉得有点丢人。刚才厉振华为他一路疯狂采买他已经觉得不合适,衣服鞋子吃的喝的倒也罢了,毕竟都是用得着的东西,绒毛玩具什么的未免太过夸张,他拉住厉振华的手,“……我都快十八岁了。”: g9 Y4 O3 N0 |' x' z, Y( X
  厉振华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怔,之后才低声说:“你不是喜欢吗?以后我们出海,恐怕不会有机会养小动物。”
% ~: |% r8 t& q  P# B% I  厉振华的语气虽然平平常常没有什么波动,可阮文孝仍旧从他的眼底看到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和深深的歉疚。
- U) Z8 F% e, S2 l  突然间明白这是厉振华在恳求自己给他一次做父亲的机会,更没有想到自己以前的一句闲话他都记在心里,阮文孝的嘴里立刻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酸酸苦苦的,却又分明透着一丝甜。
& h2 x% |8 c$ ?+ S  男孩没有再拒绝,默默地接过那只绒毛企鹅,仿佛珍宝一般将它牢牢抱在怀里。
2 ]# T2 z  r9 N9 n  “走吧。”见阮文孝红着眼圈努力对自己扯出微笑,厉振华揉了揉他削得短短的头发。这孩子无言的体贴和慷慨让他无以为报,“回家了。”: a+ Y  D- y2 O8 `, P  ?& u
  男人拎着手里的大包小包走在前面,大步跨了出去。
5 K5 x+ F* C% u2 q  人群涌动的商场里,阮文孝抱着那个大大的玩具啪嗒啪嗒地走在厉振华身后——不管他们之间的身份如何,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想和这个人分离。7 ^8 u* R9 D; }) C0 ?% J

# x; [* t: [& P8 E8 }  67% H- S; C4 l. p/ b- b7 W; F
  覃越走在医院的走廊上。高压氧科病人少,也比一般的病房安静,因此有人低头从对面跑过来,显得动静很大。  B+ l' Y7 q- W# `3 u* [& o% @3 U0 x
  “李阿姨?”$ ?& ^( G. W( d8 G: y
  那人跑过身边,覃越才发现她是麦浩辉的母亲李明芬。* q- |. m, m/ `) a
  听他叫了一声,李明芬这才抬起头。; C2 z( K3 D9 ~) o
  覃越吃惊地见她双目含泪,瞧着他的时间不过几秒,却转换了无数表情。起初是惊愕,继而是隐隐的怒气,最后竟然略有怨怼之意,两人连招呼也没打,李明芬已经匆匆朝电梯间跑去。: P5 F4 Z& M, S9 B9 I$ b
  覃越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病床上的麦浩辉,他加大步伐迅速走进病房。+ x0 Y2 \4 ?  N+ t  i
  “阿越!”麦浩辉原本坐在房间里发呆,看见他推门而入,登时精神一震,“什么时候回来的?”
: m+ b4 v0 G, ?6 y& P  “刚回来。”覃越看见床头柜上的午饭似乎还没动,可是李明芬却那样中途离开,更加深了他心里的异样,“你这些天恢复得如何?”3 o* Z. t$ X( I  i+ `5 {. C
  “早没事了,一直想出院呢。”一般减压病至少要在医院里观察上十天,像麦浩辉这样严重的呆上半个月也很正常,可是覃越不在身边,年轻人早在这无聊的病房里闷坏了。
, u; ~$ ^9 q- L1 o* _: @. v  “你是不是没吃午饭?”覃越将饭盒拿起来打开,发现是几个做得很精致的家常菜,都是麦浩辉爱吃的,想必是李明芬特地做了送过来,此刻尚带着余温。" v; X# r# m; u3 E0 V
  “嗯,没胃口。”麦浩辉的脸色突然一敛,仿似不太开心,“什么也不想吃。”
# s" `7 A* C, K9 d% Q  瞧他那副不自觉撒娇的模样,覃越嘴角微微一牵。心中始终放不下刚才李明芬那隐约责怪的目光,他终于问出声:“我在走廊上遇到你妈……”
6 c: L2 D$ |- z4 S; [* j' r3 h7 ^  “哦,她今天来看我。”麦浩辉故作轻描淡写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看样子是不想多提,“刚才回去了。”
1 A2 X" }2 s2 J' u* q  “怎么?你又让她不开心了?我看她脸色不太好。”一看对方那副样子覃越就知道有问题,这母子俩的冰冻关系非一日之寒,“都那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 a- U: n/ r# w# a$ _! N( s  “不是那件事。”麦浩辉双眉微蹙似乎甚是烦恼,犹豫了一秒还是说了出来,“她让人给我介绍女朋友,还要我出院了就去相亲。”6 q4 U* [' z4 N! F* A
  覃越一听,嘴唇微动,递饭盒的动作僵了一僵,最终没有吭气。; q1 i& @. n1 d  c: \6 m! ~
  见覃越沉默,麦浩辉有些着急,“喂,你知道的,我肯定不会去相亲,开什么玩笑……我已经跟她说了,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不会跟别的人相亲……那个,反正我一辈子都不会结婚。”情急之下年轻人都快语无伦次了。
2 `  z9 G' k6 B) {! l* P/ m  “你……”覃越一惊,手里的东西差点掉下,他连忙将饭盒塞进麦浩辉手里,“你还跟她说了什么?”想到这人一旦任性起来往往什么都不顾,覃越生怕他被母亲逼急了说出什么胡言乱语来,后果不堪设想。
7 S) c7 D7 `* a) I5 g3 i  “没,我没乱说!”麦浩辉赶紧扔下饭盒抓住覃越的手,“我就是告诉她我早就有喜欢的人,让她不要干涉我的感情问题,其他的什么都没说!”麦浩辉知道覃越一贯顾虑颇多,出于尊重他也不会造次。& \/ s  ~, Y4 h% z- D
  听到这里覃越心里五味杂陈,一来估计李明芬应该是隐约猜到了他跟麦浩辉之间的关系,所以刚才在走廊上才那样看他;二来是眼前这个家伙因为自己,好像真的受了不少委屈。, o$ Z) }5 m# K
  “好了好了,没事。”覃越伸手抚了抚麦浩辉头顶乱蓬蓬的卷发,口气已然变得平静温柔,“迟早都要说的。回头我们一起去和她谈谈……嗯,还有我妈。”
1 c8 V: g) s2 l3 ]" A( y1 p: O2 _  “真的?!”麦浩辉听覃越这么说真是喜出望外,兴奋得一把抱住他。两人双双倒在病床上,热烈的呼吸喷在彼此的脸颊,暖乎乎的,“喂……你不要为了我勉强自己啊。”& N! g  i4 [) V2 X$ q1 P0 ^5 p
  按照覃越行规蹈矩又孝顺的性子,能接受这样一份感情就已经万分不容易,麦浩辉一早就有了常年抗战的心理准备。只要两情相悦,他并不介意做地下情人,名分和认同什么的他也不奢求;更因为覃越家庭稳定和睦,他愈加不能逼迫覃越跟父母摊牌,让他做出痛苦的选择。
  C; A; [2 h7 O  “谁说我是为了你。”覃越瞪了他一眼,伸手将病床前的幔帐一拉,形成一个两人之间的私密小天地,这才低声说:“我是为了我自己。”  F1 v- B+ U5 g5 l* a
  多少年的纠缠羁绊,多少年的刻骨相思,多少年的咫尺天涯,他们耗费了多少日子才得以彼此坦诚相对,覃越已经不敢去细数,如果这还不足以让他勇敢地去面对未来的困难,那么他也不配获得麦浩辉如此纯粹干净的感情。
. n; V' k4 L& m" I* Y  [% L+ y1 w! K  n  D  “好好好,为了你。”麦浩辉嘻嘻一笑,瞬间心情大好,忍不住将头凑过去在覃越嘴上啄了几下,末了还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耳廓,轻轻地舔咬他的耳垂。: N+ o9 L! B0 @0 @; D/ z
  一开始还由着麦浩辉乱亲,直到敏感的耳朵被袭击,浑身燥热的覃越突然一脸嫌恶地推开他,哑着嗓子教训:“你今天刷没刷牙?是不是早饭午饭都没吃?”3 D  ?* o$ x* u7 M7 o2 E* m
  知道覃越有一点点洁癖,生怕被嫌弃的麦浩辉立马将手掌放到嘴巴前面呵了一口气,然后又煞有介事地放在覃越鼻子底下,“你闻闻,还有薄荷味呢!”) R, \8 j- S4 J7 T/ Y- F. _$ _
  “去你的!”覃越受不了地打开他的手,“还不赶快起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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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 p4 P) o5 x  回到靖海之后不久,厉振华托人将黎怀南从永兴岛上接出来继续治疗。因为私自放走阮文孝,他被王连福等人打断了肋骨,若非及时抢救早已没命。无亲无故又失去最后的依傍,黎怀南起初彷徨之极,幸而有了阮文孝的陪伴安慰,总算减轻了许多异国他乡的寂寞凄凉。两人年纪相若,出身也差不多,难得竟在患难中结成了朋友。* x" ^* e; A8 B  X) O8 ]; ]8 a# ?
