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

raphel · 发表于 2013-12-3 19:28:35

天衣
将来，当你也需要一件婚纱的时候
请告诉我
我希望，将我的祝福，一针一线的缝进去
陪你们一同度过，人生中
最美的一刻

引子
　　一场盛大的婚礼。新郎叫陆远峰，是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新娘叫程双，与新郎门当户对。这一对新人站在台上，当真光彩照人，宛若仙侣，叫场下一众宾客惊艳万分。
　　新娘的婚纱以白色和粉色为主色，后摆拖地，如绚烂热情的波涛，雍荣华贵而又不失妩媚迷人，映衬得一张精致秀美的脸庞更加风情万种。新郎则一身似雪的白色西装，剪裁精良，略微修身，十分合体，令新郎的身材显得更加挺拔颀长；白衣上绣着精致的暗金色花纹，不显张扬却又低调奢华，更将新郎俊朗成熟的面容映衬得烨然若神人。
　　双方的父母，也都面带喜意。新郎的爸爸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高声和宾客谈笑着。
　　台下的宾客中，有一个穿着简单的黑色小礼服的俊美男子，看着台上光彩夺目的一对新人，微笑着，却不一会就红了眼眶。
　　他叫连轩。
　　婚礼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镜头下的新郎新娘显得有点小紧张，却很是恩爱而幸福。
　　“下面请新人交换戒指。”
　　随着司仪的声音，镜头拉近，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对新人互换婚戒的场景。那一对造型独特的戒指，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切成六边形的钻石绽放着有魔力的光泽，让两枚妙若天成的铂金指环越发显得精美绝伦——这又引起了台下的一阵惊叹。甚至有女宾捂着嘴小声道：“真美……”
　　连轩微笑着，最后看了一眼台上的新人，然后默默的离开了。
　　
　　
1.
　　“小轩轩！小轩轩！”
　　“你给我闭嘴！”连轩恶狠狠地从三楼冲下喊。
　　楼下那张俊朗却嬉皮笑脸的面孔在他眼里明明那么欠扁，可他就是狠不下心把手里的一杯开水浇下去。
　　旁边上铺床上，懒懒地躺着看书的朱晨这时懒懒开口道：“小轩轩，你就从了小峰峰吧！你看他对你是多么用心良苦……”
　　连轩猛然转过身来，脸上扯出一抹假笑，一瞬间神情高傲宛如女王：“姓朱的，这杯开水我不敢淋到他头上，但你可以试一试我敢不敢淋到你床上！”
　　看着连轩拿着水杯优雅而冷艳的样子，朱晨打了个寒战，头迅速埋进书里，嘴里还嘟哝了一句：“怎么看怎么想卖萌多过威胁……”
　　楼下还在“小轩轩”“小轩轩”的叫着。连轩再也忍受不了了，冲楼下叫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答应你的！”说完，一杯热水浇了下去。朱晨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小轩轩你……啊！”
　　然后安静了。
　　“哎，他到底找你什么事啊？不会真是……”朱晨拿眼促狭地挤兑着连轩，一副感叹着耽美无处不在的“我了然”的神情。
　　连轩冷傲的表情瞬间垮下来。
　　“他让我帮他……帮他追女孩……”
　　于是朱晨的表情也瞬间垮下来。
　　“额，我就当我没听到……”朱晨翻了个身，继续看书。连轩苦笑着看着好友，无奈的把水杯放到桌上，拿起铅笔开始画画。
　　朱晨假装看了一会书，发现底下没动静了，就悄悄下了床，走到连轩身边。
　　明媚的阳光仿佛也眷恋在这个清秀的男孩身上。一缕纯澈的光穿窗而入，在他的侧脸上拂过，漾出一圈水纹一样的光晕，让那俊秀的脸庞上的认真的表情，都变得温柔了。
　　铅笔在素描纸上沙沙地流淌，那些明晰简练的线条，不多时已经勾勒出一个迷人的女孩的身影。再过一会，漂亮的女孩子已经兀自在纸面上惟妙惟肖了。
　　“额，程双？”朱晨诧异地问道，“他让你帮他追程双？”
　　“嗯。”男孩点点头，铅笔不断划动，开始为图画做最后的润色。
　　画上的女孩叫程双。她有着一张娇媚的脸蛋，同时又性格好强，作风干练，工作能力极强，让很多男生都为之惊诧不已。据说她家里做着不小的生意，她是要以女子之身继承家业的。这样的一个女强人，好久都没人敢追了。
　　画上那张俏生生的脸上，那种不让须眉的英气被连轩的画笔完美的诠释了出来。朱晨盯着这张脸，叹了口气。
　　“陆远峰这个白痴，可真会找块难啃的骨头。”
　　“我觉得他们很配啊。”连轩微笑着，又抽出一张纸，下笔勾勒。
　　“嗯，问你一问题。”朱晨开始闲扯，“我没学过画画，但听他们说画素描都要用好多的铅笔。我看你平时都只用一支2B铅笔就够了耶。”
　　“对啊。他们要用深一些的笔，甚至是碳棒，都是为了更好地表达光影和层次。我用一支笔足够了。”连轩边画边心不在焉地回答，“而且铅笔很费的，要买一套4H到13B的铅笔，也要不少钱啊。”
　　朱晨于是不再说话。他素知这个孩子家里不是很富裕，平日也很节俭，只是没想到他连一套铅笔也舍不得买。真是委屈了这个才华横溢的男孩。
　　短短工夫，另一张画也初具规模了。
　　画的是陆远峰。帅气的陆远峰，被赋予了一种狂放不羁的气质，连朱晨这样不懂画的人，也不得不为连轩的画笔所倾倒。
　　画好后，连轩把两张图比在了一起。“你看，我说他们很般配的吧！”他献宝一样把两张画据给朱晨看。
　　“嗯。”朱晨微笑点头，表示赞同。
　　“好啦，那你帮我把这张拿给他吧。”连轩把那张漂亮的女孩递给了朱晨，“陆远峰想送程双一幅画，就这幅喽。”说着，把另一张卷了起来，放进抽屉里。
　　“好啊。”朱辰应着，看着男孩奇妙的小动作，发出了暧昧地微笑。
　　连轩于是莫名地感觉脸有点发烫。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小声嘟哝。
　　
　　
二、
　　这是一家婚纱楼。它不一定是这座城市最大的，但是，这座城市有品味的人一般都不会选择这家以外的任何一家。Ra.Hsuan是最好的。虽然也是极其昂贵的。
　　这家店，叫Ra.Hsuan。有这家店，哪怕人们有钱去订做Vera-Wang和桂由美，他们也会选择这里。
　　今天，这家店上午暂不对外开放。宽阔的大厅因无人而显得有些空旷。阳光肆无忌惮的在一件件华美的婚纱礼服上溅出美轮美奂的光泽，让这里有着异样的华贵与浪漫的氛围。
　　今天，这里只有一位新娘在试装。
　　在一间大试衣间，这里有三面落地大壁镜围成半环形，和后面的另一块壁镜相对。两个漂亮的女助理正在帮新娘换装。
　　看着落地的镜子里映照出的自己，程双有一瞬的呆滞。
　　惊艳。对，就是惊艳。
　　镜中的女子，有着娇艳的面容。褪下平日的干练与雷厉风行，程双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美。在这一袭华美的袍的包裹中，她感觉快要窒息——她有流泪的冲动。那一袭粉红与雪白交映的婚纱，雍容典雅又不失小女人的妩媚与娇俏，映衬得镜中的女子如同高贵的公主。如梦似幻的纱裙如同一团团绚丽的彩云，而她，就像在云中飞舞一般。她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您真美！”身旁的一位可爱的小助理看见镜中的新娘，轻声赞美着，“什么时候我也能像您这样美啊……能穿上老板亲手设计、亲手制作的婚纱，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程双微笑着，看着镜中的自己，痴痴道：“我猜，这可能是所有女人这辈子的愿望了吧。”
　　两个小助理也跟着傻傻的笑着，这时，壁镜里出现了一个俊美的男人的身影。
　　“Amy，我可不给你做婚纱。你的婚纱当然是要Aron亲手做啊。”男子道。
　　“老板！”小助理们微笑行礼，看着连轩，笑得合不拢嘴。刚才说话的叫“Amy”的女孩子羞红了脸。连轩也微笑点点头，把她们两个赶走，然后看向镜中的成双。
　　“这就是我心目中，你最美的样子。”他透过镜子，看着她的眼睛，“哪怕过去十年了……哪怕再过去十年，也永远不会变。”
　　镜中的女人，眼神中忽然蒙起一层水雾。
　　“是啊，都十年了呢……”她喃喃道。
　　十年前，那些青葱的年岁，可都还记得吗？那时，远峰、小轩，还有自己，那样美好的往昔，都还记得吗？
　　“呵呵……”吸了吸鼻子，程双笑了，“我这是老了吗，都开始玩伤感了……”
　　她再看向镜子里的连轩与自己。连轩比十年前留在自己印象里的那个连轩，好像高了一些，还是那样清秀儒雅，只是眉宇间那点天真可爱却再也找不到了，而变成了成熟和淡然。而自己，十年的历练，让自己不再有那些毕露的锋芒，却更加强大而高傲，哪怕是在这样一件婚纱里，自己仍透着一种威严。依然是年轻的，两个人，可是……
　　可是，毕竟还是老了。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程双问道。
　　连轩笑了。
　　“你不是看到了？这里，这一切，都是我的。”他笑着环顾四周。空旷的大厅里，洁净、华美的环境中，空气中都有着阳光的美好味道。“如果不是我不喜欢，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过上你们两个都无法想象的奢华生活。还有什么不好？”
　　“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程双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这么多年了，他依然还是像个孩子，对什么都不会去隐藏。也许，他当年是伤的太深了吧。
　　连轩依然在笑着，只是眼中的落寞，就像刺眼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的剪影一样清晰，让她心疼。
　　沉默许久，连轩终于开口：“我有新男朋友了。”
　　程双也沉默。“恭喜你。”她最终说。
　　连轩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的婚戒订了吗？”
　　“还没，就准备这两天订。”
　　“麻烦你稍等一下。”连轩匆匆走开了。不一会，连轩回来，手中多了一张纸。
　　“我有一个朋友，是戴比尔斯前设计师，现在自己在做。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把这个送去，让他为你们做吧，你们也不必再去那些不够品味的店去订做了。这是最好的。”
　　程双打开那张纸页。上面，一对指环栩栩如生，让她惊叹。
　　她抬起头，发现，那个男孩竟已经离开了。
　　“陆夫人，老板让我带您去试一下喜宴用的旗袍。”刚才的小助理Amy又出现在她身边，对她说。
　　她转过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才突然看到，不知何时，一道泪顺着脸庞划过，闪着微光。
　　自己竟然流泪了。
　　十年来，一直用女强人的面具伪装着自己，一直做一个坚强果敢的人，陪远峰在商场打拼。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美，也从来不曾流过泪。记忆中，是否自己也曾有过这么美的时候？
　　是了，就在十年前。自己也有过这么美的时候。
　　
　　
3.
　　“小轩轩~~”
　　连轩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你给我正常点！！”他不由得对陆远峰怒吼道，“我已经画了八张了！你在开玩笑嘛？我和程双又不是不认识！人家说不定早就知道是我画的了！”
　　陆远峰只是笑。他比连轩高不少，壮实一些，长的帅帅的还带一点痞气，实在没法让人讨厌起来。听到连轩的说话，他故意嘟起嘴，瞪着连轩。
　　“哦，你够了！不许给我卖萌！！”连轩感觉自己快崩溃了。他别过头去，不看那张气死人的迷人脸庞。
