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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同性爱小说之《龙阳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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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9 17:00: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龙阳逸史》是一部明末男风盛况与小官生活的实录。刊行于祟帧五年(1632)的《龙阳逸史》,在明代男风盛况与小宫生活的反映上,表现十分突出。这部“京江醉竹居士浪编”的二十个短篇故事的小说集,虽以江南术语惯称男性卖淫少年为“小官”,但故事发生的位置则在杭州之外又遍及大江南北。“这时节人头上正作兴著小官”(第八回)、“这近来的大老官,也都是只生两个眼眶了,那里识些好歹,见着个未冠,就说是小官,情愿肯把子结识这个”(第四回)一类的话甚多,完全合乎众多晚明文土笔札中娈童遍养、小唱盛行的社会时尚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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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y- \) L. w$ [) y, U% Q0 ?在喜尚男风的社会里,小官阶层应运而生,《龙阳逸史》第五回说当初期州有个骆驼村,百十户人家中竟出了二三十个做背后买卖的小官,而且结伙团行,分作三等(十四五岁初蓄发的是上等,十六七岁发披肩的是中等,十八九岁掳起⒌氖窍碌?,彼此恶性竞争。走进这个小官村里,“只见东家门首也站着个小官,西家门首也站着个小官”,场面之大不下北京著名的帘子胡同(又名莲子胡同,有新、旧二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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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x( b, }, B$ _小官集体营业情事,在稍早天启四年(1624)邓志谟小说《童婉争奇》即出现有男院“长春苑”拼垮妓户“不夜宫”的例子。《龙阳逸史》不让它专美于前,第八回写不怕事的光棍鲁春收购娼妓巷刘松■五十多问房,造了一个“小官塌坊”,贴帖“知会四方下顾,招接不误”,在大牌娈童范六郎的号召下,口碑甚佳,生意兴隆,“竞把那娼妓人家都弄得断根绝命”,娟妓坐不过冷板凳,只好联合告官,要求查封,以求保住饭碗。繁华的小官塌坊开在倒闭的娟妓巷上,这不正是小官当道的最佳写照吗? 9 z" H7 g# u5 X

$ I3 @9 {8 a0 G小官当道,让一些经纪人蒙利,鲁春之外,另有卞若源者“专一收了些各处小官,开了个发兑男货的铺子”,好的歹的都收,派分天、地、人、和四个字号,顾客只须对号看货,手续简便,才开十年就赚了二三十万(见十四回);第十五回的崔舒员外,也是靠聚贩流落地方的小官起家的。至于一些“个体户”的小官,虽难免于经纪人的剥削,却少不得依赖“乔打合”(第三回)一类的掮客作牵头,流出些许油水。像第十八回过气的小官葛妙儿那样自食其力,请画工画像当招牌挂在自家门前招徕生意的作法,清朝中叶的京城也许不怎么稀罕,然而在明代却是前卫之举,难怪那些过往行人见了这个招牌,还以为是卖画儿、卖符儿的人家呢! 5 k7 J9 J* c$ T, }% B

) T1 O& x7 t3 ^- Y; c0 ~" Z透过《龙阳逸史》的忠实记录,我们还可以看到西昌小官戴网巾的来历的精怪传说(第十回),以及麻阳小官每年新正出五分银子在土地庙会斋,祈祷元宵灯节天晴好做生意的习俗(第三回)。这些描述,和为数不少的小官服务契约或彻底失去人身自由的家奴小官的悲惨遭遇,颇为细腻地呈现出明末小官阶层的生活面貌。
 楼主| 发表于 2006-7-29 17:03: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回 挥白镪几番虾钓鳖  醉红楼一夜柳穿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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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9 C9 i9 Q    满庭芳:
+ Y5 s% w! N) _. q/ X  白眼看他,红尘笑咱,千金缔结休夸。% t% `3 |+ r5 a' f& i: n+ U
  你贪我爱,总是眼前花。
1 p5 V3 M/ A" S) B  世上几多俊俏,下场头流落天涯。2 V8 \+ o& w! ^; o, M% E3 A, q; v
  须信道,年华荏苒,莫悔念头差。
/ M' x& e6 u- }' F1 ^  这个词儿,一半说着小官,一半说了大老。
9 Z4 P& {+ L4 ?& X- Z  怎么倒先说做大老的?只看近来有等好撒漫主顾,不肯爱惜一些钱钞,好干的是那风流事情。
  m: f# D; L) w* b6 \' W) `  见着一个男色,便下了心腹,用尽刻苦工夫,催到一年半载,决然要弄上手。2 j$ M5 f2 ~2 ^3 B) ~
  纵是那从来不肯相处朋友的,听他那一甜言媚语派头的说话,免不得要上了他的香饵。
' D& i" K& ?; ?6 q  若遇那一种专好卖了馄饨买面吃的小官,见了钱钞,虽是不肯放过,还略存了些儿体面,情愿把自己的后孔,去换别人的前孔,见了那样大老官,不必你先有他的意思,他倒先打点你的念头。# J4 |/ ^2 u8 t5 C( {. E
  这正是俗语道得好,鸡儿换盐,两不见钱。, ]; U0 Q! z; `' X  @/ k& A
  各自得便宜的所在。
; U4 T1 R6 m5 ]3 t  f( E; ~0 d  如今就把这样的说一个来。+ H& J; G3 l  Z0 A
  昔日洛阳城中有个小官,名唤裴幼娘。
* D0 k$ d. O. C7 E  你说一个男人,怎么倒叫了女人的名字?人都不晓得。5 ]# s3 e5 x# u0 G
  这裴幼娘虽是个男儿,倒晓得了一身女人的技艺。" g+ H! K# }2 J2 e: E
  除了他日常间所长的琴棋书画外,那些刺凤挑鸾,拈红纳绣,一应女工针指,般般精谙。7 z+ K. i3 X6 @8 y, _
  洛阳城中晓得的,都羡慕他,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 q6 e& z3 p% z3 O. S  年纪可有十五六岁,生得十分标致,真个是个小官魁首。
, q% N8 {1 t' O  就是那些女子班头,见他也要声声喝采。
+ N$ f% v; F& ^: T+ U" R8 C4 @  怎见是魁首处?捣练子香作骨,玉为肌,芙蓉作面,柳为眉,俊眼何曾凝碧水,芳唇端不点胭脂。, c0 a5 }% i8 V6 A, i4 w8 B
  这裴幼娘却又有个大值钱的所在,晓得自己有了几分颜色,自有那识得的不肯放过。
- z* i4 W2 y$ y0 t+ D2 Q2 }  再不像如今这些做小官的,就肯轻易跌倒滥相处一个朋友。( Z* Z+ J. k% e4 |# [" [
  往来的,都是贵侣豪流。' T! f5 x" x1 b+ Y+ Q+ B+ s7 \) J) A
  那些一窍不通,凭着几贯钱神,装腔做势的这样愚夫俗子,见了他只好背后把舌头伸进伸出,那里能够得个亲近。4 M& I1 p$ V& i, r; E5 \! V: n
  一日,是暮春天气。
  Z& O& T  X4 @' P- z  在家没些事干,正取了针线打点做些花朵儿消闲耍子。
  `" S0 J% x. ~- w! p, W  只听得有人扣门,连忙起身闻看,恰是个卖草药的先生来寻他。4 x0 B8 y& l# `' H* R
  说话的,你才说得几句便把人捉了破绽,方才道这裴幼娘从来不与愚夫俗子往来,这个草药先生有甚么高贵,却又与他相熟。
' C4 ?( A, k$ z7 K2 e1 p9 `' e  有一说,这草药先生不是别人,就是他嫡亲的舅舅,唤名詹复生,一向原在京师里,卖些草药。) n! Y4 f8 {) P( T, B
  后来该得有了时运,遇着几个大老先生作兴,遂撇下了草药担子,便改做了个官料郎中,个把月前才到得家。
/ c# F2 _5 C8 Q/ m3 z& J; b1 I  这日正来寻了外甥到郊外去耍子。
1 P2 Z+ _( B7 @5 W6 P$ `# Z# I  裴幼娘开门,见是舅舅,便倒身唱唱道:“舅舅这几日缘何不到我家走走?”5 z4 O1 d: i( X
  詹复生笑道:“今日不然,还没有工夫走来。昨日京中有个大老先生,为书寄来与我,要找替他寻几味草药,随即就要带进里面去,合那助阳丸。我一个往郊外去没些兴趣,特来邀你同去走走。”
+ T, U6 Y7 O0 @, ?; Q- F  裴幼娘见舅舅要他同去,难道有甚推托。/ }6 x  O4 ]0 u& T0 t  ~# _
  便走到里面换了衣服,就随詹复生同去。, N1 L* A) C" z' R8 `* d1 G* j; _$ W
  出了西城,只见果然好一派暮春光景:红杏开阑,绛桃放尽。
5 z* W4 i( L. r# `6 G0 F  绿杨枝上几声啼鸟,闲来几点流莺。
; G3 x$ r! N$ y& e# u! C0 e+ @  芳草坡前,一对游蜂,引着一双浪蝶,芳郊里来往纷纭。
& k" w# M: O1 b. ?  杂沓的车填马隘,画楼中笙歌缭绕。
" E2 Z. @* w" B6 S. h  u  簇随着才子佳人,绿瘦红肥,正是赏花天气。" a7 N4 h' |0 X
  风恬日暖,分明淑景时光。
& `' S! D& ~: R  t& B: w% E  詹复生同了裴幼娘来到西郊。
- {. A9 E, y) y$ _, D. K3 r  一路上游游玩玩,问柳寻花。( G  ~8 d  R4 s1 {: O
  看了那些景致,连个寻草药的念头都忘怀了。
3 S7 B5 i7 D7 n3 P+ a  两个说说笑笑,不多时早到了一座庄居。/ ]6 V& N; f5 i+ G% |# d# U+ `
  你道这个庄,是那一家的?就是洛阳城中郑司牧所建。
! @0 V+ B8 J2 Q( C  恰才造得没多两年,果然说不尽的齐整。
6 l0 `& U! j* m) w8 ?% b$ ~5 l; e) V3 b  你看那个管庄的好不惫懒,凡是有人要走进去看看,他就做作起来,必竟要掯勒你几个钱儿买酒吃,才放进去。5 }7 o5 j5 P8 Z- l4 Y6 T7 `
  詹复生也只得送了他几个酒钱,才同了裴幼娘走进庄门。" v) R+ x. z, A2 H& g# |) J
  仔细一看,果然好个洞天:花屏路【尧走之底】,秀石峰堆。
5 z6 F4 J5 S# L# q, V  幽涧鱼潜,随向碧波跃出。
+ s' H6 B$ F$ B- `( u( K9 g  画梁燕去,还寻旧垒飞来。6 B0 ~7 @) z  s) |3 k& j
  曲槛旁边,芍药栏斜。6 F1 {0 J. t  z4 W: j6 j" J% j
  对荼蘩架,小桥左右,秋千院相连歌舞台。% ^2 f7 [- P8 e. w6 _
  宛啭莺颤,最喜弦歌并奏。
) g2 @. F9 u2 n: T- s& a0 E! m2 R/ d  芳菲红紫,偏愁风雨相催。) O: ?2 Z4 c* Y0 E
  正是一点红尘飞不到,分明人世小蓬莱。
$ J4 R2 ~5 p5 C  他两个看了一处,又是一处。
" l) C/ O  h/ D' F1 f! S3 Z* o  看得有趣,竟也不思量出来。
  a( Z% ]% `8 g; X  渐渐到了夕阳西下,方才打点动身。9 g4 D& q  A# Y
  走不数步,恰好那璧厢也有一个少年后生,同了个未冠走来。
; z  q( `; M- h6 U" C: O  你看那少年如何打扮?穿一件大袖子短身材的华服,戴一顶拖两条披一片的苏巾。
$ s) N+ X( [* w, d3 t9 e* ]! A, G  白水袜新鲜时样,红套鞋浅面低跟。
4 y, f2 K# n, V( Y% J/ n& {  整衣处浑身沉速,开扇时满面真金。
1 T9 \& p) x; ~+ i: K: z) h9 N  冠冕从儒,不是寻常俗士。& x+ i2 b' X9 J: S4 |% [
  清奇带秀,谩夸洛下书生。
5 v" N1 U# c1 W" J7 S7 ~4 ^& r  你道这后生姓甚名谁,那里人氏?原来是洛阳一个有名秀士,姓韩名涛。
& d  @+ R$ z, Y/ _- C  那个未冠,唤做杨若芝,就是韩涛包在身边的小官。8 C! `2 R. B+ v- n- v: B4 e# N' _! J
  他两个正在里面耍子,也因天色将晚,■待打点出来。" Z( K6 T5 ]6 m) W0 z: Q# t& Y
  那韩涛兴尚未阑,一回走,一回还看个不了。  i! s! u3 U) n8 F
  恰好这杨若芝在后,也正慢慢踱着,猛可的劈面撞见了这裴幼娘,连忙上前,轻轻叫住韩涛道:“你可记得前面那个未冠么?”
