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收录★ 《我的爱人安》 BY 寂静之声 【完结】

あjimmy想念你あ

“你想得太多了。”对于他并非没有道理的话，我也只能如此应和。
% d* y! F* p) D) E& Z
. u8 J9 u  \/ a3 f; }% p“他们是一定得结婚的，今后还有老长的一段路要一起走。”他停了停，平静地看着我，“我只是想……能不能等我走了，他们再结婚……”

. }/ b( y/ o: a1 g% f% A( I“大过节的，你不许乱说。”我捂住他的嘴厉声和止着。
3 y* B) j+ a5 o
他拉下我的手，“你不觉得我说的都是实话吗？”

! D( `. X7 K, ^0 u; @面对他的坦然，我除了感觉心里憋闷，也的确无言以对。

; g- ^9 d( G0 a9 k/ }4 w6 V“可我不想让妈和姐为难，让他们推迟的话，我说不出口。”他的眼神让我难过。

我紧紧搂住他，好象这个微弱单薄的生命即将燃烧殆尽，而我必须要将他从灰飞湮灭的那一剎拯救回来。无论用什么方式，即使是荒谬、徒劳，只要能延长他的美好，只要能让他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尝试。

, P. f$ p9 D' ^& g. M“我们一起住吧！”

我坚定的语气让他不禁张大了眼睛。

（三十四）

“一起住”的决定一经确定，安好象轻松了许多。只是该怎么和两家人解释，着实难住了我们。默契让我们把‘第一目标’一致投向平心，想借助于她给两边的家长做工作。可不凑巧的是，他们两口子带儿子回了郁飞的老家。而与此同时，郭姨和李老师也开始频繁地走动，忙着办手续的事。我和安的计划有些难以实施。

. l6 h8 s7 m  i那一年的春节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混乱，用两个词，那就是：超级混乱。
- \4 _2 Y- L3 c% d) R
0 \. H" q9 |7 F( G+ F% I比我大两岁的表哥得了一个女儿，于是给奶奶拜年时，几乎所有人都在问我一个问题：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更荒唐的是，已经当了奶奶的大姑，竟然要把姑父的侄女介绍给我。什么年代了，还想通过我弄个‘亲上亲’，搞得我很被动，好象被逼婚的大龄青年。因为表哥的早婚，我成了受害者，这是我没想到的。可更让我想不到的，甚至更让人不忍的是奶奶的一句“我想活着看到重孙子。”听那句话的时候，有种愧疚是让人受不住的。

好在有老妈在打圆场，说我是以事业为重，结婚是迟早的，要看缘分。谁也不知道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想些什么。

那天回来的路上，老妈一直在说‘该是考虑交朋友的时候了’。直到坐进家里的沙发上，她还在继续，而老爸和我都以不同的沉默相对。长久以来，面对老妈的啰唆，我和老爸多数都是只竖一只耳朵，但这次显然不同，从我们望向彼此的眼神，就能心领神会到气氛的迥异。
5 V+ E: L2 f( j* G5 L; O& o
感觉到事情的突变，而计划终究要一步步实施，我决定对他们和盘托出。

“我想搬去和平安一起住。”

话说出来，两个人都盯着我没反应。
/ ?3 w, G1 ~5 S
半晌，老爸喝了口茶，“你们不在一起住都比和我们待的时间长，再搬过去是不是连家都不回了？”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似乎还有些调侃的味道，所以我并不紧张。深思熟虑，心平气和地，我把郭姨要结婚的事，安担心的事，以及所有我能想到的，有助于他们同意的理由一一叙述了一遍。间或偷瞄两个人的反应，似乎都陷入沉思。那时，我已确定他们不会过多干预，心里渐渐感觉塌实。

我想，即使是现在，我和老爸之间之所以不是很亲近，并非所谓的代沟本身，而是他不懂得如何与我交流。每每我想向他传达什么时，他总是不直接明述自己的观点，用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搪塞我。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没有耐心深入我的想法，他能给我的只是潦草的敷衍。即使是那个时候，他也只是给了我两个褒贬不明的词“量力而行，好自为之。”
) w8 L) ?3 y- H. X# g
对于此，我并不觉得有深究其意义的必要，所以，我很平静地目送着他端着那杯蓄满的茶水，坦然地离席而去。

4 Z/ H/ t/ T2 K1 ^/ `被撇下的老妈和我以一种微妙的感觉对视着。然后她终于忍不住说，“有时候妈真不明白你究竟想些什么。”

) c1 W8 D1 o3 s; D“我现在的想法已经很简单了，就是要好好照顾他。”

望着她两鬓的斑白，我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残酷。

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目光变得柔和“小安从小就没有爸爸，在没有男性的环境里长大，你又从小就照顾他，他对你特别依赖是自然的，这点妈能理解。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成长的环境很健康，无论是大学还是单位，你都比他有更多交际的机会，应该有更多的朋友，而不是像孩子似的太任性吧？”

) R$ a4 h: l. g! N3 n的确，朋友是很多，有一些甚至是能让我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但那只是朋友，与感情有关与心无关。而安，对我而言是绝对不一样的。究竟不同在哪里，要我给年近半百的老妈解释清楚，显然是超高难度。
1 j4 x# z2 _7 ], I8 P: P
# x; O# S6 Z& j/ D: p“妈，很多事是说不明白的，可能您越是想了解，我就越解释不出来。但是，有一点您必须知道，我不再是孩子了，做的每件事，即使是任性，也是成年的任性。”

她用温柔的手抚摸我的头，语气很平和，“妈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但妈还不胡涂。小安现在病成这样确实是需要人照顾，你要搬去我也不反对。以前我也说过，做什么都要有个‘度’，过了就不好了。”

“妈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感情有多好也是心知肚明。之所以总觉着担心，是怕你们都陷的太深……你也很清楚，迟早他会……”她有些哽咽，“别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妈看不得你难受。”

, @: ^1 v4 t4 ?* L“您可真能操心，还嫌自己皱纹少啊？”虽然我想开个玩笑，却觉得鼻音很重。

8 W# c' j: `0 B  O9 K: Y0 X“道理你还是懂的，能明白妈的心思也就够了。”说着，她抹了把眼泪。
5 r, Y8 c* F1 v) j/ b$ J( J
  o& P$ [1 b; `1 Y' \: K4 v- [3 \起身离开的时候，没忘了叮嘱我，“今天降温，拿条毯子压上。”

& B# @0 P7 X3 j4 [( q我已经无力回答她了，只是默默地点头。顺带着一些感激悄悄地滑落，打湿了茶几上的报纸……

$ R% W" y& i/ l/ k6 Q9 e' H虽然我和安最初计划好的实施步骤出现了问题，但从最后的结果看，一切还算顺利。

过了十五，我都开始上班了，平心才从郁飞家里回来。一到家，她便被我们神秘地拽到卧室。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没有任何意外，她赞成我们一起住。对她开口的人是我，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像亲姐姐那样待我，完全不把我当外人，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身份的尴尬。

% a- k: t9 M9 \虽然没有直说让她去和郭姨谈，但显然她很了解我们的想法。
" O: q8 ^7 t4 g* U4 l1 n+ X" {( z6 e
那天洗完澡，我陪着安聊天。等他睡着了，我被郭姨叫了去。她主动谈起了此事。
* T+ c" Y8 n# T7 d7 e0 r
“平心都和我说了，”她坐在我身边表情很认真，“小安有什么事都找你商量，从小就是。受欺负、考学、找工作、得病，连现在这样的事也是最后才让我知道，真是……”

那是绝对因为苦涩才有的语调，五十几岁，坚强的女人，很好地压抑，控制自己流泪的冲动。
+ |0 F, w9 x5 b( E6 S1 h- s
0 r0 {0 k" y2 |7 z- u) R" j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像个懂事的孩子轻拍着她的肩膀。
: ?/ n7 {! ~0 I* b
. n) V: r+ E' \“老李还说把他接去同住呢！”她双手捂着脸，几乎哽咽了，“要是他早点告诉我这些……”
& s0 d; R6 g, a3 Z' x0 P
/ ~8 @. @( o; ?4 h+ [' S“郭姨，手续不是已经办好了吗？我听姐说你们都不想太麻烦，那就简单地办个仪式吧。”

她没有搭话，努力让自己平静。

“安不想失去从前的生活，却希望您能有新的开始。他所担心的并不是李老师不接受他，而是您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生活。他想看到您更好地享受人生，而不是为他再舍弃更多。”这些话都不是安亲口说的，却是我体会得到的，“您是了解安的，他心重又敏感，因为当初拒绝您谈李老师的事，到现在他还觉得愧疚。”
  z# ?+ s/ m9 A& h2 M
她抬起眼睛，好象对我的话很不可思议。

“不是就嫁到旁边那栋楼吗？连小区都没出，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3 a# H. O7 t9 l! }4 \听我这么一说，她自己也笑了。

# s& ]: J  D, K5 ~6 s/ }6 g4 j  [. h“两个人能开开心心的生活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感叹，“我们都等着看您穿婚纱呢！”

“还婚纱呢，都老太婆了！”她一边笑一边擦眼泪。那眼泪与伤感无关的，我以为。
9 `) v6 F: _. a6 |
' D. W& i% }3 Y5 b“江南……”她握着我的手，似乎有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7 ?* g+ `# T% T% J3 h+ _, S8 s
我能理解她开不了口的原因，虽然无从解释。
1 Q( O$ }& Z5 H" H( n
“我会照顾好他的，”我将手伏上她的，感觉到信任的重量与坚定“都会好起来的。”
/ I1 _  {" [' x+ R- t
她抿着颤抖的嘴唇深深地点头……

; O4 N6 g0 k2 W  d5 H. k& }三月底，郭姨他们办了个很简单的仪式。每个人都很沉浸于喜庆的气氛。合影的时候，安的肩膀上分别是郭姨和李老师的手，而他看向镜头时，同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很为他们高兴。

5 l- ~  x/ w/ q5 h因为楼上楼下的关系，除了几件衣服，我什么也没拿过来。而郭姨也因为仍住在同一个小区，什么都没有带走。只是屋里住的人不同而已，再无其它。

, T. V5 v, G0 Z# F+ s8 [那天已经很晚了，郭姨和李老师才离开。站在阳台上，我望着楼下两个人相互搀扶的身影，在心里为他们祝福。
' Z$ ~/ T* Y) u9 O! P& L
: o" S' F1 }  q9 s# T: Z“他们会幸福吧？”安坐在沙发上像是自言自语。
" M, P/ x' z2 m) {: W7 }2 O4 }% X7 Y
+ Z( V. Y4 M9 `: a8 H" a& C( b我走过去抱起他，直到放在床上，才笑着回答他的话：“肯定会幸福的。”
' ]1 [. L( A: K; G9 m- Y2 R; [+ z
他把床头灯调到最亮，伸出的手在空中晃了两下才摸到我的脸，我完全知道，他几乎看不到我。
! k# H; d! l' U4 j0 z
2 X: t, p8 q) e4 c$ M' `* E“我也觉得很幸福。”他满脸的纯真。
% {, N5 L0 X: C; l+ W; P- V9 z6 I: S7 Z
, o$ E9 o) D& x“傻瓜，幸福还有自己拿来说的？不害臊。”我捏他的鼻子。

4 y* Z8 F4 u. Z' R% `他不解地皱着眉，“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

