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

简约主义

长长的夹道，两侧的宫墙把风声，月光，还有温暖……全都挡了一乾二净。

8 l8 I0 O8 r0 B8 T$ g这里不是没有风，只是外面那随性的风一吹进夹道里，也变成了细细的呜咽，好似鬼哭。

要是夜里有一两个宫监从这里经过，再拿著那种四宫的白蜡绿灯笼，十足是鬼火幢幢。

2 [) J# H% D' p  J) h. U. s- m这般的阴气鬼相，真不愧这条路两端连系的地方。

( g2 G! Z# c  e6 H一边是冷宫。

. ~3 ?0 _- G# Q7 O; s+ o" T* N不错，就是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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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起个名字叫碧桐宫，可是冷宫就是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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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x5 B6 T+ Z2 E! v, }: c另一边是死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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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1 P* M' f2 |; R离得这般近，倒是方便。冷宫里死上一个两个，顺顺当当抬过来，就往那里一搁，自有人来收拾。

是烧是埋，我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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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关心，今晚能不能找到明儿的药。

紧一紧身上的斗篷，我连灯笼都没拿。倒不是我怕那绿莹莹的惨白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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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8 c$ J9 g" x+ _只是……我没有蜡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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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说，拿著一盏没蜡烛点不亮的灯笼出来做什麽？我可不是疯了。虽然冷宫里疯子不少，但是我还不认为我已经疯了呢。

远远听著梆子敲，时候差不多了。

/ q$ ~' f/ [' F5 E& t+ d' j9 p! S$ D眼睛习惯了黑暗，所以，当一点绿莹莹的鬼火从死人场那边飘过来的时候，我一下子便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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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B& i" K那点光前进的并不快，前前後後，似乎还在左顾右盼似的。

% @9 N$ L2 C6 x/ }7 w8 B个胆小的东西，我都不怕了，他有财发还顾忌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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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5 `$ H; ~& D好不容易等那点光近了，我轻声招呼一声：“陆公公？”

那点江猛一顿，有人倒吸气，好象吓了一大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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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白风。”我从墙的暗影儿里走出来一些，把斗篷向下扯一扯：“陆公公真是信人，一点都没晚了约好的时辰。”

: w0 P  \* s. o# C- ]) `那人长长松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哎哟，白侍书，您可是吓我一大跳，怎麽连个灯儿也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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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蜡呗。

我放软声音：“风大点不住，再说，也怕人看见，给陆公公招灾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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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嗯了一声，凑近了说：“您是个明白人儿，也知道这从外头弄东西不易，再说又是药材，真是费了好大力气，冒著掉脑袋的风险……”

  m, F+ Q3 @5 b& ]! R我急忙拦他话：“陆公公辛苦。这是些许心意，公公打点酒驱寒吧。”

% ~6 N1 }. Y- y2 @# R一手递钱，一手接那人手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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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X% \: c1 H' P那人接过了钱，捏了捏，又掂了掂，才松开手里的纸包。

4 }7 x5 B9 ~6 a# m) p我凑上去嗅了下味道，药倒是不错样子。

“真是辛苦了，这里也不是说话之处，改日再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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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8 w7 _5 D3 E6 ]# G我把包往怀里一掖，回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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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g4 e3 X9 D4 M# k- U那个太监步子更轻，他们穿的那种鞋子底忒软。

7 p! Q! C2 I1 v, M& v8 U, |这设计当然是权威话事的意思。

奴才这样东西，就该让人发觉不了他的存在。要是时时有牛蹄子似的啪啪响一直在耳边晃悠，当权者怎麽舒服得了？

* t" L5 D' A7 t, n6 Q我冷冷一笑。

% T" I1 b+ Q$ N" l) p我穿的也是这麽一双鞋。

为是的怕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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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被遗忘的宫殿的角落里，还有这麽一群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的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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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0 i6 [* X8 b+ p7 c4 J' v$ P' Z冷宫里的人。

' o5 t, r' N$ v4 {轻轻推门。

2 f8 I( V; Q: ?& g沉重的木门无声的开了一条缝，我闪身挤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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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2 E3 }6 f) \5 n& b/ Y$ {  i& i( M! c脚步轻快无声，在暗夜里绝不失迷了方向，认定了一扇门。

屋里没有点灯。

1 V6 o; D& B4 T我反手合上门，拉下兜帽，长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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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5 y5 ^7 O2 L1 j% U- Z说不怕是假的。

9 a- @: k' I8 i, I. @4 ]摸著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水是冰凉的，一条寒线滑落下肚，忍不住打个寒噤。