+ \5 y0 m. O/ \- o- c' x3 V2 t! _  韩涛听说个未冠,便赶近前几步,略把眼来偷瞧了一瞧,摇着头道:“我眼睛里从来不曾见这样一个小官,你可记得是那一家的?”5 i! G  d6 w/ ]% ^1 ?
  杨若芝笑道:“还数你会识小官,见了这个略有些名的,就不记得了。”
( q6 Z5 z- K  w) d' ?  韩涛道:“你敢晓得他么?”8 |) ]( B1 p3 t$ c/ J& p
  杨若芝道:“这就是洛阳城中有名的裴幼娘。”
* O* V5 w+ e- V* j. }  l" q: z4 E4 y  韩涛想了一会道:“我一向曾闻此名。原来这个就叫做裴幼娘,真个标致得紧,果然名不虚传。”, Z% p# `, _) [# n" s% ]$ b% y" R/ Q
  杨若芝道:“韩兄你又来没偶偶了。如今的人,只生得两只耳朵,几时曾有个眼睛。难道略有些名头的就叫做标致?只怕不能够十全十足哩。”! z* @' l6 I) s3 p5 M4 G( r
  韩涛晓得他这两句话有些酸意,便不则声,径出了庄门,跟在裴幼娘詹复生后面。直待同进了城,方才各自分路回去。
' h- r& K: X8 ]0 H9 M  诗曰:7 `, `: k8 `+ w% `
  匆匆邂逅半消魂,却恨天涯咫尺分。从此折梅无个便,倩谁传寄陇头春。
2 r+ O2 l7 D  C( B$ R9 r% [4 T  不说他甥舅两人到家的光景。且说那韩涛自见了裴幼娘回去,废寝忘餐,眠思梦想。催了几个更长漏永,撇了几番黄卷青编。镇日闷萦心上,郁结眉头。杨若芝见了这个模样,明知他想在裴幼娘身上。一日特地走到书房里问道:“韩兄,你自那日郊外回来,到今又是好些日子,不知你为了些什么事,终日愁闷不了。”
3 j  r- Q0 h; |  韩涛见他有意询问,却不对他明说,没奈何回答道:“我因母亲年老在堂,桑榆日短,当此春归时节,■物伤情。”
' z4 A& k# Y% H1 o  f* X  杨若芝摇头道:“你与我相处这几年,几时见你曾肯把令堂放在心上。兀自真人面前说着假话,你只道我果然不晓得你的心事。”
) H+ K, t! a8 A3 |  韩涛道:“你晓得我为着那一件?”
$ @# l9 x: z7 d; k2 V0 M  杨若芝冷笑一声道:“你的心事不过想在那裴幼娘身上。我倒是个识时务的,若对我实说就先告辞去了,随你两个相处。若是遮遮掩掩,明日有些风吹草动,那个醋罐儿,怪不得我倾翻哩。”
8 {4 z4 Y) J" m3 ^) f" Y/ v  韩涛被他说着,只得陪笑道:“小厮家这等多心,这样说分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你不如他?”- F0 c0 ?1 w, \8 M- F# g' W
  杨若芝道:“不是我夸口。说外貌我不如他,内材他不如我多呢。只怕要我这样体心贴意的朋友,明日便穿了铁草鞋走尽天边路,也还没处寻哩。古人说得好,傍生又不如傍熟的好。”
5 O' _0 M! f: n4 r% ]% P  韩涛听了这些说话,又不好认真,又不好作假。正要回答他几句,只见杨若芝就踱了出去,只得耐了性子。自此以后,不觉郁怒交加,遂染成了一个症候。他那母亲见孩儿得了病,心中大不快活,那里晓得他为着那两桩没要紧事上来的。只道他兜着了什么邪祟,便去求神问卜,许愿寻医。那得一些应验,几遭暗里盘问这杨若芝。杨若芝碍着口,却又不好实说。那老人家没处访个病原,时常在背后思想道:“这决是他日常间好拐小官,这番撞着个小官儿了。”$ w! b9 ?- u1 S- Z9 z* ^
  一日一日不觉渐渐沉重将来。那些同袍中朋友闻他病体沉重,都来看望,韩涛勉强起来相见。众朋友们道:“这样的病势,十分危笃,如何还不寻个好医人来看治。”
) i; ?! v# F; P: H8 m  韩涛道:“洛阳城中的医人,请遍了,决没有一个治得这个症候的。”: n: ]( x' L3 T
  内中一个朋友道:“西街上有个詹复生,绝医得那古怪蹊跷的病,倒去寻他来看看。”
( a" A- t$ k' [3 S4 q  c3 o% [  韩涛道:“我自不曾闻得有这个医生,恐怕不行时的。察脉不辨理,下药不对科。”
8 x7 L0 f) ~% \8 N9 Z8 {3 j+ D1 ?  那个朋友道:“他一向原在京师大老先生门下,两三个月前才到家的。如今城里那个不作兴他,■■■不把个轿子抬进抬出,行时得紧哩。”
3 M) X! u  I1 d( H  韩涛便依了朋友主荐,次日清晨便去接了詹复生到家。原来他两家虽是那日在郊外郑司牧庄里见过,到如今过了许多日子,那里还记得起。5 S0 p  ?) G4 j; }% L+ n( e
  不道这詹复生也是个好男色的,走到书房里见了这个杨若芝,便起了心。一面按着脉,一面瞧个不了。倒也还亏他没有差错,按了一会便对韩涛道:“这个症候都是郁怒两样结成的,不是那几味寻常药料就可治得,必须要用一块本钱合一料丸剂,早晚服下。然后再服一两贴官料药,使他内外夹攻,才好把那郁怒两家赶散。”
& C8 q; B6 H  n- K8 a! x0 W  这几句原是近日这些医生起发人家的说话。若只下了一两贴官料药,随你有体面的不过送了钱把银子,将就些的多则五分少则三分,不是没了道路。若起发得合,一料丸剂,不要说别的,只那换人参里就要赚他一块,岂不是得个着实肥腻。这韩涛听了便问道:“若是合丸剂,也要先斟酌几味药料才好。”: N  S' `5 k+ B! U/ Q) G
  詹复生道:“这脉息里,学生也看得明白。如今倒请把那得病根由细讲一讲,便好斟酌。”
& R  r3 K% D' F6 G/ g  韩涛一心只要病好,不敢隐讳,便把一句话儿赚了杨若芝出去。然后将那日曾见裴幼娘的说话,细细讲了一遍。詹复生听罢大笑一声道:“原来足下的病,原为着这个原故上起的。那个裴幼娘就是学生的外甥,足下何不早来寻我,可是连这场病都没了。”" i6 X7 Z1 ^0 }7 y$ W, s& L
  韩涛道:“原来就是令甥,却得罪了。”
" L) ^( D# k* a; M" q  詹复生道:“不妨。我那舍甥,倒也是个见广识大的。足下若想着他,只依学生一个计策,管取唾手得来。”' @: I' v& K' k0 M9 ^7 h8 U
  你看他两个说得投机,连个商量合丸剂都丢在一边。韩涛道:“先生若不见罪,就请教一个妙计。只要令甥见一见面,便是十两黄金奉酬。”! @  `( a- Y! c' ]8 |4 u
  詹复生听得,就打动了念头。想一想看,十两黄金便值百两银子,比适才起发他合丸剂竟差百倍。遂说道:“我舍甥日常间见了那些■辈朋友,极说得来。如今用一个将虾钓鳌的计较,明日待我先到舍甥家里,足下倒央适才那位未冠的来,只说寻我。学生使他两家先见面了,那时学生■用一个打合法,不怕不得相见。”
: f2 v5 O' r, m1 f  韩涛欢喜道:“好一个计策,明早就着他来。还有一说,不知令甥住在那里。”; X; q, U( o# @* [% D& |
  詹复生道:“到了西街上问一声裴幼娘,没一个不晓得的。”* i$ P+ ]; D/ C: c3 P! ~2 R
  韩涛道:“既然如此,凡事都要托在先生身上。”
& W3 i9 m; w2 \, O7 E2 S3 s, _  詹复生笑道:“十两头足下也要在心。”1 B$ f7 Y2 E8 R* J
  你看他药笼也不打开,包儿也不指望,连忙作别起身。那韩涛说了这一会,十分的病霎时间竟减了三分。那母亲见医生去了,便走到书房里来。正要问个详细,看见孩儿脸色猛可的好看了许多,这个快活也不知从那里来的,便道:“果然好一个神医,莫说吃他的药,才见得他一面,你脸上的颜色就好看了许多。”% ~) b, D  p2 w
  韩涛难道好对母亲说是为那事心中快活,只得把几句话儿胡答应了过去。诗曰:心病还将心药医,一番清话拟佳期。萱堂虽解儿颜色,毕竟难明是与非。韩涛事到其间,只得又要看那杨若芝的嘴脸。当晚便唤他来,先把几句宽慰他的话说在前头,再与他商量明早的那一节事情。
  F; N2 l% {& b" V: p8 K  杨若芝却也没奈何应承道:“这个无不从命。朋友们相处,原是你管不得我一生,我靠不得你一世。前番只是你错了念头,指望掩耳偷铃,没有与我商量,所以讲了那些说话。如今你竟把心腹对我商量,巴不得你的病好,终不然坐视其危不成。”
; h, ?, @* h4 U  韩涛满心欢喜,早便打发他到裴幼娘家去。这叫做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那詹复生先己在外甥家里等候多时。一见杨若芝走到,老大欢喜,就着裴幼娘出来与他相见了。连忙殷殷勤勤,打点午饭款待。你道为何这等殷勤,原来他倒先有心在杨若芝身上。( L  n! B1 A. u! {  H2 a: Q# q  F