对于他的坦然我真是没有半点抵抗力。
  d' [% Z! J% @" l  W1 d; y
“幸福才刚刚开始，这就满足了？”说着，我也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2 M- i6 |  S4 l$ Y4 |. Y5 l
“我妈不是把她的卧室收拾好了吗？”他一边拉我的手，一边笑着说。

: L- _3 q0 ~9 `5 K- z1 s3 U“是吗？”我佯装不知道，起身准备下床，他却拉着我没放手。

“要去住那边吗？”他仰着脸问我。

“对呀，双人床一个人睡多舒服。”
" ?" [% a% l& e) U) X
他听出我在逗他，甩开我的手，挑衅地说“就是，被子一个人盖还暖和呢！”说着往边上一滚，用被子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 L: d( `/ O6 l- z“要说暖和，两个人睡岂不是更好！”我重新爬上床，试图把被子打开。而他在我怀里笑着，躲着……
" ~! t* `' \# R; N8 j% x: d
! \  C# B- i; B- i% j# \闹累了，他枕着我的肩膀开玩笑地说，“还和我妈信誓旦旦要好好照顾我呢，就知道欺负我。”

0 g. b( G0 z2 C9 ^# J/ b“我什么时候信誓旦旦了？”我不承认。

* o: j  [/ [8 w1 C& a7 a' J% @“你就是，”他坚持着，还打了我脸一把掌，“还讽刺我。”

“讽刺你？”我一阵莫名其妙。
1 Z7 Y: S& S% c, V
2 b; J2 Y% G+ c" L& q“你说我心重又敏感。”他的样子好象是受了委屈。

我对他的话很惊讶，“你都听见了？”。

4 c! m: m3 J! M& ^) k% i他头偏向一边，佯装生气地不理我。

“你那天没睡着？”我板着他的肩，让他面向我。
8 g! m- Q' E+ M6 v( Q* z' T& v
3 w4 P1 E4 t0 R$ v他点头。

“那我叫你，你怎么不吭声。”

“我……”他哽在那儿不出声。

“怎么回事儿？”我不解地问。

“我想让你早点儿回去休息。”
3 }6 e5 Q! W6 K- Q  K
" Z7 ?( g0 _3 c  M$ E望着他有些为难的表情，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感情。是甜蜜？却明明有酸涩在胸口。是懊恼？却实在有感激在涌动。面对如此真实而咫尺的他，两只手臂的力量都不够用，虽然他说我快把他勒死了，我却觉得根本抓不住他。
* `+ b. T5 X7 c
“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好照顾你。”我有些肉麻地对他承诺，“一起吃饭、洗澡、聊天、看电视。每天看着你睡着，等着你醒来…………”

9 k" R% Z. [. O8 B0 h  m5 h他似乎并不觉得我的可笑，一脸的依恋与陶醉，好象很满足地问，“真的？”
! z4 E) g1 |$ S" p1 i" B4 v
“当然”我的吻从他光洁的额头向下……
8 \5 g+ H! G' @
8 \- I8 l/ u. `. X2 B& J# h* s“除非你上闹铃，我才不信你能比我……”他后面的话被我封在了喉咙，取而代之的是薄荷牙膏的清凉与爽滑……

あjimmy想念你あ

（三十五）
/ O7 b' H; P$ Z' X
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究竟该怎么形容，我觉得很困难。
, H. f8 n$ Y8 |  }2 C
郭姨虽然搬了出去，可她在我们这里待的时间明显长于自己的新家，有时甚至做好了晚饭才离开。李老师也经常过来坐，好象都把我们当小孩子似的照顾。
( U* _0 X* g* ?' }8 d; e
周末的时候，平心总是买来好多菜给我们“改善伙食”。每当他们全家人一起时，我便借口要回家吃饭，给他们一家人相处的时间。因为这，安有几次生我的气，不过考虑到我也要偶尔回家照顾一下父母的情绪，他也能很懂事地理解。

而对于我爸妈这边，他们没有埋怨什么，甚至退休的老妈还经常陪郭姨一起聊天，开导她。我为自己能有这么一位好母亲感到欣慰。

如果短暂也可以称之为永恒的话，我想那就是我向往的一生最好的归宿。那种甜蜜与亲昵就像是梦中的幻像，幸福得让我感到惶恐。推门进来看到他安详的睡相，或是迎向我的笑脸，每看到一次就增添一分依恋与不舍，让我不敢去想象有一天失去了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即使是不愿、不敢，有些事实却是不得不去正视的。因为每个人都明白，自欺欺人是没有任何好处的。我清楚地知道，他正在憔悴、衰弱，像一朵日渐凋零的花朵，在与时间争分夺秒。

因为视野缺失是逐渐的，所以到完全失明这个过程，他和我们都是逐渐适应的。

3 l$ c( o; @8 Z' w/ O4 M& \那天从医院检查回来，郭姨告诉我，他的病已经进入不稳定期，医生建议尽快住院治疗。我知道，一定又是安在闹别扭才没能住院。

( G! A. d# j) E$ r: D晚上，我一如往常一样，把水和药递到他手里。

“每天要吃这么多药，烦死了。”他一边伸手接，一边抱怨着。
. ]: |0 H, F" C1 |
“住院治疗可能就不用吃这些了。”我试探地问他。
% h8 @3 p" ?+ {1 L
他没有搭话，头一仰，把好几片药一齐放进了嘴里。可能是因为很难下咽，他把满满一杯水都喝光了。
, Q8 e6 ^* \4 F7 M1 }- N
( L& \6 F2 @% t! s“你自虐啊？不怕噎着？”我拿走他手里的空杯子。
8 B) c, a+ D& v/ `$ L+ z
他还是不理我，拉上被子躺下了。
# w& J: F+ M5 y
# n% U  }! W! s他就是这样，遇到不爱听的话，也不争论，只是耍些小脾气。相处久了，对付他的这点任性，我还是有办法的。

  j! N: u. U1 N) g! X“周末想去哪儿玩？宁帆和大名他们都有空。”我躺在他旁边，扒着他的肩膀问。

6 \$ h+ {6 H, U& u0 B. d0 T他还是很不情愿地闭着眼睛矜持着。
0 t: J6 f4 F& q$ ], F
“听说植物园最近弄得可漂亮了，他们想去拍照呢。”说完这话，我突然觉得懊恼。安的眼睛完全失明了，一片黑暗里，“漂亮”一词对他是多么残忍啊。

" n& Q0 E" U  p% U“你要是不给个意见，我可告诉他们不去了？”说着我拿过电话假装拨号，用力之大好象快把按键敲烂了。

“植物园有榕树吗？”他拉着我拿电话的手臂问……
( N# o2 e* J1 P9 u5 x
因为得到了肯定，他很快忘了不愉快，期待着周末的植物园之行。

3 C: I+ C/ g9 H# F* S望着他平静的睡相，我久久不能入睡。已经到了连‘医院’两个字都是绝对禁忌的时期了，我们的幸福还能享用多久？
: l9 N5 a. N9 v6 Y0 }* R
6 L# F& }+ q8 q$ `  w3 o$ |“江南哥，你看那花多漂亮？”

闭上眼睛，我又想起小时候，上学路过的街道旁，新植的榕树上开了好多扇叶形的粉色小花，毛茸茸的，很可爱。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那种花，安很喜欢。

“你说那花是什么味的？”

% o& b; V- M" u. K% R安就是有这毛病，想让我帮他干什么不直说，拐弯抹角。
) b! x$ @- m4 X! [. U# h6 [; Y
“管它呢，不是香的就是臭的。”我故意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径自往前走。

4 r- ^' S% l/ M/ F6 }6 U) b他见我没有要帮他的意思，独自爬上了围栏。因为个子矮，踮起脚尖仍是差那么一点点。
* l% w/ U' a5 g; [% |
望着他求救般的眼神，我无奈地站上围栏，帮他揪了一杈。
. f/ o$ f+ r. Z  [% F
“丫头片子才爱花。我看你上辈子就是丫头片子。”我虽然帮了他，可仍觉得自己荒唐，于是向他抱怨几句以找到心理平衡。

他定睛地看着我，用一种很委屈的眼神。让我不忍心继续自己的戏弄。

4 ^/ |% [, m* N8 r3 @" [6 |% ]; o他一边闻，一边裂着嘴傻笑。

: N9 a: V- I/ X8 n' \" \“香吗？”我也有点好奇。
* F) w: H2 L5 n, N4 b5 \, i
“香”。
1 S6 D  [9 b( }7 i& Q  Z
) Y& a! _$ Q7 R/ @/ |我拿过来一闻，根本一点味道没有，“哪香啊？”

) b2 z2 x6 k9 j4 W& N7 w3 t* t“你使劲吸气就闻见了。”

我几乎把那朵花一起吸进鼻子了，除了花朵因为新鲜特有的味道，再无其它香味可言。
# q, L: ^; U" \/ N
“这也叫香？”我把花重又掷在他怀里。

- R- \, t) X0 g他根本不在乎我的话，高兴地捏着花枝转着，看着，闻着……
# K3 j& i7 h! b3 R$ H
躺在床上，感受着安靠在我脸上的，光滑的额头，突然好想再闻一次榕树花的味道，他喜欢的味道……

: x5 y5 ]: X, z" w" i五月中旬的阳光，比初春时温暖，又没有盛夏时毒辣，我喜欢。

) r, r" ]% E* c% S; Z3 k2 ~宁帆开着她的小奥拓载着我们去和大名他们会合。

2 ?3 L/ z  \. R& p5 T在植物园的停车场上，除了李珊，竟然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不用问就知道是三儿的朋友，因为他交朋友好象只看脸，总给我华而不实的感觉。
& g; q' m: h) v3 k
' p& `+ [9 S. u- i1 n0 h/ N宁帆推着安，在他手上的，是我和大名费了半天劲才摘到的榕树花。依旧是他说香而我觉得无味的小花。他和宁帆总是有说有笑，让我觉得她比我更能让他快乐，心里酸酸的。可一想到‘妒忌’一词，我便又嘲笑起自己来。

中午刚过，太阳还照得人懒洋洋的，李珊便提议去园子深处的樱桃沟，大家一致响应。我和安则是没有任何约定地选择原地等候。我想我们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地独处在一起吧？会让我们做出如此行动的，一定是虽然单纯却又绝对强烈的感情吧！

原本宁帆也是想留下的，可在李珊的拉扯下最终无奈地也随他们去了。

我和安守着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书包，倒也自得其乐地躺在草地上晒起了太阳。

" L- w( T' ^% F6 q3 I- z在那片幽静的草地上，我让安枕着我的肩膀。他却坚持要与我分开一段距离。
9 a7 l$ F2 ^( _9 j: W
“你觉得难为情啊？”我笑他。

9 H8 n. u( b) r( k: I' r0 k4 O$ r1 [他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

% f' |* j5 t/ s; i2 K( Q& h我凑过去靠在他的肩上。
* k8 n  ]# O5 u" H4 d7 }
“你不怕被人看到？”他轻轻地问。
* s  e9 y. h$ [9 L" `
/ I* J4 N9 f, W5 Q: C$ |我看着小路上不时走过的三三两两，反问道“你怕？”

