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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1 05:3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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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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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l( f( X7 Y4 K6 Y6 w+ Q7 P; _玉英妈从发病到死去之前什么想法都产生过,也什么想法都没实现过。玉英除了哭什么都不会,指望她等于是一场空。翻过来倒过去玉英妈临死前还是抓了一根稻草那就是林克凡,毕竟林克凡是垂手可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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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大会在火葬场举行,由麦芽糖厂的工会主席主持。工会主席差不多主持过百八十场追悼会了,把一切安排得既体面又井井有条的。在玉英哭天抢地、林克凡惶惶不安、林妈妈连喘带咳之中已经把所有环节都完成了。致辞说完了,行礼结束了,小车一推遗体进了炉,出来以后便剩下了一小堆儿骨灰,买了个墓地埋葬了,一切简单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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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的日子还只要过的,林克凡的日子就又有了不同。2 D# E5 I: H% f/ F! R
; s1 g9 x& O' N1 L& C葬礼结束以后,麦芽糖厂的相关领导便找到了林克凡,先问:"小林哪!现在怎么样?在哪里发财啊?不行回来吧!厂里的位子还给你留着呢!"林克凡推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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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T5 f% y4 T# s# [$ [# E6 v刘阿姨又一次充当起说客来,"人都没了,入土为安了,气也就顺了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更何况你也答应了啊。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话不算话,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又不是阶级斗争,你今年三十明年也就三十一啦!还胡思乱想什么呢?看你儿子多可爱啊。是个人就舍不得把他丢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林克凡当然不会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讲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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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V: m4 s" z4 l林妈妈成功地靠倒了对手,更加有了劝说的资格,何况林克凡是他的儿子,也是个孝顺的儿子呢?她反反复复地也只有那么几句话,听得林克凡耳朵里都起茧子了,但还是不得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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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a5 n, u! @3 i6 r! d玉英天生一副无辜的脸孔,眼睛里面装了一个不收费的自来水公司,滂沱的、涓细的、持续的、间隙的泪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绝。反正她总能哭出来,她心里面有一千个哭泣的理由。她不敢跟林克凡说什么,但总是抱着孩子在他面前哭,似乎哭就是她一生中最宏伟的篇章。$ W! f3 Z0 p8 E' c; ]* g& Y6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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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势下林克凡不能够再轻易提"离婚"两个字了。他知道离与不离实际上已经没有了什么本质的区别。他没有搬回到玉英家里住,仍然上班下班回家睡觉,淡泊地对待着周围的一切。( ^2 w1 B z" _* \( v" O" r% X% J
3 m9 V& ]$ L& E! h1 ~; u: L星期五的时候,霍非对他说:"你中午不要走,我请你吃饭。"一段时间心情低落,林克凡看什么都是灰色的,连每天早上的"晨勃"都好象消失了一般。他懒散地说:"有事儿吗?"霍非点点头说:"有事儿。"( U5 f/ T, I"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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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菜,霍非直截了当地对林克凡说:"我要走了。" "去哪里?"林克凡问:"为什么?你不上班了?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霍非说:"公司在广东顺德设了一个点儿,我要过去负责……今天跟你道别。"林克凡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知道这种道别意味着什么,也知道霍非的个性。他们之间原本不存在着任何责任与纠缠的,面对分离,也只有别味的怅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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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3 \ V H" u6 n9 |# P0 r; K7 y霍非说:"你岳母不在了,你也该回家了。"林克凡听到这句话,象被点穴了一般,猛地站了起来,盯着霍非看,声音异样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霍非坐着不动,微笑。"你怎么了?"林克凡嘴角抽动了几下。什么也不想说,坐了下来。# P7 D7 {* |* [# Q# l