  只要孩子开心,厉振华再也不会去干涉。事实上男人仍旧处于不知该怎么爱他才好的状态之中,在生活上对他可以说是呵护备至,这若即若离的暧昧气氛阮文孝多少也有所察觉,以至于他偶尔会怀念以前那个不时对他乱发脾气的厉振华。
9 e! i" `2 v+ t" I8 T& N7 g9 @  “阿孝。”厉振华推门走进书房,叫了一声。; G4 B0 k% a; t! {
  台灯下男孩正在认真地写字,似乎忘记了时间。听到他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嗯?”& G" _0 `# Z/ r  C4 s& Z
  “很晚了,去睡吧。”* m3 s* S% s2 ]8 \% B# S
  阮文孝一看旁边的小钟,这才发现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他放下手中的笔,坐在椅子上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朝厉振华伸出右手。
% n. D1 b: F, u4 H6 }' s  发现这孩子竟是在向自己撒娇,这从未有过的经验让厉振华愣了一下。他的迟疑在男孩看来如同微妙的拒绝,阮文孝瞬间已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想站起来,却被厉振华按住肩膀,留在靠椅上。
* S3 D/ X) J' R  q4 h5 G6 U  “我有话跟你说。”0 o* A2 y& B% x" P3 \6 d4 \1 p/ F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厉振华此刻的声音有些喑哑。他认真的态度也让阮文孝立刻忘记了刚才小小的尴尬,“怎么了?”! d8 H# i4 b2 S7 Z' X! }; @
  “过两天我请假,咱们一起去一趟广西。”这件事厉振华考虑了很久,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弄清楚十六年前在鬼屿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些事情,我要找人问问。”男人何尝不知道阮文孝一直惦记着远在乡下的阮氏香和莫光美,想回去看看她们,只是不知道厉振华心里的打算,他始终没有提出来。
1 ]1 S: g" {) W$ Z2 U  “我……”事到临头,阮文孝反而犹豫了。( P  M, V# k- S" J: T% I, H
  直到现在为止他们两个都默契地绝口不提那让人尴尬纠结的身份问题,但厉振华打算去广西,很明显是决定要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男孩心里难免感到不安。: G8 o; ]* y* }5 A$ y8 J% K
  “别怕,没事的。”见阮文孝沉默,厉振华双手撑在座椅扶手上,俯身将他圈在怀里在耳边低语,“有我在。”
. ~4 Q9 I8 w5 m6 q* [  阮文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默默将脑袋贴在他胸口。2 G7 ~$ P7 L! B# i0 D-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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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位于中越边境的小村庄内,人烟稀少。分开边界的归春河静静流淌,平静的水上疏懒地横着几星竹排,两岸俱是漠漠的水田,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区别,几处南方独有的干阑房散落在村间,颇为醒目。) d) [1 x8 H% L* e" }
  两国战事停息二十多年,民间的贸易也渐渐频繁起来,在界碑附近总有贸易市场,出售各类中越两方的特产和小商品。4 ^1 j% b* m4 i; e! \
  这样的场景阮文孝再熟悉不过,阮氏珍还曾经带着他在这里卖过从越南弄来的特色香烟和香水。他在小小的集市上张望着,姐姐不在家中,多半就是在这儿做生意。
+ U* Q! W: i7 k( }  “阿香姐!”
$ g# i6 }3 _. i% ]1 b  阮文孝突然朝扬手招呼,一直缓缓跟在他身后的厉振华朝他挥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黝黑娇小的年轻女郎,穿着件廉价的白衬衫坐在摊位后面,那多半就是阮文孝的姐姐阮氏香了。. r. |: z4 `6 b' t* A
  听到他的声音阮氏香抬头张望,看到阮文孝她立即从小摊后边走了出来,神色间喜不自胜。姐弟俩已经有大半年未见,又听说他遇到海难,阮氏香一直担心生死未卜的弟弟,没想到他忽然从天而降,姐姐立刻抓住他的手,待想问点什么,已是双目含泪。
5 u' Z! V0 R* U1 K- I; q3 Z  “王连福说你们坐的船翻了……”好半晌,阮氏香才抖着嘴唇吐出一句。
3 T8 _7 U) p' \( c0 o) P  “没事,有人救了我。”阮文孝替她擦去眼泪,“王连福是个大坏蛋,你不要听他的。”
* k# X  R& q2 K- X+ `' ?; g  “嗯,你回来就好,我……”渐渐从乍见亲人的激动中平复,阮氏香这才注意到阮文孝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严肃的男人。待看清了他的眉眼,她失控地惊呼了一声,继而呆呆不语。' n+ S! p5 ~; r8 _3 V0 r! d
  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厉振华,阮氏香的脸色变得惊疑不定。在望见厉振华慢慢朝自己走过的时候,她双手捂着嘴,一转身飞快地朝着河边跑去。
" v+ E7 o! N9 F6 x7 J8 e  “喂,阿香姐!怎么了?”* l5 `# G# x7 p1 ?7 i% V& \. y
  不知道姐姐为何突然如此, 阮文孝拔腿就要去追,却被厉振华一把拉住,“我去,你在这儿看着摊子。”说罢他匆匆迈步朝阮氏香追去。% e9 S4 ~% C! x9 _! T/ w5 _3 S3 s
  阮文孝还想说什么,厉振华已经跑出了一截路。远远瞧见男人在姐姐跳上竹排时拉住了她,男孩这才放下心来。
, w$ }$ ^8 V7 H& _1 P. R: y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厉振华追上,放弃逃走的阮氏香吸了吸鼻子,“你……是来带阿孝走的吗?”谁能想到,弟弟居然真的找到了亲生父亲。见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多年来隐匿真相的女孩心中有愧。0 Y7 l$ h. k- V) N* Z8 R
  “不。”厉振华简单地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只要他愿意,他永远是你的弟弟。”
, e! M& N. ~/ {! G  “呃,那你……”阮氏香有些糊涂了,拿着纸巾几乎忘了擤鼻涕。这个男人从照片上来看就一副很不好相处的样子,真人更是像尊黑面神,心虚的她以为会被狠狠责怪。2 C, Z; f9 I2 x: M) e
  “你应该还记得吧。以前‘创新’号上的事。”厉振华目光灼灼,单刀直入,“我要你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 u, b0 h$ `$ j- r* w
  一十六年生离死别的伤痛,初识那孩子时似曾相识的微澜,荒岛上苦苦压抑的激情和两情相悦的欢欣,知道他是自己的孩子时冰火一般的煎熬,到如今全都化为对他难以表达的爱——谁敢说他们一起经历的这一切没有意义?即使被上天捉弄,厉振华也要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7 N+ S) p7 w  |+ H2 G8 F, _9 X
  被他身上逼人的气势所震慑,阮氏香忍不住浑身抖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5 _5 f9 J+ |' ^! X# {
  “……那一年妈妈刚生了弟弟不久,我们全家跟人一起出去打渔。船遇上风暴翻,爸爸不见了,中国人的船路过救了我们。船上有个会说越南话的好心阿姨,她也带着孩子,年纪跟弟弟差不多,说是要去跟海岛上当兵的老公见面。妈妈营养不好没有奶水,阿姨帮妈妈给弟弟喂奶,还教她怎么做鱼露好吃……船开了一天突然有军舰追上来,说要扣留这艘中国间谍船,那些人一上来就打死了所有穿制服的中国人,然后把我们全都带走,妈妈抱着阿孝不敢哭出声……”
/ T; I* F3 y3 k5 u# a; I" o! b  女孩低低的声音像是失真的老唱片一般晦涩,这段往事在她的脑海里深深埋藏了十多年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当年的她只有五六岁,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年纪渐长偶尔回忆起,在母亲的泪水中渐渐领悟了事情的真相。. i- |  P6 E* I" ?8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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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v4 O' j7 t% D! m  真相总是如此令人悲伤,以至于厉振华一直不忍心对阮文孝亲口说明,他的生存是以另一个无辜孩童的死亡为代价的。他只是简单地告诉那个孩子,你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母亲,我永远感激她。
  _' `* J6 v2 ~9 P$ O; w9 B  自那之后厉振华一直在想,为什么自己恨了越南人二十几年,最后却发现竟然还要感激他们。不管怎么样,这个结果终于让年过不惑的男人明白过来,他应该憎恨的其实并非某一个具体的人。
  D! I. l6 L7 v( i  两个人只在广西呆了几天,厉振华便带着阮文孝匆匆赶回靖海,因为市海测局的党组换届会议马上就要召开了。8 r5 \$ c0 A% i
  半年多前因老书记突然重病,距离换届选举又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厉振华在上级的指派下暂时代理党组工作。原本按照惯例,老的退下去一般都是由副手接上,但那时上面的任命却有些出乎意料,这也是当初吴明德万分嫉恨厉振华的原因之一。: K' A$ q! D* b- }' s" ~* q
  韩志国当初在考察测评里推荐厉振华做代理书记,而且还提名他做下届书记的候选人,目的不过是为了将厉振华和吴明德都捏在手里,让他们互相牵制。谁知吴明德在和厉振华的斗争中利令智昏搞出那样的蠢事,不得不调离海测局,那么接下来的换届选举最有希望获胜的只有厉振华了,这是令韩志国始料不及的。+ M$ M: {# M: p' |3 ]' H' t2 ?
