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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 a) \( W$ g2 p8 s% g) }4 P8 k( M3 C1 X2 ]
2 e5 q0 P8 i0 G9 l阿兰说，有些事情当时虽然想到了，但是不能写在这本书里。他坐在床垫上，
6 i+ _! G' S% T0 w9 L7 @/ o8 D回味着自己的书。这本书并不完整——书不能是完整的想像，想像也不能是完整的
& e7 h( Z1 d! }/ C& V: n, O书。其实，阿兰的想像还包括了那个衙役的性器，坚硬如铁，残忍如铁，寒冷也如 8 r" N3 l6 t0 x; S" [: j& F
铁，正向他（她）的体内穿刺过来。这是刑讯，也是性。但是，这个想像就在他的 5 g; Y! p% s& e/ b9 J
书里失去了。阿兰想到，也许他还要写另外一本书，直言不讳地谈到这些感觉。 8 u" b+ d4 n$ c
2 b1 c/ m" P2 M0 p+ {; _阿兰说，这本书当然产生于他对小史的爱情，甚至可以说，完全产生于他和小
~3 u% ?: P! R. M/ G2 E3 M史在派出所里度过的漫长的一夜，虽然已经失去了很多，但还是原来的样子，只要 8 Y' h: o/ j' l" Y
想到这本书，就能把那一夜全部收拢在胸。而把那一夜完全收拢在胸的同时，他就 7 O2 b% G- W8 ~- u3 g# G- v$ x, j
勃起如坚铁。阿兰把毛巾被撩起了一点，看看自己的那个东西，又把它盖上。这东
% `8 d P$ S* C. C G西好像是爱情的晴雨表。阿兰觉得它并不是很必要，因为他是这样的柔顺，供污辱，
2 _9 k$ ]: i* o% B供摧残；而那个张牙舞爪的器官，和他很不合拍。
) m% U2 k$ x. K3 m
2 l. M. z) x4 R2 |4 s& `阿兰的中学时代就要结束的时候，公共汽车被逮走了，送去劳教，当时的情景
) l7 `3 U8 l2 m他远远地看到了。她用盆套提了脸盆和其他的一堆东西，走到警察同志面前，放下
/ @/ H, ]0 Y" u: ?那些东西，然后很仔细地逐个把手腕送给了一副手铐。这个情景看起来好像在市场
, P4 A% T6 V+ \! C! C% |5 O上做个交易一样。然后，她抬起并在一起的两只手，拢了一下头发，拿起放在地上 & q! T9 R# z1 J, y0 ?# ?9 i; g
的东西，和他们走了。这个情景让阿兰不胜羡慕——在这个平静的表面发生的一切，
" N, N- n/ _: f- Q: C8 i使阿兰感同身受，心花怒放。 $ p5 y) i9 O2 `5 i! }3 y+ S
4 \( p9 U' j/ h6 {) u5 |
在阿兰的书里，还有这样的一段：那位衙役用锁链扣住了女贼的脖子，锁住了 ( K* D- }3 i7 h4 O( o0 W: i
她的双手，就这样拉着她走，远离了闹市，走到了河岸上。此时正是冬去春来的时 $ a6 Z$ |$ F# Y R* D0 J5 H4 I" ]
候，所以，河就是一片光秃秃的河床，河堤上是成行的柳树，树条嫩黄，在河堤下
! t( `3 D) R- m+ \面背阴的地方，还有残雪和冰凌。这个景象使女贼感到铁链格外的凉。这个女贼不 " ^2 c4 S; o( o- |9 d1 p
知道衙役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只是跟着走。 6 H8 B2 G& c9 J- i( v) z' M
* d% K5 g! M: ?9 {0 O5 {/ W6 C6 E- h实际情况却是大不相同：公共汽车那一行人走到学校门口，围上了很多的学生。
7 g5 p4 ^" A% {7 _- ^他们就在人群里走去，她双手提着自己的东西，那些东西显得很沉重，所以她在绕 % W k" m+ C2 ^: x, |4 u+ z
着走——除了走路之外，她想不到别的了。后来，当她钻进警车时，才有机会回头
; A; A: t9 B; }9 Q; l环顾了一下，看到了人群里的阿兰。因为看到了他，她微笑了一下，弹动几根手指， 7 P; W# r4 I8 h3 L& l- E
作为告别。
2 h3 A; s! H3 |
# B, o5 R e7 |5 v阿兰说，他觉得公共汽车是因为她的美丽、温婉和顺从才被逮走的。因此，在
0 W2 F2 e" }: N6 x; L' E他的心目里，被逮走就成了美丽、温婉和顺从的同义语。当然，小史逮他，不是因
& y# k* Y$ w9 }+ q. |4 W为他有这些品行，而是因为传闻他手上有电，吃过双棒，等等。但阿兰愿意这样来