, n3 Q' S5 n4 A! S& o原来春天的寒意才更加袭人。明明看到的是艳阳高照,坐在这里却感觉有凉飕飕的风从小腿窜上来,然后包遍了全身。林克凡冷了,微微有些抖。他不再看霍非,把视角移向窗外。+ y; a* v% g( H; f, w( D.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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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高楼大厦正在搞装修,有机玻璃的墙壁上落满了灰尘,原本辉煌灿烂的灯箱被拆了下来丢到了地上,里面都是乱七八糟的电线。- L! D: l# u7 v4 t/ [/ f
3 N' g7 _3 \; J+ `1 l霍非也不说话了,看着自己杯中的茶,摸着杯子感觉它渐渐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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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比任何时候过得都匆忙也都漫长。9 w+ }7 h! r a2 ~
1 O5 i/ t/ \3 F9 e7 G$ S; c- w林克凡看到,一个清洁工人在洗楼梯口地上的垫子。橡胶垫子原本被踩得黑忽忽得满是尘土,现在被洗得现出了本色红艳艳得焕发了青春一般。上面四个金灿灿的大字"欢迎光临"张扬得使人目眩。这个灰色的城市里它太醒目也太刺眼。为什么?为什么?……' o3 g \) b, ?. R
" y$ X: {2 g6 T1 U+ L0 c"操。"林克凡小声地骂了一句。5 W4 G: J( [9 @4 L7 J) Z% j" c. c
9 N, i( y5 o% Z' p* m( l"什么?"霍非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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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他妈什么洗?洗得再干净再漂亮再红又有什么用?你做得再高档再讲究也是个垫子,是用来垫脚的啊,是用来被人踩的!这就是你的命,就是你无法改变的注定了的命!"霍非这才明白他是在说那块垫子,是在说他自己。霍非说:"别,别这样。" "那我还能怎么样呢?"林克凡说:"被人踩就是它的价值,它生下来就只有这个功能!就象我一样啊……离什么离呢?离了也没人要。我连这个脚垫子都不如啊。脚垫子好歹还有人踩有人洗呢,我呢?我……拿起来就要了,丢下了就走了……真他妈讽刺……"霍非忙说:"对不起,真的,你别说了……"林克凡停住了话,又盯着霍非看,盯得霍非低下了头。1 X0 w9 }' N, o- g3 d2 R% }( x4 w: i
) X: I" a. q# \' J% V1 j然后林克凡才说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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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非说:"明天。"林克凡说:"明天我送你吧。"霍非说:"不用了,谢谢。"林克凡说:"没关系的,毕竟,你喜欢过我。"听他这么说,霍非更难过了。头垂得更低,呢喃着说:"是的,是的,我说过的话我会负责,虽然我知道有些责任我根本就负不起。我是爱你,但不代表要在一起。"林克凡说:"为什么不在一起?不在一起那也叫爱吗?笑话。"霍非说:"唉。就这么跟你说吧。爱也是个有生命的东西,也会有发生、发展和死亡的过程,也会有类型和构造成分的区别,也会有……" "你不用再说了。"林克凡说:"在公司里你是我的领导而在这里你不是,你不用给我上爱的理论课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你不爱我,你骗了我就行了。我也省得象个傻瓜一样的,一会开心,一会难过,图什么呀?图什么?!"霍非抬起头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满脸都是泪水。; O' j |0 u3 _2 R/ u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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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凡还是有点吃惊了。因为他自己目前想哭都挤不出泪水来了。男人是那种泪腺不发达的动物,年龄越大泪腺就越枯萎些。但那些晶亮的泪水挂在霍非俊朗的脸上很好看,一幕幕往事也在泪光中重现又电影蒙太奇般地重叠和淡去了。6 D/ S# x- U2 x
# q+ P& y- N8 e' Q# \林克凡不得不承认,从霍非说出爱上自己的时候起,自己就是在怀疑着的。是的,他怀疑。那初次浅浅的见面略微的好感是爱吗?那餐厅里摇曳的灯光苦涩的啤酒是爱吗?那出租车里不经意的羞涩和含蓄的话语是爱吗?那一瓶啤酒就放倒了的除夕之夜是爱吗?那隔着衣服是拥抱是爱吗?那脸上的泪花是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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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是,也好象不是。他原本就不知道爱是什么?+ r7 V5 y! y$ |# J* X" o3 t
$ @ Y7 B' d) Q b1 Q4 Q这世界里又有谁知道爱是什么呢?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答案,一万个人有一万个结局。这种种答案与结局又有哪一个是属于林克凡的呢?他又不目光移向窗外。那清洁工人已经把垫子洗好了,铺在门口,在春光下不和谐地亮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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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寂了好长时间,看霍非用餐巾纸把泪水擦干了,说:"行了。