  三人先把酒来吃了一会,詹复生说说笑笑,讲了许多都是为自己的说话,却不曾有半句为着别人。却好这杨若芝,是个极容易跌倒的小官。见詹复生有心向他,随即装模作样,做出无数恶懒派头。两个眉来眼去,好不调得高兴。旁边裴幼娘看了倒有些难过起来,便起身走了进去。他两个就不吃了午饭,也就动身,裴幼娘便走出来相送。& O  R$ o1 r2 U9 Y6 _
  詹复生遂同杨若芝到自己家下,才说出几句透心肝的话来。杨若芝就舍着脸皮,才一次上门就被他弄上。一伙也不管韩涛在家凝望。将近到晚,方才回去见那韩涛。韩涛那里得■■先倒着了别人的手去,问道:“你去了一日可得些甚么消息来?”% |5 {! U2 x5 T5 s- u7 ^! R
  杨若芝随口答应道:“不要说起裴幼娘一见如故,那詹复生真个有十分为你。”$ ?6 ~) ^  A- @2 D/ `
  韩涛道:“缘何你不与那裴幼娘同来见我一见?”8 h1 r! y. P7 I& h0 {3 `
  杨若芝道:“你又不在行了。俗语有云,紧刮婆娘慢刮要。必须要下些工夫,摧几个日子,才能够上手。”7 W1 I3 f( Q! L/ e
  韩涛道:“既然如此,不可冷落了,你明日还要去走一遭。只有一件,我明日与你些银子,带去盘缠,省得再去扰那詹复生。”
3 U2 D+ ^7 p2 q1 F6 o0 T; d  到了第二日,韩涛取了一包散碎银子,约有二三两光景,递与杨若芝带在身边使用。0 \- Z2 E( X& [
  杨若芝一连去了四五日,几次都到詹复生家里,何曾踏上那裴幼娘门。9 A1 M6 q2 T# e, B1 d# k7 S. P, v
  去一次就和詹复生弄一回,去了四五次,倒被他弄了四五回。: ^# H% K0 q: k  M
  这个韩涛还睡在梦里,自家的小官,先被别人弄得个不耐烦,别人的外甥还不能够得见一面。% M6 i& E5 _; L
  詹复生却才过意不去,又想着他那十两金子,只得用个计较。. F) y. I8 x5 V3 w( T/ g/ Q
  一日赚了裴幼娘来见韩涛,韩涛见他一到,把个病都不放在心上,连忙■闵起来,欢喜个不了,詹复生便说了许多打合的话。' b# j, t) o, X( ]8 A
  那些久惯做小官的,只要你把个好体面待他,他自然也还你个好体面。裴幼娘见韩涛是个在行的主顾,也只索就搭上了钩子,两个走动了六七日。那韩涛病体虽然日逐好来,只是还未到手。况且两家都是脸皮嫩的,一个又不好明明说向,一个又不好老实开谈。直待过了半个多月,韩涛病好,便要思量完了那桩风流帐。打点在家动手,又多了杨若芝一双眼睛。; [0 @8 x- N. F. M- X# }4 |  x
  这日把他瞒过了,悄地约了裴幼娘来到东街上一个妓者人家,那妈儿便出来相见。原来那妓家见带了一个小官上门,恐怕占了他的趣去,最是不喜欢的。; O* i! q& B& b
  这妈儿又不是这样说,见是韩相公,不敢推却,勉强把个笑堆将下来,就迎到里面,把女儿唤将出来相见。不多时,那女儿走出来,你道如何装扮?
5 m# X3 [; j4 @% C  鬓躯乌云,眉湾新月。* l' `4 q/ @, h+ m" ]7 K0 N8 _3 ^
  秋水一眶,觑多少撒漫儿郎。7 ^; \+ g# I: A1 ?9 [$ {4 q( z& O1 n
  春风满面,迎几个着迷豪杰。
  L- X% d# V, M6 A- d" v  帐中被底可人处,一捻细杨腰。
7 H/ C% Y+ \& L; Q  背后人前卖俏的,一点丁香舌。5 Q; e8 M1 e8 a9 {# ]# p
  淡妆巧扮,短短衫儿薄薄罗。
" C8 t9 b7 R' L. q  殚雨尤云,鲜鲜怕子惺惺血。
2 S$ J& W( ?! n' `  这女儿名唤卫湘卿也,算得是洛阳城中一个有姿色的妓女。出来见是韩相公,忙不及的深深道了个万福,便迎到房里请坐,那妈儿就去打点看茶。他两个进得房来,四下一看,委是铺设齐整。香几上摆一座重价钱的宝鼎,净瓶中插几枝最得意的名花。文具内列两方汉玉图书,都镌着湘卿名字;书架前有几卷唐人册页,尽写的李杜诗章。更有那带草连真,王羲之手就兰亭帖;粗砂细做,时大彬亲制小磁壶。罗帐挽双钩,不是无心邀客坐;绣衾闲半榻,分明有意待人来。
. M% ]( L, ~5 D9 n  他两人坐下,卫湘卿问道:“韩相公这一位小相公上姓?高居在那里?”0 @2 L. Y9 Q' A# C$ M# N, g
  韩涛道:“姓裴,就住在西街上。”
/ F% `4 E6 E. \5 G$ {% _5 k  卫湘卿想了一会道:“莫非是西街上的裴幼娘么?”
  F/ O, c, y3 f  韩涛点头道:“然也,然也。”) I4 g" _0 t0 c* C5 R% R3 d5 E
  卫湘卿道:“久闻裴幼娘大名,无缘可会。今日幸得韩相公光降,也挈带得相见一相见。”
8 O" C; R4 g5 \7 E1 R) ?  说话之间,倒换了两巡茶。韩涛就唤妈儿出来,支付他一两银子去做东道。不多时,齐齐整整,安排完备,就向房中摆下,三人饮了一会。毕竟那做妓者的人,作事在行,看饮得不痛快,便起身到文具里取了一付小小骰子,送与韩涛行令,韩涛转递与裴幼娘。幼娘接在手里,就有兴思量开铺。与两家各掷十见,朱窝,一连得酒得色。
( ~# }0 X' U/ D  共掷了二十见,倒输了十六七个大杯,先吃得个滥醉。卫湘卿见裴幼娘醉了,便扶他到床上去睡着。此时正中了韩涛计较。两个又吃了一会,不觉更阑夜静。韩涛也假装个酒醉,也倒在他床上。卫湘卿早已明白了,说句笑话道:“韩相公与裴相公一同睡了,我倒打个官铺相陪罢。”" Q5 w( ^. I* J' _& b" \
  韩涛只不作声,把手摇着。卫湘卿又道:“既如此,韩相公起来,索性脱了衣服,大家睡做一床,做个柳穿鱼罢。”6 K4 }) ?" V$ e
  韩涛就走起来,把上下衣服都脱去了,三个人睡做了一头。裴幼娘睡到半夜,渐渐酒醒,将手到外床一摸,却摸着的是卫湘卿,便觉高兴,两个正动得手。只见韩涛又把那件东西,向屁眼里放将进来。& n4 M2 P2 G  X% t+ z% M# b- u4 _
  裴幼服只做不得知,这个抽一抽,那个送一送,三个人弄得个好耍子,那里割舍得丢手。弄了半个更,不想韩涛先自泄了。
( c  i, x- ~# m! t  V: u3 S- e7 E8 _  这裴幼娘只顾前面的快活,不晓得后面的完帐多时了,韩涛就把个帕儿替他收拾干净,这回俗大相思都在一时消激。到了天明,两个梳洗出门。
& S; s# b0 r" D: r  真个是若要不知,除非莫为。不道又被杨若芝知了消息,他连忙去说与詹复生得知。
, o7 d1 X4 W: I" [' }' ^1 H  詹复生道:“可见如今的人,都是难相与的。只要引上了路,两家对客做了,就把我们中间人撇开。有这样事,不免写封书去问那韩涛讨那十两金子,看他怎么回我。”
+ t+ Y; F% k6 o" I0 K8 M- e  遂把些生药名做了主意,写一封书来道:“半夏前为苦,参事俱熟地,再三白术,彼薏苡曲从。适闻足下己川芎矣,宁不知母牛膝日之苦辛乎,使生地两家增多少肉,麻黄恐不过。念在所允十两金银子分上,但足下大信杏仁,决不作雌黄之说。幸当归我为荷。”
8 B" X! B, t6 W* u* i0 `  韩涛拆开看了半日,会不意来。慢慢把句法想了一会,原来都是些索谢的话头。撇不过面情,便取了五两银子送他。
! V0 A1 s6 N# V( a  自此以后,韩涛倒有十分厚待裴幼娘光景。杨若芝见一日一日把他冷落,竟不比了前番,遂好好告辞出去。: E+ m  D, K7 {& {5 E$ W0 S( X
  韩涛见他好辞了去,心下也有些不过意起来,倒送他六七十两银子,成就了冠婚两事。这回才与裴幼娘得个相处久长,时刻不离左右。这正是你贪我,我恋你,两好合一好也。! f; y  n8 D( r9 U9 u8 ]2 r
  诗曰:- F5 W3 ~6 t* @
  欲辞苦李觅甜桃,那信甜桃味果高。- C, o% A& P/ J0 j# b+ _: D& B/ H3 ^  B
  肯把青蚨容易掷,羡他到底是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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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9 17:05: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小做作见面酒三杯  大铺排倒身钱十贯' O& Q& k9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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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1 C2 Q" ~. S, f( H 蝶恋花:# a/ B5 \: |0 E  J2 h6 Z
