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 v+ m/ e# u# c7 e- a$ q. J F I
云珏对住校生活毫不陌生,从幼儿园到初中一年级,他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学生宿舍度过。那都是逼不得已才过的寄宿生活。唯有这一次云珏是心甘情愿住校,有霖泉陪在身边,好像住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 i6 }; ~* u5 A0 [' {, E" N 学校地方确实很大,但是建筑物很少,男生宿舍楼没一会就到了,云珏看着这桩简陋的旧楼,叹了口气,他已经没有抱怨的力气了。
_$ o2 E `1 W1 e6 @ “小云,我就住这间。你的宿舍在顶头靠右那间,我先带你……”霖泉很自然的解释着,虽然有些歉疚,因为开学已经好些天,乡镇中学学生多房子少,宿舍出奇的紧张,楚子晋也是费了半天劲才暂定到一个铺位。 2 R( J# D$ N! l2 r T4 c
“不去!不去!”云珏大叫,火气腾的就上来了,开什么玩笑,这种破得不能再破的鬼地方,没有霖泉在身边,他楚云珏恐怕一天都熬不下去。 8 j+ S9 ?0 O: u+ h$ Z& I
“小云,你……”望着云珏双眼里毫不妥协的愤怒,霖泉当然明白他的想法和心情,要开口解释,可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 1 l! j ^; G9 B& X7 X2 i+ q# d
宿舍门吱呀一下打开了,房门口的喧哗看来被里面听到了,开门的正是田俊龙,“嗬,这不是霖泉和小云吗?又闹别扭啦。” 4 ~- ^: h- V& H" V
霖泉大奇,你不是住楼下吗,咋跑到我们宿舍来了。田俊龙笑着说,你们宿舍小七这学期退学了,老子就搬下来,和你们优等生套套近乎,咋个啦? ( G9 ~% d/ \& O& c5 T) q- w
霖泉又气又笑,“我说记得宿舍明明有空床,今天宿管咋个就告诉我没了呢,原来是被你这条懒龙霸占了。你趁早给老子滚回老窝去,这点是留给我弟弟的!”
' {0 ~0 |+ t" G$ j. a5 H 田俊龙也不生气,说,“以前那点早就换新主了,回不去喽,老子的窝就是这里了。”顿了顿,他把云珏拉进屋,也不理霖泉,笑眯眯说“小云,莫理他,你没得床哥哥抱着你睡,嘿嘿。”
6 P8 f* g3 e! P4 c, p+ x3 h 霖泉跟了进来,一把将云珏拉回自己身边,冲着田俊龙骂了句脏话,“狗日呢,老子还没死,轮不到你当他哥,要睡也是跟我睡!” & o$ i7 ^9 D8 z& |5 D
“我日,你是他哥了不得啦!” 9 A, E; A1 S) n/ j9 k% P6 b
“你要咋个整,不得嘎!”
0 ^2 J! B& D# a5 A! e8 P 听到两人两人像小孩一样拌嘴,云珏乐不可支。坐在门边的一个长相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的男生说,莫吵了,反正老何经常回镇上家里住,霖泉的弟弟可以睡他那张床。剑拔弩张的两人这才偃旗息鼓,互相瞪视一眼,又呵呵笑了起来。 & p# |, v+ H4 D4 r1 I
清秀男生接着很有礼貌地对云珏说,“我叫柴焱,欢迎你加入我们宿舍。” , H$ i) p& r$ C/ c
田俊龙轻笑一声说,“你喊他柴头就可以了。”又给他介绍另外两个舍友,竹竿似的丰恺和带着眼睛的刘子骥。 " C! N: `0 A" M6 a+ \ A) G. F0 }
% s/ S" Y2 W6 A, ~; z X
屋里小的可怜,紧巴巴挤着三张高低床,一张小桌子和一个木架子搁置学生的行李。云珏后来知道这是学校最小的一类宿舍,稍大的房间要放四张甚至六张高低床。
& X2 n: U0 q# H* W; r) c1 K 除了老何人都到齐了,一介绍年龄,云珏虽然知道乡村中学学生年龄普遍偏大,还是有些吃惊,那个最大的老何居然已经满了十九岁,搁城里大学都上了两年了,而初三班这样高龄的学生还不少。除了已经知道的田俊龙十七岁外,其他两人也是十六七岁,最小的柴焱和霖泉一样大,都是十五岁。十三岁半的云珏在这里成为名副其实的小弟弟。
6 k0 ^8 b. d' \" T' s- [3 D) { 不过柴焱还有其他想法,对云珏的来历极为好奇,和霖泉一样,他的成绩在年级上也是名列前茅,云珏这么小的年龄居然能插班读初三,在城市里也不是寻常能见,何况这个僻远山村。 , F/ u/ e- S! L" N( g& ]! s
霖泉并不觉得自己和弟弟同一年级有什么害臊,趁云珏上厕所的功夫,他非常简明委婉地告诉几个舍友关于云珏的身世和学习背景,柴焱神情严肃地说,“怪不得,大城市的教学质量就是不一样嘎。” 8 J& S3 p/ j$ s7 x
田俊龙若有所思地说,“难怪你们家这么疼他啦。” % g+ E4 A/ R0 F, l5 {
云珏带着满脸奇怪的笑容走了回来,霖泉问,你咋个啦。云珏指了指厕所的方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脏的厕所。引来满屋的笑声,田俊龙说,这里比不得城里,你要学会适应,不然以后去哪里都会吃亏。
5 ^4 H8 C9 F1 v9 ~& X9 e+ w, W$ f 霖泉要带云珏去食堂吃饭,柴焱笑着说,今天为咱们的小兄弟接风,老子请客!