我们回去吧。"霍非说:"恩。回去吧。"起身的一刹那,霍非又说:"我们今天晚上到宾馆里开房吧。"林克凡看了看他,说:"不了。"霍非说:"恩。不了。"林克凡说:"这样挺好的,我们之间也许只能这样了。"点的菜一口也没吃,两个人出了餐馆,从新洗过刚铺好的垫子上踩过,留下了几个浅浅的脚印。/ F& D9 b. D$ J( _$ O0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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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开会的时候,霍非亲自宣布了自己调任的决定,并任命林克凡为新任的办公室主任。林克凡未曾料到他是这样的安排,散会以后想找霍非说点什么,霍非却躲在办公室里收拾了近两个小时。把自己的东西都清理完了以后,帮着林克凡把办公室用品搬了进去。5 C2 T# L2 o4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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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霍非匆匆地走了,只是说:"你什么都不要跟我说,老总回来以后你可以跟他说。目前你只能服从我的安排。"新老同事因为霍非在没有对林克凡说什么,霍非一走便纷纷地围上来向他祝贺,又吵着让他请客。林克凡的心情复杂又混乱,看着身旁这些杂乱的脸孔,久久地没有表示什么。& Z0 e0 d# O! }0 ^ y2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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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他找夏雨说:"你明天去送一下霍主任。"夏雨点头答应了,问:"那你呢?不去吗?"夏雨毕竟是小孩子,还不善于察言观色,但说完之后也感到了失言,没等林克凡回答就说:"你不说我也会去的。"说完出了办公室,并随手关上了门。4 s! C; P% Z2 Z$ K! J
2 v) y2 Z& H7 i$ t! e! w林克凡坐在霍非曾经坐过的转椅上,发现原来有一扇小小的隐蔽的窗子开在办公桌前的墙壁上,正好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况。而坐在这里的视角最合适看见的位置就是自己曾经坐过的地方。 t& P" G; Q& x& T8 h
& P# i8 J& ]- b4 D) c& g他恍然明白,原来霍非每天上班以后都可以偷偷地看自己。他的心痛了起来。/ p$ k g2 f3 T# [ n# o*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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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之前霍非打电话来告诉林克凡,总公司正式的任命书明天就会下达,林克凡是经霍非推荐由老总亲自任命的。老总下个星期一回来的时候会开会。林克凡心里明白,一切是霍非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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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非说他留下了一份报告,上面把该交接的事情全部详细罗列了出来,林克凡只需适应以下就可以正常开展工作了。林克凡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感慨,却始终不明白霍非为什么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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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w1 v4 f% b; h: L& U6 U: I最后霍非说夏雨实习结束后就留用在公司里,接替林克凡原来的工作。林克凡表示同意。霍非说:"你和他以后还是不要发生什么。是同事又是上下级的关系,多注意些。"霍非并没有说明希望林克凡与夏雨之间不要发生矛盾还是发生感情。但林克凡知道无论是矛盾还是感情,都不会发生了。掀过去的一页有时候想翻过来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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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偶尔想起过去,看到夏雨的时候难免有点儿芥蒂,但林克凡毕竟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他三十岁了,三十岁对男人来讲已经容不得有感情用事的发生。1 o+ x6 o) ]) k, b' g8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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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夏雨请了假去送霍非。林克凡把办公室里的位置稍微调整了一下。现在透过那扇小小的隐秘的窗靠他看不到夏雨了,看到的只是外联主任大妈臃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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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字员李小婷周末要跟男朋友结束恋爱长跑组建家庭了。这使得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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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李小婷的婚礼之后,林克凡信步走到了玉英家的门口。他犹豫着是进去还不不进的时候,林妈妈抱着孩子推开了门。