  钟送黄昏鸡报晓,昏晓相催,世事何时了。1 ^0 p( F; M6 g
  白昼红尘人易老,多情悄不相逢早。8 n5 W& {, a+ K1 J: n- D* F
  眼底空教留意好,我自无缘,应惹傍人笑。
0 \* O$ a$ B. G( r8 y  N& J  着甚来由徒懊恼,深情毕竟凭谁道。9 F+ i  O% a  @' d% H* U
  这个词儿,说道相处小官,大约要些缘分。缘分中该得有些儿光景,比如一个在天东,一个在天西,转弯抹角,自然有个机会凑着。这个机会,虽是缘分所使,中间也决少不得一个停当的牵头说合拢来。
5 r/ s+ I4 z( ~/ {  又有一说,牵头固虽寻着个停当的了,只是近日出来的小官,个个都靠背后买卖。做了生涯,坐倒思量嘴动,出门思量钱用,须得着实打点一块结识在他身上,才行得通。不然的时节,随你该得的缘分,停当杀的牵头,都要走了滚。! `" l( e% o1 ^9 S7 `; P/ D- M
  这些闲文,原不必得详细,如今且把个故事说来。+ h: c$ M5 k- S3 i3 K0 G+ q  {
  昔日巴陵城中有个假小官,说话的,你才开的口,就吃人捉了破绽去,难道世间小官,怎么却有假的。看官们不要性急,慢慢听我说个就里。这假小官,唤做李翠儿,原是城中李员外家一个使女。李员外平日闲,最喜的是后庭花。见他十三四岁上头发覆眉,生得笋尖般嫩,着实喜欢。倒不要他前面那一道,只要他后面这一道。只是十分优待,教他打扮做了小官,一样穿鞋袜,一样着道袍,手面上又教他习了些写算。着他在记室中,早晚做个陪伴。你道可不是一件屈天屈地的事,丫头家这样的年纪,正好破花心,如何却寻思在他背后去。人却不知道,这李翠儿偏又尝着滋味,便宜了这道。
4 \9 i2 @, |" ^; \$ o  那李员外是一时少不得的,有这样个花蕊般的假小官在身边,难道不会动火两个早早晚晚尽情顽要,不上两年,把个李员外断送上路。: J& s* p2 F8 s- ~8 W  k
  他儿子李大官人,晓得父亲为这个冤孽身上坑了性命,算计定了,只要等到闭灵之后,把他布摆一通。李翠儿知了风声,想得祸机一发,决然收拾不来。这晚一溜风,遂走了出去。5 m$ M) P$ Q1 r8 r4 k. ]
  有一说,女人逃走,改作男装的常有。只是索性改作个裹头刷发的,走将出去,还没人猜疑。端只又是个小官打扮,如何行得通。况且而今的人,眼孔里那个着得些儿垃圾,见个小官,无论标致不标致,就似见血的苍蝇,攒个不了。3 M/ @4 ^2 P  W2 E2 m. ~
  这李翠儿此时要走得慌张,一些东西不曾带得在身边。从更尽赚出门,黑地墨天,不知那边是东,那边是西,一步挪来两步,直走到天明,才晓得是一带没人家的僻径。心里一个不快活,越走不动了,巴不得寻个处在略坐一坐。& W5 j% ^7 b2 ]8 F9 e2 s" m
  正抬头,恰好就是一座古庙。说起这个古庙,甚是古得没样范。楼梯般两扇庙门,马坊样一间殿宇。一座石香炉,东倒西歪;几个泥菩萨,翻来覆去。座前摆两爿竹个,那些个有灵有感;壁上挂一块木经,看不出谁阳谁圣。" |) h7 z. [1 r
  正进得庙门,只见那角落头蹲著有三四个肥头胖脑的乞儿,煨着瓦罐煮早粥吃。见李翠儿走到,个个打着市语,大惊小怪起来。李翠儿看了这班叫化子,不像个良善的,心头扑扑的跳,打点走了出来,恐怕那些叫化子倒要动手动脚。只得放大胆走向那神柜边坐下。
7 {9 h; }) G. t& W9 J2 c  那些乞儿中有一个低低说道:“列位哥,好造化。这里正是四十五里没人烟的所在,那得这样个标致小官,可不是全来的福。”- u+ `& P  p6 I  G
  内中又有个道:“列位哥,这决是好人家儿女,敢是迷失路的,再走去和他扳个话看就是。”4 ]1 j  S4 b) E7 G: n# N' S) f
  适才说起的那个乞儿道:“待我再去,待我再去。”
# S* k! J5 J# X$ V7 h  又走到神柜边。原来那李翠儿走了许多路,身子倦怠,一边坐一边睡着。这乞儿走过去把他一推道:“小官,这个壁缝里有风。要睡觉,我们有现成铺盖在那里。”
- Z# P5 [7 H+ D: Z' k- ~  李翠儿带着睡,着实一跳,咿咿唔唔道:“我宁可死在这里,决不转去那。”
* {" i3 c. [2 G  W: W: Z  乞儿听了这句话,把头一缩,悄悄走过来对众人道:“这个小官,有些蹊而跷之,古而怪之。我略把他推得一推,吃起惊来道,我宁可死在这里,决不转去了。”* ^5 `% J. Y$ I8 s
  众人道:“这样说,决是与家里人有些口过,忿气出来的了。只要讨他个口风,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所在,就去报个信,强加做场买卖。”
. b- `: o% [; Y. ]0 _. d  那个乞儿道:“再待我去讨他个口风。”" E# x" V) n2 X% K
  说不了,又到他面前,一顿大呼喊叫,把李翠儿推醒。李翠儿不知什么势头,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下,口口声声只叫饶命。那乞儿气了道:“啐,我们虽然做个叫化子,还是好骨气,又不是什么歹人,怎的是这样叫。”7 W) V, j4 \5 F& C5 J
  李翠儿勉强笑道:“果然不是歹人,是我叫差了。”0 H: {+ {( z; f3 D
  乞儿道:“你且不要慌,听我讲么。这个古庙是我们的地方,如今官府好不利害,你且到门首把告示看看,凡是面生可疑之人,不许客留在庵观寺院里。我却有些不认得你,说一说看是什么人家。”2 F: @1 p. v" y: T- q) N4 e6 D
  李翠儿惧了,只得直言告禀道:“叫化哥,你不认得我么?我叫做李翠儿,就是李员外家的人。”7 l- B8 Z1 J. k
  乞儿把口开得老大道:“李员外是新近没的,你是他家人,怎么孝也不戴一戴?”
7 z" u0 l* h# y& ~% n  李翠儿就不则声。那乞儿讨了这个口风,遂过去说与众个得知,一齐都不肯信。又有个乞儿道:“这个极容易的,让我赶到城里李员外家问一声,就晓得真假了。”( w" T$ V0 r& F) k" M
  众人道:“说得有理,你快去,你快去。”
* @( G1 r& r- q9 x% G6 N  不说那些乞儿盘问李翠儿的话,且说那赶进城去的,一口气跑到李员外家。那李大官人正为夜间走了李翠儿,打点写招子,着人四下追寻。那乞儿打听得是真,连忙说是报信。
$ x2 {- q, {7 o) K2 t! P  李大官人说有人报信,便叫那乞儿进去问个详细。随即打发几个家童,飞一般的来到古庙里,把李翠儿活活捉了转去。那一班叫化子都得了些赏,个个喜欢不了。
8 W! Y" g# h2 M' t, [: ]* N" w  诗曰:贫根丐子造化,没卵小厮运低。" ?: @" E+ p0 X
  为甚樊笼难脱,都缘面生可疑。
# h* |0 ]* b$ B/ M" T  那李翠儿捉转去,被李大官人着实打了一顿,还剥了衣服,端然现出原身,又做了使女。犹恐他日后做出什么歹事,遂把他并与了个得力的家童,不上做亲一年,生了个儿子。是这个儿子生将出来,又添了一番好笑话,怎么又是个笑话?当初自李翠儿逃去捉回,巴陵城中那个不晓得他是个小厮,再没人肯信说是女人。如今生了个儿子,有那好讨嘴舌债的乱传开去,说是李员外家出件异事,小官生出个儿子来。
: m! k8 y2 U: Y/ G- g  又有那好事的,就去编了个唱本,满街做新文卖,落得骗人的钱钞。李大官人闻知了,虽然不是件真事,总来没甚好看,便把李翠儿夫妻们打发出来。过得几时,那个儿子看看长大,比娘又生得好十倍,取名叫做小翠。也是他该有这碗衣饭,到了十三四岁养起头发,越恁有丰韵。, u& a2 b' j" g
  走将出去,一个看见一个消魂,两个看见两个吊魄。城中有个大老官,姓邵名囊,家俬可有巨万,算得是个好拐小官的总头。随你异样做作的小官,经着他的手,做作不来了。
8 u# L, W$ k* Q8 s4 B  这日正送客出来,回头一看,见个戴矮方巾的主儿,手里拿着个画眉,同了个披发小官,走将过去。邵囊认得那戴方巾的背影,好像那做牵头的罗海鳅。也就要看看那小官的面孔,便叫一声道:“罗海鳅。”0 F% ]: S' H3 ?
  罗海鳅忙回转头,见是邵囊,把个笑堆到嘴边,一个大唱道:“邵官人,连日连日。”. B: M9 R0 s1 D
  邵囊低低问道:“这个是那家的?”
