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我才发现,我和执之间的感情是那么的微妙而难解。他就像是我另一个存在,只因为在命运同一个路口,因为心念间细微的簸动,而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我对他这份自怜般的暗恋情愫一直持续了很久。 ; |- T5 B: M1 P& N* P8 j7 ?
: X7 J* z2 J/ J+ W' o 那次晚餐之后,他的父母很快就回到了外地继续他们的生意。他们给执请了个全天工不留宿的保姆照应他的生活。执尤其胆小,总是不敢一个人住在几百公尺的空房子里,他总说他觉得那些空空荡荡的地方有着什么东西在看着他。好多年后,在黑色六月过去的那个夏天,我们一起走在一条深深的巷子里。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远远的几处星火,知了沉沉的叨念从不知名的角落里传出来,在耳旁长长回响。 2 Q: ] j- t$ T. H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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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里因为紧张而湿乎乎的。我不禁偷笑了一下,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小。我试探着抬起头,我想看看他还是不是我从前的执,他也注视着我,我看见他的眸子里有一种烟熏火燎过的混浊,他深深的颌纹里填满了青涩的胡茬。我悄一叹息,我的执已不复当初模样。 ' y" L( J* B( I1 S. l; P
6 M$ h$ {7 I4 b. W/ T 大学之后,执离我越来越远,甚至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大学里卧聊,我说起我不适应许多人睡一个房间的生活,寝室里的哥们不屑于我的话,问我,从前就没有和人睡过一个房间。我突然想起了执,只有他曾经睡在我的身侧。那是一个暑假,距离我们两家人共进的那顿晚餐并不算太远,执去了父母亲经商的外地。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屋外面艳阳炙烤,隔着深色的玻璃,可以看见蒸腾的暑气在白花花的水泥地上袅袅摇曳。我在看一本书,《爱的沙漠》。以后的很多年里,我一直把这本书带着身边,我就像书中的雷蒙一样,久久没有走出那场美好又乖忤的初恋。电话铃响了,我接通了电话,是执。“我回来了。”我答道,哦。他顿了顿,好久都没有说话。我催促了他一句,问他有事么。他说道:“我……有些想你。”我说,哦。他又顿住了。过了很久,他说:“来我家吧,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家里。”现在寻思起,他应该是专程为了我回的家,因为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在我的小城里度过任何一个长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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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他家门前,还没有敲门,他已经把门打开了。他一下子伸开臂弯把我搂住,我有一点手足无措。从他的身上传来一种久违的令人陶醉的馨香,我们就这么在他家的玄厅前拥了很久。喃喃地,我听见,他说:“你想我了没有?”想了,很想。我在心里回答道。他松开我的时候,我有一些眩晕,不知身何处的感觉。他拉起我的手,进了客厅。我木木地跟着他,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长久的分别以后,我们常常找不到话题,谁也不愿意先说话,于是我们就这么坐着,看着电视。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我一直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有些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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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这么坐了一个下午,晚饭边上,我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说我不回来吃晚饭了。母亲问我,玩到几点啊。老式电话遮音的效果不好,执也听见了这句话。他盯着我看,我知道他想我说什么。我告诉母亲,我今晚宿在执家。母亲没有反对,让我乖乖的,不要调皮,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我没有在意听她的话,我的目光滑向执,他溢满了无辜的眼睛里时时闪出得意的欣喜。挂落了电话,我们就出了门。黄昏的日光显得温暖而惆怅,照在小城里,有说不出的破落的美好。后来我曾经一个人骑车在小城的石板路上,想起那里留下过我和执并排的脚印,一个又一个,一行又一行,印在干透了的苔藓的尸体上,润染了夕阳的陈酿般,酵成我心头陶醉的滋味。 " T2 \9 \' R( W+ H) b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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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一个小吃摊上停下脚步,他说他请我吃麻辣砂煲。我在昏黄的灯光里坐下,小摊上充斥着一股花椒和麻油过火后浓郁的香味,夹着坦胸露背挥汗如雨的食客发出的体味和啧啧的满足声,一时间我落入了一个欢快的市井的天堂。从前很不喜欢这种地方,也从来不去。只是自那以后,在很多年里,我都会去那个小摊,看着不认识的食客仍然会和许多年前一样,撩起棉背心的下摆擦汗,不时地吮吸油淋淋的手指,津津有味,我会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似乎执还坐在我身边,我还会和他为了一段香肠互相争抢,他还会跑出很远为我买一罐百事,然后被喷出的可乐淋得睁不开眼睛。再后来,小城长大了,那个摊子消失了。那个砂煲作为特色美食被搬进了明亮的餐厅。我坐在仿明式的梨花木椅上,面前是笑容浮动的侍者,身旁是衣冠楚楚的陪客,我却怎么也找不回当年的味道。 & }& M6 s2 z7 @, `# v5 _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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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一直在外面游荡到很晚才回家。一回家,执就嚷着说,热死了,要洗澡。他家有几处浴室,我们可以同时洗。我拿了盥洗的浴具就走进了浴室。他也随我一起进来了,他和我说哪里是热水哪里是冷水,我怎么也弄不清。最后他有些烦倦了,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还不明白啊,我们一起洗算了。”我没太听清楚,模模糊糊他似乎说的是这句话。我问了他一句,你方才说什么。他支支吾吾地应付道:“没什么……你快点洗吧。我先不洗,你有什么事就叫我。”我脱去衣服站在他家宽大的浴缸里,水流哗哗地落在我身上。很快我就洗完了。来的仓促,我没有带换洗衣服。我穿上他的衣服,他的衣服里有一股他的味道,青春初萌的清新的阳光般的味道。我走出浴室,他果然在等我洗完。我冲他一笑,说,你方才是不是说想和我一起洗啊。他把目光转向别处:“哪有?我要洗澡去了。”我不禁有一些好笑,许多年后我再想起来这个场景,我仍然会莞尔,因为这样的执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与众不同。即使很多年后,他有了很多女人,她们都不会见过他这种腼腆的神态。 5 K$ T4 c# B: l, S( C+ B" i6 m
: g: @2 L6 m! M( q! G6 A2 M 他洗了很久,都过了我日常睡觉的时点了,他还没有出来。我有些瞌睡,我关了头顶上耀眼的廊灯,想就这么小寐一下。渐渐的我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有一条长长的巷子,在巷子的那一头,似乎有谁在等待我,那个人焦急地或者从容地等待着我。我犹豫着,走或者不走。巷子若一位轻敛裙裾的少女,那个人就立在少女最甜蜜的心思的尽头。我终于迈开了步子,向那散发着幽香的尽头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