- V7 l! }! |2 m“你去哪里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来。

) l/ l* @  l9 y, H& ^9 B我吓一跳，拍拍胸口，看向床的方向。

1 `2 h0 U) Z0 F% g! u) |隐隐的黑暗有，有人推被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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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_+ }/ S* L1 K" p* B( p( v我不自然的顿顿脚：“你怎麽没睡？是不是又咳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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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5 A) K  n% r& v4 T他不回答，只是又问了一句：“你去哪里了？”

“睡不著，去後面院子里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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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H0 l% f8 T  e床上的人轻轻咳嗽一声：“散步还能采到药材，我闻闻……六七种呢，你也没拿灯笼，倒还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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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N+ J+ P6 }6 S0 B他说话一贯如此尖利，我苦笑著走近床边，慢慢坐了下来：“就知道骗不了你。药吃完了，怎麽办？一天比一天咳得厉害，尽早你把肺都咳破了才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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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S5 d7 G$ b" u+ N$ }) z6 U“我就是受些风寒……”

“风寒也是可以死人的。”我接过来说，顺手捻一捻被边：“睡这种铺盖，风寒也能变成伤寒，你自己说说，这一个多月来你毫无起色，脸色越来越难看，病骨支离。我可不想你活不过这冬天……这里天天抬出去的人还少麽？不差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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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M$ j% Z8 X6 q他咳了两声：“你又找那起子黑心的是不是？他们真是死人骨头都要榨出二两油的。你哪来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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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硬按著他躺下。手底下，他胸口的一根椎骨硬的硌手，就只剩了一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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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点私房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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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 G/ d- W3 o他硬不过我，躺到了枕上，嘴里还不闲著：“你还有私房钱？你连自己叫什麽都是我告诉了你的，还记得哪里能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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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P' E0 k; w' S: U# n我岔开话：“别说话，养养气吧你。我给你煎点药，等下喝了就睡。”

  z( v- S. W& g! ~3 _手脚麻利的很，在床脚边摸出药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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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硬压著咳嗽，喘气声变得极粗重：“白风，你别给我耍滑头，等我好了，非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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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X8 z) n; ~我哼一声：“等你好了再说狠话吧。”

“白侍书，你越来越大胆了！”他字字咬著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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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嘻嘻一笑：“明侍书，你越来越会逞口舌之利了，省点力气多养病是正经，跟我磨嘴皮子有用麽？”

风吹得小炉里的火忽明忽暗。

我明明是蹲在上风头里，不留神风一旋，还是把烟吹进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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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1 j  L( J  K9 n3 m我一边揉眼，一边留神听著屋里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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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v# z. J多快呵，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一年。

我把炉里的柴拨一拨，看火苗又窜高一些。

) G0 N$ A- b2 W% G+ }5 _9 `我是谁，谁是我？

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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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章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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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起头来，夜空中异常明亮的星，一闪一闪的，破碎而清冷的光芒。

9 Y& O/ t1 `$ a/ U# @% K; z这不是我所熟悉的世界。

不是那车水马龙，声色犬马的万丈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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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有汽车飞机轮船电灯电视电脑网路的喧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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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R6 t" P! s1 Y可是我无限怀念那曾经视若无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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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里虽然尘烟嚣攘，却知道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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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C8 B- A# x章竟，没有大富贵，但也可以让自己温饱的一个孤儿。

* a' ]6 N* Y! `: H不是这里……不象这里。

; L4 q+ G5 ?2 O. v6 t9 a, E白风，一个找不到立身之处的人，一个被家族抛弃，被世人遗忘，在这冷宫一角等死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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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宇，还有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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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4 I+ ~5 f& @+ h- W4 A& }+ s" Q0 [( ]他们是男宠。

啊，现在不能说他们了。

因为，我现在叫白风。

" p' u% W7 h. ?! L7 l# X  e7 ^不是章竟。

我们是男宠。

是堂堂一朝天子後宫养来取乐的，地位比女妃低得多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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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E" R& }7 Y这个宠字实不恰当。

  `) J9 Z$ ]+ b: C4 k我们从未得幸，哪当得一个宠字？

: S! K3 n* @& I6 M, S& n0 B当时我被一辆重型卡车结结实实撞倒，然後碾过。

3 A/ A2 e# S  H' r! y* u6 x3 H6 |死亡发生在一瞬间，痛苦其实没有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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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还在想，真不错，虽然幸运的事没遇到太多，但是不幸中总还有些侥幸。死就死也没什麽可怕，最怕断手断脚截瘫或是变成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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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叫生不如死了。

孟凡

感觉不错，还有没有下文啊？等待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