! s+ ^* |" U3 _' k/ A: O; E5 O3 A  罗海鳅把嘴一努道:“不是正路货,是李员外家的那把货。”
8 q( ]; h# Q1 A0 s  邵囊道:“好在里面,可曾有主儿么?”7 @% g; b$ S) d) N
  罗海鳅道:“才这几日同他出来走走。”2 S. M3 K  e( M. g1 M. Y
  邵囊道:“如今要到那里去?”! f* \0 }6 _4 [. Y# g- x
  罗海鳅道:“打点去斗画眉。”
* o: j/ |/ V( [% ^. ]6 w- Q  邵囊笑道:“来得恰好。我前日也买得几个在里面,拿进去斗斗看。”, ?% I. s0 u& T4 X/ g6 K
  李小翠欢喜杀来道:“便去斗一斗。”/ K" \+ J, `/ P5 X/ m) u
  邵囊遂同进去。邀到侧厅上,果然挂着许多,也有黄头,也有画眉,也有鹦歌,见人来叫做一片。只有那鹦哥嘴里叫得有趣,口口声声的,猫儿来哥哥打。两个听了,好不喝采。邵囊把画眉除下来,问小翠道:“割舍得斗么?”
( P0 R0 j/ P* F  T  李小翠适才一团兴致,巴不得进来斗斗。如今看见这许多,那里还有胆气,就不作声。邵囊笑道:“我这些都是好价钱买的,你既喜欢养,我明日送你两个何如?”. N  b, A1 \0 ]" e
  李小翠也随口应了声多谢,罗海鳅道:“我们告别了罢。”- i4 f2 B. P+ H! z. l
  邵囊道:“你就来客气了。你便是相处长久的,这翠兄今日初相见,又是头一次到我家,难道椅子不曾坐得热,就去了。俗语说得好,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7 I& c3 G! u# c0 o$ `4 h* t, ]' }  罗海鳅笑道:“来一次扰一次,怎么算帐。”; }1 a  M% B. S# k9 e/ ~' @
  邵囊也笑道:“明日相烦的事上心些,就见盛情。”
" Y3 B9 o" H/ ~7 B  不多时,摆酒出来。你看这通酒,比别的一发丰盛。东坡蹄囤囹安排,宝应蟹大盘堆砌。香喷喷成个酝鱼,油汆全五香肚肺。带皮羊,烂炉得异样梅酥;乌骨鸡,酒煮得上般滋味。腊鹅腿子摆起去,叠叠重重;火肉心儿切将来,肥肥腻腻。难道这桌酒说得不齐整,偏是李小翠酒量不济事,吃得七八杯面孔上就有些红意。2 R: y# q+ @) F' B, i( J7 g
  邵囊那里知他真个是吃不得的,便叫小厮里面去拿出宝贝来。你道什么宝贝,却是个藏得半壶酒的一个大玉杯,中间做成两只小玉蟹,筛下酒去,那蟹就会得爬将起来,也算得是酒席上一件出奇的玩器。
/ y4 U5 P: F6 z4 e, B/ B9 Y$ J+ a  邵囊满斟一杯酒,两只蟹都浮在面上,爬个不了,就送与李小翠。小翠本是不肯吃这一钟的,见那蟹儿有趣,只得接在手,尽着量一口吃了。邵囊见他去得,又是一杯斟过来,李小翠又勉强一气饮干。邵囊拍手大笑道:“翠兄原来是海量,妙得紧。再看热酒来。”7 S+ F' }/ Q' ]. s  M
  说不了又斟上一杯,还要打点递将过去。那李小翠实落来不得了,连忙把个腰躬将下去,抵死不肯受。邵囊道:“翠兄作揖,小弟就跪,决然要求干。”; z& C( \* G# p; F/ h5 }
  一边说,一边咄的跪在地下。李小翠也对面跪下,双手接过来,拚得个醉倒王公旧酒庐,做两口呷完,有一,这个硬好汉,虽是做了,险些儿把个头都摇了下来。你说这半晌罗海鳅为何没一句话说,这个主儿原是个随碗醉的,趁着他两个一面缠,他在背后落得吃个爽利,先自弄得壁泥般醉。$ c# v( }) ?& e! @9 m
  邵囊拿起杯正要敬他,见这个模样便住了手,把他搀去坐了。再停一会,越醉得没并侨,仰着头,伸着脚靠在椅子上,把那随口曲儿唱个不了。李小翠看不过便要起身告别,邵囊一把扯住道:“此时还没有晚,怎么就要说去。等他醉的是醉,我们饮酒的饮酒。”" r' M' K6 [5 o
  那里肯放,李小翠也决不再坐,倒没奈何立饮了一大杯,才出得门。那罗海鳅见李小翠起了身,一唱唱也跳起身,口内乱叫道:“拿画眉来,我带去。”
/ B9 @7 ^7 B* d. N  邵囊道:“明日拿罢。”
) d9 m4 ^7 W: q8 k  罗海鳅道:“难道他先去了,也不等我一等。”
! H7 q# W& k7 @$ Y9 n6 p2 u  转身正要洒开步赶上前去,怎奈这两只脚不肯争气,扑的跌了一跌。邵囊带着笑,依旧扶他坐了一歇,吃钟苦茶,便搀他雪洞里去睡了。4 H+ h8 t, m6 @/ C; @  e
  次日早起,一些也不省得昨晚这场大醉,梳洗得停当,打点出门。被邵囊留住道:“我正要和你商量那件事,怎么就去。”7 y5 g0 _9 G6 b9 i8 V. C: m
  罗海鳅从新坐下道:“这句话又是想着李小翠了。”
, x8 l  S6 f5 ?% V# o  邵囊道:“可弄得到手么?”
. ~" D6 w) V, ~% M  罗海鳅道:“有什么难处,近日出来小官,不过只要身上光鲜,腰边硬挣。这两件齐备了,还怕什么不倒在你怀里。”" ?4 n' x: f. K) `
  邵囊道:“你晓得我们相处小官,不像那些没体面的。自然要个把银子用在他身上,那里有个砍光的道理。”6 e7 J6 L" d" {- u8 `* p$ z
  罗海鳅听了这句话,兜上心来道:“这样说,邵官人,大老官毕竟还要让你做。你不知道,近来小官也为那些没体面的哄怕了,所以个个都要见兔放鹰。我和你如今先把个体面,做几两银子不着,只拣那好花样的生活,买几疋,送到他家里去,那小官家见了,叫做有奶的就是娘,自然心悦诚服,要到手,可不是瓮中擒鳌。”$ q0 t1 ?3 h% s) l
  邵囊道:“难道这样容易。既然如此,千金担子都托在你身上,少不得事成了有个意思在这里。略坐一坐,吃了早饭就同去买生活。”
- _4 Q3 F, c  T" D5 I0 R% }  说不了,早饭摆将出来。两个吃完,打点正要动身,恰好李小翠劈面走到。他这番来,有那不晓事的,把他屈说了,道是上门兜揽主顾。偏我知道他的来意,终久还是那些小厮们顽耍生性,记挂那几个画眉,果然倒被我猜着。才坐得下,画眉两个字正出口,被罗海鳅拽到天井里,把要买生活送他的话逐一说知。李小翠道:“恐怕做衣服穿将出去,又有别人议论。既有这段美情,不如折几贯钱与我罢。”9 i; j, K- G% l5 `' G  Z
  罗海鳅满口应承道:“若是这样,包得在我身上。”
# W& N/ n2 R. D6 W: z  转身就和邵囊说了。邵囊极其乐意,当下又吩咐摆起酒,从早晨吃到晚,大家越吃越醒。约莫吃到上灯,李小翠先靠倒在桌上。邵囊知他意思,便叫罗海鳅掌了灯,亲自扶他到雪洞里,把门闩了。两个弄了好一会,只是弄不进去。你道他如何弄不进去,一个是不曾十分受这道过的,那个屁眼紧紧凑凑,一时间如何宽绰得来。
+ C6 m: I' X+ }0 S$ A+ n( c! C  一个是本钱忒莽撞了,略放得进去些儿,就像戴紧箍儿一般,弄得生疼。邵囊一团高兴怎么丢得手,抽出尘柄,多搽些津唾,也管不得弄开他的屁眼,尽着力气着实一送,齐根进去。
3 z% m: Y8 {3 g  李小翠抵当不住,一个寒噤,叫了一声我的娘,连忙把身子一扭,那里扭得出来。一个熬着疼,一个乘着兴,不只抽的二百多回,早又歇帐了。此时将近二更,见得顽了两个来更次,倒是外面的工夫多,里面的工夫少。李小翠穿好了衣服,依旧还要回家。邵囊道:“这样时候回家也不便,有心在这里,明早去罢。”' x  z: P4 T2 D& A
  罗海鳅道:“他却不曾在外歇惯,还是把他回去。”* a# b  a. A! j! B# i6 f& ~4 d* y
  邵囊就叫起小厮掌灯送李小翠回家。次早邵囊又与罗海鳅商量,约莫着不好出手,遂打点十贯钱,着罗海鳅送去。
1 s7 ^6 V" z4 E) b( z. s" r  所以说做牵头的人十分心狠,竟把十贯钱落了他三贵。过了几日两边会帐起来,才晓得是罗海鳅没行止。总之自一遭后,两家都熟落了,正好顺水推船,把罗海鳅丢开。两三个月里,李小翠赚他老大一块。8 ]$ _0 o8 H" z. J1 G
  罗海鳅想一想看,不因渔父引,怎得见波涛。气他不过,分明要他两个开交,寻思个反间计,又挽出个大老官,便教他跳了槽,看将起来。做小官的若肯一心一意相处了个朋友,便可发迹一世,怪他不得。生成了这个病,这山望见那山高,巴不得换个新主顾。常是线缚鸭子,弄得两边拓了。$ w; ?" g% V: x: r6 e