$ B7 g0 Q4 i+ W2 A“我才不在乎，反正我看不到。”他说这话时，好象有着特殊的优越感。

/ W( h- q: \& R( C9 Z“既然没有能隐藏一切的黑暗，那偶尔享受一下太阳底下的相拥，也不该是罪过吧？”

& w$ W/ }4 r# e3 q! S听我这么一说，他笑呵呵地揽住了我的肩膀，“要是有人指指点点呢？”

; h/ U2 m+ e) B& j2 v“狠狠地瞪他。”我抚摸着他戴着帽子的小光头。

他在我怀里笑得更厉害了。

( `; ^* N7 d, l* j不远处有人在拍照，镜头朝向我们这边时，我有一点点犹豫。安可以因为看不到而免于担心，而我则必须要面对。正视现实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只需要一份勇气和一种坚持。“要是我们现在仍背对现实的话，那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再有直面自己人生的勇气和机会了。”那一刻我想到的仅仅如此。

, t0 ?; C9 H9 S2 o7 S1 M2 P7 o所以，我侧身亲吻了他，而他也轻轻地拥住了我……

（三十六）
6 Q, H1 y( t! i, v8 d
六月初，大名请我们去他新装修好的房子小聚。那是单位分给他的一套两居室，虽然不很奢华，但感觉很温馨。他厚脸皮地搂着李珊，说那是他们未来的爱巢。把我们在座的都恶心得够戗。不过，那确实是让人羡慕的，能在任何一个人面前炫耀自己未来的幸福生活，想必要有足够的自信吧。
+ z: m, w& n5 {( P5 N
那天我们喝了些酒，话也多了起来。
' r9 `; H) K: _
5 @- E0 z% A: U9 L" Z/ i/ l“三儿，你那女朋友呢？”我无意地随口问。
* F) F/ Z6 T5 d# Y$ R6 W
& u1 s2 O/ h- I“吹了。”他抿了口酒冲我笑笑。

我还想问怎么回事，看见对面的大名极力给我使眼色，也就全憋在心里了。
7 W# M& i, |  `6 H
9 r7 y9 s( }# D  D4 ~7 h饭后，趁他们聊天，看电影，我把大名叫到了一边，问他使眼色的意思。
8 I9 y7 z+ O+ T( f
他好象挺难开口似的，让我一肚子气。

“你真想知道怎么回事？”他试探地问我。
% U. k- Y! p8 o: e
# F! C3 b7 i9 l“废话，不然我跟你瞎耽误功夫呢？”我不满他的犹豫。
. D/ \" f8 r% p+ S: t
“就上个月，咱们一块儿去植物园……”他停了停。

“怎么了？那时候不是挺好的吗？”

“你是不是在那儿……”
( f$ Z7 W/ ~  a/ U/ K  p
3 v" I, r+ A& g1 h0 {他的话老是说半截就没了，急得我不行，“你什么时候学得婆婆妈妈的？赶紧一口气说清楚了。”
0 b/ t3 \5 {: d5 m# p1 R0 A8 K; g
他认真地看着我，好象很勉强地说，“她跟三儿说……说，说你和平安有毛病。”
' w" k+ a6 Y+ Z- l: e
我如雷轰顶。
; ~' n0 J4 l9 x+ l
我从来不曾想到自己对安的感情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害，如果这也算是危害的话。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我所感受到的都是理解，宽容。我并没有奢望有一天他们以我们为傲，甚至哪怕是说一句支持的话，但起码他们没有直白地否定或厌恶地唾弃。
# T" T3 G) ^" j0 A6 O& I
$ J7 H6 c+ C  @: W可是，没有遇到并不等于不存在。不理解甚至歧视我们的人，依旧大有人在。

8 n  b1 v9 y. \6 I- G; ~& M0 j回想起那个穿著前卫，好象比宁帆和李珊更能接受新鲜事物的女孩，我终于明白，对于她，我们可能不是一般的新鲜事物吧。想到这儿，我感到好笑。

) e4 ?/ f3 u. ]5 I# c其实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过我自己的生活，不会太多理会陌生人的感受。可我真能一点儿都不介意吗？毕竟三儿是我的结拜兄弟，而他，因为我失去了一个女孩。
7 }& [* M8 d0 K1 p- g, R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这并不是谁的过错，起码我认为不是我和安的。但当我和三儿单独相处时，我还是开口说了句“对不起。”说不清为什么。

1 S/ Z9 F6 ]4 Y5 K“操，你还跟我来这套。”他捶着我的肩，笑骂着。
4 x( B9 ]% h$ B- I3 \( Q8 g# M
. S* h, N& P3 E4 z* x“不管怎么说，她和你吹是我的原因，我也没法负责……”

6 k$ H* Q, N, }& J+ U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断下了，“谁说是她和我吹的？”
" W; G* a/ C" y6 b) t* E
; O2 E  m, ?' c6 ]+ M我疑惑地看着他。
7 c! |8 n' b4 {7 K3 q3 g& c
1 y% W# E; Z$ W9 ?- _* ]1 m“是我提的分手，我可不找不接受兄弟的女人当老婆。”他拍着我的肩。
9 X$ t. ?4 k6 q& Q
我看着他，感觉自己笑得很牵强。那种牵强的笑不是不真诚，而是有太多感慨。
3 ~! P$ l+ P$ T# K- j' s
“你不怕这辈子打光棍儿？”我逗他。

“靠，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

他这话说的声大了点，惹得宁帆和李珊揪着他的耳朵兴师问罪。
- |' i' Y% y% ?7 E/ @: h
我看着客厅的沙发上，和大名聊得有滋有味的安，不知道心里那阵酸是因为什么。因为我们难得的幸福，还是因为这些难得的朋友，我真的不知道……

4 U! B  V) ?7 V4 W“真快，他们都开始布置新房了。”回到家，安靠在床头感叹地说。

4 n# S5 B8 I0 S0 @* f3 \“听他的呢，李珊还不够岁数呢！”我一边忙活着那份销售报表，一边应和他。

“明年不就够了吗？”他笑着说，“我敢肯定他们俩早婚。”
& U1 r, {& B) {
: g# u( I/ u" z! U7 d& ~' @" F* u! p“我看他们也不是能响应国家政策的模范。”

" q2 ~3 ]  J1 o# J2 Z2 u2 Y“什么模范？”他胡里胡涂地问我。

“晚婚晚育呗。”
6 f, d2 s. j, K7 I
他噗嗤一下笑了。
9 P1 j! z/ f5 z+ X* J) V- L$ k6 m5 _
“当初她和大名哥交往时，我还不敢相信呢。”

“他俩那是一见钟情，我也吓了一跳。”我是实话实说，“才认识俩礼拜的功夫就拉着手和咱们见面，谁受得了这速度啊！”

2 _4 i  }" }' J/ T3 F, o“你不知道，原来在学校，好多人追李珊呢！”

“好多人？”我放下手里的报表，靠着他坐下，“难道你也是其中之一？”

" K+ f" L5 C( G0 a' h  ]" L: s2 p他笑着别过头，不屑回答。
& Q' H! h5 q6 I- N  t
“要说讨老婆，李珊这样的女孩还不错，大大咧咧，整天傻呵呵的。”
/ V1 p) N& D' [( E  ]) |
“你喜欢她那样的女孩？”他面向我，目光却是散乱的。他看不到我的表情，所以不知道我有些黯然。我读不懂他的目光，也就无从知道他的心情。

9 v2 o- \# l+ A( [“我只是说如果讨老婆。”我搂着他的肩膀。

“你以后会娶什么样的人当老婆？”他的语气缓缓的。
- S7 u2 L& E# [$ o) d" v
+ M& F& e  d$ @; n; s" s  q我没有理会他。

“你以后会结婚吧？”他继续着。
: Y. U/ b4 N, |5 B
5 d' \, m: e# Z1 Q( I我不想，也回答不出他的问题。
& Y/ E( i2 [+ V* H2 X  k  j4 _1 K6 |- }
“要是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把它戴在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手上。”他从枕头下摸出戒指。

9 u8 g4 L# p$ @5 t我都没注意他什么时候摘下来的，他左手是不可能做到的，谁帮他摘下来的？

% O; N8 k/ Y% a  ?0 X; o1 v“你又来了，说着说着就跑题。”我压抑着内心的震惊，想要给他重新戴上。

7 L% l! I: Y2 \2 v/ @" s2 D9 x“你答应我。”他固执地蜷着手指不配合。
7 _1 g( g4 Y* N, U
7 ~5 q8 U4 {! b“哪有第二个人像你一样傻，让这么便宜的东西套住真心。”我语气里有些许的埋怨。

他听了我的话，抿着嘴笑“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我并不是指非得这个戒指不可。”

“安，戒指可不是随便送的。”
; k- y7 ~/ v4 S/ a; j
“你是故意装傻吧？”他装作责备的语气，手指却放松了。

“对我来说，戒指有一个戴就足够了。”

あjimmy想念你あ

　
$ k& K. M6 ^" H* V' Q5 \1 t“又不是结婚戒指，干嘛说得那么严重。”他的声音很轻。
6 V9 Q5 Y6 u- ]0 K. k
+ z3 u3 I1 X$ }; h; M“结婚戒指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有离婚的？你的戒指可是比结婚戒指珍贵得多，它就好象是我，只属于你一个人。”我在他重又戴好戒指的手上轻啄了一下。
2 c9 D# q  X8 h$ L+ x. M: B; e$ i
9 H1 s7 }. w' ?- ]“我们都太傻了，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他搂着我的脖子，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1 U- R: {/ A; I* u+ \" h% b0 D“我可不觉得你是不该爱的人。”我肯定地说。

“你不光是傻，还倒霉，爱上我这么个活不长的人。”我感到肩头的衣服温湿一片。
& {! S, y" s2 ]4 i: b" o
/ M) {3 {5 |% B1 I4 K  k+ C3 [“安，你累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轻拍他的后背，心里很难受。

# v# ~9 s, i3 A' J; ?/ f/ v/ J“哥，不管我是不是最爱你的人，我都是最希望你幸福的人。”他模模糊糊地在我耳边念着。
; C+ K8 Q% ~" H1 E2 v
“只要你爱我，我就是最幸福的人。”我把他轻轻放好。

/ k1 u8 K' F: ?, c5 g2 j他几乎已经睡着，眼角还湿湿的。

/ \; W: t5 x! m  B/ F3 ?“安，我们结婚吧！”我冲动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好象是听到我的妄言表示嘲讽般，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三十七）

那可能是我们（确切地说是我）做的最荒唐的一件事，那种带着责任与认真的玩笑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试。支撑着我如此幼稚的行为的，一定是既迫切又极其坚定的信念。
, G: }6 |7 u3 n; p, y+ h5 ]/ _; T
1 c; n2 k" z: h! Z% {; ~# V在街头贴的“办证”的小广告处，我弄到了两张假结婚证。

8 ~" ^" J1 A& s3 W3 f8 h当安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什么时，一阵惊讶过后，他几乎笑出了眼泪，嘴里一个劲儿地说我疯了。

那又怎样呢！人这辈子还不兴疯狂几回？况且，我并不认为这种疯狂有什么不好。

虽然那是根本没有任何作用的东西，我却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不会离婚。他听着只是笑，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觉得荒唐……
' ?5 `% s- E$ M) n" z
. M; }" f8 L/ s" X2 X1 b8 g; V/ f天气渐渐热了，安的病却越发地严重了。