0 G8 K. }% ~$ n% ]) E0 D" R( v. \ 柴焱家里人在县里开着矿山和工厂,在这个镇上算得上是真正的大款。 ' ~8 v* z6 o. L, T% ?; I" P
田俊龙大笑,柴头拔毛,老子不吃穷你不姓田。柴焱笑骂,老子请得是云珏,你脸皮够厚就跟来。丰恺笑,“哎呀!你们莫在那点寒暄假正经了!要走就走啦!”只有刘子骥称自己吃过了不去。田俊龙和柴焱相视冷笑一声,也没理他就拉着霖泉云珏出来。
3 X8 c+ \$ n7 I" }0 J# b& Q! Q6 n 大家说笑着走出宿舍门。
, F! H, I, s4 D+ J7 O# A/ e, y3 O
5 N8 P! I3 U% K2 W# V* ~' U0 [! E 来到校门外对面小街的酒馆,几个人点的还是口味很重的酸辣螺蛳和坨坨鱼,云珏已经渐渐会吃一点,但还是不喜欢又辣又咸的口味,霖泉专门叫店家做了不放辣椒的锅贴乳饼和奶汤鲫鱼,云珏以前很喜欢喝牛奶,吃着鲜香软嫩的乳饼倒也顺口。
% N* r' ^6 S; k" T7 [( ~$ V 柴焱举着一杯木瓜酒说,“来,大家干一杯,欢迎小云成为我们的兄弟!”
9 w; H- L, H4 _- V/ {0 @1 D 田俊龙也端着酒递过来说,“小云,来一杯。” 2 l* r* e( \1 p3 K) l0 x
霖泉知道云珏不会喝酒,接过木瓜酒,递给弟弟一杯芒果汁说,“你们莫为难小云,要喝我陪你们!” + P9 V( H6 \8 ?( d; ~
很少说话的丰恺也插嘴,“霖泉就是被你们两个疯子教坏呢,你们莫再污染小云啦。”
0 b& J: `. A! h5 c6 Z3 G “是啦是啦,小云就用芒果汁当酒,我们喝我们的,这可以了噻?”田俊龙笑着说。 8 S7 J2 u/ }* t0 B
云珏也很有礼节地端起杯子说:“我敬哥,还有三个大哥!” 5 f; M$ L' j! v9 W$ d6 _
五人碰杯,都一饮而尽,柴焱又叫老板开了四瓶啤酒,回过头骂丰恺道,“狗日的,你才是疯子,今天装孙子不敢和老子喝酒嘎,还敢讲老子坏话,懒龙,灌死他!”云珏有些吃惊又有些好笑的看着张狂的柴焱,刚才在宿舍看见他表现的那么彬彬有礼,想不到喝酒的时候居然是这副样子。 . ?, x* L0 J' m! m& H9 j1 _
田俊龙看到云珏目不转睛盯着神采飞扬的柴焱,满脸都是惊奇,立刻明白他想的是什么,大笑,“这回你看见柴头假正经的真正嘴脸啦,呵呵!”柴焱微微一窘,狠狠瞪他一眼,举着酒杯说,要你多嘴,喝死你,懒龙。
: k3 S$ j( {6 n1 U' b 田俊龙也笑,“火木哪党依,启木吱塞俄,你不喝不是人嘎!”也不客气举杯就和他干了。 " j" _6 E; c! D# ^
云珏听不懂,柴焱笑着解释,“懒龙讲得是彝语,就是汉人贵在茶,彝人贵在酒。”