　　前面一张海报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张巨幅海报。准确的说，是一般的校园活动绝对用不起的那种巨幅海报。
　　是校庆活动的一部分。学校和国内一家知名时尚杂志合作，举办了一场校园时装设计大赛。比赛有奖金，还有国内知名设计师的高级定制时装设计指导的名额。
　　于是连轩站住不动了。
　　“喂，小轩轩，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耳边是陆远峰不厌其烦的关于“程双”、“程双”的甛噪。
　　他没有听到，他在看那张海报。
　　在这张海报里，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
　　他以前学过一点画画。后来，发现学画画要花很多钱，家里就不让他继续学了。高三的时候，班主任曾推荐他学美术设计与美术编辑，到国内最好的美院去学。可是，父亲却泼了他冷水。
　　“学什么美术！有什么出息！”
　　其实他知道，父亲是晓得学美术要比正常上大学多花钱的。他也知道，家里的条件要供他学美术的确太吃力。而且，他的成绩也不算差。于是，他最终决定放弃那时的梦想。结果，他来到了这所大学。
　　可是，眼前的海报却唤起了他渐渐冷却的回忆。
　　他一直没有放弃画画的兴趣。不去学时，他就自己买一些书，自己琢磨着去学画。他最喜欢画衣服，想象着自己身边的朋友，哪一个穿什么样的衣服最好看，然后就画下来。闲着的时候，就翻着自己画的那些漂亮衣服，也会觉得很开心。他曾积攒了很多这样的画稿，都在高三的时候封存了起来。
　　连同梦想。一起封存起来的梦想。
　　而现在，阳光打在那张在他看来格外巨大的海报上，他看到了梦想在散发着光泽。
　　“怎么样，连轩，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对这个感兴趣的。”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自信、爽朗，很是有几分气势。
　　“程双！”陆远峰怪叫一声转过头，瞬间摆出自以为最好的姿态，看向眼前的少女。
　　高挑，迷人，有着明朗的微笑。马尾辫上是满满的简练的青春。
　　程双没有理会陆远峰，而是径直向连轩问道：“那几张画是你画的吧，画的真好。我觉得你可能会对这个活动有兴趣，所以我特地从学生会帮你要了一张表，准备让陆远峰帮我给你。”
　　连轩看着眼前这个明朗大方的少女，不由的眼里含了满满的笑意：“嗯，谢谢你。我要参加。”
　　“那你可要好好准备咯。据说这次比赛很正规，评委是很有分量的。而且，你还要准备好参赛作品的制作哦。初赛要审设计稿，复赛要现场设计，决赛可是要成品展示的呀。”程双说着，拿出了一张报名表给连轩。
　　“嗯，好的。”
　　程双离开了。陆远峰大大咧咧的搂住他的肩膀，脸庞凑近，对他嘿嘿笑道：“加油，小帅哥，哥哥我看好你哦！”
　　连轩看着那张过于接近的脸庞，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陆远峰放开他，转身准备去追离开的程双。连轩叫住了他。
　　“等一下。”连轩微笑道，“等我进决赛，可以让你当我的Model吗？”
　　“好啊。”陆远峰笑着回答道，然后头也不回的去追人了。
　　
　　
四、
　　“您好，欢迎您来到Ra.Hsuan。”一位漂亮的女助理迎上了踏进店门的一对男女，微笑地问候道，“我是Amy，很高兴今天能为你们服务。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找到美丽与幸福。”
　　那对男女相视而笑。
　　这两人大概都在三十左右。男子身量高大，颇为英俊，气质成熟稳重；女子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却穿了一身职业西装，显得干练而有威严。
　　“嗯，先带我们看看。”那女子道，语气稳重，“朋友介绍我来这里，说这里最好。我不太了解，你能先给我们讲一下吗？”
　　“好的，这边请。”助理道，说着引二人向婚纱展区走去，“看您的气质，想必您的朋友也很有身份了。我们这个品牌创立只有九年，可是最近几年，这个城市几乎所有精英阶层在需要一件婚礼礼服时，都会将这里作为首选。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的话引起了两个人的兴趣。
　　“是因为我们的老板。他今年只有三十岁，却已经是世界上享有盛名的设计师了。十年前，在他还是一个大学生时，他凭借他震撼了时尚界的‘天衣’系列婚纱，在米兰夺得了国际时装设计金奖。然后，他拒绝了一系列国际奢侈品牌的邀请，回国创立了自己的品牌。”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的表情，要多吃惊又多吃惊。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小助理只当两个人是被自己的老板镇住了，于是微笑道：“两位，我们老板现在正在工作，或许你们会对他感兴趣。”说着，带着两个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So I'd explain you something of this wedding dress.”在一间由几块壁镜围成的宽大试衣间里，一位俊朗的男子正向一位穿着婚纱的女人叙说着，而那位金发碧眼的、约莫四十徐岁的白人女子，此刻正被镜中的自己深深吸引着，“I had tried to design the way you thought about your own wedding dress, but I suppose you've heard that I had a strong instinct toward beauty and expression, and that I had great confidence of my sense of beauty.”
　　说着，他撩起了那件繁复华丽宛如古典宫廷盛装的婚纱的一角，继续说道：“ At the first sight on you, I had made it sure that you're born to be the symbol of classical beauty. It seems that you've been used to something simple and you have no idea about the truth of your beauty, but I believe myself and I think I could tell from your look that you are trusting me now.”
　　“Oh yes,yes！”女人道，满脸的惊叹表情，“It's incredible！I've never thought that I could been like this！”
　　看到女人沉醉而幸福的表情，连轩的脸上也充满了笑意。
　　“ You've got your genius.”女人用信服的表情说道，“ But believe me—I have mine in running business. It seems what you are not really good at. I'm told that you are open only to those of quality, aren't you?”
　　“ Oh no, that's a rumour.”听到女人开始指导自己生意的事,连轩摇头道，“ You know,I never give a clear price of any of my design. For me, a dress is born not to some money, but to a particular person who deserves it. Many mistresses of middle class are glad to be here. Everyone could afford it unless he doesn't like it. I can never be like a real businessman. In fact I don't need that much money.”
　　“ Well, you are determined.”女人对连轩摇摇头。
　　“我们老板现在正在这里帮助曼德拉夫人试装。”小助理向两个人介绍道。
　　两人中的那个男子，听到连轩那段对话时，脸色变得更加不自然了。
透过壁镜看到来的两人的面孔时，连轩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了。而后迅速恢复自然，面带微笑，向一旁的曼德拉夫人道：“ Excuse me, I have my acquaintance here. Amy is on service now. Amy.”
　　小助理高兴的快要疯掉了。她马上微笑道：“ Madam, I'm Amy. This way, please.”
　　“ Oh, forgive me. I'd rather stay here and look at myself. It's hard to take it off.”女人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无自恋道。
“ I have some advise.”连轩道，“ For a woman going to get married, to nurse yourself back to a healthy and radiant condition is the best way to show your perfection and elegance. I have a friend who is a famous nutritionist being professional in traditional herbal cuisine. I think he must be helpful.”说罢，对Amy道：“夫人今天在我这里预定了一天时间。Amy，你陪着夫人，顺便帮她约一下吴医生。”
　　“好的，老板。”Amy好奇地看了老板和另外两位客人一眼，转身帮曼德拉夫人提裙子。女人终于恋恋不舍的从镜子前移开了脚步。
　　终于，连轩转过身，面向那一男一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好久不见。”他说道。沉默半晌，又道：“恭喜你们。”
　　这个场景，好像他之前听一首歌的MV剧情一样。他忍不住笑了。
　　程双和陆远峰看着眼前依稀有著当年那个可爱男孩子的影子的英俊男人，他坚强微笑的样子，让两个人都忍不住有些心疼。
　　“行啊，小子。”程双为打破僵局，故作爽朗的开口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可真混出了点名堂啊。”他环顾宽敞的大厅，中午的阳光正暖，让洁净的厅堂格外的亮堂。她又道：“姐当年可真没看错你。”
　　连轩不说话。陆远峰也没说话。气氛更加沉默了。阳光显得有些刺眼了。
　　终于，还是连轩用迷人的微笑打破了冷场。
　　“好啦，你们来我的店里了，我一个做主人的也不好意思不招待。来，双姐，我来给你量一下身。”说着，拿来一套皮尺。程双笑着点了点头。
　　拉开皮尺，量着程双的肩宽的时候，连轩心不在焉道：“你们终于要结婚了……”
　　程双和陆远峰都觉得有些难受。程双眨了眨眼睛，陆远峰把头别了过去。
　　“你瘦了。”连轩把皮尺环在程双的腰上时，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为了事业有多拼。可是一个女人必须要懂得好好对待自己。你要结婚了，身体一定要好好调理。当新娘子，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才行。你那时候身材刚刚好，现在这样就太瘦了……”他兀自絮絮的念叨着。