0 J) J4 I! W; ^8 \( I连续的两次晕倒让郭姨吓坏了，好在每次都能被及时喊醒。而每次醒过来，他都会很平静地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困。”

3 h: ]7 B: Q* w2 W0 E8 `; i: q  r虽然这两次昏倒我都没在他身边，但从郭姨的话里，我能感到恐惧。我在心里想着，该如何说服他去住院治疗。
8 i" w0 d0 t. ]1 Q; F' B: w
- k# J1 m6 Q/ }" k6 E" i# k进入夏季，工作开始忙了。安这边又让我放心不下。整个人开始有些焦躁。因为每天都是下班时间刚到，我便第一个提起包走人，同事背地里都叫我“定铃儿”，意思是比下班铃还准时。有时对于他们善意的玩笑，我也只是尽己所能地打哈哈，并不做多一丝的解释。
' [' `! B9 L# T$ j4 N, x
一个周末，宁帆来看安。就在我们忙着收拾午饭后的凌乱时，安又晕了过去。看着郭姨拍着他的肩大声喊他，我和宁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是我头一次直面他发病的可怕，好象再也醒不过来般，沉沉地闭着眼睛。“死亡”这个词在我脑子里一经闪过，我几乎是吓傻了。
6 ^7 S1 t* M6 M  a
好容易等他睁开了眼睛，我说什么要送他去医院，郭姨也坚持着。
# I! M4 o2 J3 t8 T7 J/ E5 z
“还没到检查的日子。”他声音不大。
4 r2 l( j5 o& F- _
' R' l6 z# |* X* e( f3 Y“那也不行，马上就去。”说着，我就去拿钱。

0 g( g7 _9 b' M5 x- l5 V“我不去。”他提高了嗓音拒绝着。

“别理他，宁帆，你先去叫车。”我胡里胡涂地吩咐着。

“我开车来的。”宁帆补充着。

# K" V4 i  _9 |7 E- [, g+ U2 T“随你便，我就是不去。”他几乎是冲我嚷嚷。
6 m/ ~# j% W. _% t5 \& [* `: v
郭姨搂着他眼泪汪汪，宁帆不知所措地僵在那儿，这情景让我对他的固执更加恼火。

3 Z0 v3 j9 X. x9 F8 a# G0 I2 i“行，你不去是吧？那我也随你便。以后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不管你，行了吧。”说完，我一赌气出去了。

) z) C  r) t2 T0 J7 D6 s/ H6 F上楼到了自己家门口，因为没带钥匙，又不想敲门，只得落魄地坐在了楼梯上。
) x/ T. h: E% [/ A
说实话，我之所以那么冲动，气愤，完全是要掩饰心中的恐惧。他的表情那么平静，和睡着了一模一样，却又不能轻易叫醒。他像个固执的孩子，无理取闹地拒绝着任何道理，一意孤行于自己的想法。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替我们想想呢？郭姨的眼泪，我的焦急，包括宁帆的慌乱，哪一点不是因为爱护他？他不知道，哪怕是用任何代价，只要能换他在我生命中多一刻的驻足，我也是在所不辞的。
9 q5 d3 K7 i/ `6 q3 n) k
# Q4 h4 b& E& n: m! q0 c" n我想这些，想到心痛，想到流泪，想到有东西塞住喉咙，像是要窒息。

" |" C5 V7 e5 I; R“江南？”宁帆站到了我旁边。
$ T" O2 @& `6 W) p. H( Y$ \
我赶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狼狈。

“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啊？”她显然是对我有点生气，“为什么要弄哭他呢？”

“我也是为他好，”听说他哭了，我心里更难受，“医生早就劝他住院，他每次都是这样。”
+ t$ o' l, [  D9 V$ d; o
“他也知道你是为他好。可你没问问为什么他不想住院？”她似乎很了解他的想法似的，“生病的是他，你别对他那么凶。”

她的话让我觉得内疚，对于安就更放心不下了。

) \4 \" ?2 Q; x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郭姨正忙着洗碗，宁帆进去把她替了出来。

“郭姨，我刚才有点太急了。”
/ R, H, O; G7 Y9 F& L
+ ~* j. K7 q; v“没事”她拍拍我的肩，“小安听你的话，咱们慢慢做他的工作。”

3 U! u2 z' W$ P对于她的理解，我只能默默点头。
! R3 `& t+ R! \1 P' _
+ U- q6 T- X  ~不知道开口能和安说些什么，毕竟我们如此磨擦的时候很少。我在卧室门口犹豫着，还没踏进去，他便撑起身子问，“哥，是你吗？”
2 F0 O& @7 j7 z& t9 f% E
听着他如此叫我，心里一股难言的酸涩。
8 g' G1 ]8 C3 |. I
% H2 r/ V2 T7 \& L% ^4 Q# u* h我走过去吻了他的额头，想让他靠在我身上，他却紧紧搂住了我，“你别生气，我听你的。”
% M/ }# G" f; l, _& s. r
% z, f) N4 |8 E7 L9 \我强忍着眼泪，张开口却说不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不是，现在却是他在哄我。

7 _# S+ H) b0 |1 a5 u) E% ~' }“安，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6 |* C/ E2 t4 W  a: m他在我肩上摇头。

“为什么那么排斥医院？”我轻轻地问他。
8 a% G/ O( \6 G8 ~: u# L, ?
他不回答我。
! P1 `) [8 q: d: q. N
“我们都很担心，怕你有事……”

“我想待在家里，”我话还没说完，他便忍不住了，“我想每天你和我妈都在我身边。”

“傻瓜，我和郭姨每天都会去陪着你的。”我安慰他。
# Y; ?6 Y, [; a5 ]  n
“我知道，我要是住院，恐怕再也出不来了。”他语气黯淡。

! \$ j" H' w; U“你老爱瞎想。”我极力阻止他再深入谈这些。
+ d! X3 W# J8 z0 W: F6 M2 z
, y9 V9 ]( m% E8 H3 B9 L5 g“我不想死在医院。”
; {$ B6 f! m2 ^# c& t+ K! B1 U
他的话，让我感到心悸。紧紧拥着他的同时，我不知道该狠狠地否定他还是无能为力地选择沉默。
7 {1 \4 ]3 H% d9 b. j4 f" t8 g8 x
1 m- l9 |7 l) P4 ?) a“在那里很不自由，多活几天也没什么意思。”他伏在我的肩上，声音很轻，“要是你一定让我去……”
, {8 {; I# u5 g9 I8 d5 }% t
& \3 N" q+ p" @1 T1 I) m5 P( }“安，我不勉强你了。我只是担心你，只是想你能永远和我在一起。”
% ~% z5 k+ P7 A+ n! Y
“那你不去上海了？”
& `8 u/ O2 _1 m: P4 l
我被他突然转移的话题弄得不知所措。

“我听到你和宁帆姐的话了。”

, D1 H  B5 N8 x那的确是上午我和宁帆谈的工作上的事情。四天的上海会议，对于今后评级和能否调入更好的部门有一定关系，经理力争让我随行。可我却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推拒。今天这次的突发事件让我下定了决心，不能离开北京，不能离开他，哪怕只有四天。他随时可能被推进急救室，而我必须保证那一时刻陪在他身边。
) M3 E: v$ ?. N( q9 J. [  X
9 S" A; T+ m% M5 k- S0 Q“哥，不去行吗？”他等着我的肯定。
; y4 {# _0 ~' Y6 `
: B: r$ W4 K" v“不想让我去？”我把他搂得更近些。

; I' t* K+ U2 I) a“你就让我自私一回吧。别去，哪也别去。”他这是第一次在工作上拖我后腿，让我感到害怕。我怕的并不是别的，而是他暗示出的最终别离。

; y& e% t3 X( q! B- T& ^' }; i“放心吧，我哪也不去，就在你身边。”
8 N8 r4 T- u: U5 T! A1 g
3 ]' G. M) C' x- S  T, I+ ^: z他离开了我的肩膀微笑着……
. n: L# F$ r( W5 H8 W  N7 J
在我让他好好休息时，他拉着我的手很委屈地说，“以后不管你多生气，也别再说不管我，让我随便之类的话了，比挨一巴掌还让人难受。”

0 _* H2 n2 L) U7 n. K9 p我轻轻抚摸他俊秀而瘦削的脸，本来想给他一个完美的承诺，却发现喉咙的不自然。在眼泪没有滑落的时候，只哼了一声算作是答复。
1 H# N; W, L4 v! T/ w
: e- n' V, s( n: A8 {他却像能看到我脆弱般地，微笑着亲吻了我。在他右手拂上我的脸颊时，正好接住了那几颗温热的伤感……
9 x6 h4 z2 n0 g+ E4 `! q
/ x; Y" c7 x+ C0 r（三十八）

尽头，是无论如何决绝不掉的。对于那段记忆，我不晓得能不能表达清楚。

再一次覆查时，医生坚决地把他留在了医院。在病房的走廊里，郭姨说这是最后阶段了，能做的只是减轻他的痛苦。我隔着玻璃看着病床上的安，突然很想把他带走。带去哪里？我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逃得了世俗，逃不过夙命，这就是不公所在。

每次踏进病房，他总是很安静地睡着。身旁要么是郭姨心痛的凝望，要么是平心怜惜的轻抚。我每天下班后去陪住，即使郁飞总是善意地回拒，我仍是不做任何妥协。郭姨对我的坚决不再推辞，甚至连平心都反过来劝我不要着急。我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不是有同事说的那么糟，我只知道我妈在医院见到我时哭了。
" W$ a- E# j6 `: ?9 Y( G$ _; X
* v# P+ e% s: E7 l) \# @安和我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少，与之对比骤增的却是他的昏迷。白天如果他醒了，特别想我，会给我挂个电话。然后是我在办公室压低声音的呢喃。每次放下电话，又会更想见他。明明是每天都能见到，却还是会疯了似的想念。连我自己都认为不可思议。

/ a" ]8 _7 R3 ~6 \6 i晚上的病房里，如果安不醒着，只有各种仪器的声音。在那时，寂静便会温柔地压碎我的思想，使它支离破碎成从前的点点滴滴。他的笑、他的泪，他的让我头痛的固执坚持，他的让我难过的心思细腻。第一次荒唐的亲吻，第一次短暂的别离，一切都是如此清晰。但看到他苍白的虚弱时，一切却又彷佛恍如隔世。每每想到这些，便会眼睛发涩，然后努力去看向窗外，而那里，总是一片黑暗，给不了我任何慰藉。
+ L# v/ p  l( S
# Z% w+ s, `+ Z2 I+ H0 J几个护士都认识我了，晚上查房时总会特别照顾些。我说是安的哥哥，她们便以为是有血缘的。我想我们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了吧。

* a1 b! C7 ~+ y1 L/ J“其实我昏迷时是有意识的，有时候能听到你们的说话声，就是醒不过来。”有一次他半夜醒来时对我说。
2 i/ u8 o- F! w; v% V. y
“那以后你睡着我也和你聊天。”
$ f6 Z4 _" l# Y* k) y6 |: N