0 E. M2 M$ h6 L4 _: ?) D 田俊龙听到笑骂,“柴头,你狗日的,在那点嘀咕哪样!”
, k) x4 C3 S, | N; c$ a9 i( \ 柴焱回骂,你妈的,老子和小云讲话要你管嘎,喝酒。
& l( k3 Z9 X a$ F; i; u6 Y- } 霖泉酒量不大,拼了几杯酒后脸色已经酡红,急忙低头吃菜,忽然看见云珏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心里一阵悸动。 # i6 e; @6 F& }8 F' `7 t
云珏默默看着这群亲密无间的兄弟一起喝酒嬉笑,不禁为自己以前在学校过得那些苍白乏味的日子感到痛心。如果上天让他早点认识这些热情的伙伴,自己也许不会那么孤寂。沉默寡言的云珏,几乎从不参加什么集体活动。据一个老师说,他看人的眼神特别冷漠,好像是很不愿接近别人的样子,尽管这不是云珏的本意。漫长的住校期间他的人际关系只能用一塌糊涂形容。 , S" l" j: b9 p( r9 I, @
和同学在一起的快乐甚至也是一种奢侈,云珏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对他说的一句话,快乐就是烟花,只有那一刹那,过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么此刻的快乐呢,也是烟火吗,会不会转眼就灰飞烟灭呢。
, [6 F1 q1 c- E4 h) ` 9 ^ Z' |' ^+ r
晚上回宿舍,平常神出鬼没的老何偏偏回来睡,看着柴焱几个人盯着自己的不善模样,一副成年山里人相貌的老何不禁不寒而栗,大叫,柴头,又咋个啦,你们要吃人嘎。柴焱嘟囔了一声“狗日呢,平常麽不回。”
' O1 e' b; t( F: c4 }" C, X7 G( i 田俊龙却很高兴,拍拍自己的床说,“小云,来和你俊龙哥睡。”这个剽悍汉子说起话很是温柔,脸上满是诚恳的表情。但是有他哥在身边,云珏总算没有被再度诱惑,抱歉的冲他一笑,一头栽倒在霖泉床上,嘿嘿笑道:“哥,我跟你挤咯是啦?” 2 |7 O4 c w9 @' i/ U
霖泉笑道:“呵呵,那还用说。”顺便瞅了一眼满脸不平的田俊龙,笑道,“现在你晓得哪个才是他哥啰!” & F; _6 c. l/ p$ r0 q" W
从此以后,无论老何回不回他镇上家住,云珏对那张床上不知多久不洗一次的床单瞄都不瞄一眼,每天晚上都赖在霖泉床上,就像在家一样,习惯性地和霖泉睡在一起。田俊龙对此不无嫉妒地说,我家俊虎咋个和我就没这么亲呢。 + i+ |* G8 g1 @1 R- k9 f5 R, ^: R
宿舍单人床比家里的狭窄一些,云珏和霖泉微微有些挤,云珏毫不介意。霖泉嘱咐云珏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云珏白天累了一天,咕哝了一声,躺在哥哥的臂弯里很快沉入了梦乡,温热的呼吸如和风般拂在霖泉身上,霖泉忍不住用了点力拥揽著那青春柔软的身体,轻轻吻了一下云珏的额头。 $ T' C: {& v" i- s& _8 l& f# j! K6 {
回想这两个月来和云珏的点点滴滴,一同走过的那些欢乐时光,霖泉为弟弟对自己的无比依恋而开心,也为他不幸的童年而难过,更为自己的全心全意照顾可以带给他温暖而觉得幸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担忧,担忧自己能否一直这样像守护神一样为云珏带来欢乐与安心,转眼初中就要毕业,各人都要各奔前程,自己还有身边的这些好兄弟将去往何方,云珏还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做那个长不大的弟弟吗?思绪如山风中的飞絮,漫无目的飘荡在风中,不知归往何处。 7 O9 S& f: p* S5 |# F4 w, d
窗外半轮钩月高高挂在天际,浮动的薄云时而飘过,校园里繁茂的树木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8 D" d$ l+ W+ y
排排宿舍楼的窗户里闪烁着的白炽灯光随着夜深,越来越少,黑暗的寝室随着此起彼伏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渐渐陷入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