林妈妈原来想抱着孩子去散步的,看到了林克凡万分惊喜,忙叫:"玉英!克凡来了!"玉英迎了出来,把林克凡让到房子里。林克凡看到了房间的布置已经变了样子。沙发换了个摆放的位置,客厅里也显得宽敞了许多。林克凡奇怪那么厚重的沙发这两个女人是怎么搬过去的呢?想必是费了不少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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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7 G" |0 ?9 n* D/ l玉英像招呼客人一样地给他倒了茶,又忙着到厨房里去准备晚饭。她是很想留下林克凡吃饭的,又不敢向他征求意见,只是谨慎地做着。) C5 }1 I/ T6 Q4 s0 j: v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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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妈妈赶林克凡搭话,一边拍着怀里的孩子。那小孩子简直乖极了,通过努力已经长出了电视广告宝宝的风采。/ K# t: O" a# B
h& L* f, Y; q. C) H0 K! R5 r林克凡淡淡地说:"我被公司提拔为办公室主任了,工资也往上调了。"林妈妈好象一点儿也不奇怪,说:"那你要好好干啊!现在麦芽糖厂效益更不好了,快停产了。"林克凡说:"厂子里有那些贪官污吏在哪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倒不如自己去努力。"林妈妈便说:"你还记得那个陈扬吧?还上咱家找过你呢。听说他犯了事儿,挪用公款,还……嫖娼吧?被抓了,现在还关着呢!"林克凡说:"活该!"蓦地他想起了梦罗兰娱乐城里的小姐跟自己说的话来,心里面感慨不已。5 b5 T, [& l! e" E7 j0 K6 `
$ Q0 u f/ R: k) z/ Q% P2 Z' s& _' U5 g晚饭玉英做了林克凡最爱吃的点心和菜肴,还特地给他买了一瓶五粮液来,亲自给他斟了几杯酒。林克凡喝了酒浑身热了起来,心里面的感慨更多了。玉英还回头去逗小孩子学说话,"说'爸爸'、'妈妈'、'奶奶'."林妈妈笑着说:"才半周岁多的孩子哪儿能说话呀!"林克凡的兴趣来了,问:"那小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呢?"林妈妈说:"至少也得一周岁啊!你学话学得早,才九个月就会说'爸爸'、'妈妈'了。那时候你学会的第三个词儿啊……哈哈……"玉英忙问:"什么呀?"林妈妈忍住笑,说:"骂人的话,'XXX!'说不好呢,说成'汤母'、'汤米'."林克凡也笑了,说:"小孩子学骂人的话很快,不知道为什么。这世界可骂的人太多了吧。"林妈妈说:"你又在那儿发什么感想呢?"林克凡说:"没有。"/ H. T3 e) I5 w! |9 H,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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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林妈妈留林克凡住下来,林克凡没有答应。他需要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回去的一路上他的衣服里面还散溢着那个家里温暖的味道,他感觉这个世界里有女人和没女人真的有很大的不同。他想起了今天吃的菜,他最喜欢吃的还是那道"脱骨扒肘子",肥而不腻,筋里带香,可惜的是造价比较高,不可能天天吃。如果天天吃的话,可能也会倒胃口了。由此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爱情。都说爱情跟婚姻是两回事,也的确是两回事情。"脱骨扒肘子"不吃会想,但离开青菜米饭也活不成。他明白了,自己无论是怎样的品格,还是离不开柴米油盐。所幸的是玉英妈死了以后,自己还拥有着善良温顺的妻子,含辛茹苦的妈妈和一个那么可爱的儿子。那小家伙长得真的很象自己啊,象得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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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Q! J; t9 x0 U6 t0 K" m, B然后他突然敏感地想起,为什么妈妈对自己提升的事情置若罔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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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g. l4 c! R0 b1 g( C这是很反常的事情。以前妈妈对自己工作上的事情还是比较热心的,什么事情喜欢刨根问底,也喜欢胡乱地出谋划策或者不明就里地发表些评论。这一次她怎么轻轻地一语带过了呢?难道她早就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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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g2 y. y4 ~5 C林克凡的心里惊了一下,这怎么可能?9 z% B+ T( G; M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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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妈妈从来就不是个料事如神的人,否则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不测的事情,除非她是提前有所准备的。# n' G$ u1 v1 s