あjimmy想念你あ

他握在我手里的手有着和季节一样的温度，这让我很安心。
3 ]/ S/ U; l# ?0 r" Z; T& g# N( X! V
话说起来总是很容易。当他昏迷时对我的笑话没有一丝表情，对我的问题没有半点反应时，我清楚地知道，在他模糊意识里根本不可能思考任何。但我还是经常像自言自语般地讲着很多，讲到我觉得自己可笑，讲到我觉得心理憋屈，但只要他能知道我在他的身边已经足够了。
9 q% y( T( Q& B& M" p
0 D! s' ~# W' w; u1 s# J' @- }$ s7 W那几天因为他病情实在太不稳定，所以郭姨和我都守在他身边。夜深了，郭姨睡着了，我一个人盯着输液瓶发呆。
7 H: [5 w) a. _6 Y2 H
“外面的雨很大吗？”他醒过来时问我。
& R% y7 V/ ?) z% O+ t. I& w5 }' f
“算是今年第一场大雨了。”我给他擦了擦脸。
, T! A/ ~  w7 g2 |2 W
“小时候有一次雨也是很大，你拉着我在雨里跑。”
% d' D& X4 I- T8 k
“对，那天风也特别大。”我也回想起那次的大雨，胡同里满是水坑。风把雨伞都吹得翻了过去，根本起不到遮雨的作用，所以我就拉着他一路跑回家。而作为代价就是，我们都感冒了。

“那时我真觉得要不是你拉着我，说不定我就那么举着伞被吹走了。”他说着露出微笑。

, i8 d( m2 B" b% w“有可能，你太瘦了。”
$ F; u7 Z" W3 O9 S# v0 P# u
" ?' t* D" z7 k8 L2 L7 Z2 B“要是我被吹走了，你会去找我吧？”
; x# S  q$ A( }  O$ J$ ~
9 C8 H8 n4 g  w) `& S* i我心里一阵酸，“会的。”

“要是找不到呢？”

“一天找不到，两天，两天找不到，三天，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9 K' F- |- q& Q& N+ F# l) z5 a# P! u
他嘴角一直挂着笑。

$ p$ a  F& n2 x( @“无论你被吹到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真的。”我紧紧握着他的手。
2 o5 U2 U/ f- ~3 D1 G% H$ Z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我会等你的，即使很久，我也知道你一定在找我，只是还没找到。”
* K# n( T0 b$ M/ [: g, W8 A
“安，你知道吗，对于一个迷路的人，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原地等候，因为最爱他的那个人一定会第一个找到他的。”
0 G# w& ~. b) l" }9 b  E" }
他握着我的手，隐隐地在用力，“我不信这句话，但我信你。”
: c* V7 D' d' r1 M9 J
他的嘴唇很干，手也有些凉“找到我之前，你要幸福。”
& B! Q* E! ^$ H) h
他说话的时候，好象压着一口气，显得很费劲。

/ x0 `, |/ S6 g0 J; J* a8 e“安，你说的话太多了。”我扶起他，想喂他一点水。

: ^9 o* P6 t0 X7 a$ ~1 N水还没有咽下，他便喷了出来，连带着很多胃液之类的东西。因为没有心理准备，我手忙脚乱。郭姨被惊醒了，来不及问什么，赶紧按下了呼叫器。我冲动地想起身去叫人，安却死死地拉着我，好象要说什么。但贴近了，却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也不知道我和郭姨到底是谁的眼泪，里啪啦落个不停，全都打在他的手臂上……
5 y5 v( R$ d8 S  a" }5 K! O
重症监护病房（ICU）里，安又成了插满管子的样子。让我陌生了一段时间，让我恐怖的样子。我盼望着一个星期后他还能恢复从前的生气，哪怕只是已经失明的他，半身麻痹的他，只要依旧能和我说话，对我笑。我真的要求的不多。

* `6 B9 X' d* A& x* }因为不让陪住，郭姨、我和平心都守在外头，护士几次都劝我们别太难过，可这种感情又是谁能控制得了的？郁飞打来电话问要不要赶过来，平心几乎是哭着说‘不用’两个字的。那一晚安没有醒来，我们三个也都没有合眼。
) I' R% v, F! ]+ C
2 H' Y. Y1 V  A" w* b1 Y5 `4 V# h医生说要是他能醒过来，有什么话就尽快说了。听这话时，郭姨在我的搀扶下晃了一下，而我因为不够坚强，差一点瘫坐在椅子上。
  t& i7 L( p- C8 C
那天我没有请假，公司的电话打到家里，老妈赶来医院，还没问怎么回事，就和郭姨一同掉起了眼泪。以后的两天里，她每天跑两趟医院给我们送饭，每次又都动不了几口就倒掉。

! L4 K* C8 ~8 E+ z8 m在ICU的门外，我等待着，守候着，盼望着能再一次紧紧地拥抱他。

第三天，他再次因为喷射性呕吐醒来，医生要求马上抢救，同时表示危险非常大。
8 g) V, A. @! O  F
在ICU通往急诊室的一路上，安的整只右臂都被我们紧握着。他是醒着的，可尽管拿开了氧气罩，还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能感到他的手在用力，可那力度根本无法延缓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他的眼睛始终睁着，好象是又能看见东西般，向我们传达着什么。那目光虽然没有直射着我，却一直追随着我声音的方向。就这样，一直、一直，直到他躺着的角度再无法握住我的手，直到护士用力地把我们推拒在门外，直到‘正在手术’的字样再次亮起，直到所有的一切浸没于静寂……
+ ^) v' }# X4 T
3 a% c7 \: z" @) k5 H( |一小时…郭姨在走动，平心屡屡看表…
" C* R: C! D" P# _6 ?
" P6 x  h- q- ~" X两小时…平心在走动，郭姨在哭…

' r7 y6 a$ s- {* q1 }8 H三小时…郁飞赶来支持着表情木纳的郭姨，平心偷偷在墙角抹泪…

1 k+ b% h1 y: U; l而我，一直是盯着急诊室的门最安静的一个……
* i# i* H1 y( N  g8 @& d
' `! B, d4 |3 F* O三小时三十七分，四个人猛地站了起来……
5 r6 v/ M/ Y, w2 o5 U
3 M/ v- X8 L4 Y1 A- |( ]我说不出医生摘下口罩摇头时别人的心理，我只知道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郭姨颓然倒地，郁飞向我求助的眼神，却像脚底生了根似的无动于衷。平心哭着追向那架遮着白布的手术车，而我却只能默默地转向墙壁，无力地下滑，下滑……好象我的生命从此只剩下坠落般地不受控制……

是的，我曾不只一次地想过，若真有最坏的结局，我要和安说些什么，即使只有一句话的功夫。然而我得承认，在手术台上再没有醒过来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我从没想过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他，我想我一定是被那些电视剧给骗了，总觉得我们该有一个象样的道别。

6 i7 x9 L$ ?7 F# w3 ~1 v我没有追随着平心进到停尸间，而是等在门外听着她和郭姨的泣不成声。虽然几天前他就已经昏迷了，但插满管子的样子让我清楚地知道他活着，能醒过来。如今，虽然他又恢复成自然的熟睡模样，我却更不敢靠近了。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二十二年来，我们最长的分开只有两个星期，现在却要是永远了，永远，那又是多么难以预知的距离啊！

我不知道胸口和胃到底是哪里在翻江倒海地疼痛，只觉得有一股难言的苦涩想让我喷薄而出。在洗手间里，脑子嗡嗡作响，没呕出半点东西，眼泪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4 J3 k& a# N; r. \' i' ]. X+ q
7 M1 U8 J& Z# E* ]/ @因为天热，平心肿着眼睛说第二天就送去火化，让我陪她去取些衣服。于是，我便带着恐惧逃也般地离开了那里。
- v% ~1 Y! h  A! g, m; L) R) h
踏进那间已经几个星期没住的屋子，眼泪一下子决堤而出，衣服没收拾几件，我和平心便分别冲进了洗手间。

' f& D2 ~. |2 ]9 b, H在选好的外套兜里，我放进了那张假结婚证和我给他的唯一的一封情书。平心看着那个印着喜字的小红证，不知是哭是笑，狠狠地给了我肩膀两巴掌，然后搂着我哭了。

8 |" f) ^. g* \- B我则像个孩子似的盯着那件灰色的羊毛衫问“他穿这么多会不会热？”

( Z2 K- Z& u5 o8 i. }/ B6 K7 D她满脸的泪水却笑笑地说，“已经立秋了，马上冬天就到了。”

……

1 c4 G# Y; |' M7 i& Z第二天，我没有去见安最后一面，我害怕，怕因为自己的失控让郭姨和平心在亲戚面前难做，我在痛苦的同时必须也要体谅所有爱他的人，这是我的责任。至于上班，那就更没有可能了。我没有想到做什么傻事，只想把自己关在房里，可大名和三儿坚决要待在我身边。他们是特意请了假来陪我，我怀疑是我妈告诉他们的。我没有精力拒绝他们的好意，只是在他们的注视下一句话没说地在床上躺了一天。

晚上，所有的人都在客厅里努力找些轻松的话题，我一个人走进了那间卧室，骨灰盒就摆在里面的桌子上，样子是郁飞选的，很古朴。我把安的戒指放了进去。只是听说金属的东西不容易烧化，为了能让它完整地属于他，是我拜托平心摘下来的。
% T& l/ i5 p; U& s: _& Y" }1 [% N
, I: f6 k% A; Y; K9 b  Z重新锁上骨灰盒的时候，我好象听见安在调皮地说，“结婚证在我这里，想离婚，找到我再说。”那一刻我笑了，然后眼前一片黑……
9 Y- ]- m5 _* q: b
! ]; O7 K- M0 `9 S) I（三十九）

或许我要比想象中的坚强，安去世的第三天我便上班了。当经理对我将近两周的无故缺勤很不满，说要扣工资时，我竟然冲他笑了。恐怕是这让他对我的精神状况有了些恐惧，所以当大名约我去北戴河时，他很爽快地给了我几天假。

1 H: g. e1 p- m4 `为了让我能够完全放松，大名只组织了我们三兄弟同行，连李珊和宁帆也没能加入。对于他们特意请假陪我的举动，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f! U+ `  w5 D' I: w. D
  k- Q' j4 L* i6 x8 g2 Y) H- v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晚上的大海。在小卖部唯一一点光亮也熄灭后，周围一片黑暗。夜色下的海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不住地吸引着对它向往的人。
/ M. Y" t1 O5 j* b
. w8 z& ]% ?* @# x; h' `因为对我不放心，大名和三儿紧紧跟着我，几乎每走一步，手臂就要触碰我一下，以确认我没有走失在这片迷茫中。
5 y5 i# u+ [: g. Z& W, ?0 W5 c& @- r
7 p# Y3 \& H+ V* w' o& d" M什么也看不到，这不正像是安在最后的日子里所必须面对的吗？不同的是，那时，他耳边有我的声音，而此刻我只听得到潮水的咆哮。那种可怕是难以形容的，好象心脏也随着海水不断汹涌，跳跃似的。如果我有足够的勇气，我会随着那波浪一起远行，去每一个海水能到达的地方找他。但是我不能，不能撇开已经拉住我的，朋友的手，不能放弃我对他许下的一个个诺言，不能无视父母和郭姨无助的眼睛。我能做到的只是流着泪，冲着无尽的黑暗，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