  选举投票的那一天,被安排在会场打杂的阮文孝头一次接触这样正式的场合,心里竟然有些紧张——好多头头们聚在一起,主席台上挂着党旗,开场还奏国歌。所有的候选人一字排开坐在主席台上,表情庄重严肃,其中包括厉振华。4 L) K% J5 v  W6 b4 |. a1 W3 F+ L- L6 H
  阮文孝在台下一边往杯子里倒茶,一边偷偷地瞧着他。
2 n# H" g% ^9 Q- L0 s' k  厉振华穿着笔挺的制服,坐姿不动如山。
% M2 D  ]* D# B) l! v# P( u* r  两人眼光相触的那一刻,厉振华眯了眯仅存的左眼,似乎想将他看得更清楚一些。那犀利的眼神仿佛一道光,直直地穿透了阮文孝的心。突然觉得耳边一阵燥热,他连忙低下头,假装认真工作。! g% X1 U& |4 t" r5 A5 y9 N' Z8 W
  会议冗长而枯燥,但阮文孝丝毫不觉。他负责帮与会人员添开水,耳朵和眼睛都没闲着,不时地看他们写票听唱票,总是担心厉振华会不会落选。中间有个候选人讲演环节,轮到厉振华的时候阮文孝一直呆呆地看着差点忘了工作,却四号没有听进去他到底讲了什么。他的心里涨得满满的,一种混合着骄傲与爱慕的感觉。
. |% T& O0 O' C1 v1 m6 p  一直为厉振华担心的阮文孝不知道,这种过场会议其实并没有什么悬念,哪个位置该安置什么人各方面早已经在私下达成了默契。结束之后厉振华在办公室等了一会儿,直到阮文孝帮忙打扫完会场,两个人才结伴回家。
6 ~3 ?6 t! k+ ~4 M  “你选上了,对不对?”两人刚一私下独处,阮文孝便迫不及待地问。+ g3 H+ X: S, m: B) t" B  I. m2 j' d
  “嗯。”厉振华坐在车上,给他绑好安全带。9 t' K- [, P3 @, |3 A# m
  “覃政委说,你要是选上,以后就是厉书记。”阮文孝笑眯眯地说,“我是不是不能再叫你处长了?”其实他还挺怀念这个称呼的,不过他问过覃越,知道书记是比处长大的官,他很为厉振华感到高兴。( o6 R  A1 Y  k: |$ Y
  厉振华抬起头,“你愿意叫什么都行。”他的声音听起来随意平静,可阮文孝却能感受他隐隐压抑着的渴望。3 ]7 Q  z9 E6 B, y
  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男孩在他的注视下,默默地别开了头——他还是无法开口叫厉振华爸爸。
$ V8 z3 |8 s5 Q2 b" `' J/ y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闷,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家。+ f( y) V0 W. W; D1 w! q/ E
  仲秋的南方仍旧残留着暑气,厉振华自浴室冲凉出来,从虚掩的门缝中看见阮文孝穿着他的制服,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宽大的外套裹着他瘦削的身体,修长的双腿裸露在外,看起来有种莫名的诱惑。: w' O- f3 q; |5 }
  “你在干嘛?”厉振华推门进去,瞧着那小鬼故意摆出很神气的动作和和表情,觉得有些不知所谓, 可又还蛮可爱的。
" t' P5 P, |! J  阮文孝起初被他吓了一跳,接下来见他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似乎并未在意他的举动,这才嘻嘻一笑,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几张纸——那是厉振华刚才在会议上的讲演稿。他远远地躲在一角,嘴里装模作样的念起来,表情俨然。
. N, S4 y  x( F! Q9 D5 _" ^  厉振华眉心一聚,这才发现这家伙是在模仿自己刚才开会的样子,“你取笑我?”会议上一本正经的样子纯粹是工作需要,可被他这么一学厉振华自己也觉得好像有些好笑。他两步冲过去一记黑虎掏心,抓着阮文孝的胸口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4 Z7 M$ l! b/ q" v! r1 @: Y3 O1 l& a  身体悬在半空的阮文孝夸张地大叫,却又忍不住大笑出声,厉振华扒掉他身上肥大的制服伸手去挠他痒痒,阮文孝一边笑一边受不了地乱踢乱蹬,拼命抵抗,直到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e0 _+ D. P7 \3 e2 P  D* q" r
  两人下意识地停止了嬉闹,阮文孝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立刻跳起来在地上四处寻找。
$ ^/ c* K5 l+ b* u  厉振华首先看到那个摔成两半的女式坠子,顺着他的眼神阮文孝飞快地扑过去拾了起来。6 j* s" D- Q: U( U
  “怎么办,摔坏了……”男孩刚才还欢快的笑声变得有些涩然。这是两个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现在很后悔天天把它揣在裤兜里。) {9 o8 h% V7 k0 O5 `  W0 K
  “阿孝。”厉振华将他的孩子揽入怀中,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坏掉的挂坠,“不要紧,我回头找人修好它。”" J9 A; o  r0 J0 u3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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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文孝圈住厉振华的脖颈,默默将头埋在他的下巴和胸膛之间,直到一双粗糙的手掌轻轻捧起他的脸。
. n' r9 l5 z5 v  厉振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疼惜深深触动了阮文孝,那一瞬间他疯狂地想要这个人,想钻进他的怀里,贪婪地获得他更多更多的爱。男孩无法克制地凑上去,伸出舌尖舔了舔厉振华的嘴角,手也滑下来,在他壮硕的胸膛上青涩地摸索。1 |. d) f3 t. {# Z4 A- Y( c
  气氛似乎只在一瞬之间改变,厉振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稍稍松了松手。
. m3 b7 _& g+ O6 ]  阮文孝立刻捕捉到对方这细微的反应,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停下了动作——无论怎样刻意忽略,他们之间的那层关系始终是两人心底的一棵毒刺。距离厉振华上一次亲他已经过了好一阵子,到现在阮文孝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眷念他的拥抱和亲吻。; h$ F  K- {- @6 X1 {/ @& u
  “对不起,我……”不止一次这样的尴尬经历让阮文孝痛苦万分,他哑着嗓子勉强说出这几个字,好像连呼吸都带着血淋淋的倒刺。他推开厉振华打算起身,却被一股大力重重一拉。) E: t" }* p7 _: i* u2 p" c
  男孩轻声惊呼,整个人倒在厉振华怀里。
& V9 E5 a- {. O! N4 I- P3 T% S  “不要难过,阿孝。”厉振华搂着他沉声说,“我说过不会丢下你。”' j; H) I2 M( P+ t8 E0 F
  两人都刚洗过澡,相同的香皂味道混合着厉振华的气味充盈在阮文孝鼻尖。脸颊贴在那铜墙铁壁般厚实的胸膛上,阮文孝闭上眼睛,微一转头便吻上他刚硬的胸肌。他手口并用,一路着迷地摩挲着,继而碰到一颗突起,他毫不犹豫地含住,调皮地嬉戏。
% W& E" ?$ n) B1 N5 M  这个出乎意料的大胆碰触让厉振华眼睛一眯,鼻端控制不住轻哼出声,一下紧紧搂住了怀中的人。如同受到鼓励一般,男孩更加放肆的吸吮,仿佛一个不知餍足的小婴儿。. f3 b1 f( I3 k8 W1 O
  “阿孝,够了……”厉振华声音喑哑,额上也隐隐暴出青筋。3 z% `! n9 E$ @! k  Y/ F
  对这句充满警告意味的话充耳不闻,阮文孝仍旧颤抖着眼睑专注地探索着男人的身体,长长的睫毛不时刷过男人胸前的肌肤。, B  S. r6 z8 a! h  z' J, h! f( i3 I% N
  被那毫无章法又不计后果的撩拨弄得无法忍耐,厉振华不得不伸手捏住阮文孝的下巴,低头强硬地堵住那张不安分的嘴,急躁甚至是略带粗暴地吻着他。缠绵之间厉振华褪去他身上薄薄的T恤,大手毫无阻碍地在他光裸的肌肤上爱抚。3 D: n; i1 F7 Q' u
  也许是终于得到回应,阮文孝激动得面泛潮红。他意乱情迷地伏在对方身上,一边任由那只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粗糙手掌抚遍全身。厉振华狂野的吻侵略如火,他几乎跟不上那疾风骤雨般的速度,舌尖被吸得发麻生疼,然而他却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5 F& Z( {. Q' r) L  男人的个性从来称不上温柔,此刻放弃了一直刻意的小心翼翼,更是如同一只攫住猎物的猛兽,牢牢咬住无论如何不再松口。& r; o  {# r1 C6 y3 J- w
  厉振华用了极长时间反复亲吻阮文孝,一分一寸,每个角落,直到他完全打开身体。阮文孝迷迷糊糊地躺在他身下,眯着眼睛看见厉振华在他双腿之间越吻越深,大腿内侧柔嫩的肌肤感受到坚硬的胡茬略微刺痛的摩擦,男孩全身都酥软了。