　　程双决定扯开话题。“小子，刚才那个，是阿斯卡达酒店连锁的总裁、最近刚离婚的曼德拉夫人吗？”
　　“嗯，对呀。不过很快就要再改姓了，不能再叫曼德拉夫人了。”连轩回答道。
　　“呦，你可真有能耐。她居然专门为了你从美国跑来中国订婚纱？”程双不得不惊讶了。
　　“是啊。我的老师当年可是说过要把我当第二个王薇薇培养呢。很多人都来我这订衣服。”连轩微笑着，语气中透着太过明显的自豪，“夫人她人不错，很有见识，也很有气度。等下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正好等一会吴先生会来，双姐你可以陪夫人一起等。吴先生是很有名望的老药膳师傅，和我老师是世交。我老师是家传的京城第一的裁缝手艺，吴老先生可是祖传的御膳房的手艺……”他絮絮叨叨的说着。程双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于是发话打断他：“你现在可是厉害了，认识的人都是这样的级数。说不定你的婚纱姐都买不起了。”
　　“你又在说傻话了。”连轩笑着，“我刚刚就跟夫人在说着来着。我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我是个做衣服的，我做的衣服只做给配我的衣服的人。我从来不定价钱，大家都是看着给。我不需要那么多钱，钱这东西，要多少才是多呀。我早就看透了。”
　　一旁的陆远峰，听到这一席话，脸色越发苍白了。
　　程双也发现了未婚夫的不对劲。可是，她现在真是已经无计可施了。从一见面，她就不停的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局面，可是三个人的情绪根本怎没都不是味，让她没了章法。
　　这时，连轩终于说道：“好了。”程双如释重负。陆远峰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其实你们不必这样的。”连轩轻轻道。这一句，把成双好不容易维持的表面和平，彻底击成了粉碎。
　　“其实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呀。”连轩继续道，“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如果不是当年那个样子，我想我可能不会有今天这样完成自己梦想的机会吧。”
　　程双和陆远峰都沉默了。
　　“好了，你们不用再这样了。”连轩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双姐，还记得我当年怎样说的吗？我说，将来，当你也需要一件婚纱的时候，请告诉我。我希望，将我的祝福，一针一线的缝进去，陪你们一同度过人生中最美的一刻。其实，你们最美的样子，早已刻进了我的脑海。甚至你们都不需要来，只要你们告诉我你们要结婚了，我就可以保证，你们是世上最美的新人。”
　　“一周之后，来取婚纱就好了。”
　　
　　
5.
　　连轩陷入了忙碌中。
　　初赛要交设计图，复赛现场设计，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纸上功夫而已。最重要的，就是最终的成品。于是，连轩开始了忙碌。
　　首先要选布料。朱晨陪连轩一起去看的布料。上等的衣料的价钱，让连轩有些低落。朱晨深知这小孩的心思，他是绝对不会接受自己或别人的馈赠的。那样倔强的性子，让有心相助的朱晨也只能看着皱着眉头的男孩而无能为力。
　　可是连轩却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拿出口袋里的所有的钱，裁了六尺之前看中的一匹红色织锦。朱晨于是不明白了，这些布怎么也不像够做两件衣服啊。
　　“晨晨，我需要你们帮我个忙。”抱着布出来，连轩十分严肃的对朱晨道。
　　
　　朱晨终于明白连轩所谓的“帮忙”是什么意思了。
　　他要去了寝室六个人的蚊帐。一大堆雪白的蚊帐堆在一起，真心蛮有视觉冲击力的。
　　“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做好的！！”连轩冲其他几个人一一点头致谢。
　　“额……小轩轩，你真的确定，要用这个来做衣服？”朱晨还是禁不住问道。
　　“嗯，对啊。你们要相信我！”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寝室的大老爷们们彻底被连轩这小孩镇住了。除了上课，连吃饭都是他们带回来，连轩随便扒两口。其他的时间，他一直都在裁裁剪剪、缝缝补补。他在宿舍楼阿姨那里借到了缝纫机，一有时间就下楼去“哐当哐当”地踩一阵。大晚上的，大家都睡了，他还在一刀一刀地扯着布。寝室里时常听见这样的大喊。
　　“不要踩到！！说你，不许踩！！”
　　“啊啊啊，你要碰那个，有用的！！”
　　“那个不可以动！你给我放下！！”
　　等到日期临近了，大家终于发现连轩究竟是怎样的天才。所有人都被折服了。
　　“哇，天哪！！小轩轩你真是太厉害了！！以后等我结婚，我也要你帮我做婚纱！！”朱晨惊叹道。连轩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找到男朋友了？准备嫁人？”
　　朱晨这才发现自己的语病，狠狠的瞪了连轩一眼。连轩笑道：“好了，不跟你闹了。你找一下程双和陆远峰，试一下装。”
　　“天啊，你找了他们俩当Model？”朱晨大惊出声。
　　
　　决赛当天。
　　后台化妆间里，陆远峰大大咧咧的，直盯着程双看。而程双和连轩，却都些紧张，有些惴惴不安。
　　“呼……”程双大呼了一口气，然后一脸坚定的对连轩说：“不用紧张，你一定会赢的！我看到了其他选手的参赛作品，根本就和你不在一个档次上。说真的，我穿上这一身时，都快惊呆了。”
　　连轩微笑着，眼睛眯成了月牙。一旁的陆远峰插嘴道：“真的哎，小轩轩，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哦。以后我要订礼服，也一定找你哦。”
　　连轩点头：“将来，当你也需要一件婚纱的时候，请告诉我。我希望，将我的祝福，一针一线的缝进去，陪你们一同度过人生中最美的一刻。”
　　“矮油，你不需要说得这么肉麻啦。”陆远峰笑道。
　　这时，化妆师来了，问要不要开始化妆。
　　“嗯，麻烦给我好吗。我来给他们化妆。”连轩问化妆师要来了化妆包，“谢谢。”
　　他开始为两个人打粉底。程双闭上眼睛，仰起俏脸，很是配合。陆远峰则是一直不消停：“我不要上妆啦！很糗耶。”那张不耐烦的英俊脸庞，让连轩更多了些许异样的情绪。
　　
　　从化妆间出来，连轩找到了朱晨他们，坐在了观众席上。
　　最终的T台秀开始了。入围的选手一共有二十组。前面几组的作品真是乏善可陈。朱晨的哥哥就坐在旁边，他是本次主办方杂志的工作人员。按他的话说，他们这些在时尚圈里混的人，成天看惯了各种时尚界大碗的作品，现在再看这些“小孩子们的把戏”，感觉就像是“把一堆破布条子裹在身上”。看了前面几组的作品，连轩多少认同了他的观点。
　　“下面是七号选手连轩的参赛作品。作者为作品取名为‘满庭芳’。”
　　到了。连轩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两个人携手，缓缓踱步上了T台。
　　台下的观众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优雅的暗黄色暖光下，缓步踱出的两个人，夹裹着一股让人窒息的美感，压向在场观众的视神经。
　　台上那位高挑美貌的女子，绾了个高高的发髻，带了一抹矜持的笑容，着了一袭拖地的雪白纱裙，又嵌了一缕缕艳红的织锦花边，没有太多繁复华丽，却宛如古典宫廷的倾世皇妃，在典雅高贵中有着悄无声息的艳绝天下。而她身边携着手的男子，高大俊朗，也是以白与红色为主调，一身裁剪合身的袍服，明明是轻松写意的休闲风格，却又有着难以名状的贵族的威严气质。
　　宛如一对璧人的两人，走到台前端，然后优雅地转过身，在灯光下带起了一片华美的震撼。
　　“天哪，那男的不是陆远峰吗。好帅啊……”
　　“那个是程双？我的天，她怎么可以这么美？”
　　“好美啊，我也想穿……”
　　台下的观众开始窃窃私语。终于，两个人走完了T台，退到场下。主持人也愣了半晌，才回过神，道：“下面是8号选手……”
　　“这个怎么样？”朱晨捅了捅身旁被震住的哥哥。
　　“很有水准……我没白来。”
　　他们的身后，一位六十多岁确保养得很好、看来十分尊贵的老妇人，暗暗点了点头。
　　
　　全部参赛作品的台秀走完后，轮到评委打分环节。这次比赛的评委，有本次主办的时尚杂志主编，国内知名设计师，时尚评论家等等。
　　打分环节完成时，连轩刚才那些热情以及期盼，已经一点点冷下来了。
　　他看到了一些让他觉得恶心的事情。他没有想到的事情。
　　终于结果出来了。连轩的满庭芳不出意外的没有获得一等奖。连轩觉得自己快吐了。
　　获得一等奖的是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他看过她现场设计时的作品。他可以肯定，出现在场上的那条华丽的裙子绝对不是她的手笔。而且，凭良心说，那条裙子，真不一定比得上他的“满庭芳”。
　　他知道，那女孩之所以赢，只是因为她是副市长的女儿。
　　而他的满庭芳，只得了一个三等奖。
　　连轩感觉自己被气笑了。他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破碎了。碎片随风扬起，幻化出迷蒙的光泽，宛如九天银河。
　　那是梦想破碎的声音。
　　“下面有请一号评委、本次主办方杂志社主编尹先生，和二号评委、国内知名时装设计师刘先生，就本场比赛的参赛作品进行点评。”
　　坐在首位的那位有气质的杂志主编，这时忽然站起来，向主持人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然后离开坐席，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连轩记得，刚才打分时，一号评委给自己打了98分的高分，结果被作为最高分去掉了。其他五位评委都只是给自己打了八十多分。看来，这位主编也被气得不轻吧。
　　哪位二号评委，一个光头设计师，鄙夷地看了一眼离开的主编，拿起话筒。
　　“我知道在场的各位可能对本次比赛的成绩抱有疑问。比如说，你们认定最优秀的作品是哪位7号的作品，是不是？。可是我必须提醒在坐的各位，你们觉得自己有多理解时装设计？台上这几位评委，可以说是时尚界真正的权威。我们认为，做时装设计，最起码要对时尚保持足够的尊重。我不要求你们又多么高级的布料，当然，真正高级的衣料你们也是接触不到的。我不妨告诉大家，你们所看好的那件7号作品，我们看过了他的材料，当时我险些都笑出声来。他居然用的是用过的旧蚊帐！”
　　连轩觉得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台下有人在窃笑了。
　　“……而且，他居然给这件衣服取名为满庭芳！我没有故意打击这位选手的意思。而我们选出的12号选手的作品，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
　　麦克风忽然没了声响。只看那个光头评委在评委席上，嘴一张一合，却没有话音传出来，极为滑稽。评委也觉出不对，尴尬的放下了手中的话筒。
　　设备失常让现场安静了几分钟。连轩没注意，他坚持的睁着眼，不想让眼泪掉下去。
　　“小子，感觉很不公平是吧？”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
　　“呜……我没事。”回头看了看身旁多出来的一个老奶奶，连轩固执地摇头，“就是觉得挺可笑的。挺没意思的。”
　　老人家摸了摸连轩的头，慈祥的笑道：“怎样，小伙子，陪老太太我聊一聊吧。”
　　