从海边回来后，我无原由地经常做同一个梦。在那条悠长的小路上，我们追着，跑着。不同于现实的是，他跑在前面，而不是我。天色越来越暗，小路总是越跑越宽，没个尽头，可脚下却越发的酸软。以前安跑在后面，每次他喊我等他时，我都会回过头放慢脚步。可梦里，无论我喊得多么用力，他始终朝着更宽更广的地方去。终于停住的时候，我发现前面没有路了。前进是黑暗中怒吼的海浪，后退已寻不到来时的平坦。悬崖上的风冷得让人无力，他背对着我张开双臂。他的衬衫被吹得紧贴在前胸，在后背处却鼓胀出翅膀的形状。我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听着海水冲刷崖壁的决绝，整个身体僵得不能动弹。他只是轻轻地回过头，平静地给了我一个淡淡而温柔的微笑。还来不及回味时，他已经一个轻盈的跃身，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这样的梦让人疲惫又痛苦，醒来后给自己点一支烟的力气都没有。脸上的湿漉漉，分不清恐惧还是痛心，也就分不清汗水和泪水那一个成分更多。

" C& m5 S0 a& f! c4 D- k我开始不敢去他的房间，不敢翻看他的照片，甚至不敢听那些曾经一起唱的歌。点点滴滴都能勾起燎人的回忆，在他离开后，那种燎人只能让我更无助痛苦。往事越是甜蜜，痛苦就越显透彻，对此我深有体会。
% r! L) w9 J# |% ^. G. U
& f  D  i, W6 R9 b" {3 R( }1 _' V, K; }失眠，工作的压力，加上心理上诸多承受不了的负荷，我无可避免地进了医院，原因却有些可笑──胃穿孔。
; V  [" Y4 P+ [" b( I
有可能伤心过度就连反应也变慢了。我一度地认为每次吃饭是因为心情的缘故引起的神经性胃痉挛，并没痛得多难以忍受。起初我爸妈也这么认为，每每见我一手捂着胃一手摆出吃不下的动作，他们除了叹一口气也没太多注意。直到半个月后，我连走路都会时不时痛苦地捂住胃，他们才不由分说地押我去了医院。医生当时就把我扣下了，说要立即手术。对于胃穿孔，老妈并不了解，以为是什么关乎生死的重病，马上就眼泪连连，好在老爸还算沉着，连哄带骗地让她平静了。

: M) h% B) l+ Z在病床上安顿好，望着跑前跑后给我制备住院用品的老妈，突然发现一向干练的她真的老多了，老得因为一点小事就容易患得患失泪流满面了，“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痛得那么厉害，就一点儿都没意识到严重？真让人不省心。”

听着她这样的话，我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和安一样，对待病情都是很迟钝，都是被动地去接受治疗。为此，我很高兴。因为我又找到了我们的一个共同点，我要找机会告诉他。机会？我希望我找得到。我总会找到。
  R, N+ y' ^+ g3 h  F
; n6 g' I+ B6 p( f( L& @“江南，你这阵子好多了，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宁帆不看我，径自削着苹果。
4 l. J9 H& y/ l! c9 p
我只是对她笑笑，依旧对着窗外发呆。树叶、草地都是绿的，很旺盛的样子。尽管如此却已经立秋好久了。再过些日子，这里又将是另外一番景像──凄凉、落寞、伤感，那才更适合现在的我吧！
0 g1 o1 N) {) V) [% Y! s0 f) _4 Y
" }7 d  h% B( G) K想到这儿，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是假像，只是一幅画挡住了视线。撕开它，是的，撕开它，安就站在后面，站在落叶纷飞的胡同口，那棵老槐树下，笑着招呼我，“哥，你回来啦。”
) i7 f7 D  Q8 G
& v: U' x7 E% J4 O3 N不，不，胡同已经早就没有了，他应该是站在柔柔的夕阳余辉中，靠着后海的石栏，有些不满地说，“你这几天怎么老加班？”……

“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拿什么才能换你回来？”如此想着，从海边回来后就没有痛快流泪的眼睛又开始湿润了。

为了尽量避免脆弱的流露，我无奈地将视线移开，努力使自己回服平静。我是清醒的，那种心痛并没有使我的神经错乱，所以，我知道，那已经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的现实。
% n6 j* t8 Q$ e: J( J+ P9 I0 k
“江南，”宁帆把削好的苹果放在榨汁机里，“虽然看起来好多了，可还是会让人不放心。总觉得一不留神儿，你又会消沉。”她用力地按着开关，“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妈妈，她很憔悴，显得老了很多。”
$ `3 z+ h5 [) X- ~) U0 r# F9 _
我无言以对。老妈的确不容易，二十四年来，我并没有尽到当儿子的责任。小时候因为淘气，她没少打我，可扫帚落在屁股上的疼痛，我早就忘了；长大了，她管不了我了，任凭我一次又一次的顶撞，伤她的心。如果心上受了伤，也能像挨打似的很快就忘却，该有多好。这样，老妈不用被我伤心，我也不用为安的离开痛苦。
# q! O. p# @. C" E' A- F5 S
7 C( [0 M! f  @1 R* l: R宁帆重回到我床边的椅子上，一碗泥一样的东西端在手里，“有点恶心，但它毕竟是你喜欢吃的苹果。”
9 x9 q% G$ [( n: ?# P' e! v
7 z2 I$ N6 V- X, ]. l" L+ `“没有我想象中的好吃。”我尝了一小口，放在一边。

“是季节的缘故吧，现在的苹果好多都是冷库里的。新鲜的还没到时候呢。”
" s" k) I3 z2 C" `. z0 I7 H
% K- I6 V/ b( _8 j# J/ c" G! J“可它是红的，不是吗？不新鲜怎么这么红呢？”

“那是上的色，看着好看罢了。”
. B5 B% \) j5 I5 c. `
( B, {% m6 p7 {! v, A“是啊，都是假像。”我盯着她放进垃圾袋里的苹果皮，自言自语。
; c& C4 ?$ D. T' E! Q. X
“你住院住的脑子都有毛病了。”她站起身去关窗户，只因为天色暗了，风大了些。
# o- M! v: g% y9 D
“别关。”我阻止她，“挺凉快的。”
) g$ l7 P$ f: _: L, ]* o
7 d  j* N) _( d0 o  ?$ U她转过身看着我，一些哀怨，一些无奈地微笑。
( C! B  I0 t. S" g
% z! M/ G! N4 |% _) Y( ?* o: X“宁帆，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又帮不上什么忙。”
# b: Q  c* Y+ S
( B0 O/ L' ]: W“已经够多了。”我是很真诚的。

) L5 H8 Z) O7 W& v; q9 A- a“有一个故事，是我刚分手时，一个朋友给我讲的。”她挨着我坐下。
1 w) L: K6 t) c6 E5 V. }+ O
* g) l, K( e( P+ I% x( Q“暴风雨骤起的海上，一艘小船在一个孤岛上搁浅了。小船的主人叫‘爱情’。它站在岛上向驶来的船只求救。财富、幸运、善良、忠诚、快乐……无数条小船在浪里来了又去了，却没有一个愿意救它，因为这太危险了。‘爱情’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失望，最后变得消极了。它不再努力地呼救，只想平静地等待死亡。但就在这时，一位名叫‘时间’的船主救起了它。‘爱情’感激不尽，一路上考虑着要用什么作为报答。小船终于安全抵达了岸边，‘爱情’得救了，回头看时，时间已经不知去向了。”

あjimmy想念你あ

我静静听完她的故事，的确喻意明了。我自己也是认可的──除了时间，再没有什么能抚平爱情的伤痛。

“这是平安拜托我的。”

  |* ~. Z% V: Y+ d' t我楞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给他讲过这故事，他说有机会一定让我也讲给你”。
2 m. V( ^( f. H  i
“什么时候的事？”我有些震惊。

“大概去年这个时候吧，他刚动完第一次手术。”她很平静，语调有些伤感，“他一定老早就开始担心了。担心自己有一天离开，而你不能好好地照顾自己。”
; {1 u& j. M0 H
- A3 o/ E; Q5 {& Y; m是啊，他一直是细心，体贴，温柔的，他一定早就看透了我的软弱。从得病到最后他离开，我都没能以一个坚强的角色给他力量，反而总是他在安慰我。可能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不成功的哥哥，只是一个自以为很成熟其实很无知的家伙吧！仔细一想，小学时不就是安在替我打架吗？那时他就已经为我成为了一个坚强的人。而他也总是在不经意中提醒着我要变得坚强。

7 r% G/ m* d" N; f“哥，都是因为我太弱了，你脸上才会落了那个疤。每次看见它，就觉得很惭愧。”

“傻瓜，那是因为我在乎你，所以才打得那么凶。我最值得骄傲的就是那个疤，那是为你留的，也就是为爱留的。”
7 _" T2 J" k! H, @% v  ~; }
……

) `+ R4 D9 j- E# Q8 E- S“安，我身上早就留下了你的影子，为什么这么快就离开呢？难道那道疤就预言着分离？就是你最终要离开的证据？”
; X+ J; T8 ~, M/ ?" P2 H
想着想着不由得就流下了眼泪，身旁的宁帆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轻轻地说，“老天总会选择更坚强的人来承受不幸。”
$ S- e6 P+ i, H" I$ W8 ]4 D+ w! s  N
% L4 {; `$ I$ h6 E- p$ `( p“安在你最爱他的时候离开是很幸福的，不是吗？他是受到老天爷眷顾的。”她依旧用讲故事似的语气“有时候为了成就一些真爱，老天会在他们爱的正浓时拆散他们，以求得彼此视对方为最好的那份爱。而被挑选留下的，应该是两个人中更坚强的那一个。”
' o: x& h/ j. ~* r9 Q* H
$ V) O) C% \- n4 a5 U. D听着她那不知哪里来的谬论，像是在安慰小孩子般的语气，我流泪的同时却有种想苦笑的感觉……
3 m3 O! o; f0 g2 _1 d3 h
（四十）

9 J2 Z6 g* Z$ |" m$ b; o+ L% m我不知道是谁通知了阿唯，安离开两个多月后的一天，他突然叩响了房门。当时我刚出院还没有上班。开门看见阿唯的瞬间，我竟有些茫然。
/ D5 J. a. p8 s6 ^
" X# @$ b- \! z& j他的头发更长了，烫成大大的波浪，松松地在后面束上，一身黑色的衣裤看上去很严肃。比起两年前出国时，他整体给人的感觉是：更像个艺术家了。
0 P6 s+ k/ S, F' u/ t' P) f
' r9 }) Y5 T0 q. w8 t/ ~! x我去客厅给他倒了杯水，回到自己房间时，他正在凝视着相框里我和安的照片。
9 ]/ @" F( {7 ^! j
5 Q$ O* h0 V2 ^' f我很不好意思地收拾乱作一团的东西，和他闲聊起来。
  ]' ~3 E- ~8 o
……

“江南，你瘦得厉害。手术后恢复得不好？”他很自然地转移前一个话题。

, G# m' f# s: V5 e9 J  V7 j对于瘦，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比起他出国前，少说也要少了十五斤，当然是一目了然的。但我没想到他知道手术的事，他太灵通了。我不由得在目光中流露出惊讶。