7 s6 @+ @/ o( A0 X3 V理解。也就是说，他愿意相信自己是因为美丽、温婉和顺从被小史逮了起来；虽然
2 k3 ^2 i* ^! @他自己也知道，这未必对。 5 ~; R/ T& B2 n) e
* X" g" u2 m( D$ U: C
阿兰说，公共汽车对自己会被逮走这一点早有预感。她对阿兰说过，我现在贱 0 E% m& B6 @. m% a0 W& Y
得很，早晚要被人逮走。而后来阿兰感觉自己也很贱，这是中学毕业以后。 6 k v) [( ~' L9 i' b
& p1 f5 \5 C% v% s: u
阿兰到农场去了（也不一定是农场，可以是其他性质的工作，但这个工作不在 8 {$ y6 F1 T1 G6 W& c" u0 {# |% n
城里面）。他这个人落落寡欢的不爱埋人，这种气质反而被领导看上了，上级以为
$ @; F! o8 B4 V4 b+ {( P* C: @他很老实，就让他当了司务长，给大伙办伙食，因此就常去粮库买粮食。以后，他 + x. ^1 V$ \: w: h9 t1 R
在粮库遇上了邻队的司务长。那个人也显得郁郁寡欢，不爱埋人。出于一种幼稚的 w! D8 q( E+ O" c8 f
想像，阿兰就去和他攀谈，爱上了他。这个故事发展得很快，过不了多久，在一个 5 O. P3 F" Q( R* ] \
节日的晚上，阿兰在邻队的一间房子里，和这位司务长做起爱来。做了一半，准确 C4 _! G& p# _) m- w
地说，做完了阿兰对他的那一半，还没有做他对阿兰的那一半，忽然就跳出一伙人
, x4 U; K- j( d# |, |* j来，把阿兰臭揍了一顿，搜走了他的钱，就把他撵出队去。然后他在郊区的马路上 ' s+ R2 ~" U, t. o) y4 Q0 o( ~
走了一夜，数着路边上被刷白了的树干，这些树干在黑暗里分外显眼。像一切吃了
( M! r3 c& @) j8 | a亏的年轻人一样，他想着要报复，而事实上，他决无报复的可能性。谁也不会为他 9 z% b: g0 d4 A$ I, o9 c
出头，除非乐意承认他自己是个同性爱。到天明时他走进了城，在别人看他的眼神
: p( ^0 E# N R6 Y' r c) H中（阿兰当时相当狼狈），发现了自己是多么的贱，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
# p) m' V* C$ e% W5 s8 f贱的人了。从那时开始，他才把自己认同于公共汽车。
) e; M" Q* C4 I2 m. |8 v& D
+ a0 O" _7 k7 g0 h9 `2 K% Z阿兰说道：初到这个公园时，每天晚上华灯初上的时节，他都感觉有很多身材
. C5 d/ Q; ^0 g, d5 F7 f颀长的女人，穿着拖地的黑色长裙、在灯光下走动，他也该是其中的一个，而到了 8 |6 ?' \8 o( t. O6 v4 U
午夜时分，他就开始渴望肉体接触，仿佛现在没有就会太晚了。夜幕降临，华灯初
1 a' f5 x! g5 E4 _上，使他感觉受到催促，急于为别人所爱。小史皱眉道：你扯这些干什么，还是说 ; ?# i! A1 ^ E5 b" O# ^
说你自己的事吧。阿兰因此微笑起来，因为这是要他坦白自己的爱情。一种爱情假 , `5 ]9 I1 `5 T
如全无理由的话，就会受惩罚；假如有理由的话，也许会被原谅；这是派出所里的
' a) K' H, U9 O7 i6 O; i$ L逻辑。公园里却不是这样，那里所有的爱情都没有理由，而且总是被原谅，因而也
# b% p5 @& V R. X就不成其为爱情。这正是阿兰绝望的原因。他开始讲起这些事，比方说，在公园里 5 `9 C7 e5 `6 M3 U5 }
追随一个人，经过长久的盯梢之后，到未完工的楼房或高层建筑的顶楼上去做爱，
, D0 U/ \) g' Y9 X或者在公共浴池的水下，相互手淫。他说自己并不喜欢这些事，因为在这些事里， 9 Y" S/ c/ Z# A
人都变成了流出精液的自来水龙头了。然而小史却以为阿兰是喜欢这些事，否则为 0 y) X2 }- R4 @0 z. T- X
什么要讲出来。作为一个警察，他以为人们不会主动地对他说什么，假如是主动他 - t( F* w1 t7 A3 |6 s
说，那就必有特别的用意。总之，他表情严肃，说道：你丫严肃一点！并且反问道：
# ?5 K0 ?9 l+ O6 l% Z* D8 M( L# b& b你以为我也是个自来水管子吗？阿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这样被岔开了去。他只
- ]5 m- \/ _' Q; T1 a' n: T, p1 V是简单他说，爱情应当受惩罚，全无惩罚，就不是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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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史对阿兰做出了这样的论断：你丫就是贱。没有想到，阿兰对这样的评价也