# }8 @" w9 _& X" G1 m; R9 n. ~6 ]林克凡猜想着,直到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还在想,终于忍不住了给林妈妈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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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凡问:"妈,你去过通达公司?"林妈妈说:"没有啊。"林克凡说:"那你见过我们领导么?就是上次那天晚上送我回家的那个霍主任。"林妈妈说:"没有。"林克凡说:"真的?"林妈妈说:"真的。"林克凡说:"我不希望你骗我什么。"林妈妈说:"真的没有,你别瞎想。"林克凡转口说:"霍非都告诉我了。"林妈妈立即露了底儿,说:"唉!这个人哪!怎么可以这样呢?明明答应好了的不会说的不会说的,唉!……"林克凡也深深地叹息了,说:"妈,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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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英妈葬礼的时候,霍非曾经到火葬场参加追悼会。林妈妈处心积虑很久了,找了个机会与霍非进行了单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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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妈妈一边哭一边说:"您是克凡的领导,我也不怕您笑话。不管您事先知不知道,我都要跟您说。克凡他……他是个同性恋。但的确是个好人啊,有老婆有孩子也有家……以前他跟岳母有矛盾,现在岳母死了,矛盾也没了,家里人还需要他……"霍非愣住了,以为林克凡跟妈妈坦白了什么,镇定着说:"他是不是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公司主要是看他的工作能力。"林妈妈说:"那就好了,那就好了。作为他的领导,您应该多帮助他,多教导他啊。他不听我的,但是不会不听领导的,您在他心中还是有分量的。拜托您啊……"说着林妈妈就要下跪,霍非慌忙地拉住了她。面对着白发苍苍老泪纵横的林妈妈,霍非能说什么呢?他原本就是个善良热情的人,也是个明白事理成熟稳重的同志。他和林克凡之间是风里来梦里去的缘份,就象午夜幽兰薄得透明的花瓣上的露水,太阳一出来就蒸发了。他和林克凡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没有开始也就没有结果,即便有结果的话也要付出得太多太多,而付出了代价是否会得不偿失呢?7 s% `1 M4 `2 v
5 R3 Y/ S! c5 u0 ~爱是奢侈的,结婚了就不要谈什么爱情。0 g- ?, X; Z. k v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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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这世界上幸福的人有很多,不幸的人也有很多,但更多的是在幸与不幸之间徘徊着茫然游走着的,就这样走过了一生。人何必非得走极端呢?拥有了林克凡未必就是幸福,失去了林克凡也未必就是不幸。刹那间绽放的焰火可以装点夜色,但对于漫漫夜空来说所有的焰火都是瞬息的。他知道自己情急之中表白的爱就是焰火,曾经释放过,曾经美丽过,还想怎么样呢?! t% e' m* p7 q( n4 \
4 `/ L. G$ H" h( e他对林妈妈说:"您放心吧。您儿子做得不错,公司正准备提拔他呢。"林妈妈千恩万谢,一边也偷偷地打量着霍非。她惊诧这世间竟然有这么帅气的小伙子。她心里不能断定儿子喜欢的人就是他,她也弄不懂这世间这感情是怎么回事。总之能挽回什么就挽回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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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霍非便做出离开的决定,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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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 ?$ C& a$ W* l$ j4 p4 P林克凡心里剧痛,放下电话,泪水终于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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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 [5 a) h: O7 m8 S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他知道了霍非是爱自己的,否则不会这样闷声不吭地安排好了一切就走了。他不让林克凡送自己,定然是害怕面对离别的伤心时刻。这是比死别更令人作痛的生离啊!那满脸的泪水是真的,那隔着衣服的拥抱也是真的,那种爱是真的,它存在过,它纯粹过,它美丽过啊!$ q( r* }7 k# \ C-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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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凡拨霍非的手机,手机已经停机了。林克凡知道霍非是想切断与自己的联系了。他如同困兽般辗转反侧,后来打电话问夏雨,问他送霍非的时候有没有留下霍非新的联系方式。夏雨说:"没有。"林克凡说:"怎么会没有呢?你怎么可能没有呢?你是他的小弟啊!他没跟你说过什么吗?"夏雨说:"他跟我说让我好好配合你的工作。"林克凡说:"是这样?……为什么?他……他不要我了。"泪水再次滑过了他已经生出了皱纹的脸颊。9 S9 r2 `4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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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说:"你哭了?"林克凡哽咽着说:"没有。"夏雨说:"我知道你哭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我猜得到,他真的想离开你,你想找也找不到了。"林克凡突地想起,说:"广东顺德,对,我要找他,我要让他回来!我要离婚!"夏雨说:"你怎么还想离婚呢?他根本不想你这样!哥,你不小了,你比我大十一岁啊。我都明白他的心意,你不懂吗?公司根本就没在广东设地点,他是辞职了。他把位置让给了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做啊!"林克凡叫:"不可能!不可能!"夏雨说:"真的!他走的时候跟我说的。