　　终于结束了。夜晚清凉的空气，和路灯昏黄的光影，让连轩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连续一周高强度的工作，毕竟让他吃不消了。
　　陪老人家谈了一会话，让男孩心情有了极大的转变。他于是就多出来一个貌似很强悍的老师。他实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峰回路转的可能，面对一个家传京城第一裁缝手艺、国内时尚界祖母级的人物，于是什么比赛、什么黑幕、什么不公平、什么第一名，就都不重要了。
　　他这样在路灯下走着，险些笑出来。这时，他看到了前面路灯下的一个身影。
　　卸了妆、换下“满庭芳”的程双，又变回了那个干练、潇洒的女强人形象。她就站在路灯昏黄的光里，远远地望着他。
　　
　　
六、
　　从酒店逃离，漫无目的地步行，兜兜转转，竟然回到了这里。
　　他的大学校园。那个十年前，发生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现在却依然干净美好的大学校园。十年里，大学建的更好了，名声也更大了，可是当年的很多事物，都保留了下来。
　　在校园里溜达着，连轩忽然感觉有点莫名的怀旧。如果当时自己没有离开这里，如果自己在这里挥霍了自己四年的时光，那么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时间最经不起“如果”的推敲。梦想与现实，从来没有过一致的步调。过去是最没营养的东西，好像垃圾食品，最让人沉迷。
　　连轩现在，就沉浸在这样的过去里。大学，自己在这里留下了一年的光阴。那些奇妙的回忆，在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条路中被一点点唤醒，它们在路灯下散发出来的光彩，让连轩忍不住目眩神迷。
　　那里是他曾经的宿舍楼。那里有他和曾经的朋友一起生活的记忆。他想起了朱晨，那个像大哥哥一样照顾他的男人，前两天见到他时，才知道他都已经要结婚了。
　　在那间教室，有他们上课的记忆。还记得那一次，在完成那一件“满庭芳”最后的收尾的时候，他怕来不及，就把一些布料带到课堂上去做。寝室的哥们们就围着他坐了一圈，为他挡住老师的目光。
　　那里是大礼堂。他曾在那里倾听过梦想破碎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是那么动听。在哪里，他第一次遇见自己那个严厉却慈祥的老师，对自己恩同再造的老师。
　　现在站的这条路，当时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同一个路灯底下，那些迷蒙的光，和那些话语，那一幕幕，仿佛电影胶片，在幻灯的照映中，有老照片昏暗却清晰的韵味。
　　
　　
7.
　　路灯下，程双远远地站着。那双平日里写满威严与英气的美目里，现在却积蓄了满满的复杂的情绪。
　　“双姐。”连轩向她微笑。
　　“‘满庭芳’没获一等奖，我觉得很遗憾。”她生硬的说道。
　　“不，别这么说。”连轩依然微笑着，“我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你们表现的很好，而且我也深信我做的足够好。只是不公平而已。没什么可遗憾的。”
　　程双仿佛没听到一样，只是低着头沉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双姐？”连轩问着。
　　程双突然抬起头，连轩被她眼中莫名的恨意吓了一跳。
　　“连轩，你说，你是不是喜欢陆远峰？”程双问道。
　　连轩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他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如今被程双一语道破，他心里吃惊，只能结结巴巴的回答：“双、双姐，你……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不需要解释。”程双冷静的语气让连轩越发感觉事情不对，“我知道你喜欢他。而且我知道，他也喜欢你。”
　　一句一句话把连轩打得头都快晕了。这时，程双又来了一句：“你知道吗？我知道，是因为我喜欢他！”
　　连轩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再聪明，这样的感情问题对他而言也实在太复杂。
　　程双继续说着，却再也无法维持冷静的语气，已经有些哽咽了：“连轩，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你。你画了很多画，让我知道我在别人眼里其实是漂亮的。今天穿上那件‘满庭芳’的时候，我真的被自己震撼了。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那么美。我真的很谢谢你。
　　“可是你知道吗？就是你给我的美丽，让我懂得自己也有争取自己幸福的权力。之前陆远峰要追求我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我从来都表现得像一个男孩子，根本就没人敢追求我。我不知道自己也会被人爱。可是他让我心动了，你明白吗？
　　“今天在台上，我真的很紧张。可是牵着他的手的时候，我感到了安心。我感到了我的美，和他的温暖，他让我有勇气穿着那件对我来说太不真实的衣服，和他一起走到台前，面对上千双眼睛，告诉大家，我们有多美！
　　“我想我真的懂得了。我是喜欢着他的！
　　“可是我想起了你在给他化妆时，你看他和他看你的眼神。那种眼神里有让我害怕的讯息。我看到你们互相喜欢着对方，只是不说出来而已。你们让我感觉害怕！你们两个我都不想失去。可我是真心喜欢陆远峰的！”
　　程双快要说不出话来了。泪水冲决了她的眼眶，无休无止的滑落下来。她抽噎着，好半晌，才终于又对发着呆的连轩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
　　连轩沉默了一会，终于艰难地开口道；“是。我喜欢他。”
　　一句话说出来，连轩瞬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他无力的垂下了头。程双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忽然觉得心疼。“你比我更可怜。”她说道，然后迈开步子，擦过他肩膀，离开。
　　远远的，陆远峰朝这边走来，看见他们两个，刚想打声招呼，却看见程双一路洒着眼泪，与他擦肩而过，狂奔而去。
　　“程双！”他大喊着想要过去追，她却跑得更快了。他于是气急，转过身，大步向连轩走去。
　　“你跟她说了什么？！”
　　连轩抬头，看到气急败坏形状恐怖的陆远峰，张嘴说了一个“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砰！”连轩左脸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他脚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你说，你到底把她怎么了？”陆远峰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大声的冲他吼着。
　　连轩扯嘴一笑，却觉得很痛，结果笑出来比哭的还难看。
　　“我喜欢你。”他说。在寂静无人的校园的夜晚中，他微弱的话音远远荡开。
　　“砰！”又是一记重拳。连轩摔倒在地。他捂住了嘴。嘴角和鼻子流出了血，在昏暗的灯光下，红得有些刺眼。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连轩抬头，流着血的嘴角扯出了坚定的微笑。
　　“你TMD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陆远峰拽起地上的男孩，把他顶到一旁阴影中的墙壁上，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吼道。连轩奋力挣扎着，却在陆远峰铁钳一般的手掌下动弹不得。不一会，他脸憋得发紫，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
　　陆远峰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连忙撒开手。
　　连轩捂着脖子，无力倚着墙壁，剧烈的咳嗽着，脸色是充血的通红。一双眼睛里带着迷蒙的水汽，瞪着不知所措的陆远峰。
　　他的呼吸就在耳畔，带有血腥味的气息刺激着陆远峰的嗅觉。那句“我喜欢你”，依然回荡在耳边。那双湿漉漉的、宛如受伤的小鹿的眼睛，让他有些慌乱。
　　他忽然逼近连轩，抬起他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连轩感觉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朱晨在比赛结束后就回了宿舍躺着。睡了一会，他迷迷糊糊发现连轩歪歪扭扭的进了门，觉得很奇怪。
　　“小轩轩，你没事吧？”他含糊问道。
　　连轩没有理他；他吃力地爬上床，“咣”的一声砸在床上，不省人事。
　　朱晨躺了一会，终于清醒过来，觉出不对。他噌地下床打开灯，爬到了连轩床上。映入眼帘的连轩那张精彩绝伦的脸庞可真把他吓到了。
　　“孩子，你没事吧？谁把你弄成这样了？”朱晨拍拍连轩的脸，轻声问道。
　　连轩吃力地眯开眼睛，适应了灯光，看清楚眼前的人后，想试着笑一下，结果疼得呲牙咧嘴，让朱晨忍不住一阵心疼。连轩最终成功的笑出了个样子来。
　　“晨晨。”他忽然开口，“你喜欢我，是不是？”
　　他这一开口，可把朱晨惊到了。朱晨支支吾吾道：“傻孩子，你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喜欢我。”连轩固执地笑着，“可是，我被人干了，我不干净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朱晨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去解连轩的裤子，连轩条件反射地喊着“不要”，他坚持着把连轩的裤子褪了下来。眼前的狼藉，触目惊心的血红与污浊，让他有想杀人的冲动。
　　“谁干的？”他难以置信地问。
　　连轩不说话，只是笑。那笑容中满满的苦涩，让朱晨感觉有些莫名的痛。他觉得自己快被怒火逼疯了。
　　他明白过来，下床拿起手机，狠狠地按了陆远峰的电话。
　　没人接，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
　　“陆远峰！！你TM个人渣！！禽兽！！你看你把人家孩子整成什么样了！！你TM赶快给我过来，等老子把你砸死！！”
　　他打来水，拿干净的毛巾帮连轩擦拭身体。连轩害羞又有些吃痛的表情，让他心里泛起一阵阵难受。
　　等他收拾好，下了床，说道：“乖乖躺着，我给你找点药。”
　　连轩没有回答。他已经昏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大火炉里，火辣辣的就像要烧成灰烬，又好像被那个人一下一下冲撞的全身都要散架了的感觉。睡梦中，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说：“怎么烧的这么厉害……”然后还骂了几句难听的话，可他听不太清。睡梦中，他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自己自己的头上，感觉很舒服。睡梦中，他感觉一个温软的东西在自己嘴唇上轻轻触了一下。
　　睡梦中，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八、