  邵囊那里得知是罗海鳅的暗中算计,拿定个主意,就与他开支。你说那做大老官的,拚得撤漫两分,那里不去相处个小官。* f: e' [: D2 @( R* Q9 _! e' w
  只是做小官的过了一两年,仍旧要来投奔旧主顾,这叫做覆水难收。却又有一说,如今的小官,三分颜色全仗七分妆扮。若没这些妆扮,总然是生的花朵般,也没人看得上眼。
) }1 \' w$ z; R$ v7 V  那李小翠不上半年,看看弄得没了结果。他那母亲李翠儿,原是个在行的,教他还到邵囊家走走。李小翠心里实落又想着邵囊,脸上其实没了意思,这日拚得见面等他发挥一顿,来到邵囊家里。* z2 Q  K1 K" h& y; R, F2 y) D
  小厮便进去说知,邵囊听说李小翠三个字,真个是提起心头火一盆,不出来相见,写一个字儿出来回覆道:与你情断义绝,今日复来何说。你却容易进门,我却懒于应接。思之理上谁亏,提起心头火冽。 便宜早是归家,省得一场面叱。
) I% {1 Q9 z) }" O9 j% e- L$ v+ }  李小翠看了这几句,气得两只眼睛脱了出来,没些趣向,端然走了回去。把字儿递与母亲李翠儿看,李翠儿看了道:“原是你不是了些,怪他则甚。果然气他不过,也写几句回他出口气罢。”' `) A# G3 n; i6 _) o( z
  李小翠正要拿起笔,李翠儿道:“他便绝情绝义写得出,你却不可十分伤触了他。”
4 h3 u2 t' S- }6 {9 V* h' c: R  李小翠道:“我是有个写法。”
3 H" q" a! [" P0 D5 C$ B) a  遂写道/ |/ F+ l. f7 K. D0 r7 h* v
  :昔日交情何厚,今日撇人脑后。% h2 E! V: O+ o2 Z0 s
  纵使一二有亏,还必万千宽宥。0 W& z$ U: _3 w+ l
  不记门外奇逢,不记灯前苦受。! O1 L/ O  J( h, O
  这的铁石心肠,何异衣冠禽兽。) F8 ?% Q& i: a9 g# }
  写便写了,难道自家还好拿去。* A1 r3 F0 p! S1 ^% Y5 A! ?* P& H
  转央一个后生主儿,拿到邵囊家。那邵囊决乎想不到是李小翠拿来发作他的,拆开看了呵呵大笑,仔细一想,过意不去。次日只得着人先去寻了罗海鳅,告诉一遍。: A! c, S: q/ `  S1 F8 b8 K
  那罗海鳅也为当日那桩心病,长久不好见面,趁这一着做个引头,才又上门。邵囊就央他去寻了李小翠来,当面说了一通。罗海鳅便立个主意,写下一张议单,议定每年包倒他多少家用,多少衣服。这遭两家才又过得热热络络起来。# n* u7 G  X" Q$ y8 X# ?; w$ o
  看官们,不厌絮烦,把罗海鳅做的议单,一发经一经目。他写道:
5 C* @4 Z! z% I2 ^  立议单人罗海鳅,有友邵囊,原与李小翠交好。; z% G9 Z% M$ V4 ?7 c, D
  讵料未经一载,李生歹见,顿背深情。
2 x5 ?& Z9 _5 V- O* T8 j' v' V  不意粗心无遂,束手空还。
) Z8 ^2 H* P* ]- V5 w7 U4 j5 @  可谓走尽天边路,难觅皮宽树也。5 y. |8 m, j2 H
  今者李既悦归,邵其笑纳。
9 i# b2 |  @, U. Y" n& W: d9 q; C  往事不必重提,新议何妨再酌。# f" _$ I1 I. {6 F4 B+ I2 ~
  三面看定,每岁邵奉李家用三十金,身衣春夏套,外有零星用广,不入原议之中。+ E7 B3 \7 ?6 h+ [% Z
  此系两家情愿,各无异说。
( B$ |2 Y3 `4 e" x( x; e' E4 d  |  如有翻覆等情,原议人自持公论。) m3 P9 S" W2 n6 p/ }2 ^* F
  恐后无凭,立此议单。
& j! c/ h1 p* h' P" m( o" a6 g  各执一纸存证。
& R9 y( l! `; p  诗曰:7 M+ L  M5 `# x: H/ m" Y  @/ ^% c
  议单写就各无疑,花押亲书作证媒。
/ d; Z3 X( M- B9 f) o: w% ~  惟愿两家无异说,还留样子后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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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9 17:06: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乔打合巧诱旧相知  小黄花初识真滋味) d+ f) u) a. \5 a* l8 P
  r+ D0 A/ D) e4 l" o$ j9 }

3 ~) @. \8 u$ G  古歌:
; E- x4 F  r6 a2 g1 r6 X& p! a  君不见长安豪富都消败,青驱玉勒今何在。
' {1 ^$ {0 x. R7 \3 A6 d/ G- y  当时沧海变桑田,此日桑田变沧海。4 B- U2 n$ K" u3 a* q( H
  须知豪富不常有,有金莫结无情友。
( s& Q, I; d' A7 C& p' g4 R( s  怕他翻覆似波澜,久后还同行路叟。
4 q; @" E, l% ~3 J) s  这是几句醒人的说话。大凡鸡奸一事,只可暂时遣兴,那里做得正经。如今有等人每每把这件做了着实工夫,殊不知着实了,小则倾赀废业,大则致命伤。不是说得十分利害,委是眼前逼真光景。9 A# Q# H9 F* `" U4 U* i4 g# m$ H
  还有一样最听不得的,是那做牵头的嘴。他若说是生得好,焦面鬼也还去得。他若说是没多年纪,姜太公还是小官。
' u0 K: W, Y+ L8 |  只要弄得你上路,便快快活活吃现成,用现成。那小官倒不曾打点个起发的念头,他到背地里捐哄不了。
8 x0 Q, D  B9 D+ e& ^8 s  H( S0 `  撞着个不甚手松的大老官,他就弄得你当真不得,当耍不得。好歹便教那小官跳了槽,随你什么有算计的,只索没法区处,总不如依着。俗语两句说得好,住他到处香醪美,不饮从他酒价高。
9 }/ h* D8 x, t' [- @, W! [- B  如今且说麻阳地方有一个做白日鬼的,不知他姓甚名谁,又没个妻小儿女,住在那紫荆桥上一间小小屋内。
" U* K; s$ u/ s4 {: Y9 D  平日间并不作些经营,只是东奔西撞。见了个标致小官,毕竟要访了他的姓名住处,就牢牢放在肚里。8 l8 ?$ C9 x, v. H8 w
  不料他在这小官行中,混了两三年,倒行起一步好时运来,就结交了几个大老官。后来一日兴了一日,要买货的也来寻他,要卖的也来寻他。地方上人遂把他以桥为姓,去了木旁取个混名叫做乔打合。$ V/ g0 \( L: T  ~8 }& t" z
  这日是新正时节,乔打合往那相处人家贺节回来,打从紫荆巷里经过。只见那土地庙中,共有十五六个未冠,都会聚在里面说说笑笑。: [# [; T  K. _0 B( k
  乔打合站住了,逐个瞧了一瞧,却有一大半是认得的,连他也不知这些小官一齐聚集在那里为些甚事。正要等个熟的走出来问个原故,却好背后一个小官叫道:“老乔,你来得正好,也出一个分子去。”7 u# k! u/ b8 I2 u* d- O
  乔打合连忙回转头来看时,就是在这紫荆巷里住的唐半琼。唐半琼见了便唱个唱道:“前日特来拜节,遇你不着,空走了一遭。”
! {% k" U) ~0 s0 A7 q" V! ^7 ^$ a  乔打合连忙弯腰下去道:“失迎失迎。”
0 r3 Q6 I0 x" ]% |  唐半琼道:“我自去年七月间见你过,到今约莫又有半年不见了。”
- ~+ ~' Y- n" u  乔打合笑道:“又是你讲起我才记得,说你一向有些旧病发,如今可好了么?”
7 q" y9 @2 Y' `  唐半琼道:“不是什么旧病,就是两年前生的那个痔疮,一向倒医好了。不期旧年夏里多耍子了几次,从新发作起来。倒亏了那辽阳来的一个长老,把几味草药整整医了这几时,个把月前方才脱得管去。”0 S7 F. u5 \0 ~8 @. o) `( H
  乔打合道:“恭喜,恭喜,脱了管就除根了。我正要问你,你们众人今日聚在这,做些甚么?”