% c0 c- A) k* T( U5 Q. B' N4 }0 Q2 @9 y泰然处之。他说，有一个女孩子就这样告诉他：贱是天生的。这个女孩就是公共汽 1 x! {6 u' ]/ I: R3 f
车。在公共汽车家里，阿兰和她坐在一个小圆桌前嗑瓜子。她说：我这个人生来就
+ p* V9 {) J+ ~3 \最贱不过。这大概是因为她没有搞过破鞋就被人称作是破鞋，没有干过坏事就被人 ! g x) ]4 S+ K/ T& X+ ]
送上台去斗争，等等。后来她说，来看看我到底有多贱吧，然后她就把衣服全部脱 # w9 M7 j9 ] B, |7 Y S0 P
去，坐下来低着头继续嗑瓜子，头发溜到她嘴里去，她甩甩头，把发丝弄出来，然
+ q7 @* M' { R: F% |后她看到阿兰没有往她身上看，就说：你看吧，没关系。于是阿兰就抬起头来看，
1 E2 ~% \' l7 T1 j- t/ N" y面红耳赤。但她平静如初，把一粒瓜子皮喷走了以后，又说：摸摸吧。阿兰把颤抖 " s. |* J2 S) h ^1 p
的手伸了出去，选择了她的乳房。当指尖触及她的皮肤时，阿兰像触电一样颤了一
! J2 }, f5 u- g& j下，但是她似乎毫无感觉。后来，她把手臂放在桌面上，把头发披散在肩头，把自
& D! I, t5 r! k% q$ W# G2 C0 K; R) V己的身体和阿兰触摸她的手都隐藏在桌下，平静他说，你觉得怎么样啊。忽然，她 / f H% V& ^5 X, {! d4 ]# I
看到一只苍蝇飞过，就抓起手边的苍蝇拍，起身去打苍蝇。此时，公共汽车似乎一 ' h* `$ A6 Q" D$ m
点都不贱，她也不像平日所见的那个人。因为她有一个颀长而白亮的身躯，乳房和 * F( n# v! I5 n* X L
小腹的隆起也饶有兴趣。只有穿上了衣衫，把自己遮掩起来时，她才显得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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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汽车对阿兰说过，每个人的贱都是天生的，永远不可改变。你越想掩饰自 - d+ n9 p! C, v4 N5 N4 j/ z
己的贱，就会更贱。唯一逃脱的办法就是承认自己贱，并且设法喜欢这一点。阿兰 # C% L9 m5 z6 I, m( K+ r. O5 @
小的时候，坐在水泥地面上玩积木时，常常不自觉的摸索自己的生殖器，这时候他
$ m5 h% K! w: m" i3 B* t# B/ Z母亲就会扑过来，说他在耍流氓，威胁说要把它割了去，等等。后来她又说，要叫 & i* k5 s( E$ G6 S% d8 O
警察叔叔来，把他带走，关到监狱里去。在劝说无效时，她就把他绑起来，让他背 $ y# O8 |# |, W; M4 C
着手坐在水泥地上。阿兰就这样背着手坐着，感到自己正在勃起，并且兴奋异常。
, {. Q/ R8 m1 Q: q# u5 J$ i6 h他一直在等待警察叔叔来，把他带到监狱里。从那时开始，一个戴大檐帽，腰里挂
. Q3 e! U: w5 k* I& e着手铐的警察叔叔，就是他真正的梦中情人了。一个这样的警察叔叔就坐在他面前，
- z: b8 r8 L0 i4 t3 F9 |2 e不过，小史比他小了十岁左右。他承认自己贱，就是指这一点而言。
# D0 k, g$ [- p" V2 H( {8 T9 G* b& c; m! y& S- p
阿兰想到公共汽车在自己面前裸露出身体的情形，想到她像缎子一细密的皮肤， 5 h2 L' F8 @9 J* C
就想说，这一切也该属于小史。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来——但是他没有说。 6 x; c. h' F& n1 g9 `
首先，公共汽车已经没有了十七岁的身躯；其次，这种奉献也太过惊世骇俗。于是，
K/ u, z# v8 r' x这个念头就如一缕青烟，在他脑海里飘散了。阿兰说，刚从农场回来时，他曾想戒
! Z: w; x( k! w) Y8 d% H/ |, O掉同性爱，也就是说，不要这样贱。所以他就到医院里去看。那里有个穿白大褂的
( d0 E, [! N) V大夫，坐在桌边用手拔鼻毛，并且给他两沓画片，一沓是男性的，另一沓是女性的； 4 y! R2 G4 Q. O