　　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高层的豪华套房里。
　　“ Darling, a bathrobe！”浴室里传来了一声叫唤。
　　躺在床上看着付费电视的一位高大的男子坐起身来。这是一个白人男子，栗色短发，脸孔很英俊，身材算得上是完美，此刻只围了一条浴巾，更显得性感迷人。他找了一件浴袍，打开了浴室门。
　　浴室里的男子接过浴袍。老外吹了个口哨：“ Oh, you are hot！”
　　“ Really？”浴室里的男子披上浴袍，光着脚走了出来。
　　是连轩。
　　“ Really really！”老外道，说着将连轩搂在怀里。
　　“ Oh，Adolph，you……”
　　“ Raphy, I missed you so much.”刚从意大利飞过来的老外阿道夫迫不及待的表达着思念之情，他轻轻嗅着连轩的脖子，然后转过脸，直直地看着连轩的眼睛，“ So much.”说着，他深深地吻住了连轩的唇。
　　“呜……”连轩说不上话，只好回应他这个绵长的吻。两个人吻着吻着，就吻到了床边。阿道夫压着连轩倒在了床上，终于松口，居高临下的看着连轩，微笑道，“ You are tasty.”
　　“ Oh, you are a villain！You……”连轩刚刚回了一句，嘴唇又被堵上了。阿道夫抚摸着连轩清瘦但十分精干的身体，一点一点把他的浴袍褪下，露出了他光滑白皙的皮肤。
　　“ God, you can't be thirty. You are beautiful……”
　　事情接下来本应该发生成一场高H的剧情。可是，老外忽然停下了他进一步进犯的脚步。他再一次看向了连轩的眼睛。就这样看着，老外浅灰色的眼眸里满满的情欲，就一点点淡了下去。
　　“ You are thinking of another person.”他说，语气里是溢于言表的失望。
　　“ No，darling……”
　　“ Please don't tell me a lie.”老外从床上爬起来，严肃地说，“ I know you more than you've thought I did.”
　　连轩眼神低垂了下来。“ Sorry……”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老外突然间反常的敏感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更多的，却是浓浓的伤感。
　　“ I'm not expecting an apology, Raphel.”老外回应着他的伤感，“ We are not just for one night. I'm trying to be your beloved one, but not your tool, okay？”
　　“ Sorry.”连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 Forget that one. Give us a chance, I beg. Give me and yourself a chance, will you？”阿道夫深情地望着连轩的眼睛。
　　连轩和阿道夫对望了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 I'll try.”他答道，“ But please give me some time.”
　　阿道夫看着连轩那双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伤痛，有着迷茫，还有着无法违背的笃定。
　　
　　
9.
　　连轩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就像生活在梦里一样不真实。
　　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陆远峰来了连轩的寝室。当时朱晨正在照顾连轩，看到陆远峰上去二话不说就揍了他一顿。陆远峰也硬气，由他揍，也不还手。等到他被打得见了红，朱晨也气消了，他只说了一句。
　　“我喜欢他。”
　　朱晨沉默地看了他几秒，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于是，陆远峰和连轩，恋爱了。
　　两个人逃课出去玩，玩游乐场，出去旅游，吃饭，看电影，唱歌，开房，连轩把以前二十年没有尝试过的统统玩了一遍。
　　半年的生活，两个人如胶似漆。
　　这半年另一件大事是连轩从师求学。严老太太真不愧严师之名。连轩跟妈妈学过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可根本不够看。严老决心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给这个弟子。她甚至拿出了教书先生的戒尺。
　　“好的裁缝师傅要对得起你手上的每一尺布！这些布料是教你这么浪费的吗？把手伸出来！”
　　连轩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些是他自己摸索所学不到的。严老是中国时尚界的领军人物，从改革开放之后就一生致力于为中国的服装注入新风，所以曾专门考察过整个西方时尚界的历史沿革，对各品牌和知名设计师的设计理念如数家珍。最令连轩吃惊的是，当自己告诉她自己是同性恋时，老太太随意而骄傲的姿态让她记忆犹新。
　　“你们这帮孩子。同性恋怎么了？你不知道现在的时尚圈有句话叫十男九gay吗？老太太我可告诉你，克里斯汀迪奥先生还有D&G的两个帅哥都是同性恋！LV现在的总监Mark Jacobs也是！”老太太一脸“我了然”的表情，“孩子，老太太我可早就看出来了。我跟你讲，同性恋作为一个设计师，可真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都有着独特的美的直觉和审美的观念，他们也有更为张扬个性的表达方式。甚至可以说，他们同时有着男人的理性和女人的感性，男人的狂放和女人的细腻。你说，这算不算不可多得？”
　　老太太虽严，可待连轩真是好的没话说。她动用自己的资源找来最上乘的衣料来给连轩“玩”。甚至她还专门抽时间陪连轩回了趟家，见了连轩的父母，不仅说动了他们让连轩跟自己学时装设计，更适应声声说服了他们接受了连轩的同性恋身份。结果，连轩真就带着陆远峰见了家长。
　　“不过我可告诉你，别看你现在跟那小帅哥如胶似漆，同性恋我可没看过几个有好结果的。像我跟你讲的那几个时尚界大腕，他们最后的感情生活可算不得太好。”老太太语重心长的讲道。
　　接受老太太系统的训练让连轩的眼界和水准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老太太更是为自己徒弟骄傲，对他超强的颖悟和一些绚丽如花火的灵感，老太太甚至大呼“捡到宝了”。
　　在这样幸福和忙碌的日子里，连轩感觉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至于后来发生的一系列诸如杂志社专门为当天评委评判水准问题作出正式道歉、光头设计师被曝光猥亵丑闻在圈内声名扫地甚至锒铛入狱、副市长女儿炫富结果牵连副市长本人受到调查等等，都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了。听到这样的新闻，他也一笑置之。有时他会想，如果当时不是那样的结果，或许自己就不会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就是这样的奇妙。谁知到呢？
　　只是偶尔见到程双时，会有些尴尬。程双倒是会很爽朗地说：“你们好幸福啊！”可是，她眼里的悲伤，却还是让大家都不大会说话。
　　终于有一天，陆远峰对连轩说：“小轩，下周末你陪我回趟家吧。”
　　终于等到了。可是，连轩犹豫了。昨天，老太太对他说：“你的签证什么的已经弄妥了。下周末咱们就飞去米兰。”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老太太和连轩忙活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完成了连轩在幸福的生活中偶尔提出的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名字叫“天衣”。老太太早已经把设计稿发出去了，并已经准备好把成品空运去米兰，参加这一届很有影响力的国际时装大赛。老太太很看重这件事，动用了她手中几乎全部的资源。
　　可是现在……
　　“好的。我跟你去。咱们要好好准备呀。”
　　回头，他就打电话给老太太。
　　“老师……下礼拜我就不去米兰了。对，以您的身份去就好了……嗯，下个礼拜，我要跟他回去见家长……”
　　
　　
十、
　　连轩很吃惊的看着进来的两个人，然后，忍不住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嗨。好久不见。”他对朱晨道，然后看看他和她身旁的漂亮女人，以前也是同学，没有想到他们最后走到了一起，“恭喜你们。”
　　朱晨也吃惊不小。“OMG，你这个死小子，这家店居然是你开的！我才知道！”朱晨上来给连轩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臭小子，真能走，一走就走十年……当年你去米兰以后，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后来听说你退学。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旧朋友重逢总是喜悦的。连轩把他们两个人引到大厅的一处沙发坐下，絮絮地说着一些契阔。女人是第一次知道眼前这位大设计师竟然是自己的老同学，她怀念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小双穿着你做的那件‘满庭芳’，真是好美。你没获奖我们都觉得好不公平呢。没想到你现在也这么成功了。”
　　“还好。能坐自己喜欢做的事，也会开心点。”连轩温和地回答。
　　“哎……”朱晨叹了口气，“小轩，当年你怎么就能那么痛快的一走了之呢？”
　　连轩只是微笑着，也不说话。朱晨又道：“我知道当年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可是那件事，陆远峰也一直很后悔。你知道吗，当时我们听说程双自杀的消息，都快吓傻了。”
　　“我知道。所以我走，这才是最好的选择。”连轩淡淡的说着。
　　“可你这么一走，让他们都不能原谅自己。本来两家都已经定下婚期了，他们两个人一拖再拖，这才准备今年完婚。他们典礼在我之前。你是不知道这些年他们两个人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陆远峰脱离了家里，自己创建了事业。程双本来准备继承家业，竟然就义无返顾的放弃了，跟着陆远峰一起干。开始的几年他们真的很难，最近几年事业才真正开始风生水起。”
　　“是么，他们终于要结婚了么……这样不错啊……”连轩笑着说，“他们也要订礼服吧。不如你什么时候告诉他们来我这订怎么样？”
　　朱晨看着笑得一脸淡若止水清心寡欲的连轩，不禁又是一声叹气：“小轩，你真是变了。”
　　“呵呵，瞧你说的。”连轩笑着，“十年了，还不足以让一个人成长吗？”
　　眼前越发成熟而有魅力的男子，再也没有当年那个可爱的男孩子的影子。朱晨不说话了。
　　“好啦你，你看看，让嫂子等急了。来，嫂子，我来给你量一下身体。”
　　看到拿起皮尺认真工作的连轩，那样专注、单纯的神情，才终于让朱晨确定，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连轩。眼前的一幕，又让他想起了曾经那段岁月，那个在阳光下奋力工作着的小小身影。
　　朱晨笑了。那笑意，还如当年一般温暖。