他让我好好劝劝你,怕你知道真相以后想不通。他还跟我说,你是个好人,有责任感,有孝心,就是容易消极。他说你会尊重他的选择的,也会做好的!" "不!"林克凡说:"我要找他……要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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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j4 f/ } T7 a% I9 _, d林克凡冲到了街上,就象几个月前从家里冲出来的时候一样。漆黑的夜色将他包围,无助的感觉使他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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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飞快地坐着出租车跑到了火车站, 然后挤开人群去买火车票。; B7 C/ r- M* H, h' L o% L
% w1 v& D! t1 l2 x+ Z1 r人很多,购票的队伍排得很长。林克凡一步步艰难地向前挪动着。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大脑里一片空白。霍非的音容笑貌如昙花般在眼前盛开又一片片凋零飞散。他心里面很空很空,空得装满了叹息。, B1 E6 E9 B4 g/ [1 L" Y
o+ Y, A9 o8 G' c+ J站在售票口他怔住了。售票员不耐烦地叫:"快点儿!买哪儿的票啊?!"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霍非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呆呆地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身后买票的人在挤他,把他挤到了一边去,挤出了人群。有人骂:"神经病!"他听到了,也好象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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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 ^* ~; n3 h0 f林克凡抬起麻木的双腿向外走去。他感觉到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心在上下左右地撕扯。他只想,只想喊一个名字。- o6 W& L7 q$ i2 ], u8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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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5 Z# R. Z/ p" b0 L林克凡跌跌撞撞地出了售票处,坐在车站广场的花坛边上失魂落魄地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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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O/ T$ f( i9 J: k- f4 H春天刚来,花坛上的土是新黑的,去年残留下来的枯枝败叶在抖着,抖得林克凡比死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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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走了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叫:"林哥!"他抬头,看清楚了眼前的女孩子正是梦罗兰娱乐城里的坐台小姐露露。露露拖着个大旅行箱正跟他打招呼:"林哥,不认识我了?坐在这里干什么呢?"林克凡醒过神来,说:"哦,是你。我……送一个人。"露露说:"还以为你又跟老婆吵架了跑出来散心呢。脸色一点都不好。"林克凡说:"没有。你干什么去?"露露说:"回家。妈妈的场子被查封了,我也干得差不多了,回家开店子去!你还好吗?陈主任他们几个栽进去了!……你没事儿吧?"林克凡讪讪地说:"我没事儿。你也算是熬出来了啊。"露露说:"是吧?呵呵。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呢!瞎扯鸡巴蛋。反正我也想好了,总这么下去也不行,人不能永远这么年轻啊!玩也玩了,拼也拼了,日子还得过不是?谁能为谁活一天啊?聪明点儿的见好就收吧!我那几个姐妹有的去劳教了,有的得了一身的病,还好我狗屁事儿都没有,回家!"林克凡说:"有男朋友了吧?回去开了店子结了婚,也不错。" "操!"露露夸张地把胸往前挺了挺,说:"你要我?"林克凡说:"我结婚了。没这服气了。"露露说:"知道!情人随便搞,老婆可还是家里的好!跟你说,不管怎么样可还是别跟自己老婆过不去,那才叫傻逼呢!我走了,车要开了,拜拜!"林克凡说:"再见。"望着露露一溜烟地跑开的背影,下意识地挥挥手,又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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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梦初醒般地松了一口气。这个三陪小姐可能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见地,但无疑是见多识广的,也是聪明的。"见好就收"是多么简单多么浅显的道理啊!他林克凡折腾来折腾去,也只能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他即便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现在连霍非在哪里都不知道,知道了也未必就是一种幸福。歌词里面唱的"既然曾经爱过,又何必真正拥有",林克凡原本以为唱的是一种无奈,现在才明白了唱的实在是一种境界啊!0 }; L M4 n7 H+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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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沾在屁股上的尘土,开始往回走。9 a7 [5 G& I W, P6 q/ p' X0 ^