* Z0 h- w1 a- X  “那里,别……”受不了这种陌生的碰触,不知如何是好的阮文孝推了推厉振华的肩膀,那种奇怪的地方也被亲到,太让人羞耻。
- Q6 t3 O2 h1 j9 x" P  谁知男人听了他的话,不仅伸出手压住他的,连舌尖也变本加厉地企图入侵。那做梦也想不到的刺激吓得阮文孝浑身一阵痉挛,后穴本能地收缩屏蔽即将到来的危险,连前面小小的阴茎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他双颊通红,眼里全是羞窘和忍耐的水光。0 E/ I7 m' _1 E
  “啧,真快。”厉振华伸手摸了摸他微微湿润的前端,孩子如此坦率直白的宣泄让他愉悦地轻笑出声,“小朋友。”
- q% `4 P7 t" ^0 F! L  “你……混蛋!”被调侃的阮文孝登时不干了,涨红着脸伸脚踢了对方一下,可那带着拖腔的沙哑声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0 s! L' K  ]1 \  r" c5 h  在他分神叫骂之际男人的手指已经悍然入侵,阮文孝闷哼一声捂住了嘴,身体如同张开的弓弦一般绷紧了。身体内部被逐步深入地探索让他不安地扭动,那不时故意屈起的指节也让他忍不住夹紧双腿。霸道的手指不停地在他股间摸索抽送,最后带着冰凉湿滑的液体狠狠地插入扩张,阮文孝甚至没有时间去想那究竟是什么,只能被动地接受,把一切交给他。
( E; U6 k: h3 Q2 ~! G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被反复爱抚过的地方已经不受控制地软化,就在阮文孝觉得再这么折腾下去他眼泪鼻涕都要一齐流出来的时候,厉振华暂时停止了动作,轻轻地将他翻过身覆在他背上,在他的眉梢、眼角、耳边次第亲吻着,带着无比的爱怜:“阿孝,阿孝。”6 N. }" d9 ^7 T
  “嗯。”阮文孝抽空应了一声,却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
6 U" d) q, B9 a% S/ E/ ]8 E  “可以吗?”与刚才狂风暴雨般的侵略不同,厉振华此刻低哑的细语更加撩人心扉。5 W' [% ~+ [7 T9 \0 c: u
  “……”
: r5 N$ Q8 n; y( j; i0 e1 n" N  靠,都把他弄成这样了还问这种问题!阮文孝又羞又怒,然而身后那个灼热坚硬的东西在股间摩挲迂回,扰得他意乱情迷。想要与这个人融为一体的诱惑根本无法抵挡,他忍着羞耻又轻轻地“嗯”了一声,脸颊已如火烧一般。
! J% b' I' f0 o6 m  “好,”厉振华在他脊骨上印下一串轻吻,“这次我不会停下来。”% L5 G/ y' o: y% g1 h+ g  c2 ]
  阮文孝终于受不了地转头,微红的眼角漾着水光,却恶狠狠地朝厉振华吼:“你要是敢停下来,我咬死你!”( P; u5 \  c" k- p/ I8 d( n& G
  低沉的笑声滑过厉振华的喉咙,他不再犹豫,甚至没有给阮文孝留下缓冲的时间,就这么一口气长驱直入,滚烫的器官一直插到最深处,埋在他的身体里。5 [( D. }1 b0 V# Q) ?4 ?
  一种被撕裂被侵占的感觉瞬间袭击了阮文孝,他闷哼一声咬住嘴唇。厉振华停住动作,从后面抱紧阮文孝,轻柔地在他脖颈后背不停地亲吻安慰,食指撬开他紧咬的牙关伸了进去,代替那几乎快被咬破的唇皮,“别怕,我不会让你痛。”, a2 }! V) Z/ S  ^, t% {% \
  阮文孝衔着那根粗糙的手指,一直紧张的神经似乎骤然放松了。3 P8 B; H# n5 t% {; ]+ _
  说话间厉振华开始缓慢地动腰,挺进去又退出来,深深浅浅地反复摩擦。异物入侵让阮文孝的身体紧绷,后穴牢牢地含住插入的器官,无论是细小的触动还是狠狠地抽送,每一下都带来一阵酥麻的电流,令他全身仿佛燃烧起来。
( R2 }' z+ S- v7 K  “疼吗?”厉振华专注地望着孩子的表情,身下的冲撞却片刻未停。男人身材高大体毛粗硬,进出间不时蹭到他肌肤柔嫩的臀缝与腿根,又痒又麻。阮文孝浑身微微痉挛,咬着厉振华的手指说不出话来,却仍旧诚实地摇了摇头。
4 r/ T5 i5 b5 O, l0 `- o  似是赞美和奖赏,厉振华低头亲吻阮文孝光滑颈项和背脊,低哑的喘息回旋在他耳边。瞥见他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似乎不堪重荷,厉振华索性将他翻过身抱起来两人面对面坐着,而那灼热的东西仍然停留在体内。+ Y% h2 M" K" [' e) V2 k& C9 k( C
  阮文孝全身酥软地向后仰躺,为了稳住身体他本能地伸出手圈上厉振华的脖子,上下颠簸中他胸前的突起若即若离地擦过男人微微见汗的肌肤。厉振华眸色一沉,屏着呼吸抱紧男孩牢牢禁锢在怀里,接着是一阵直没根部的大力贯穿。! r0 h# H# ]2 O' a
  阮文孝猝不及防之下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双股战栗不已。厉振华又准又狠的抽插屡屡侵犯那个令他魂飞魄散的地方,下腹涌起一股热流,后穴在一阵阵收缩中获得无比甜美的快感,初尝情事的男孩情不自禁地随着节奏挺起臀部,追随这几乎要融化他的强烈冲击。
( N6 f  X+ [: M8 d2 G  O  不知多少个回合下来,紧绷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胸前樱红的乳尖肿胀硬挺,背脊上传来的阵阵酸麻让半硬的前端突然起了令人羞耻的变化,阮文孝不由得紧张起来,“喂,你快停下来……我……我不……”
& f. P" P7 S. ?  “怎么了?”厉振华依言停住动作,吻了吻他红润的嘴唇,“不舒服?”2 }& K$ K$ I0 ^) B6 X  G& u' O
  “不,不是。”阮文孝的声音里带了点呜咽,“就是,那个,我……嗯嗯……”
6 N4 m: L& S1 K$ C6 ]  虽然厉振华停下了动作,但那跳动的阴茎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停留在他柔嫩的后穴中自作主张地小幅度抽动。这隐隐的挑逗似乎比刚才狂野的进入更加挠人心肺,阮文孝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双颊憋得通红,全身都细细地抖了起来。/ o+ Q8 J: v# {: t, l4 x
  “到底怎么了?”厉振华一脸的无辜,搂着他。
4 P. p* c" X# x1 r2 d  “你……”不确定厉振华是不是在调侃自己,阮文孝羞愤之下举起手想给他几拳,却被厉振华抓住双手压在头顶,将他放平。
/ `% |/ {! J# O7 T  “是不是要射了?”厉振华低声在他耳边问,又重新开始挺进,三分温柔七分狂野。带着老茧的大手小心地套弄他小巧的阴茎,直到它更加膨胀坚硬,“这也怕羞么。”
- D0 Q" G- @9 ]: @! x* d8 n  不好意思直接回答,阮文孝侧过脸去,双腿夹住厉振华结实的腰,臀部紧贴着他强壮的下腹,撒娇似的轻轻来回磨蹭,“那你快点……我们一起……”! z3 N% T8 i6 F4 Q) i0 e
  厉振华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孩子的一句话而变得无比亢奋,他一次次重重地顶进去,狠狠摩擦,再退出来。阮文孝在颤栗中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男人每在他体内抽送一次,他就失去呼吸,痉挛不已。
, _. o$ m: R% e2 f0 I8 `' i: U  “阿孝,你叫我一声。”感觉那临界点就要到来,厉振华抱紧阮文孝在他耳边喃喃细语,喑哑的嗓音穿透了被欢愉的浪潮紧紧簇拥的男孩,“叫爸爸。”2 w2 a# x: D0 e3 G) f; E8 U& j' @
  “我……”阮文孝头晕目眩,仰着修长的脖子不停地喘息,却迟疑地说不出一个字。/ E& o/ m/ }: {' J! u; x
  “阿孝。”厉振华又唤了他一声,“阿孝。”
9 y4 x' ^8 i  s  心痛中带着求恳的声音逼得阮文孝不得不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接触到厉振华幽黑的眼眸。那深不见底的孤独和悲伤,不顾一切的决绝,还有不知如何是好的爱怜都狠狠地击中了他,一颗颗热泪不知怎么地就从眼角掉了下来。此刻男孩什么也不去想,双手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喊出了他这十多年来内心深处最最渴望的声音。  k9 D+ B+ l- H$ r/ C  m
  “爸爸,我要爸爸……”
) k5 u4 F- m2 j$ J  “阿孝。”2 y8 Z8 F( M: S0 h
  男人粗壮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宝贝,激动地吻着他脸上滚落的泪珠,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连不分彼此,直到体内的热流一起喷薄而出。( P* j1 r1 ]0 {7 D& }
 
; U1 M8 v6 m4 ~; D% r# W  第二天醒来,阮文孝发现他睡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全身干干净净的,还穿着睡衣。起初他的脑袋里混沌一片,直到身边紧箍着身体的手臂让他回忆起昨天的事情,脸上立刻微微发热。) X9 d" u' n8 @/ q5 q9 [1 s5 G4 X6 W