又给了他杯白色的液体，一杯是牛奶，另一杯是催吐剂，让他看女人的画面时喝一
; L+ t, z9 p/ E3 E j; H口牛奶，看男人的画片时喝一口催吐剂，就离去了。阿兰就开始呕吐起来。但是这 ' C& g& n6 l( V
里的环境和他正在做的事使他感到自己更贱了。 ( t* Y8 ^ E' U7 P2 j" M/ X
: }- @! i H% K* a阿兰浏览了整套画片，那些画片制作粗劣，人物粗俗，使他十分反感。他并不 : j9 ] p4 }5 H1 E( h
是特别讨厌女性，他也不是特别喜欢男性。他只是讨厌丑恶的东西，喜欢美丽的东 7 d0 J- E8 I3 d
西。后来，阿兰放下了画片，坐在水池边，把那一杯催吐剂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 r/ `; ?5 D+ R& e! ]- r/ o; l
他呕吐的时候，尽量做到姿势优雅（照着水池上的镜子）！他甚至喜欢起呕吐来了。 . V7 C2 r- n( Y, q
* |8 l4 w( T- ?4 |& \* t0 T$ _
小史对阿兰说、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这就是说，没有人承认自己贱。所以，
% [, V- F2 d: q! p1 U这就叫真贱。在大发宏论的同时，他没有注意到阿兰容光焕发，并且朝他抛过了一 : k. n+ Y' V! c& x2 W, h# ?
个媚眼，也就是说，小史没有注意到、阿兰爱他。他只注意到了表面的东西：在这 . V& b- X: B: v, ^% f6 A2 y
间屋子里，有警察和犯了事的人，有好人和贱人，有人在训人。有人在挨训；没有
?/ Y' x& p% g0 L! N! j注意到事情的另一面。
& O! p' ^5 M& V; k+ s; D" O6 F. p, S8 H' H
阿兰坐在派出所里，感到自己是一个白衣女人，被五花大绑，押上了一辆牛车， $ K. Q1 q" }7 v
载到霏霏细雨里去。在这种绝望的处境之中，她就爱上了车上的刽子手。刽子手庄 - g2 m. f, |6 ]# \( a F. @* }
严、凝重，毫无表情（像个傻东西），所以阿兰爱上他，本不无奸邪之意。但是在 . \! }$ h' A3 L
这个故事里，在这一袭白衣之下，一切奸邪、淫荡，都被遗忘了，只剩下了纯洁、
7 m! S# V( M$ c( B$ [ q4 V! v7 D楚楚可怜等等。在一袭白衣之下，她在体会她自己，并且在脖子上预感到刀锋的锐
- E& U2 w0 A0 L& o/ O9 c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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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K+ E0 n/ _3 L* X4 @: ~阿兰谈到了自己的感觉，他常常无来由地感到委屈，想把自己交出去，交给一
) n; G& A. f' l" R3 F* i个人。此时他和想像中的那位白衣女贼合为一体了。那辆牛车颠簸到了山坡上，在
/ k" Z( k% n/ C. a; L( U3 Q6 N草地上站住了，她和刽子手从车上下来，在草地上走，这好似是一场漫步，但这是 + p! X) P- }5 W- Q/ Y9 h
一生里最后一次漫步。而刽子手把手握在了她被皮条紧绑住的手腕上，并且如影随 $ C; S; I/ q! h
形，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她被紧紧地握住，这种感觉也是好极了。她就这样被紧 : B! A3 k/ d3 \. P5 U
握着，一直到山坡上一个土坑面前才释放。这个坑很浅，而她也不喜欢一个很深的 : Q. J1 C6 T0 R) l7 ]' N5 Q0 i
坑。这时候她投身到刽子手的怀里，并且在这一瞬间把她自己交了出去。但是阿兰 ; k/ U4 C2 C8 R, \% Z3 a, J4 [# T
没有把这个感觉写进他的书里。一本书不能把一切都容纳进去。 % m: d8 d6 R4 \+ b8 C8 ~2 L) |
3 F. J. R7 N9 v: k6 m1 K
后来，阿兰讲的这个爱情故事是这样的：几年前，他还十分年轻，英俊异常， " a8 Y0 D6 y; @6 D: ~
当时在圈里名声甚大。有一天，他和几个朋友，或者叫做仰慕者，在街上走着的时 / M+ ^8 G1 b$ P4 Y/ s" V