$ \' z1 n# @. |$ n" n  F" }“其实我一直和大家有联系，包括宁帆，只有和你渐渐少了。直到大概半年前，完全断了。”他笑得有些勉强，“亏你当时还说不会忘了我。”
. J: ^0 i* H* f5 D& `! S
' Q2 o# d, `' N( \" g# t我不敢正视他，我没有遵循自己的承诺，现在被指责也是无可厚非的。
. a0 i9 V# b% m5 N2 S
$ Y1 p( u5 c: e8 R" H“你身体还好吧？”
* _% o8 }' D* r: R/ w( H
! H0 ]1 t/ A: S- ^) B; \“挺好的，虽然瘦，可我倒觉得还好。现在不就要的是苗条吗。”我给他把水续满。

“你还是原来那样儿，表面上什么都没有，把事儿都装在心里。”他真是一针见血。
- Y6 \0 Q0 W0 j
) `/ C' u/ h' I6 z“我？我有吗？”我故作轻松。

“你还没上班？”
, Q: u, F3 X" |+ x. y
“下礼拜就去了。”我冲他笑笑。

“江南，人死是不能复生，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看着我扣放着的相框，“看开点吧。”

“是啊，我已经看开许多了，要不你早就看不见我了。”我是带着一点儿玩笑的语调的。
  k' c4 b; f3 `7 o: _" j
他吃惊地看着我，“他的死真的就让你那么痛不欲生吗？”

“不是，”顿了一下，我看着他，“是有点生不如死。”
3 M; _, \# q+ W. r) |* P" y$ s' m
8 b: U( r7 _3 g) N, y9 q: Y“江南，你疯了？”他有些恐惧，更多的是责备，睁大了眼睛盯着我。

1 q5 q! ]  a+ v/ b2 }! X3 l“是啊，我妈不止一次这么说我了。”
! _- p( a9 D/ p1 a) x# o- M
9 k7 |* t, a- [2 S. n" n“那你干脆死了好了，也省得我们跟着着急。”他显得很生气。

我见他真的有些急了，转而笑了笑，“行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 {2 B* u7 `8 B" ]* g+ o
# r, T& S: b9 }$ l3 n阿唯认真地看着我，很轻地问，“那你现在过的好吗？”
2 \) b  J! E# x( W6 B1 r6 P
我无从回答。我仍没完全摆脱安的离开给我带来的痛苦与落寞，虽然在旁人看来我已经好了很多，但真正怎么想的，也只有我自己清楚。
$ Y4 ]+ T, V% B8 D) b/ K1 }
& C- l, {6 s' D, P" b" N他低着头，手里握着水杯轻轻地搓，“江南，我不说你也知道的。当初我出国不为别的，就是想找个看不见你的地方，让自己冷静一下。安在的时候我一点机会也没有，现在他走了，我是不是能被你考虑一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知道你们的事那天晚上，我有句话说了一半，你还记得吗？”

( ~8 j" m) H+ M# P我不记得了，很不好意思，只好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0 M  a+ L) I/ j3 j8 u( B' ~
他很尴尬地笑了，“我说‘如果…’，其实我当时是想问你‘如果没有安，你会不会选择我。’”
: @) P: Y. N7 H) G0 m. @3 h2 N
我一直都很欣赏阿唯的勇气，他总是能适时地把一些惊人的问题平静地问出口。当初的那句“我们是一样的人吗？”还有“你的那个他是平安对吗？”，几乎是没有任何语气起伏，很轻易就脱口而出的。如今，同样难以作答的问题又一次摆在了我面前。

' [/ z4 G3 U( L3 P" g“你不用勉强，我就想听你的真心话。”他放下水杯，静静地看着我，等待着答案。
- t6 R1 k8 l+ Y3 e/ f
6 H# J( `1 O* Y. J4 I7 g“阿唯，要是我会考虑的话，你肯定是第一个。”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有些受伤。
7 H6 r& C9 c+ Q1 y2 R8 s
6 @" @  v) B& w3 m& o“除了安，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力气爱第二个人。”我有些哽咽。

1 f- o! a6 }0 @) ^  ~' a0 }! K  F沉默，就像一把摆在黑暗之中的利刃，割破了我们。疼痛使我们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抓不到它。虽然拼命挣扎，竭尽全力，却仍救不了彼此。
! w6 X6 ]4 s1 }4 V: t, I7 a
“其实，我在英国有朋友了，是在那里的一个同学。我们交往快一年了。”他依旧是特有的沉稳，“他是当地人，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可是和你一样，脸上有一道疤。”说完他轻轻地笑了，“要说，他那道疤和你的还真像呢。”

是啊，我仍旧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开玩笑地说：“你的疤可真个性。”我当时还觉得他在讽刺我，很不喜欢他的语调。可后来熟识了，才了解他就是那样一个直来直去的人。
/ a" f% }# G' @# S
“可是，他那道疤却与我无关。”他似乎在自言自语。

0 o7 ?: u. f" ?3 R- Z3 I看来关于我那道疤的来历，他也是心如明镜了。
1 O) A+ c( P# g+ h! _- ~. Q, c
面对着他有些痛苦的表情，我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我怕我一开口就会在他原本已经很深的伤口上无情地撒了把盐，而这伤口又恰恰是我给的。我不能那么残酷。

  d$ u$ f8 ]: X: t% \“江南，”他有些激动地说，“我比他更爱你都不行吗？”
" d4 ?3 n& A% y: ^" h+ W
0 J& V" Q+ r# N8 j) R“孩子，别再胡闹了，老大不小了，该懂事了。”眼前又是我妈很是憔悴的脸。就因为她了解我们从小那种深刻的感情，了解安的病，所以之后都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安离开了，她才哭着说，“小安人都走了，你也该收收心了！”

' ?5 Q9 d+ s% Y- h! x( t我答应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安”了，永远不会再有，也不可能再有了。
' X( J; n+ p: W6 m; T$ n0 D
我脑子里很乱。在我刚失去最爱时，让我去选择做好儿子还是另一个人的爱人，无论对我还是已经离开的安，都太残酷了。我根本想不了太多。我心里只有一个安，再容不下其它的任何。既然不能全身心地去爱另一个人，何必要害他陷得更深呢？即使我给不了他爱情，也没有权力再让他为我受苦。除了以一种感激拒绝外，我别无它法。所以我对阿唯摇了头。

“我可以等的，难道你以后要结婚吗？”他有些歇斯底里，“你还这么年轻啊！”。
% |9 p! M9 h7 y1 C# A6 D
) p) H4 K& }3 t; w  N“是啊，他比我更年轻。”我自言自语般地看着他。

内心被一种无以名状的感情充得满满的。这是怎么回事啊？是我在做梦吗？昨天他还穿著我那条旧牛仔裤，挽起一大块，在我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考试没考好，怕是又要挨打了；一转眼，他就快和我一般高了，追着我在雪地里乱跑，挽着手在灯下散步；突然，他就说自己得了脑瘤，然后看不见我，又坐进了轮椅…直到，他完全遮在白单子里，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再也没有冲我笑…天吶，我不敢相信，比我还年轻的生命就这么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陪伴了我二十二年的善良的安，温顺的安…我真希望，希望一觉醒来，还是四合院屋里那张单人床上，一开门还是安在对门叫我‘江南哥哥’，我真希望……
) `$ k+ K' t9 \- ]" [. Z
想着这一切，我无法控制自己，抽搐得说不出话了。

5 m+ `1 n$ f1 d5 d( Q阿唯搂住了我，像两年前他安慰我时一样，想让我靠在他的怀里，可我再一次推开了，依旧和两年前一样。我曾经，现在，甚至将来都不会习惯除了安以外任何人的胸膛吧？虽然他们可能比他更宽阔，更结实，更温暖，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与之对应的安全感，归属感。因为他们不是我的依靠，不能让我安心。
# E2 A5 p! |. e& R
“他真幸福，幸福得让我妒忌。”阿唯放开我，坐在我身边同样地擦眼泪。

……

あjimmy想念你あ

我妈只知道他是我国外回来的朋友，将近傍晚要留他吃饭时，他却说要走了。
- K: `: d+ N% S5 [
/ ^$ ~9 ^: a! K送他到路口，他问我用不用人陪，我很坦然地笑了，“两个月都过去了，要干傻事早就干了。”
% `) d/ b& D9 w, K7 |" W6 d" `: j* A
! m+ R# v; y+ T% u, `; l) C# f他笑了笑，伸手拦了车，“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后天我就回那边了，这次别忘了和我联系。”

( D# X: u6 Q3 o, i( |( l1 I. z+ `* N我一直以为他在放假的，没想到是特意为看我才回来，顿时更觉得对不住他。
$ v# ^; O+ d  |7 y9 {8 i! V
& j' k  N* x9 u9 q: `+ q“我们都希望你快乐，包括他，我想。”他钻进车里，在合上车门的同时说了声“保重。”

3 N" I/ N6 L5 Z( Z& [! \. b车子渐行渐远，在我即将看不清时，他猛地转身，隔着有些朦胧的后玻璃，用手语比出了那三个字“我爱你”，那是以前宁帆教我们的，她以兄弟和我们相称，并说我们要相亲相爱。

* A8 C% d! Q( t遗憾的是那辆出租开得太快了，要不就是我动作太慢了，还来不及回复他同样的手势，车已经消失在茫茫车流中了……
0 a* e6 w0 R0 E+ ?4 b$ v3 k4 d0 Q
$ k+ [+ u3 z0 ^9 Z0 I深秋的傍晚，我一个人伫立在萧瑟的风里，觉得有些寒冷。路灯一盏接一盏点亮，好象我对生活的热情，又一点接一点回归到身体里……
9 A% v3 t. n2 H, k" V! d0 F4 b# |/ n
2 i* q8 ?- U7 T( p那晚我去了安的房间，写字台中间的抽屉原来一直被他锁着的，想必是平心整理东西时打开的。拉开抽屉的同时，眼泪也不听话地落了进去。那里面是很多零七杂八的东西，小时候玩过的洋画，弹球，塑料小人儿…还有那个编了一半的中国结，他曾举着图样告诉我，那叫‘平安结’，可我说不好看，所以他没有继续编完…
5 q$ }) e3 a9 J; ^3 K! a1 M
+ X* n2 c$ o1 Q- b( Y# p最里面放着两个厚厚的笔记本……
/ [2 x' k6 g9 E  Q9 f) g) G
我不知道自己是它们的第几个读者，但我敢肯定，我是最有感触的一个。那是从他上职高时开始写的日记。最初记得很稀疏，有时甚至两个星期一篇，而内容几乎全是他内心的迷惑；后来，我便逐渐成为了他的主题；到他得病后，有时甚至一天写好几篇，差不多记录的都是我们的事情。从那里面，我看到了很多不曾看到的东西，关于他的妒忌，他的自卑，他的怀疑以及种种，我可以读懂他当时的心情，所以又会觉得更放不下他。
1 X; s8 v' t0 a+ E
其中他这样写阿唯，“见过后才知道他的优秀与出众。我不喜欢他，虽然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他看我的眼神和别人不同，尤其他和南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他对我有敌意。他的才能和样子是我没有的，若是南和他在一起，我可能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的日记里对我用的都只是一个‘南’字，是他从没有亲口喊出的亲昵。安，你这个小傻瓜，既然那么在乎我，却总是对我吝惜那三个字。为什么你就不能多表达一些呢？你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为的就是让我不要陷得更深，可是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办法忘记我们的一切了。我心甘情愿被这段感情俘虏一生，因为我们都把最好的爱留给了彼此。对此我很高兴，也很满足。
! t% C9 K9 s( c! T, w
他在日记里隐藏了太多内心的感情，让我看得只想留泪。但就好象是又重新把他认识一遍，心里满是他的样子。
3 ?- k( X- S7 o/ Z* I4 s$ O
& d- I3 L2 k' S那一晚我想了很多，或许我的人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有一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我，并被我爱着，只是他等在某个地方，等我有一天找到他……
( i! Q, c. P* k- L4 P; O
- o5 S; O* @6 ]2 A" C: M躺在那张床上，耳边似乎又是他的声音，“给我唱首歌吧。”