  自从他叫了一声爸爸之后,厉振华如同出笼的野兽般一发不可收拾,不停地拥抱他,亲吻他,进入他,让他叫爸爸,仿佛怎么也要不够,他现在满身的吻痕和瘀青都是那人昨夜的杰作。9 s' D8 R& \6 M- Q) m
  阮文孝模模糊糊地记得后来他们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在地板上做了一次,洗澡的时候厉振华一边帮他清理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插进去,好不容易洗完澡阮文孝说房间里好闷,厉振华就抱着他到阳台上纳凉,结果他趴在躺椅上又做了一次——他们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估计现在厉振华的房间已经乱得不能看了,所以才和他一起睡在这里……想到那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也有如此乱七八糟的时候,阮文孝忍俊不禁,捂着嘴偷笑。
3 w3 R: ~6 d6 P  “醒了?”感觉身边到细微的动静,厉振华低沉的声音立刻响在头顶,随即翻身压在阮文孝身上。1 e  f; E  `) `$ J- A4 N; O
  “唔。”被那人的体重压得闷哼一声,全身的酸疼终于让阮文孝体会到一夜纵欲的报应,他轻轻推了推厉振华,有些委屈,“……疼。”. e& Y, u6 e0 T7 Y) P
  厉振华听了,伸手抱着阮文孝让他躺在自己身体左侧,两个人和刚才醒来时换了个位置,“以后你睡我这边。”
1 T' u4 \3 u1 C; o  “嗯?”慵懒的周末微熹初露,窗外微风轻送,阮文孝一时没注意厉振华说了什么,只是抱着他结实的手臂,惬意地合上眼睛用脸颊有一搭没一搭地磨蹭,像只亟待爱抚的宠物,“你刚才说什么……”. v% y, y( @0 f2 i: d' d
  吻了吻他的额角,厉振华在他耳边霸道地说:“我要一睁眼就看到你。”0 z( ?. |0 E/ s+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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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a  K' N; v/ i  开拓号还在船厂接受全方位维修的时候,厉振华接到一条消息:在南海某处新生一座珊瑚礁,严格说来这个小小的岛礁已经成为我国领土的最南端。虽说在涨潮时它露出水面的部分不足一百平米,但是如此重要的位置足以引起各方面的注意。+ a% m, H8 ?: ^) s. x
  果然没过多久,海测局的任务就下来了,总局直接指示要他们在两个月之内完成该海区的测量任务,以便海军今后部署驻兵。
4 G2 Z) j) d# d4 B% F  厉振华干了这么多年的测量,遇上如此紧迫的任务还是第一次,更何况此刻他们的开拓号仍旧残缺不全地躺在船坞里。为此他只好跟船厂的领导协调,让工人们组织倒班,尽快将船修好。这样一来他白天在海测局工作,晚上还要去船厂,几乎没了空闲。
* K1 o- a/ b4 G$ p  黎怀南在靖海治疗了一段时间,待完全伤愈已是两个月之后。这也意味着,他必须回越南去了。阮文孝在靖海暂时没有年纪相若的朋友,听到他要回去颇有些不舍,又担心他就此无家可归,心里不免有些难过。直到厉振华告诉他说已经帮黎怀南安排了去处,男孩这才开心起来。# s: O. J4 r3 u6 {3 y5 p
  开拓号的修理工程眼看就要结束,这天厉振华抽空约了包括朱明瑞在内的几位老同事和老街坊,一起到“黄记”去吃了顿饭。席间他明确告诉诸人他的孩子找回来了,就是阮文孝。
# R) e4 a, a6 t4 N( a7 ^) w- `  众人先是震惊,听完他的解释之后更是唏嘘不已,纷纷喟叹不容易。突然变成焦点的阮文孝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天性活泼,一顿饭倒是吃得很热闹。老板娘肥倩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不已,为此还免了酒水单当作是贺礼。谁也不知道厉振华选择黄记是因为肥倩实在是个出色的新闻传播源,相信过不了多久他找回孩子的事情就连街头大排档里的濑尿虾都知道了。0 t5 _8 ^& x+ d$ v
  听说很快就要出新任务,麦浩辉立刻办了出院回局里报道。新开拓号就要下水,随船队伍的组编也必须尽快完成。林闹海殉职之后,作为一等水手的麦浩辉顶上他的缺做了水手长,厉振华又从局里其他船上的机舱抽调了几位业务骨干,重新组成轮机部。" Y. T4 N5 S0 }9 x0 \  ~
  阮文孝还是决定接着做他服务生的工作,原本厉振华是不太同意的。他打算让孩子去读书,这个决定却遭到阮文孝的坚决反对。他觉得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不好意思再去上学,而且就算他肯学,还不知道哪个学校肯收。最最重要的是,上学就意味着要留在岸上,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厉振华。& m% X  m* d* G: H# f$ c
  最后还是覃越给厉振华出了个主意,说可以带上教材咱们业余时间教他,到时候让小阮参加国家统一的自学考试也是一样的。其实厉振华的内心何尝愿意把阮文孝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家里,但那孩子错过的教育却不能不补上,听了覃越这个建议之后他自然从善如流——有覃越这个既耐心又博学的人给阮文孝做家庭教师,他还有什么可愁的。
7 J# S# L* [( C2 B. X  就在万事俱备只等开拓号出厂的时候,船厂的技术人员有些尴尬地打电话告诉厉振华,说最后测试发现船艏的大门似乎出了点问题,不能随意开启关闭,次数一多门机就发热冒烟,他们担心明天不能如期交船。8 k1 S" V* B# @7 q
  厉振华那时候正在局里开会,一听说这事,连忙跑去船厂。
; `* T2 K4 z% W5 R) S  任务这样紧还发生如此耽搁时间的事,船厂的人也觉得很不得劲。厉振华赶到的时候,工人和技术员都在动脑筋想办法,目前大家倾向于在门机各滑轮组处再加一个滑轮组,用以减轻门机负荷。只是这个办法需要铸工、船体、机械各个车间一起加班制造,也不知道还要多少时间。9 y+ G* M- p% z* o% g
  厉振华到场之后没有马上表态,他只是绕着开拓号走了一圈仔细观察,又钻进机舱里捣鼓了一阵子,最后盯着门机滑轮组研究了好半晌。最后大家都不说话了,只是等着他的意见,厉振华这才笃定地说:“不需要加工件。”( I( \! }2 W1 |! R+ k& L
  开门的机械是按照开拓号原来的图纸原位定做的,理论上不会出现超负荷的情况,厉振华检查下来,他认为是工人穿钢丝绳的时候误将动滑轮装成定滑轮了,这样大门自然无法活动,只要反穿回来应该就可解决。* i7 b, i# h0 {
  听他这么一说船厂的人都纷纷如释重负,这样一来不仅开拓号可以按时交付,大家也不必熬夜赶工。工人们立刻按照厉振华的意见将钢丝绳重新穿过,船艏的大门果然可以灵活关闭了——纠结了一天的难题在厉振华的指点下几分钟就解决了,年轻的技术员连拍后脑勺,直说惭愧。
2 ~! e+ i% b$ ~# w+ x1 G1 `$ N% Q' ^  听说厉振华又打算在船厂呆一宿,覃越心里直犯嘀咕——厉振华就算一贯精力旺盛,他们这些年轻人又怎么能眼睁睁瞧着领导夜以继日地连轴转。如果顺利的话船厂明天就可以交船,这次验船海测局是指定覃闽来做的,绝对不会有问题,今天晚上他说什么也要劝厉振华回家休息。
! i8 m# c- }8 y5 c$ \! k+ k+ `  厉振华这半个多月来几乎没怎么回过家,都是在船厂的厂房里随便找个地方胡乱窝一晚。好在阮文孝知道他工作忙也不去打扰,每天下班之后乖乖呆在家里自行看书写字。一贯对加班从无挂碍的厉振华某天半夜到家见那孩子一个人蜷在沙发里,看起来倒像是等得累了就此睡去,那一刻男人心里想到的只有相依为命这四个字。6 v! g0 f. I$ x: F$ T
  因覃越主动来接班,厉振华见工作的确差不多了,又想到这段时间太过忽略孩子,便没再推辞。
& a# V* o# s4 [; H$ [0 x  所有功能测试完毕之后已是深夜,覃越跟一部分来不及回家的工人们暂时呆在船厂的电机车间里。无比宽大的厂房里空荡荡的,三层楼高的巨型立式铣床静静矗立,同时昭示着人类的渺小与伟大。
" U. H& p  p) ?  覃越学着其他工人将几张一米多高的工具箱围了一圈,中间两条长凳拼在一起就是一张简易的床。他坐下躺好,高高的厂房顶上有几块玻璃,星光一路倾泻而下。( _% p0 Q; a( a8 A4 I9 |9 {% [7 t, G
  明天大姐验完船,最多不过后天,他们又该扬帆启程了。
7 h5 r0 t; d0 {! d  覃越在硬硬的凳子上翻了个身,想起几天没联系的麦浩辉,暗暗叹了口气。父亲最近病情不太稳定,母亲十分担心,他万万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轻举妄动,就连麦浩辉出院也没去接。好在那人对他一贯信任宽容,并未表示任何不满,但覃越总觉得有些愧疚。承认感情是一回事,对家人昭告那又是另一回事,只要一想起那时麦浩辉妈妈充满怨怼的眼神,覃越就觉得浑身难受。
4 y$ K+ H6 X: F% X% K; F% B$ n) ]  “阿越,你叹什么气?”