候，有一个男孩子远远地看着他，怯生生地不敢过来搭话。后来当然还是认识了， 1 z5 s8 p, j" e g, ]
这孩子是个农村来的小学教师。他仅仅知道城里有个阿兰，就爱上了他，走到他面 3 p" d4 u# m, l! R
前，说：我爱你。并且又说，你对我做什么都成。这是一种绝对的爱情，也是一种
8 _# H% o& d) V' l5 S绝望的奉献，你不可以不接受。但是这种绝望比阿兰的绝望容易理解，因为它是贫 0 n" f# d- K6 p& |, V; w4 j! W
穷。阿兰到他家里去过，看到了一间满是裂缝的黄泥巴房子，一个木板床支在四个 1 C/ s, v% h6 p, \5 f
玻璃瓶子上，还有两个被贫困和劳作折磨傻了的老人。在那间破房子里，阿兰像一 ) h3 G/ G0 J4 K
位雍容华贵的贵妇一样爱上了这位小学教师，并且在那张木床上，请他使用他。他 3 B$ G" }8 L% w+ C; `+ ?/ w! ~
觉得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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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j+ t9 N% j# ?阿兰还想说：那个男孩穷到了家徒四壁的程度，身上却穿了一套时髦的牛仔裤， 0 Z) l' ]1 P! _0 u6 c9 Q5 _7 y
骑了一辆昂贵的赛车。他像一切乡下来的人一样要面子，但他走过来对阿兰说：我
% m8 p& F. @( M# f爱你，我只属于你。他让阿兰看到的不但是他漂亮的外表，还有他破破烂烂的家，
5 t7 w2 d) l# x# n& ?6 |3 |. ]他走投无路的窘态——也就是说，提示了一切线索，告诉阿兰怎样地去爱他。但是 ' A5 l& o6 q" J: r
阿兰的决定完全出乎他的意外，他要像爱一位百万富翁。爱一位帝王一样爱他。所
: W) a/ X+ o* C8 c$ f8 r E0 O" ~以阿兰想说：自身生而美丽是多么的好哇——就像一个神祗一样，可以在人间制造
/ q& i. I- _/ ?2 q4 M( P种种的意外。
8 ?/ z* J9 w! Z. T4 t' m2 h3 T& N+ M/ a& d' _
可能，阿兰还讲过他和这个男孩之间别的事，比方说，他和他在河边上张网捕 % o5 R `/ M% U+ n
鸟，但是逮到的却是一些不值钱的老家贼。或者，他们长途贩运服装，结果是赔了
0 }4 X0 `- `9 S6 Z钱。这些故事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在那间破泥巴房子里，阿兰摊开了身躯，要求那 8 K/ S/ |6 W' Z: u0 W
男孩爱他，并且把心中的绝望宣泄在他身后。那间房子里总是亮着一盏赤裸裸的灯 , }( {" V$ p3 A: n2 {+ a7 D2 S7 e
泡，而布满了裂缝的墙上，总是爬着几只面目狰狞的大蟑螂。午夜里，雾气飘到房 * u2 W! C+ Q' j1 l6 m# J; Z
间里来了，在床边上，堆着那些旧书籍、旧报纸——穷困的人连一张纸条都舍不得
/ D: M) A1 l, j( o# g: i8 O扔——能被绝望的人爱，是最好的。但是小史对这个故事一点都不理解，他说，你
# n5 O) f7 M& l' P丫讲的，就叫爱情了？阿兰只好把这个故事草草讲完，后来那个小学教师想让阿兰
7 V# Q j1 U7 i a# m娶他妹妹，这样他们三个人就可以在一起过了。阿兰对此感到厌恶，就拒绝了。他
x6 W& L1 H' G& n0 v( T9 K可以爱他，但不想被拖到这种生活里去。现在再也不会有人怯生生地看着他，或者
4 Y. L/ q v. b# \+ q因为绝望走过来说：我爱你。年轻、漂亮、性感，有时候也是一种希望。但是这些 2 T) }6 e% f2 L! [# {
东西阿兰已经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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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的样子现在看起来还是可以的。不过他已经开始化妆了，眉毛是纹过的，
8 h5 H- v0 G9 ^ W0 C脸上也涂了薄薄的一层冷霜。最主要的是他的皮肤已经发暗，关节上皮肤已经开始
* _* q9 d% w; \打堆。他想拥有一个又白又亮的修长的美少年的身躯。小史以为，他这是变态，但 5 q4 ?7 x! a. r* g& x