“我这破锣嗓子怎么能唱歌啊？”

5 o4 T5 i% X# G5 }“唱《共同度过》”他根本不理会我的话。

“粤语的？高难度吶？”
8 s4 P# \6 T+ Y3 y  \" g0 e  H
“快点儿，快点儿”他催促着。
3 m2 s2 M8 M( b$ d5 j: W5 p
" m4 ?: O1 ~  A0 }. H+ j“不是有磁带吗？”

, ^9 Q0 S" l/ w) G4 z“我要听现场的。”

“现场的可是要做噩梦的，听磁带吧，肯定是美梦。”
$ e% I( Y9 q4 o2 P0 g
; M/ S! R. D! X  d“我什么梦也不想做，就是想听你唱歌。”他在我怀里固执着……

& o; Q7 a; N% _那是我熟悉的，他的顽皮的固执，我从来是无计可施。
4 G! N3 [) f6 }, j. q7 F, k; h
耳边不觉又响起那有些伤感的旋律：
/ Z/ z1 \9 q' _' i% J5 z) Z/ F- c
* S' _$ c7 \; N* R7 z, |垂下眼睛息了灯回望这一段人生
% V$ ?  a! j! ~! w( T+ e
, W7 G6 C- j6 K1 N, k望见当天今天即使多转变

你都也一意跟我同行

4 y* l& {0 G; @- H4 w曾在我的失意天疑问究竟为何生
  a$ \9 q1 k9 t+ \, Q
+ d) }* ~0 H# s1 l但你驱使我担起灰暗
) W2 c# r" X' i  z9 r. d, b- [, J, _+ f
: y; P3 I8 r* X6 q勇敢去面迎人生

* w6 I- m' \' O# K# {1 I若我可再活多一次都盼

. P0 X( ~0 D9 e3 K3 Z7 p! y再可以在路途重逢着你
5 e# t6 I0 _* W
共去写一生的句子
# S; z) R7 U. c$ \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面前仍是你

# S$ O  t1 T/ }6 I& F1 `5 f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1 N  r* ?& O$ A& L/ ?% C没什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阙歌

谢谢你风雨里都不退愿陪着我

6 t: r# s2 X: V6 J暂别今天的你但求凭我爱火
4 ^/ I$ Z# Z. J# B6 H1 Z3 r
# K' C/ ^& n6 Z) e" p3 e8 N7 ?# s活在你心内分开也像同度过
2 T6 \) O3 ?5 Y% J( `* V
…………
( j) W. ?; o* u# F
; ?. e0 V  ?2 p, C那夜，我抱着他的日记睡着了，安稳得一夜无梦
% X+ p9 t' }  q# a0 |. w/ i8 ~- j# n
2 l1 k* ~6 @3 U, Q7 F（四十一）
* y* w- I& w# S( f
零一年初，宁帆被研究所推荐去德国进修。她说她很想趁着年轻出去看看。临走的那几天，她几乎天天约我出来，就连买衣服也要拽上我，好象我真能胜任一个合格的参谋似的。
  R! Z7 n+ Q, C1 O
( I9 h. C# ~5 r* _$ m/ m# t' Z4 m“把学位拿到手我就回来。”在上飞机前的最后一顿晚餐上，她这样说。
' M2 g5 l) E2 N9 z- a: I/ I- g
8 x/ e) M: W) p/ I; Y/ g9 P6 x$ t9 ^“你别笨到成了老太婆都拿不到学位。”我开她的玩笑。
& H3 q3 ]3 o+ O0 F1 O
“不是没这个可能。”
# G, D; b5 M. |; [( W( e
: o& Y/ f' K5 W0 K9 {我们都笑了。

! T& q7 i+ g" J8 N0 Y) r“你希望我回来吗？”她一本正经地问。

“我？”我惊讶于她的问题，“我能左右得了你？”
* N$ ~( h0 L. E1 H! n" A  s& _3 w5 J
- }. I% D; l" ?6 A! |7 F她只是笑，没有说话。
+ t9 i( V! o& ~* G* t
( F# E5 p7 X* d" Q' [- D- |! |/ ?“江南，如果你要结婚，了解你的人做老婆比不断猜疑你的人合适得多。”

' L3 T* H# u/ t" Q/ U  Z9 D% ]“你这唱得是哪出儿啊？”我没往心里去。
, _' v4 z& J; v' Y; _8 E
“要是回国时，我没有找到金发帅哥，你也老得讨不到老婆，干脆咱俩就凑合了吧。”她一边喝着果汁一边打趣地说。
$ b. ?& ]+ N, l" V+ x" i
8 _. v% x# L* X面对她似真似假的玩笑，我竟不置可否地说不出话。
, ^9 L+ c/ I9 D$ r! k; {
“你别急着回答，说不定我就嫁到那儿不回来了呢！”

  Y/ T# R) n! X/ c$ |6 R我真是服她的古灵精怪。有时候，或许是错觉，我会觉得她和安的很多思维方式很像，但总是转瞬即逝而已。

我很欣慰自己身边总是有一些真正关心我，爱护我的朋友。能让我最终走出那段苦涩日子的，正式他们不断地在给我希望，让我觉得能和他们在一起真好。即使爱情已经成为了心底的记忆，友情也可以让我觉得幸福，这让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幸运。
1 z7 s5 `8 I% x5 `
) r5 u4 d3 m+ g) t- J6 {就在大名准备结婚，三儿忙着提升，宁帆又出国的时候，阿唯毕业回到了北京，并且住得离我很近，或许这是他故意的也不一定。他是安顿好了以后才来看我的，时隔一年多，除了头发短了许多，没有任何陌生的感觉。他找到了一份很让人羡慕的工作，并开玩笑地说，不出意外，他就一直干到退休。但我知道，他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他会有更好的前途。

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是完全交心的朋友。大名结婚了，三儿也找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朋友，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自然少多了。于是，经常是被阿唯约出来喝酒，聊天。他说有一种人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总会保有兴趣，他就是这种人。我笑着表示赞同，毕竟不曾拥有也就永远不会失去。他还说除非我结婚，否则绝不会放弃对我的特殊感情。
5 @! s- w% P9 _
“特殊感情”，我想不光是我，就连他也不再称之为爱了，从他离开那个和我一样脸上有疤的人开始，我就知道，他逐渐靠近着幸福。这让我很安心。

+ d  G4 V* a- i' C1 H他的朋友我见过，还是大学的在校生，长得很标致。我不知道这是他第几任朋友，却是我唯一见过面的。那天很巧，我头一次去阿唯那里，开门的却是一个书生气十足的男孩。他一看见我便叫出了我的名字，这让我很吃惊。我们聊得很好，他告诉我早在阿唯出国前就认识他了，说这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腆而幸福的笑。至于他是怎么知道我的，那完全是因为相框里大家一起的合影。

我喜欢这个小我们四岁的男孩，喜欢他不失稳重的时尚打扮，喜欢他绝非做作的谦和语调，而最让我欣赏，甚至钦佩的，是他对阿唯的感情。他说，“我不在乎他爱过多少人，将来会和什么人在一起，我在乎的只是，当他年老回忆每段爱情时，我能是那个让他最幸福的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 |5 ?) J9 Q5 X! Q( Y# _他说这话的同时，我脑子里想到的是安，然后我笑了。

我为阿唯感到高兴，能拥有如此真心爱他的人确实是人生一大幸事。

5 d5 J6 ^4 E/ ~' E& ?8 \+ y7 v; s我告诉那个男孩，尽管阿唯崇尚自由，但他欣赏从一而终的感情，而且喜欢不轻言放弃的人。他听了以后给了我很灿烂的笑。对于这一切，阿唯一直被蒙在鼓里。

安去世三周年的时候，阿唯和那个男孩一起做了一个带镂空花雕的小隔板。这样，每年放进骨灰盒的榕树花便不用担心腐烂后无法清除了。说来也怪，每年我特意给安摘下的榕树花，都有一种特别的清香，我想，只有心中装满甜蜜的人才能闻到吧。在那块很讲究的隔板上，是两行纤细的随笔，“秋湖平波澜意在，隔世朝暮爱情长。”

. F" `7 f* G. ]8 b/ L毕竟两个人都是搞艺术的，审美格调，和诗情画意真不是我能妄自予以评价的。那是第一次阿唯正式介绍朋友给我，我和那个男孩都很会心地微笑。
4 V# i9 x$ s1 h1 x) ?. H5 p
0 ^7 U9 U# _% y- J7 B3 e8 m2 m! d有人说时间就像是一堵墙，虽然不高，我们却无法翻越，因为我们没有翅膀。而我却觉得，这堵墙没有必要翻越，因为他挡住幸福的同时，也隔绝了伤痛。而幸福，只要心里有着对它的记忆，有时候远远望着比实实在在的拥有时更能让人感动。
. T* {' {/ F  v9 `
& [: ?# w1 V) h& f' M6 H8 y对于现在的我，一个失去最爱又年近而立的人来说，偶发的茫然是难免的，但绝非任何不幸。安曾说过，一生只要真爱过就不会有遗憾。我已经学会不抱怨生活，现实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多的不公。我付出过，拥有过，幸福过，虽然这段日子匆匆地成为回忆，却永远在心灵最深处闪着光芒。有这样一份，能让我为之流泪，微笑的记忆，真的算是一生的幸福了！
2 ?; A+ M0 j( g3 ]; D
根据“两点一线”的理论，人生中并不需要太多的交点，只要两个，我们足以合二为一。第一个是缘分注定的，第二个则是我们用心创造的。即使之后的命运再怎样，我们也不可能丢得开彼此，因为我们早已被夙命合为一体了。

我会经常去大学看那棵我们亲手种下的树，虽然新植了很多，让我不能确定几棵里到底哪一棵是，但我知道，它茁壮地生长着，那是我们赋予的一个生命，就好象另一种爱的证明一样，它让我不断能憧憬出美好。

我想，当我生之将尽时热切盼望的一定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梦境中的一双手臂，我希望触摸到他修长的手指，然后被他用力地拉入怀中，那应该是我熟悉的单薄的身体，俊秀的面容。我等待着再次和他紧紧地拥抱，而这次将是永不分开。

每每这样想着，无论今后要面对的生活是怎样，内心都是充实的。因为我不用任何就能换他回来，因为他从不曾在我的生命中离开。
$ k, _8 [6 q8 K1 b. ~
──谨以此篇献给曾经失去或仍在苦苦寻觅真爱的朋友
5 c6 I1 _( W& [; }

. X6 Y+ E. p9 y: b+ {9 b. e


) s1 V9 F0 s4 [' t0 p（全文完）

あjimmy想念你あ

大家看完后。。记得要顶哦。。。。

1351557

终于看完了，故事不错。挺喜欢。

水京

虽然已经看过这篇文章了,但是还是要感谢楼主与我们的分享!!!

hbly

文章写的很感人,让人看了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