4 R/ w4 N6 r" p  唐半琼笑了一声道:“难道你不晓得,这是我们做小官的年年旧例。一到新正来,是本境住的小官,每一个要出五分银子,都在这土地庙里会齐,祈许五夜灯宵天晴的愿心。”; n7 p. j' N% l
  乔打合也笑道:“原来你们有这个旧规,果然我也该出一个分子。”7 L& V; U" I8 ]% W
  唐半琼道:“新年新岁,难道真个要你破钞。”
( A+ r/ p- n$ d5 @  乔打合道:“只是不曾带得。若带来,神天分上那里不用些儿。”
; u' V; z! H( m( h  唐半琼道:“我有句话正要对你说。一向在家里坐吃山空,日常间积起得些,都消磨尽了,再没一些来路。如今没奈何,只得舍着脸皮又要出来做那把刀儿,那里有好相处的,千万替我寻个。”1 f& F0 Y; [+ b9 N3 q- f% V  |
  乔打合满口应承道:“有有。去年冬里有一个开典铺的徽州人,在这里说起要寻一个在身边早晚顽要,你肯去么?”, L) B6 }( Z7 D, j: T5 U, J2 ?$ ^
  唐半琼摇头道:“那徽州人最是算小,那里肯撒漫使钱。”
! H9 ~/ n; P* X1 r+ C  m0 v5 }  乔打合又想了一会道:“你既不欢喜徽州人,又有个绍兴人在这里,可去得么?”( K' w* z* K* Z9 u; v; u
  唐半琼道:“绍兴人或者还肯撒漫些,只是当不得他会吃醋。”" N# K8 b2 t# H* ]7 u" a5 b
  乔打合道:“也罢。且说在我耳朵里,慢慢的替你寻个好主儿。”
% K7 g: _7 Q5 d) I+ m+ M0 W  唐半琼道:“还有一件。我那第二个兄弟打点近日也要出来,一发做你不着,替他也寻个好主儿,作成一作成。”
* i& V  ~% x- v# l2 A  乔打合道:“你那令弟还没有年纪,如何就出来得。”
1 }) Q6 [/ h, I, K  唐半琼笑道:“好教你在馋唾行中走了几年,一些货也不识。他虽是不多年纪,好不十分在行哩。”% [0 U: m: ^6 z; R! D9 S
  乔打合:“这个其实难得,可见有其兄必有其弟也。说在我耳朵里,这个决要寻个专一会开黄花的来作成他。”
% Z9 v7 Q% {2 ^9 s  说不了,只听到里面那些小厮一齐问道:“唐半琼那里去了?”' E1 g* A9 }/ I$ w: A7 q
  唐半琼见众人寻他,便别了乔打合进去,乔打合也就踱了回来。过得几日就是上元佳节,果然倒被那些小官祈保着了一日直晴。到晚满城中大小人家,都点放花灯。你赛我强,好不点得热闹。$ o9 _7 k: N1 A8 [
  乔打合吃了晚饭,锁上了门,也踱到大街上去。只见:满天皎洁,遍地辉煌。万户千门,一处处笙歌鼎沸;六街三市,乱纷纷来往人稠。
) o: P/ d4 T6 ]# M2 |: }! Q5 s  这壁厢紧层层,你挨我侪,跳着那月明度柳翠;那壁厢闹吵吵,击鼓鸣锣,舞的是狮子滚绣球。这正是美景难逢,谁家见月能闲坐;良宵易过,何处闻灯不看来。乔打合穿长街,过短巷,各处看了一会。约莫更尽时候,正要打点回来。只听得后面有几个人,急急忙忙一头走一头说道:“我们到萧衙门里看鳌山灯去。”
% Q! a! o. M2 X5 K" ^  乔打合听了这一句,思量道:“这里到萧衙也没多路,总是家去不过是睡觉,待我也走去看看。”
0 G5 z7 P4 h/ S1 r- }2 V  便随了那几个人。不多时,早到了萧衙门首。
9 y& q( c; e4 z  只见那大门上点着一座鳌山,妆扮的都是时兴骨牌名故事。将军挂印,楚汉争锋。& q8 E' \& ]0 n3 _! h' D2 E
  一枝花孤红窈窕,大四对八黑威风。9 P! f8 Q& U% J5 Z$ m
  公领孙踏梯望月,孩儿十劈破莲蓬。
( R/ |3 @6 N) D8 v; n: B9 d$ r  天念三火烧隔子眼,夺全五临老入花丛。* o2 `" N; S" x2 c
  还有那拘马军赶着折服雁,正马军抢的秃爪龙。  j: L5 `* c; ^- h
  这座灯委是做得时样,便是看的人却也不少,团团围住,足有五七百。乔打合用了许多气力,才挨得进大门。
. F+ ]* m1 K6 O9 H. F9 c3 g: |/ l6 T  走不数步,又见二门上点着一座鳌山,更比外面那座做得有工夫,又做得细巧,四围都是三四寸长的葱草人物,扮成的二三十套戏文。
# w- p& e1 h( F; A0 B  金兀术辕门纳款,武三思驿馆逢妖。! D- @* |$ N9 T0 ~# |9 ]
  姜太公垂竿渭水,李十郎饯别河桥。
9 |# \2 n% _8 l" ~  红线女田营盗盒,昆仑奴郭院携绅。, v: B2 k6 C7 U( G# A
  林教师夜投水浒,孙行者大闹灵霄。! S$ ]" y; G! V5 z2 P# B) n0 ?/ M* w
  伍子胥生擒伯嚭,李存孝力战黄巢。. R: p( B2 }' @
  张仲坚抛家落海,吕蒙正冒雪归窑。
% i. P, x0 w. ^0 J, V3 J9 _1 L  凤仪亭太师掷戟,瑶池宴方朔偷桃。
8 s, D7 h) E1 E# J& g/ I  清风亭薛荣叹气,乌江渡项羽悲唱。
# k% e; G. Q3 _, n# ?  会跌打,蔡跑跑飞拳飞脚;使猛力,张翼德轮棒轮刀。$ U5 }, t5 q4 Q. x% Q; X* j
  没眼睛的瞎仓官,做得活像撒酒风的醉旨隶,差不分毫。
- o4 e2 A/ ~: j1 k: ?  最好看的,庐州人乱敲花鼓;没要紧的,男子汉对跑高跷。
9 f8 X- J. I7 n! L8 S1 b  这壁厢,有几个放火爆的小孩儿,伸头掩耳。
& K+ |" u. x& s6 u& q- _# o  那壁厢,有几个看花灯的丑妇女,跛足驼腰。3 Y" [; b2 N# D7 [4 M' ~
  那些人看了这座鳌山,都说道做得有工夫,没有一个不连声喝采。正看得高兴,只见有几个生青毛倚着吃了几钟饿碗头,就在那人队里闯起祸来。那些看的人,有一半怕惹事的,恐怕新年新岁,没要紧惹到自己身上,都走散了。+ e. O/ a+ |; B, V% F8 m0 |0 k3 n$ o3 Q
  有一半好管闲事的,一齐都伙上前劝住那两个厮打的道:“不要动手。这萧衙里却是打不出的,为什么事,放了手,好好讲罢。”
) H# ~1 i1 e! {; |  G/ e& B  傍边一个人回答道:“他取笑了我们这个小官,正要打个不了帐哩。”! B5 R+ d) |: A% m7 l4 x/ L
  恰好乔打合也还在那伙人里,他听说个小官,连忙回头看时。果然是一个初蓄发的,年纪约来十四五岁,生得异样标致,一张面孔就如傅粉一般。他把个眼睛看了又想,想了又看。正要访问是那一家的,只见那伙人哄的一声都拥出了大门外去。乔打合也不去劝闹,连忙上前扯住那个人问道:“这个小官姓甚名谁,在那里住的?”
3 I/ `& Z; s! T" D  那人道:“他叫做唐半瑶,在紫荆巷里住,是我们相公两三日前新相处的。”. ?4 G* V) I$ K0 m, ~0 G  y
  乔打合想不起道:“紫荆巷只有唐半琼,那里有什么唐半瑶。”
# x6 R) L1 I+ L" t  那人点头道:“就是唐半琼的兄弟。”
4 H  m5 h7 k+ W4 Z+ }: \" p% y" p  乔打合方才想得起。正打点还要问他几句,见那伙人早已劝散,便也走了回家。心中再思再想,却不晓得是什么人做牵去的。次日起了个老大的早,走到唐半琼家里。正进得门,只见堂前先坐着一个主儿,你道怎生模样。一张方面孔,两脸落腮胡。戴一顶吴江帽折起的巾儿,钉一块蜜蜡金碾成的圈子。稀网巾包过眉稍,却有些吴下官人打扮。银铭耳插来鬓后,才认出徽州朝奉行头。乔打合见这个人气呼呼的坐在那里,便站住了不走进去,叫一声道:“唐半琼可在家么?”
. t5 u! H' Y! \- C4 K9 V  唐半琼正在里面梳洗,听得有人叫他,连忙问道:“是那一个?”
4 M' r8 M- m% ]* `/ p  乔打合道:“我们是紫荆桥上住的。”
" I' ]' `. ~; g* F$ u4 n! C1 e  唐半琼连忙出来见道:“我说是那个,原来是你。来得恰好,进来坐坐,看一看戏文去。”, J3 W% `8 r# K* O5 n
  乔打合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8 V+ D: M7 l3 Y: [9 B  唐半琼道:“你不认得么?这是我兄弟两三日前初相处的,姓汪名通,是个徽州朝奉。”
0 j  {& G% ?: ^  乔打含笑道:“你前日说徽州人啬吝,再不好相处,缘何你兄弟倒相处了?”
' x$ ~+ h, J/ h! I  唐半琼也笑道:“各人所好不同。”
* M! [$ Q2 z: }5 @  乔打合道:“他为什么事气吽吽的坐在这里?”
' I6 D5 `% F. x# W  唐半琼道:“说来好笑。他昨晚同我兄弟到萧衙里去看鳌山,撞着一个生青毛,把我兄弟取笑了,他便捻酸起来,今日商量打点要去告状。”8 z, ^& z0 b1 \
  乔打合道:“原来昨晚在萧衙里厮打的就是这个主儿,我也在那里看见的。只是为小官去打官司,甚么要紧,待我进去劝他息了罢。”
  _+ C( n7 ?; U  R2 W+ P  正要走将进去,又站着道:“且住。我还要问你,前日是那一个把你兄弟牵与他的?”5 n+ o3 R: b* L; h0 H
  唐半琼道:“是碧莲寺里的一个长老。”
, J1 D2 B/ v; w8 h& Z$ n# U  乔打合道:“怎么这个人倒寻个和尚做牵?”$ A1 k" }8 s2 U+ x: k
  唐半琼道:“他原在那寺中做下处,两个一向相熟的。”+ v' U( M3 G" Y; j& q6 ]. N
  乔打合恼得两个眼睛突出来道:“有这样事,和尚都思量走将出来做牵头了。如今他们吃醋的官司倒打不成,我要和那和尚说几句哩。”6 I3 B% U  f% R& r
  唐半琼道:“那长老也在这时来了。你且耐着性子,莫要这场不了,又是那场。”
1 q% h9 g  T8 R$ }  说不了,恰好那和尚已走进门。乔打合把他一看,生得有些古怪。两道浓眉,一双饿眼。半爿僧帽,露几分秃秃光头;一领衲衣,拖二尺翩翩大袖。金刚子枉自持心,梁皇忏何曾见面。乔打合道:“我走将进去,见了这个秃驴,眼珠里怒火直奔出来。且回家去,明日少不得还要来见你兄弟。”. f) d- f0 s! H( n+ _+ q' g
  唐半琼扯住道:“新年新岁,难道上门来茶也不吃一杯去。”6 I: r2 C+ y- z
  乔打合道:“明日总来吃罢。”; l7 U8 A- k6 ?  X6 L
  转身就走出门。不说唐半琼进去和那汪通商量告状的说话。且说那乔打合回到家里,左思右想,只是气那和尚不过。思量要算计他,又没个理会。除非是别寻一个把唐半瑶引去,着他跳了槽,方才出得这口气。一连思量了五六日,再没有个计较可奈何他。这日往街上走走散闷,只见背后有个人叫道:“老乔,一向不见你的面哩。”
- A) c0 N: A- M8 }7 w& y/ q  乔打合忙把头回转来看时,你道是那个,原来是麻阳城里一个最撒漫的大老官,叫做汤信之。乔打合见了满面欢笑,把个腰忙不及的弯下去道:“汤官人,我一向在街上踱来踱去,再不见你哩。”
! @1 `( N  j" u7 P/ S  汤信之道:“正是。我因出去了几年,如今才回来周岁。且问你这年把来,麻阳城中可又有几个新出来的小官?”