他自己不以为是变态。这样的身躯在男性和女性都是一样的，都可以称之为美。 ) x8 L) y' t&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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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在派出所里，阿兰还谈到公园里有一个易装癖。这个人穿着黑裙子，
& \% {* D( ? {8 |: T戴一个黑墨镜，看起来很像一个女人，假如不看他手背上的青筋，谁也看不出他竟
5 |0 x$ t1 i, X: L1 u是一个男人。这个人就在公园里走来走去，谁也不理。他也许只想展示自己。也许 8 j, h7 [8 ?7 _! y" v* e( m
别人不容易注意到他是个男人，但同性爱者马上就看出来了。阿兰对他很是同情， % Z; c! E% Q0 v/ H& j
曾经想和他攀谈一下，但是被他拒绝了。这是因为他拒绝承认自己是男人，哪怕是
! ?; c7 Z- _5 x2 t5 {承认自己是一个同性爱者。这使阿兰感到，他的绝望比自己还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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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2 ~& K* m$ E0 d这个人的事小警察也知道，他拉开抽屉，里面有此人的全套作案工具。这件事 . ?0 l; Z% n6 b+ A. u- A
是这样发生的：此人身上的曲线是布条绕出来的，除此之外，他也要上厕所。有一
4 d. t( \8 e9 Y) K天，他在女厕所里解布条子，被一位女士看见。可以想见，后者发出了一阵尖叫， , A# ~! S' ~, U- L L' p
这个家伙就被逮住了。在派出所里，小史自告奋勇地给他解开了布条，并且兴高采
3 ^+ H, s1 L9 _5 C, s烈地告诉他，你丫长痱子了。他们就这样缴获了此人的头套，连衣裙，还有很多沁 ' c/ b( l9 v. q5 F7 P {: l
满了汗水的纱布，足够缠好几个木乃伊。小史谈起这件事，依然是兴高采烈，但这 : `" d# K* u$ I; X9 T9 x* R M
使阿兰感到一点伤感，因为那一天他也在派出所外面，看到此人穿了几件破衣烂衫
; v0 }8 N/ E9 B2 M- J7 {狼狈地离去，在涂了眼晕的眼睛里，流出了两溜黑色的泪水。这件事有顺埋成章的 9 Y8 n. D3 x5 z1 w$ ]+ L
一面，因为此人是如此的贱，如此的绝望，理应受到羞辱；但也有残忍的一面，因 % e/ {8 t% ?- _+ R6 W# _
为这种羞辱是如此的肮脏，如此的世俗。就连杀人犯都能得到一个公判大会，一个 / ~6 V' s' m; y$ E) n: m! u
执行的仪式。羞辱和嘲弄不是一回事。这就是说，卑贱的人也想得到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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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C2 c( Z$ B/ @- b无须说，小史听到这些话大大地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些贱人也想要得到尊 l/ I2 ^0 j( g, e/ j8 c
重，就有哭笑不得之感。因为听到了这么多闻所未闻的事，不管怎么说，阿兰好像 * u+ T+ s6 C) D6 B% m2 w/ `
很有学问，虽然是肮脏的学问。他也想要尊重阿兰，很客气地和阿兰重新认识，互 6 j2 R5 \7 q5 a3 D6 ~4 O7 b( t
相介绍，并且把他叫做阿兰老师。虽然这样做时不无调侃之意，但是阿兰也接受了， 3 P6 w' u) C8 e7 ^
这是因为被叫做老师，和这种受凌辱、受摧残的气氛并不矛盾。 |
狗仔卡
发表于 2009-2-20 04:3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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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6 16:0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