11.
　　“哇，我感觉自己真是个乡巴佬！”在这个靠近市郊的豪华别墅区里，连轩四处打量着，“我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样的房子！”
　　陆远峰牵着连轩的手，一脸宠溺的表情，指着一栋别墅道：“这一栋是我家。”又指向隔了几栋的另一栋道：“那个是朱晨家。”
　　“呀，原来他家也住这哦。”连轩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两栋房子。
　　“好了，进去之后先当我们是普通朋友，先不要说。我找个机会跟他们挑明。”陆远峰笑着说道，一边推开了房子的大门。
　　“少爷回来了。”一位正在用吸尘器打扫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的女佣恭敬道。
　　“吴嫂，你先下去。”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女佣退了下去。连轩这才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看来是峰的爸爸妈妈了，都是很有气势的样子，此刻都面色严肃地看着连轩和陆远峰，目光不善。刚刚说话的，就是二人中那个保养很好的女人。这时，那个男人瞟了一眼连轩，开口了。
　　“陆少爷，这就是你给我们带回来的，你的‘朋友’？”
　　这一句的语气，让连轩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陆远峰也感觉到不太对，连忙要开口：“爸……”
　　陆母这时打断了儿子的话。他随意打量了一下连轩一身价格不菲的衣服，冷笑着道：“看来，我儿子对你还不错啊。你这一身衣服，我估计你家里也买不起吧？”
　　连轩的脸色有些发白了。他觉得自己被打击的头都晕了。
　　陆母转向陆远峰道：“小峰，我们平时也不大管你，由得你怎么胡来。听说这孩子是你先上了人家，就为这事，朱家小子还跟你打了一架？”
　　这样恶毒的语言让连轩已经不知该怎么应答，陆远峰更是猜不出是谁把这样的事抖出来的。
　　“小峰，我们不觉得你玩男人怎么样。”女人继续用骄傲而恶毒的语气说着，“我只想问你，你和千叶地产的程家那个叫程双的闺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母连番的质询，让两个人都吃不消了。陆父只在旁边冷冷地看着。陆远峰觉得嘴里有些发干：“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啊……”
　　“没有什么关系？”陆母刻薄地笑着，“没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那姑娘前两天吃了一把安眠药，幸亏送医院及时，洗胃的时候医生都被吓傻了！她可是到现在还没醒呢！人家家长都找到这来跟我们要个说法了！”
　　这下子，连轩和陆远峰都觉得自己被瞬间击垮了。
　　“我们只是找人到学校问问，没想到就给我们扯出这么一出来！你可真是好本事啊！”陆父插言道，神色满是不齿。
　　“好了，小峰，你跟我来书房一下。”陆母站起来，不顾陆远峰反对，径直向书房走去。
　　陆远峰递给连轩一个安心的眼神，跟着进了书房。书房门碰的一声关上了。
　　连轩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门挤了一下。
　　陆父这时开口道：“来，孩子，过来坐。”
　　连轩硬着头皮，走过去，在隔了陆父一段距离的沙发上坐下。
　　陆父打量着连轩，笑道：“诶哟，小模样还挺俊。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连轩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您觉得我是要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笑得和蔼可亲的中年人。
　　“你不需要来骗我。”陆父继续道，“我知道你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你爸爸一个月工资不到三千，你妈妈失业在家，偶尔打打零活，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姥姥。你家为了供你上大学，几乎把能借的钱都借了吧？说实话真是挺不容易的。
　　“小峰大概没告诉你吧？你身上这些衣服，每一件都相当于你爸爸好几个月的工资呢。
　　“叔叔虽算不上什么富豪，但一点闲钱还是有的。说吧，你要多少？叔叔会尽量满足你。”
　　连轩真的感觉快要说不上话来了。他觉得难以置信。他用尽一切去爱那个男人，甚至为了“见家长”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推掉了去米兰的行程。在人家眼里，他就是为了一点钱？
　　陆父看他不说话，依然笑着说：“孩子，叔叔不妨告诉你，我以前也玩过男孩子，那种感觉，的确是不一样啊……”
　　陆父的话，和他猥亵的笑容，让连轩觉得仿佛吞下了一大口绿豆苍蝇，那种滋味，估计比吞下一大把安眠药还要来得难受。
　　“……可是，男孩子们让我们玩，不还是要钱吗？你的手段可能高明了一点，可是归根到底，你不还是看中我们家的钱吗？所以叔叔劝你不要玩得太过，适可而止就好，毕竟这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说着，他掏出了支票夹，拿出一张空白的七位数支票，放在茶几上，推给了连轩。
　　“叔叔也拿不出太多，这张支票你随便填，拿着当零花钱。”
　　连轩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被烧干净了。“你说够了没有？”
　　“哎呦，脾气还挺冲。”陆父依然笑着，“也是，可能你们家也就能给你这种教养……”
　　连轩笑了。“教养？您也配跟我提教养？”连轩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看着陆父，“没错，我们家就是这种教养了，你不满意？我瞧瞧，您说您玩过男孩子？还拿钱砸我这种穷孩子，我得说，你家的教养可真不赖。”
　　陆父终于绷不下他那张笑脸了。他气道：“你这个……”
　　“我这个什么？”连轩硬生生堵住他的话口，脸上是冰冷的假笑，“我这个什么？陆叔叔，我敬你是峰的父亲，我给你留点面子。你TM可别说话都不给自己留一点尊严！”
　　连轩抱着手臂，继续道，“我是穷，可我不是穷就得贪你那几个臭钱！我跟峰我们两个是正正经经的谈朋友，峰要是不要我我立马二话不说走人，你那几个臭钱我还不稀罕！”
　　陆父回过气来，还是笑了。“小峰要是坚持和你在一起，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好，那就看小峰他是要你还是不要你。”
　　书房的门打开了。两人走出来，陆母带着骄傲的胜利的笑容，陆远峰垂着头，一言不发。
　　陆父和连轩同时望向陆远峰。
　　陆远峰终于抬起头来，眼里苦涩的笑意，让来到这里一直坚持的连轩，终于崩溃了。他刚刚那番高高在上的豪言壮语，完全是建立在他对陆远峰的信任之上的。可是他知道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直坚信的爱情，原来还是那么脆弱，在现实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他这时才终于意识到，他所相信着的“我爱陆远峰”这样的事实，其实根本就是一个虚构的命题。陆远峰和他哪怕一起走过了半年的甜蜜日子，陆远峰在他心里依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这不叫爱情。
　　所有的一切，坚持，希冀，幻想，都在陆远峰艰难的张口中，瞬间破灭。
　　“小轩，你……你走吧。”
　　连轩出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如何伤痛。绝望来得太过轻易，只在背叛的一瞬之间，命中注定。上午的阳光正好，照在这个明亮豪华的客厅里。连轩被眼中明灭的光刺得有些眩晕。
　　原来，这不是爱情。爱情不是喜欢。爱是两个人的事。喜欢是一个人的事。哪怕两个人互相喜欢，那也不叫爱情。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忠诚，是顺服，是所有一切可以称为报偿之中，价值最为高昂的一种。它是比现实更高贵。比血缘更浓厚的纽带。而连轩发现，自己和陆远峰之间，从来都没有过爱情发生。这不叫爱情。
　　他瞬间想通了，那种想通的无可奈何，在他的胸膛之中激起了一阵阵空洞的疼痛。
　　“嗯，我明白了。”他平静地说，不去看那女人表情的高傲和那男人神色中“你不是很会说么”的鄙夷。他看了陆远峰一眼，那个他曾以为自己深深爱过的男人，那个他曾以为深深爱过自己的男人，此刻一脸的失落，目光闪避着，再也没有平日霸气阳光的神色。
　　他准备离开。
　　“孩子，等一下。”陆父笑着叫住他，提笔在那张支票上刷刷写下几个字，将支票递给了陆远峰，“朋友有困难，总要帮衬一下吗，是不是，小峰？”
　　陆远峰看看手里支票的数字，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他深知眼前的男孩有多么倔强和自尊。他从来不要自己给的钱，甚至给他买什么东西他都不敢跟他说价钱。也许，把这个给他，真真正正地伤他一次，才能真的断了吧。
　　“小轩，你拿着吧。”他递出了手中的支票。
　　连轩忽然笑了。他一手抱臂，另一只手优雅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那张支票，瞟了一眼上面一个“5”后面带着的六个“0”，露出了优雅高贵如女王一般冷艳的假笑，有轻蔑的口吻道：“姓陆的，你们以为你们家很有钱？问问你们家儿子，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前途。就你们这点钱？说实话，我还真看不上。”
　　他优雅的把支票一点一点撕开，一边撕一边说，“本来我今天要去米兰，就为了看你们这几张恶心的嘴脸我TM把飞机推掉了。现在，哼，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说完，一把把撕得粉碎的支票扔在三个人脸上。纷纷如落雪一般的洁白纸片让三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连轩微笑地优雅转身，大步走出大门。
　　门外，阳光晴好。
　　那是宛如梦想一般，绚烂的光。
　　
　　走出陆家，连轩有一瞬茫然。下一秒，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手机显示是10：05，飞米兰的国际航班是11：15。连轩感谢老天给自己反应过来的机会，没有先那些狗血的剧情里一样。还有时间。刚刚好。
　　他打通了朱晨的手机。
　　“喂——”电话传出了慵懒的哈欠声。
　　“喂，你在家是吗？很好，我在你家楼下。你可以开车吗？很好。你能半个小时内把我载去机场吗？嗯，非常好。我给你五分钟把自己收拾利索下楼来接我。顺便带一套衣服下来。对，从里到外一整套我能穿的衣服。”
　　不理会电话里吃惊的声音，连轩挂断电话。
　　
　　五分钟后。
　　朱晨吃惊的看着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开始一件一件把身上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衣服全部脱光的连轩，更加吃惊的看着他把内裤也一起脱了下来。
　　“小轩轩，你……好开放啊……”
　　连轩从内裤开始，一件一件穿上朱晨带来的稍微显得宽大的衣服。
　　“那些好贵的……”朱晨指着地上的一堆衣服。
　　“嗯，我知道，Gucci，Hermes，还有D&G而已。”连轩淡然的拖上朱晨的拖鞋，作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连轩觉得陆远峰太小瞧自己对于奢侈品的了解程度了，“一共14万多。”
　　朱晨咽了口唾沫。
　　“不要废话。”连轩上了车，“把我带到陆家门口。”
　　
　　陆宅门口。一辆宝马车慢速驶过，一堆衣服从车里扔了出来，扔进了陆家的院子里。
　　宝马车潇洒地开走了。
　　
　　朱晨觉得终于明白了。“小轩轩，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闭嘴，开你的车。半个小时内必须到机场。”
　　“……遵命。”
　　连轩满意的拿起了电话。
　　“老师，对不起，我之前让您失望了。我改变主意了……嗯，对，我要去米兰……我的护照在您那是吗？嗯，对，我正在赶过去，半个小时到。”
　　上午，阳光正好。
　　
　　
十二、
　　“宝贝，你真的准备回国？”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得意弟子，问道。
　　“嗯，对。”连轩回答道，一年的国外生活，在各种社交场合与各种名流打交道，让这个二十岁的天才设计师已经颇有了一些成熟魅力，“那边的店面已经谈妥了。我在这边也没有什么好留的了，”
　　“好，你长大了，我也不好说还能再教给你什么。你自己的路，终究还要你自己来闯。”老师慈祥的笑着，“明年我和你吴老师会回国看你。小子，给我好好干，别丢了我老人家的脸！”
　　“嗯，您就安心过您的甜蜜日子吧。”
　　“臭小子，戏耍老太太，活腻味了你！”
　　
　　国际知名设计师Raphel-Hsuan回归国内，创立Ra.Hsuan品牌，这在国内时尚界是一件大事。这个城市的诸多名流都受邀参与了Ra.Hsuan旗舰店的落成典礼。只是媒体与时尚界关注着的设计师Raphel-Hsuan本人却没有露面，一应事宜都是由Ra.Hsuan现任首席设计师、据说是Raphel-Hsuan弟子的Aron负责，更增添了设计师本人的神秘感。
　　据说这位设计师今年不过二十一岁，已获得多项国际知名设计大奖，一年间辗转米兰、巴黎、伦敦、纽约等时尚之都，各大品牌争相高薪相许虚位以待，作为一个纯粹的中国人，这真的是前无古人了。国际时尚界活跃着的一切黄种人面孔，包括一些日本的世界级时装大师，都对这位新近声名鹊起的新秀报以了最高的评价，称他是“东方美学最高境界”。而声名在外的他毅然回国开创了自己的品牌，更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在一座酒店的高层，连轩从落地窗居高临下的望着这座城市。这座他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在他的下方，正是Ra.Hsuan落成的盛况。
　　是的，他终于实现了他曾经的梦想。他成为了著名设计师，他赚了很多钱，家里换了漂亮的别墅。爸妈现在在全中国旅游。
　　现在，他还要实现更大的梦想。他的梦想，也是他老师一辈子的梦想。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他曾毅然决然地放弃。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虽然偶尔想到，还是会觉得心痛。但比起自己的梦想，那已不算什么。
　　所有人，都是在绝望中学会成长。学不会痛苦，又哪能轻易得到幸福。
　　看着下面的盛况，连轩笑了。哪怕这笑容里，藏了许多苦涩。
　　
　　
13.
　　机场。
　　“小轩，你真的决定要走？”朱晨将连轩送到候机厅，最后问道。
　　“嗯，要走了。”连轩道，露出一个大大的、孩子气的微笑，不再带着刚才那张冰冷女王的面具了，“为我加油吧！我一定会成功的！”
　　“嗯！”朱晨肯定的点了点头。
　　连轩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冲到朱晨跟前，用力的抱住他。“傻瓜，你以后不要再喜欢我了……但你一定要记得我哦。”
　　朱晨感觉有什么温软的东西在自己的嘴唇上触了一下。那种触电一般的滋味，让他想起了那个晚上，小男孩可怜兮兮让人心疼的样子。
　　他傻傻的笑了。笑容里，有温暖的味道。
　　小男孩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他远远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站在那里等着的慈祥的老太太。
　　“哎呦，你个臭小子，你要拆了我这把老骨头呦。”老人的话语里是满满的宠溺。
　　
　　候机室，连轩按下发送键。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显示出来，他笑着按下关机。拆开后盖，拿出电板，拔出SIM卡，他把卡连同手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呼出一口气。