  V9 W8 g. }) g& H3 y  暗夜中一个声音传来,覃越几乎能看到那双笑嘻嘻的眼睛和子夜般漆黑的卷发。9 W: |' P# U+ o2 p8 h- g7 F(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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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6 c+ V  |" j, l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吱声。” 覃越坐起身来埋怨了一句,刚才他还以为自己累得幻听了。
' D8 |( Z) y/ N" G# z# u% N1 Z  麦浩辉嘻嘻一笑,脸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早来了,人多,你没瞧见我。”1 f8 y9 I  r" C$ w/ S* N. f1 l
  “大老远的,何必跑来。”/ A, E& j5 I: n! d: M! i& o
  “来陪陪你,晚上一个人怪无聊的。”
, s1 J5 `6 m; e. ?( ]8 X: h& m; H& F  麦浩辉打开手电放在工具箱上,随即变戏法似地拿出一盒东西——卤鹅翅,油炸花生米,凉拌海带丝,甚至还有两罐啤酒。+ v! Z( I. k# ^" G4 \
  覃越吃过简单的晚饭之后一直忙到现在,一闻到小菜的香味,空空的肚子居然不受控制地咕嘟几声。) E4 k( ~( @0 f' |9 d0 l
  知道覃越好面子,麦浩辉忍着没吱声,只是将手里的一次性筷子掰开弄干净了递给他。
5 u& T' X7 N: a9 R- f  “你要笑就笑,别怪里怪气的。”覃越哼了一声,夹起一颗花生米送进嘴里。
8 r6 C/ [, z( m) D: y  麦浩辉嘻嘻一笑,打开一罐啤酒送到他嘴边,“来个交杯酒?”( ~! T- L. ~. H0 v; l$ E' `
  “靠。”覃越瞪了他一眼,伸手在那鸡窝般的卷毛上狠狠一抹,就像小时候教训他的时候一样,“胡扯什么!滚一边去。”
& c) [+ b: W* H" d. p  麦浩辉丝毫不以为忤,摸着脑袋笑眯眯地问:“好不好吃?”
6 m, ]! r; i1 L2 \! h6 _  “嗯。”花生米又香又脆,海带丝也很爽口。
6 ^3 w5 n- w0 `0 F* R9 j4 x! T  “我妈特地给你做的。”/ o8 v2 E' r4 m0 o9 p/ E" o1 a
  “咳咳——”覃越满嘴的啤酒差点喷了麦浩辉一脸。; H- `& P4 w4 r( Q$ q
  “我今天下午正式和她说了,如果她能接受你,我就能原谅她。”( Q  b$ j  e9 Y2 q1 Q5 ^! [
  家庭破碎父母仳离一直是他成长过程中的一块心病,李明芬也因此对儿子有所愧疚,导致后来对他这些关爱多少变得过犹不及。
$ t# ?& _2 i: H; V) C  覃越胃里一沉,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你威胁你妈?”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Y, f. H# F- O' n0 m
  “不是啊,我只是希望她明白,你对我很重要。”
1 |" u* r& Y4 f) v" Y7 x  理论上这句话十分肉麻,但覃越在对方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眼中看到的是坚定与诚恳,此情此景他不能不为之感动,“阿辉……”" D5 L/ m( o5 m% G4 i, k, W
  “我还跟她说,以后有休假我会抽时间去看她。”6 D5 ?7 {2 _- T
  覃越一愣,突然“嗤”的一声笑出来,突然间万分感慨:“真不容易啊,你也会体贴人了。”5 M) u) t+ m5 @* R. ]( V. _4 d
  想来李明芬会简单妥协,重点完全在于这个——她的孩子已经完全长大了,成熟了,她以往那许许多多的担心,完全都是多余的。$ D% r9 a' B; ^* V
  “不是你一直跟我洗脑么,说他们不容易,要我多体谅。”麦浩辉眨着眼,凑近他耳边:“其实吧,我现在谁都可以原谅。”如今他十分满足,回望幼时对父母的种种愤怒纠结,现在思之早已淡然。7 B. ]5 q% n4 ^6 N1 R
  “嗯。”被他嘴里喷出来的热气呵得痒痒的,覃越努力伸手扳正他的头,脸上的表情极认真:“那时候突然抛下你,是我太浑了。”) x9 R  J% z, B( r* G$ Y
  这份歉疚覃越一直放在心里超过十年,现在说出来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当时明知道麦浩辉年纪还小,父母又都不在身边只依赖自己一个人,他却因为无法面对现实而怯懦地逃走,一去多年没有音讯。1 u' Q! W) o# i* Q. V( H
  “你这不是回来了么。”麦浩辉咧嘴一笑,带着几分了然的得意,“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反正我……”# r7 e* f/ z/ M! x  G
  生怕这厚脸皮继续说出一些让人难为情的傻话,覃越干脆探过头去,堵住了他正欲滔滔不绝的嘴。麦浩辉显然非常意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 T( h$ W/ |+ z" ^- @  和他的人一样,覃越的吻温和内敛,充满了宁静慈和的力量,又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热情。这并不是两个人之间的第一个吻,却是覃越第一次在两人意识完全清楚的情况下主动吻他,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麦浩辉血脉贲张,意乱情迷。3 z; J. d! V/ W0 U1 |# v3 f
  最初只是温柔的浅吻,小心地试探,万籁寂静的星空之下,两个人所有感觉都全部倾注于此。覃越的舌尖灵巧地探进麦浩辉带着微醺的口腔中细细搅动,品尝他独有的阳光一般的味道。
- f  D4 |4 p( ?, [: |& d8 B  充满诱惑意味的吻超出了麦浩辉对覃越的认知,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覃越如此熟稔而有技巧地挑逗。激动之余他搂住覃越的腰将他拉近,紧贴中感受到对方带着热度的身体微细地颤抖着,让他的心也随之震颤不已。
; m, G7 g3 m0 @) E: d7 z8 ]+ u0 U  麦浩辉亢奋的反应显然也刺激了覃越,他耐心地伸手按住他的后脑示意他少安毋躁,两人唇舌间的纠缠却因此更加深入,仿佛要触及彼此的灵魂……一直到这激烈的碰触消耗掉他们之间仅存的空气,这个吻才宣告结束,大而空旷的车间里惟余两人粗重的呼吸。看到彼此的眼中俱是无法褪去的激情,两人如同偷偷做了坏事的孩子一般,默契地相视而笑。
  [+ K3 e/ p) s( b& }- n  V  “……你很会接吻嘛。”过了好一阵,麦浩辉才哑着嗓子说出一句,仿佛心有不甘。他无法确定覃越那十年间可曾有过别的人,一股浓浓的醋意油然而生,“你初吻几岁?”5 g9 n, J7 J1 i% W9 ~
  覃越斜着秀长眼睛瞟他,冷哼了一声,“你说呢?我可没干过偷人裤衩的龌龊事。”5 r& n. w& D% Y% L# c# W* K
  那个鸣蝉一树的燥热夏天,一切早已注定。. Y- ~8 Z+ k2 `1 p; o% U* N2 U
  麦浩辉听了一愣神,随即伸手摸了摸头上乱蓬蓬的卷发,脸上的笑容又是尴尬,又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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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z6 Y5 N" k* t    清晨的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咸味道掠过码头。此刻太阳尚未离开海平面,偶尔从江海相连的广阔水域上传来轮船汽笛的呜咽,低沉而慵懒,仿佛一个赖床的孩子。4 e) m9 V2 o0 s' W: K: \- K
  修葺一新的开拓号静静地停泊在港内,灰色的船身,乳白的桅楼,高高的枙杆直冲云霄,整艘船于冷峻简洁中透着难以驯服的高傲和矜持,仿佛十多年来的惊涛骇浪从未在她身上刻下痕迹。
" f# u/ p" w% b  覃越提着简单的行李来到码头,在踏上开拓号的舷梯之前,他稍微整理了一下短袖衬衫那雪白的领子。其实今天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不过这次开拓号在大家的努力下死而复生重新出发,每个人的心里多少都会涌起些许敬畏与期待。+ P/ }: e& p) l  R
  眼看时间还早,覃越打算先把东西放进房间再去餐厅集合。路过厨房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哈哈大笑,然后有人飞也似地跑了出来。- c! ]7 {" H$ d$ C
  “阮文孝侬个糊涂了眼睛格小赤佬,再敢笑老子请你吃生活!”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在后面没好气地叫骂,随即砰地关上了门。/ S) T$ ?% v+ \1 L7 B* a
  “小阮,怎么了?”覃越拉住疯跑的阮文孝,又看了看关上的门,他知道那是新来的大厨杜进,“大清早的吵什么?”$ ?/ W2 N3 Q/ _7 {/ y
  阮文孝一看是他也不跑了,脸上绷着要笑不笑的,仿佛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政委,你来了,嘻嘻。”
, {( B' }# K% \4 G  “怎么了?你们没吵架吧。”这个大厨是新招来的,上海青浦人,还没处几天,不知道合不合得来,覃越突然有点担心。* X1 j" |/ P0 X
  “没有没有,杜大叔人挺好的。”似乎有些难以解释,阮文孝打了个哈哈。
% U% h4 s6 G' ^5 r& f) e3 J  w  “嗯,呆会儿全船联检,记得准时参加。”覃越没去理会他一脸憋得内伤的表情,只是淡淡叮嘱了一声。
) G! y. s1 s( x  “好的好的……对了,麦大哥已经来了。”阮文孝见他体贴地不追问自己刚才近乎失礼的大笑,连忙转移话题,“他说要去检查一下起落架,一个人就上去了!”, s- }% o! q( k1 z8 ^
  覃越一惊,一则是麦浩辉来得这么早,二来是船还未开他竟然已经承担起水头的义务。救生艇起落架在七八米高的地方,倾斜得又十分厉害,检查工作历来是由冯闹海这样经验丰富的水手来完成。如今的麦浩辉不过二十几岁,干这行也只有区区数年,覃越一时间不由得又是骄傲,又是担心。& u  \7 [: m/ I7 k; b2 r* h