) a$ A% S2 T h霍非是要做"要原则、有品位"的同志的,他做到了。或者他未必完全做得到,至少在林克凡面前是做到了。那就珍藏它吧!这对于霍非是一部分对于林克凡是全部的原则与品位,实在是一种善良的妥协和无奈的抗争,更是一种人性和品格。霍非原本就属于漂泊的,林克凡也原本就属于平实。漂泊的生活只有变化着才有风采,平实的生活只能平平实实来过。虽然林克凡不认为喜欢同性是一种错误,但他想放弃生活的全部来追求梦想是失策的。梦想就是梦,有的可以成真,有的永远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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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B/ q, E& N他回到家里好好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安然地整理着自己的物品和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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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星期天,他要利用这个休息日把下周的工作计划写好,不能刚上任就出现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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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时候老总来检查工作,初步肯定了林克凡的工作能力,并夸奖他说果然比霍非还能干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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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凡猜想是霍非在老总面前的赞誉之词,便客气地回答:"他也很不错。"老总笑了笑,又问:"听说你有儿子了?爸爸可不好当啊!"老总纯粹是为了打开闲聊的话题。林克凡基本上没什么养育小孩的经验,便谦虚地向老总请教。老总找到了话题,便毫不吝啬地讲起了自己的"养儿经",从小孩子出生到读书识字,再讲到了毕业。一天过下来,气氛很是融洽的。9 B6 M$ |4 O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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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总临走时,竟然送给林克凡一套高档的儿童文具,说是送给他儿子的。林克凡受宠若惊地收下了,心里面更坚定了努力工作的决心。; N: A& H* c8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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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慨着说:"孩子还小,用这东西的时候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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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个星期六,林克凡带着文具来到了玉英那里,把文具丢给了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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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英说:"看你急的!大海连话都不会说呢,上学还早着呢!"林克凡说:"我也是这么说的,但这是我们老总送的,也不好推辞。留着以后用吧。"玉英说:"你心里还是有孩子的。有没有我没关系,只是孩子越来越大了,身边没个男人带着,对他的成长也不好……"林克凡说:"那我也没办法。"林妈妈在一旁插话,叫:"克凡啊!你还让我们娘仨求你不成吗?回来吧!"林克凡说:"回来?"玉英的眼圈又红了,说:"回来。"林妈妈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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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5 Q( @- t# B5 q/ Y$ X7 M' z; M夏雨帮着林克凡搬家,一切都安置好了,林克凡又想起了往事。忍不住对夏雨介绍说:"其实,这就是我的家,很平常,很普通。有矛盾和痛苦,也有一些甜蜜和温情。她们很宽容,接受我的不一样,知道我是同志,都默认了,没有歧视我。因为她们不能够看不起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丈夫。那是我儿子大海,将来长大了要读书,考大学,去看真正的大海。唉,这就是我的家……"夏雨激动地说:"哥,你没有骗我。"林克凡奇怪地问:"什么?"夏雨说:"其实你很富有,比陈捍东还富有的,这个家不是人人都有的啊!" "是吗?"林克凡突然鼻子很酸,背转身去。, z7 v; ?. g$ ]. c: B! N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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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地掏出了那张离婚协议书,用打火机点燃了,看着它渐渐地渐渐地烧成了一个灰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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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X1 e1 Z" }2 [& V5 \% q;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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