　　“好啦，老师，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出国检查还很麻烦的。”
　　
　　医院里。
　　程双睁开眼睛。雪白的墙壁有些刺眼。她微笑。在真正体味过死亡以后，她才觉出了生命的美好。
　　她固执地让站在身旁大喜过望的母亲把她的手机拿过来。
　　手机放在手上的一刻，收到短信的震动感，让她觉得格外的充实。打开短信，她微笑地读着。只是，眼眶就那么不知不觉的红了。
　　泪，终于决堤，如潮水般汹涌。
　　“双姐：将来，当你也需要一件婚纱的时候，请告诉我。我希望，将我的祝福，一针一线的缝进去，陪你们一同度过人生中最美的一刻。”
　　
　　家里，连爸爸和连妈妈看着儿子的短信，满脸微笑，可是两个老人的眼眶也止不住湿了。
　　“孩子他长大了，咱们没法给他好的条件，现在他有这样的机缘，终于会成功的。咱们得高兴啊。”连妈妈说着，泪水终于滑落了。
　　“爸爸，妈妈：我要出国去意大利了。如果这次成功，我就能获得国际时尚界的认可。我会用尽全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相信我吧，为我加油吧。爱你们的儿子。”
　　
　　
14.
　　米兰，国际时尚之都。所有追求潮流时尚的人们梦中的天堂。
　　此刻，在这个国际大赛的现场，连轩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手中握着的老师苍老而坚定的手掌，让他觉得安心。他知道，像这样水准的大赛，是不会出现像上次那个比赛一样近乎滑稽的不公平的。可是，他现在担心的，是老师曾说过的“另一种不公平”。为这次比赛，几乎动用全力的老师，连轩无法想象如果因为一些原因而失败，对她会造成怎样的打击。对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打击。
　　聚光灯太耀眼。台上的参赛展品，一件比一件光彩夺目，让他觉得眼睛都要花了。
　　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老师时，老师对他说的话。
　　
　　
5.5
　　“小伙子，你觉得不公平是不是？”
　　在宁静的校园里，连轩与老太太在路灯昏黄的光中行走。
　　老太太没有等连轩的回答，她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小子，你知道老太太我是谁吗？我姓严。严家，在大清朝的时候、民国的时候，可都是整个北京城最好的裁缝。那时，江南的裁缝们个顶个的牛气，可谁提起我严家来，不得恭恭敬敬的？
　　“那个年代，我们这些裁缝世家，就是那时的时装引领者。旗袍怎么做漂亮，西洋的裙子哪里好看，中式的衣服该怎么改，我们就是大行家。我跟你讲，提起老中国，那有一个行当是西洋鬼子敢瞧不起的？那时的裁缝手艺，真正已经能把一件衣服的美完全的阐释出来。那种设计的境界，已经达到了哲学的层面。只是，那些个手艺，传下来的太少了。
　　“我是四九年生的。那时，我们家又是和平改造又是被迫劳动，那时的年轻人都觉得新鲜，说社会主义好。老一辈的哪吃得消这折腾，家里的几个泰斗都撒手走了，他们那些个绝活也都没留下来。我父母虽说是家里的传人，学到的也不多，很多都靠摸索。当时他们给宋庆龄女士等好多人做过衣裳。我十来岁的时候也帮家里做一点。
　　“再后来，就有揪右、反右，就有文革、破四旧。现在想想还觉得害怕。我父母就在那个时候被活活折磨死的。就那样的条件，他们也尽可能把一些活计传给我，务使这些老手艺不致失传。我后来一直未嫁，就是因为祖上给宫里做过活，成分上差的太多。
　　“改革开放以后，我们这些个‘有技术’的‘人才’就又都被找了出来。我当时给卓琳女士做衣裳的时候，曾跟她说过服饰改革的事，也讲过一些高超工艺的重要性和老手艺失传的危害。后来我就有了出国的机会。
　　“那是在一九八二年，我们一群人被带到了美国。我参加了一个当时的时装设计比赛。我设计的也是婚纱。当时，在那里，我遇见了王薇薇。
　　“王薇薇也是四九年生的。我们同岁。她那个时候已经小有名气了。她的作品我看过很多。说实话，她那种大胆而有创意的风格我很欣赏。我们曾聊过。她是不说汉语的，我们用英语聊。她跟我说过她作为一个华裔在那样的环境里打拼有多么辛苦有多不容易。在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佬围绕的环境里，只有我们两个黄种人入围了决赛。
　　“决赛的结果，说起来有点可笑。王微微得了一等奖。我服。我的那件，我参考了古代的凤冠霞披的设计，我深知即使现在我也不一定能做出更好的。大红色的礼袍一出场，我知道那些观众都被吸引住了。可是，那个见鬼的老外，当时他说什么‘ This typical sor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design is something that we have difficulties to understand’。我当时就笑了。王薇薇她对我表示遗憾，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评委会做出这样的评判。我知道，从中国到美国，我看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王薇薇之所以占优势，就因为她是美籍。而我是正儿八经的中国人。就这么简单。
　　“再后来，我开始在国外做很多活动。那些个时尚界所谓精英，才慢慢接受了我们这群人的理念。等到九十年代，中国开放了市场，中国才真正开始出现‘时尚’这个东西。现在，不是老太太自夸。那些稍微有点资历的所谓时尚界人士，哪个见了我不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严老师？
　　“孩子，你今天所看到的，不过是我们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一点劣根性而已。一些放不上台面的小把戏。可是你要知道，我们面对着更大的环境，面临着更大的不公平。有些人把王薇薇的成功说成是美国公平的代表。在我看来，那根本就是对我们中国一个无比辛辣的嘲讽。西方人那一套自由平等，他们自己也就做成那样了。虽然我也看不上国内乱七八糟的情况，但我更憎恶那些道貌岸然打着自由平等旗号公然排斥我们的人。
　　“其实你看所谓‘公正’的诺贝尔奖评选就知道了。你看看它选的是些什么人？美籍华人，中国的逃犯、叛徒，真是可笑！这难道还不是故意做作要让中国难看？我在美国的时候听过一些达赖喇嘛的演讲。美国人都狂热地称他为‘Saint’，圣人，和平使者。开玩笑，他说的那些狂热反华论调，我听了，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最多他敢于揭露中国现实而已，至于说圣人？他那副嘴脸，就跟你刚刚在台上看到的那个光头一模一样，真让人作呕。他毕竟是个中国人，那点蝇营狗苟的心思，真跟大多数中国人都太像了。什么诺贝尔和平奖？可不就让人笑掉大牙吗？
　　“我在日本见到过日本当代的大文豪大江健三郎先生。他说他最推崇鲁迅先生。他说即使自己写了这么多年，在很多方面取得了极高的成就，可是他觉得一定程度上他还是不如鲁迅先生。可是大江先生就是诺奖得主了，鲁迅先生就得不到，你能说什么呢？
　　“中国在做，世界再看。不做出点成绩给那些人看看，我怎么能甘心，又怎么能对得起我家传沿了几代的古老中华技艺的荣耀？”
　　这一番话说出来，老人觉得有点累了。毕竟六十岁的人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泡着一些奇怪东西的水杯，抿了一口。
　　“你看我这杯子里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有许多讲究。这是一个吴老头给我调的。吴老头祖上是御膳房的，给老佛爷配过药膳的。他父亲给中南海置办国宴的。可笑，当时江青一边吃着他家做的菜，一边就把他们都扔到河北的农村里改造去了。”
　　看着呆呆的听着自己说话的男孩，在路灯下清秀的样子，老太太打心眼里喜欢。
　　“孩子。”他说，“来跟老太太我学点手艺吧。我这些年教过一些学生，却也没什么有出息的。我喜欢你的才华。你至少该有不亚于王薇薇、桂由美的成就。我虽说名气不大，但眼界还是够的。”
　　连轩傻傻的站在那里。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柳暗花明一般的幸福感弄得不知所措了。
　　
　　
14.5
　　全场暗了下来。
　　一道光，打到了T台上。
　　身穿白衣的东方美女名模，就在这道光中，缓步踏上T台。
　　一瞬间，全场都屏住了呼吸。蓄势待发的摄影师们、记者们全都失神一瞬，忘记了按下快门。
　　那一袭白衣，仿佛是九天仙子飘飘摇摇的下了凡尘，就那么一丝一缕的展现在世人眼前。直到那位模特走到了台中央，所有人才回过神来，然后就是一阵闪光灯的“噼里啪啦”的乱闪。有人在轻声喊着：“ Angel……”
　　第二位，一袭清蓝的不对称长裙，随着模特的步伐摇曳着、浮动着，漾起了一圈圈春水一般的波纹，波光潋滟中，宛如出水芙蓉。
　　第三位，一身火红的抹胸连衣短裙，行走中身后红色的飘带热情地飞舞着，热烈如火焰的精灵。
　　第四位。
　　第五位。
　　时间在全场的惊叹中，在舞台上流光溢彩的一件件“奇迹”的流转中悄然消逝。终于，第十二位，身穿七色霓裳，宛如神妃仙子的女子飘动着衣袂消失在台后。十二位东方美女带着十二件艺术品级别的裙子，集体上台来。一瞬间的光艳灿烂，快要把所有人的眼睛都刺瞎了。全场观众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震耳欲聋的掌声，快要将这座大厅震塌。
　　连轩望着身旁的老师，露出了笑意。
　　
　　颁奖仪式上，感受到手掌中传来的连轩的不安，老人轻轻握了握男孩的手。
　　“等会可得用英文发表感言哦。”老太太微笑着凑到连轩耳边，道，“赶快构思一下，别等会给我丢人现眼！”
　　连轩笑了，慢慢镇定下来。
　　终于，主持人的话音响起。
　　“ Ladies and gentlemen, I know quite well the feeling that you are expecting the gold price！Now, welcome the presenter, Gucci's chief designer, Frida Giannini! She will tell us who is the winner!”
　　又黑又直的中分头发，垂在两肩上；细长的双腿紧紧地裹在极瘦的牛仔裤里，又细又高的金色鞋跟蹬在脚下；丝绸上衣微微颤动。这位优雅迷人的时尚王国掌权者，女王一般缓步走上台前。
　　“ I'm so glad to pay a special trip here from Florence, for I saw a miracle.”女子用带着意大利风味的英语说道，“ Amazing, and perfect. These are the only adjectives we can give to this series of dress. You can hardly understand how surprised we were when we first got the design drawing. We were continuously thinking it incredible and impossible, until now.
　　“ This series, which has a beautiful name given by the designer, 'angel's flawless dress', had got the inspiration from an ancient Chinese mythology, in which those beautiful angels could use the colorful clouds to weave their clothes that are so flawless.
　　“ In this series, each and every dress is made of only one whole piece of cloth. No threads are used at all, and only one or tow forbidden buttons are set on it. Then, it becomes such a splendid and dazzling dress that you have just seen today.
　　“ For years we have no deep comprehension of Chinese designing conception. Today we can but only admire the excellent skill and master work of a 20-year-old Chinese young designer. Raphel-Hsuan, congratulations! You, and your 'Tian Yi', are the winner!”
　　是的。是天衣。是他曾经沉浸在甜蜜的喜悦里，用饱满的幸福与爱意一点一点编织出来的一场华丽的大梦！他与老太太近乎废寝忘食的作品，在“完美”的最初定义下，他们不停的修改设计图，最终将这十二件“天衣”打造的尽善尽美。每一件都只用一块完整的布料，不用任何花色、花边，没有一丝缝线，只在关键部位打一个或两个搭扣。最后，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有些吃惊于自己营造出来的完美。
　　那是他的梦啊！
　　在全场人羡慕与崇敬的目光里，在老太太慈祥与满意的目光里，连轩微笑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台前去。
　　接过贾娜妮手中的水晶奖杯，转身，站在话筒前。聚光灯有些太耀眼。台下的闪光灯不停的闪。他在想老太太为自己准备的小礼服合不合身。他忍不住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皱褶。
　　尖叫与掌声终于有一瞬的停歇。连轩深吸一口气，在几千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托着奖杯的手有些颤抖。他知道，就在台下，那数千双眼睛里，有一双是老太太温柔而肯定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得到了温暖。那是曾把自己从失望和绝望中拯救出的温暖。
　　“Thank you!”他说，终于克服了声音里的战栗，用他不算纯熟的英文说道，“ Thank you all! It's such a great honor to me. It's quite heavy.”
　　台下响起了掌声与笑声。
　　“But I think I deserve it. I, standing here as a Chinese, finally proved that there is something that is common in human. I proved that there is no such force that could separate the world apart where there is still love and happiness. Boundaries, and colors, and beliefs are not the reason of injustice. I believe that beauty is the kid of nothing but love. And I believe that's why I could make it perfect. I proved that I can finally realize my tiny dream through my efforts, and I proved that I am great enough that no one has the rights to look down upon me. Finally I have to say something in my native tongue.
　　“我相信我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我相信所有人都有实现自己梦想的权力。我相信美是唯一永恒的，并且有藐视一切不公正的力量。所以我只承认美好，只相信爱。我相信在一切痛苦与绝望中，我们都获得了恩惠。
　　“我相信。所以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相信我。相信梦的力量。”
　　连轩高高举起手中的奖杯。在震天的欢呼声中，在聚光灯耀眼的投射中，那座奖杯散发着那样绚烂的光辉。
　　那是梦想的光辉。