  八时整全员在餐厅集合,为出发做最后的准备——当然,还要留出一点时间,让同事们与家人惜别。平常他们出海,一去少则十天多则两三个月,每次来送行的家属无一例外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 `4 X+ l9 I6 c& Z. B* R& C  覃越极不喜欢这种凄凄惨惨戚戚的气氛,一般不会主动让家人来送,可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每次覃越出海,覃妈妈就算自己没空也会向办法抽调家里一两个人陪他过来。按照她的话来讲,又不是无家无业的叫花子,一个人冷冷清清的算怎么回事。
' A5 D* w; J: G4 E  “各位,这次的任务时间非常紧,也非常重要,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咱们跟往常一样,一起齐心协力好好干,争取早日完成。”不爱说话的厉振华直到最后才出来做了一个总结陈词,“船九点钟准时离港,覃越,不是说有船员的家属要来看看,人到了没有?”2 U7 z8 e/ j- A; p, l
  “还没,说是路上有点堵车,都没赶上渡轮。”覃越说完,下意识朝舷窗外望了望。
" z' A! L+ K+ f# _8 K$ h# f* j0 f5 Q  昨天他对母亲坦承了一切,接下来整整一天母亲都拒绝和他交谈,想来今天应该是不会有人来送他了。
' A- I9 Z8 `8 P9 p9 ~  众人一直坐在餐厅里等待着,好不容去轮渡码头接人的船员回来了,可却一个家属也未曾接到,原来因为路上塞车误了过江的渡轮,他怕来不及上船,只好先独自赶回来。
3 B  h; j2 w/ N  船员们仿佛一下子全都泻了气,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 L/ k  @- {$ p: }0 f8 B3 Q& w# @
  就在九点刚到,厉振华正要宣布解缆离港时,码头那边风驰电掣一般地跑来了一帮人,大多数是年轻妇女,差不多人人都拿着大包小包,有的还拖儿带女。2 D9 H+ _7 L' }& s# n0 I
  海水茫茫,女人们连牵衣顿足拦道哭都做不到,岸上的孩子们拼命地蹦着跳着,想多看一眼大船上聚少离多的父亲,大声大声地喊:“爸爸!爸爸!”妻子们亦拼命地向丈夫挥手,晃动着手里的东西,喊着丈夫的昵称。
7 G  A% O1 y' z& K" R/ ]  厉振华见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延迟三十分钟开船。! y3 y. W% h0 o1 y5 r) i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难得厉振华这次竟然没有公事公办。只有覃越他们少数几个人知道,自从找回儿子之后厉振华待人接物的心态也渐渐有了一些变化,不再若以往那般不近人情,一条道走到黑。* E& R: R* }0 d& a3 N! W# Q
  “阿越!阿越!”麦浩辉带着一头一脸的汗跑过来,不由分说拉了覃越的手将他带到甲板右手边,“你看!”
+ r( ?% G9 e  a& M2 _' Z; R  覃越抬眼望去,只见岸边影影绰绰走来几个女人。定睛一看,急急忙忙走在最前头的是麦浩辉的母亲李明芬,她的身边跟着覃越的大姐覃闽,而落在覃闽身后远远跟着的,赫然是他们的母亲。
7 Q. b  f. h* l( T" x: n  这下覃越再也忍耐不住,他飞快地跑向舷梯,匆匆下了船。麦浩辉见他激动,慌忙跟在后面。
8 {. x% v  Q  K. j! i  “妈!”& F( ^# S$ j/ N1 F% C. L
  虽说是泪不轻弹,可此情此景却覃越无法不心疼这位整日为他担忧的至亲,年轻的政委跑到她跟前站定时,已经红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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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9 C! ~6 y2 D' u% f, J  海边风大,掀起老太太已然花白的头发,她怔怔地站着。大姐覃闽看到弟弟跑过来,急忙迎上前去,“老三你搞什么名堂,妈被你气成这样。”
! k- @6 S- T* U+ p2 e2 X  早上她提起给弟弟送行的事,谁知一贯疼爱幺子的母亲竟然沉默,她再三追问也没有结果,再加上李明芬一大早就赶到覃家跟母亲私下嘀咕了许久,她一看这阵势就猜到多半是这个别扭的小弟又做了什么任性的事,惹得老妈不痛快。
/ k: k; f) I! I# Z& e- P0 o  覃妈妈见到儿子没有说话,但是覃越清楚地看到她的眼里分明已经含着泪水。
1 b* t: v1 e8 M$ i. p1 E  “阿越。”覃妈妈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要是你都想好了,以后就好自为之。我和你爸有你哥哥姐姐看着,不要记挂。”
  g, L# E  u( M6 O2 M9 a  一听这句话,覃越的一颗心如同沉入了冰窖,知道母亲终究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选择。她今天到这儿来送行,不过是对儿子最后的宽容,也是特地来跟他划清界限。这一夜的折磨还不知道让她伤了多少心。此刻覃越自觉不孝之极,顾不得一旁姐姐的惊呼,他双膝一弯跪倒在母亲面前,朝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8 V  {$ v+ O4 t8 Z  T" N& K
  “好……你去吧!”知道儿子倔强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覃妈妈并没有再做徒劳的劝解。她伸手将儿子拉起,最后看了他几眼,一转身径自走了。# B2 D( `% ]  q' q) |0 `7 q
  一旁的覃闽满脸的疑惑,却来不及问弟弟究竟出了什么事,只得跟上母亲。临去前她匆匆对覃越说:“没事的,她在气头上,等你回来好好给她赔罪也就是了。”- y, C3 c0 `0 [- E# }
  善良直率的姐姐看来毫不知情,覃越重重地咽下喉咙里的酸楚,朝她点了点头。他一直站在码头上,目送着亲人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她们的背影,这才大步朝开拓号走去。
6 z" f+ K" S3 |: p" N  “阿越!”踏上舷梯之前,麦浩辉将他拉到一堆集装箱后面,“你别太伤心。”目睹了刚才的一幕,他知道覃越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但是内心的欣喜敌不过对覃越深深的担忧。倘若得不到家人的谅解,按照他的性子恐怕这一世都不会痛快,麦浩辉想想都心疼。
6 s0 S1 b# U- d' ~$ g9 c  覃越摇了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P  \' k( X4 v. `& F& _
  “我妈跟我说了,她会经常找纪阿姨谈谈,争取让她理解我们。”麦浩辉一边说,忍不住伸手抚了抚眼前有些憔悴的脸颊,“我们多给她点时间。”' p3 p& n# b# I1 b
  “嗯。”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覃越突然觉得有点累。他将头靠在麦浩辉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o4 \; A1 K- C% ~9 K, ^: b
  “阿越……不要难过。”麦浩辉在他耳边低低说着,一边不期然地想起他们小时候。虽说是幺子,但早熟的覃越偶尔也会因为课业繁重或是家里琐事一堆而不胜烦扰,每当那种时刻麦浩辉就很希望能像这样给他拥抱与安慰。; j9 G4 T: h+ H0 [3 l
  被他搂在怀里不过数十秒,覃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然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去吧。”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怎么能因此而消沉。3 i# ]: Q4 l& l: q: [5 g  b
  麦浩辉默默地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走上舷梯。
. H  G+ G# A4 V3 P3 e) M  九点半,厉振华准时清点人数,随即下令开船。
; |" I9 ?# g" a1 D  全新的“开拓号”载着所有的新老成员,迎着清晨的海风,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蓝天白云中徜徉。她将再一次深入广袤深邃的南海,去探索更多未知的秘密。1 X( n' O; ?7 D6 Y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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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小剧场:思想工作- T+ \$ _, K" |, {;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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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拓号”刚在海上走了一个白天,晚饭之后覃政委就接到新来的大厨杜进投诉,说他手下的服务生阮文孝对自己不大尊重。
. m2 R7 R0 ], d  覃越立刻想起早上阮文孝从厨房跑出来笑得怪里怪气的样子,又亲耳听到过大厨对他破口大骂,生怕他们两个人处不好,不禁有些担忧。他趁着晚上教阮文孝念书的当口将他叫到自己的房间,了解了解究竟怎么回事,也好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谁知刚一开口提到杜进的名字,男孩又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8 s" Z& s3 w8 _2 X& d  ?5 U% o9 K' G  “小阮,别这样,对人不礼貌。”这时覃越也觉得这家伙老这样未免过分了,难怪大厨生气,因此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 _+ D4 F8 z* a! R$ R
  “政委,我不是故意的……”阮文孝对覃越一向尊敬,他的话有时候比厉振华还管用,见覃越不大满意男孩有些紧张,赶紧对他解释:“我没打算对他不礼貌。”
, H9 Y2 h2 u2 `0 n! }6 a  “那你到底怎么回事?”这孩子一贯听话,突然这模样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不说别的,万一人家不高兴告到你爸那儿去,这不是让他为难么。”
  G# }/ Q" [" a+ |. |  “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听他提到厉振华阮文孝终于不笑了,讪讪地说,“杜大叔他跟我吹牛说他以前是跑商船的,去过很多国家,还说他有个英文名……”
4 J; A! e9 W5 Z, o4 d- H1 ]  覃越仔细想了想,发现杜进的确是个比较爱说话又喜欢炫耀的人,不过这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可笑的地方,“嗯,那又怎么样?”
  v( O) K( |: ?6 M  “他说他的英文名叫JIM,还要我这样叫他。”阮文孝死死咬住下唇,生怕一不小心再次喷笑出声,忍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在我老家那边,这个名字真的很好笑。”
+ B# C/ X8 r* E5 Y  原来JIM的发音在越南话里指的是男人那话儿,好死不死他又姓DU,代表很大的意思,连名带姓一起念出来,听在越南人的耳朵里就是个大鸡巴。十几岁的阮文孝少年人心性,遇到这种天然荤笑话哪里能够忍耐得住,偏偏杜进还很得意,要他照此称呼,无怪阮文孝每次看到他都要笑得死去活来。- A+ ]1 V( t" Q4 G5 b
  杜进不知原委,只觉得这个小兔崽子成天见了他就怪笑,明显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便忿忿地向覃越告了他一状。
, h% o1 r8 l7 V6 }  y0 G  听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理由覃越只剩下一脑门子官司,心想自己不跟着偷笑已经是厚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跟那爱炫的大厨解释,最后他决定还是暂时保持沉默为好,“算了,你以后还是尽量忍着点吧,别搞得太尴尬。”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决,估计只能等到这家伙见怪不怪的那天才能消停。- p  J3 G; L) Q7 I
  “嗯,我以后不笑了,政委你别生我的气啊。”阮文孝想到厉振华,越发觉得覃越说得有道理。覃政委果然是人生的指路明灯。末了想想他又加了一句:“也别告诉厉书记。”* ?3 q' ]" M+ P) m/ a
  “你小子,怎么还叫他厉书记?”匆匆扫了眼前的男孩一眼,覃越心下微觉异样。这父子俩自相认之后明明关系好得如胶似漆,有时候厉振华宠儿子宠得连覃越都有些吃惊,但不知为什么他从未听过阮文孝在人前叫厉振华爸爸。
  m  _8 N. J. d" O  “他、他原本就是书记嘛。”阮文孝咕哝着说,仿佛有些心虚似的,更多的却是难以察觉的羞赧,“我们在外面做事,总不能让全世界都晓得我是他儿子,这样多不好……”( H) B3 s: Z# N1 y4 C
  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真实的情况是阮文孝即使与厉振华单独相处也不会叫他爸爸,只有两个人在激情中抛弃一切束缚的时候例外,就连厉振华也没法改变他这个古怪的习惯,也只好随他。
" X! ]  g+ |4 Q6 m3 t# ^5 m, m6 \  听出对方不欲多说,覃越便识趣地没再多问,“这样也好。”若是全船的同事都因为他是厉振华的儿子而有所顾忌,的确怪没意思的。8 X; W' R' e5 n6 v8 I
  “覃政委,要是有一件事,明明知道不对,可是你却忍不住要做该怎么办?”阮文孝突然怔怔地问了一句,显然此事困扰了他许久。2 }+ X3 V6 x9 G4 g
  “这……”覃越一愣,脑中第一反应就是清晨与母亲那沉闷而压抑的诀别。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的选择没错,可是显然父母不会这么想,还不知道大姐和哥哥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为什么这么问?”
5 ^( s5 r6 c  I7 _# E8 M5 p  阮文孝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从前他缺乏教育无所顾忌,喜欢厉振华就是喜欢了,其他的根本不去考虑,但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种自私的态度,会不会让厉振华背负了太多难以言喻的苦恼和压力。
5 M0 t5 U* @4 Z* x  两人各怀心事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覃越轻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3 y0 V( |2 ^! |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厉振华拿着这次的航次计划推门进来,却看见面前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副没睡清醒的样子,“覃越,轮机部的小谢,你找时间多和他谈谈,让他早日组织同事把电机状态再调整得好些。”
* `+ S* Z" Y0 \- {6 p  “哦,好的。”见到厉振华进门,覃越连忙打起精神应对,“小谢最近很积极,交了入党申请,还报了自考本科,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 ~$ A8 |* V5 l: p) ]4 |  “嗯,这船以后是要交给你的,什么人该重用,你心里要有数。”厉振华将手里的本子递给覃越,凌厉的独眼在这个最器重的下属身上一转,顿了一顿之后继续说:“……你妈那边不要着急,这次回去之后,我会抽时间和她谈谈。”
5 K# k9 ^5 D0 p  a. i6 Z# x* l) k  “厉书记,我——”覃越白净的脸微微涨红了,他不知道厉振华对自己的事究竟了解多少。
" R$ n6 Y, G7 c  “小麦的母亲来找过我,也稍微提了一下你家里的问题。”厉振华不疾不徐地说,“困扰是肯定有的,咱谁也没办法万事如意。凡事只要尽了力就好,不过是求个俯仰无愧。”他说着这句话的同时,也扫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阮文孝,“还有,没事不许胡思乱想,钻牛角尖。”* p3 `2 W1 ~& }! q5 ]! W1 M+ ]
  阮文孝见厉振华表情严肃,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心里猜到自己刚才问覃越的话大概都给他听去了,不由得脖子一缩,抬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那人,带了点讨饶和撒娇的味道。3 P! {8 J0 \9 ^4 l- M/ g
  这眼神太过扰人,厉书记微一分心,再回神地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思想工作,似乎做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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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1 18:01:4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呀,不过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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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1 18:57:4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也是不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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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6 15:58:27 | 显示全部楼层
父子乱伦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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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5 01:02:5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感人, 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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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5 12: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就是父子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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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2 02:29:1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能接受文里的父子,实际生活中不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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