raphel · 发表于 2013-12-3 19:29:44

以前自己写的一篇文。拿出来晒晒。新人发帖，求多多指教~沙发就自己占了

awuqiu · 发表于 2013-12-3 20:45:20

支持你，写的很棒，在这样一个寂寞的晚上，给予我们孤独人儿的慰藉，希望会有接下来

lifeshow · 发表于 2013-12-3 21:03:13

坐沙发！！看了心酸，但现实就是这样，有多少能终成眷属？

warrain · 发表于 2013-12-3 21:04:06

真是很难受的回忆

lifeshow · 发表于 2013-12-3 21:04:48

如果能有份这样实实在在的爱情，我宁愿舍弃性命！

raphel · 发表于 2013-12-5 12:11:07

awuqiu 发表于 2013-12-3 20:45
; n5 l% ~1 R: x; G0 ~支持你，写的很棒，在这样一个寂寞的晚上，给予我们孤独人儿的慰藉，希望会有接下来

谢谢支持！还会写的

xiaomeng521 · 发表于 2013-12-5 18:51:27

都看哭了，太感人了。

raphel · 发表于 2013-12-5 21:47:29

xiaomeng521 发表于 2013-12-5 18:51
# U* }% c0 m8 r7 e/ a( B5 ~都看哭了，太感人了。

恩恩，谢谢支持~~

abczglndl · 发表于 2013-12-6 20:00:22

这样的爱情很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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