: f, \9 b( i; S: |. u  乔打合满口回答道:“有有。小阳巷里新出一个王俊官,碧莲寺前新出一个李玉儿。”7 n+ r3 |3 s- I8 ~) W; |% P2 t- B/ l
  汤信之摇手笑道:“这都是我在这里的时节见过的。”' q% }( P! f* A6 E2 O
  乔打合道:“除了他二人,虽然还有几个,只是生得粗皮夯肉,蠢头怪脑,只好当个小官名色的。”/ _- ?( L' y" z$ \' i7 W
  汤信之笑道:“老乔,你却是要在这个行中吃饭的,难道眼睛里再不见一个好小官,明日千万要在你身上替我寻一个。”
$ G% q0 I2 Q; E$ E  乔打合道:“有便有一个在这里,生得绝样标致又不多年纪,正好中官人的意,只是要费些周折才可■得来。汤信之道:“是那一家的?你且说一说看。”
: d; ~# S, R1 |9 W) @  乔打合道:“就是官人向年相处唐半琼的兄弟,唤作唐半瑶。”
5 N/ c0 h( ^  d  z  汤信之欢喜道:“果然是他的兄弟,不消得说是标致的,这要弄他来便也不难。”  ~8 ?0 v: |0 l
  乔打合道:“汤官人早见得我几日便好,新近六七日前,被那碧莲寺一个和尚牵去与个徽州主顾了。”: Q" K3 x+ z" I* Y& ~
  汤信之道:“这个一发不难。俗语说,毒龙难斗地头蛇,我便做些钱钞不着,送到他门上去,不怕不随了我。”. l; F: w) t, ~& V+ |) M! l
  乔打合道:“这个行不通。倘是那徽州人吃起醋来,却怎么好?”
; n7 C2 d, `7 {. U; b: V! I! L, X  汤信之道:“不妨,拚得与他当官结煞。我今日要出门去,不能够了。你明日可在家等我,待我打点些东西同你送到他家里去。”& x7 D& a8 ~# l; `1 f. `! d2 B" Y2 v
  乔打合把头乱点,满口应承,两人遂拱手别去。这回乔打合思量得,一则便好奈何了那和尚,二来又好赚他些钱钞,快活个不了,遂去与唐半琼商议停当。
9 k/ Q) P. b- A  果然次日巳牌时分,汤信之着家僮捧了一个描金礼匣来到他家,一同就去见那唐半琼。汤信之相见作了揖,先把寒温叙了一遍,然后问起他的兄弟。唐半琼便唤出兄弟来见了,汤信之喝采道:“这几年不见,果然长得这样标致了,将来大有乃兄之风。”
9 V! H* T* N5 J3 p, p+ s  唐半瑶一个脸红。汤信之取过礼匣来送他,唐半琼先把帕子展开一看,上写:玄色花绫一端,天蓝绉纱一端。牙色丝■二副,花素汗巾二方。犀簪一只,金铁一枝。唐半琼道:“怎么好受汤官人这许多厚礼。”9 {0 o: B* _5 v9 M
  乔打含笑道:“这是送与令弟的,还由你做不得主哩。”
) r6 @- l( X8 }5 N" Y+ R  唐半琼也笑道:“你就来取笑我,当初我也是这样收过的。”
3 \; |' b$ y) I1 N7 ]8 z  原来近日这些做小官的,个个都是贪得无厌。只除你没得送便罢,若有得逞,莫说是这样厚礼,便是不值几个钱的,也没得反璧。那唐半琼这几句,都是门面上好看的说话。你看唐半瑶见哥哥开口说个不好收,他假意推却起来。乔打合再三劝不过,方才一并收下。+ j2 U; M7 ^0 y" \/ o9 c1 _" j
  大家坐了,才说得几句,恰好那汪通正走将来。所以说那做小官的极是反面无情,鬼脸儿带在额角上,抹下来最快。唐半瑶见汤信之送了这些礼,一心就向在他身上。见汪通走来,岂不是昨日光景,便觉有些下眉下眼,做出那不偢仙的模样。
% ~  ^* H, @4 X" o" {  那汪通也还知趣,见有人坐在堂前,转身就走。终久做牵头的在行帮衬,这乔打合见汪通前日气吽吽的坐在他家,商量要告状的正是他,恐怕见了又捻酸起来,便悄悄向汤信之耳边说了几句,遂起身别去。汤信之一路上与乔打合计议道:“这个人紧紧恋住,一时就难弄得到手。”/ G( Q% n" y) q+ @# l% V$ m) Z+ U
  乔打合道:“只要唐半瑶肯心向了你,怕他则甚。”6 G$ {" S- Y2 b& k; u
  汤信之道:“说得有理。你明日可起个早去,寻了他同到我花园里,待我把些话儿对他说,自然把那徽州人断送上路。”! }  t- a' I0 }0 q
  乔打合道:“汤官人又有一说,那唐半琼决要他同来才好。”
1 i' |* S2 z1 K* h* l# E3 j  汤信之道:“恐怕他在面前,见我和他兄弟相好了,又要捻酸吃醋。”2 D& O" g' X# N, a& |& ?
  乔打合道:“他倒是个会帮衬的,这些光景包得没有。”5 R) g. [- r0 x* `7 m
  汤信之道:“这样一发寻了他来。”
  `6 q1 r( |; }4 }. }  说话之间,早到了紫荆桥,两人各自回家。次日乔打合未到天明就来到唐半琼家,立等他弟兄两个起来梳洗,一同径到汤信之花园门首。那管花园的还认得是唐半琼,便回答道:“莫要进去,我家官人出外两三年还不曾回来哩。”
' N7 T0 X+ f, Z  E7 M. W' ?) T* S  乔打合道:“莫要取笑,你家官人昨日约我们来的,你不与我们进去相见,明日都推在你身上。”: J$ ^0 e. [8 f* {7 z$ m: E
  管园的道:“说便进去说了,只是里面聒絮着我,你们却走不开的呢。”' r( }' h% G. p! Y
  你看他唧唧喻喻,没奈何走将进去。不多时,汤信之就走出来,见他三个,这个欢喜也不知是那里来的,邀到花厅上坐了。才吃得一杯茶,只见里面闹吵起来,管园的一步一跌忙不及的赶来说道:“大官人不好了,里面得知,打将出来了,没要紧省得淘气罢。”2 @% \7 l. b3 ^5 d2 D7 T" I
  原来这汤信之的妻子最是利害,日常间听得丈夫在外相处了个小官,就要倒了葡萄架,便是汤信之生怕的也是这一着。唐半琼慌了道:“快些去罢,不要带累我受气。”
! X! R6 M# f5 [  h  汤信之道:“怎么是好,偏生撞着这个不贤慧的东西,好扫兴哩。”, b* {8 P5 V$ |+ J+ H9 _  O: B* L* R
  乔打合道:“他二位极难得接来的,终不然乘兴而来,败兴而返。我有个道理,那紫荆桥边有一所空屋,原是陈刺史的花园,里面有的是好耍子所在,我们就同到那里去,谈一谈也好。”& O8 F" {; M/ Y# g
  汤信之道:“早说有这个所在,也省得惹这场臭气,一同就去罢。”
3 z5 U$ l" A; y6 u8 z6 y  乔打合道:“待我先去开了门,等他两个慢慢后来。汤官人你还到宝夫人那里陪个小心再来才是。”( P" M# D7 Y* d) g3 ?* K1 [
  汤信之笑道:“这倒不曾引惯他。只是不带得些银子,少不得还要进去才来。”
0 g& O& J2 K# R; A- n( @3 a/ E  乔打合悄悄的先走出了园门,唐半琼就同了兄弟,随后踱着。这正叫做芥菜子偏落在绣花针眼里。两个走得十来家门面,恰好那汪通在小巷里劈面撞着,连忙就闪过了。汪通暗想道:“他两个此时往那里去,待我做些工夫不着,跟在他后面,看走到那一家。”
$ l$ `1 B; o+ k" k; L( Z  你看这汪通紧紧随着,只见他两个同进了那间空屋,又想道:“走到这空房里去,决有些蹊跷,悄悄跟他进去看个下落。”
% Q6 H: L+ {$ I8 E/ v9 z1 S# a  正走得进去,那汤信之也就来了。乔打合引了他们四下看了一会,汤信之把些银子递与他道:“你可先去安排些午饭。”乔打合早明白了这个意思,就扯了唐半琼同走。这汤信之那里知道汪通先躲在里面,两个没些体面,青天白日说起鬼话来。唐半瑶原有意肯的,只是脸皮还嫩,害着羞半推半就。汤信之脸腆道:“没奈何,再是一会,又好来寻吃饭了。”
" ?- X) w9 u8 b- q' d  唐半瑶掩着嘴道:“青天白日,羞答答的怎么好干这样事。”" s$ f$ s, Z1 `: z6 h; d$ N; {
  汤信之道:“明人不做暗事,没奈何我又唱唱了。”3 B$ I! h" Y8 X* d5 |/ G
  说未了便把个腰弯将下去。唐半瑶连忙扶住道:“依便依了。你只要先讲过,到了熬不得的田地,你也要依我呢。”
3 a* J: j% }: y  汤信之欢喜道:“这个自然都要通情。”
/ s1 J; ?5 f; A  B$ Z& B  两个就在假山背后弄了一会。唐半瑶弄得个遍体酥麻,靠倒在假山石上,那里爬得起来。汤信之袖里摸出一条汗巾替他把彼处轻轻拭了一会,又替他把裤儿系了。唐半瑶塌地坐倒道:“我却不晓得这件东西,世上人没一个不欢喜他的,还是有些什么好滋味。”
2 ^9 o; P/ L+ s; f7 r4 ?  汤信之道:“说不尽哩。”: a$ f$ n0 n# O' \
  两个正坐在假山上说得有兴。不道那汪通听了熬不过,起来厉声高叫道:“个小擦娘的,擦得屁眼好快活哩。”9 P2 H/ @+ O( n0 F
  汤信之那里晓得就是汪通,吃个大惊,飞一似的脱身跑去。汪通就把唐半瑶拦住道:“你却会得作难,这番走到那里去。若是略道半个不字,就活活结果了你的性命。”
& j) ^2 c8 V. y4 i" R  唐半瑶见他说话来得凶狠,没奈何只得做了一个阳货献臀才了得帐。走出门来,劈头又撞着乔打合将他一把扭住道:“你看这房子是那一家的,许你在里面拐小官么。”
( m( A8 _, N" U% j, E; \  唐半瑶见这个光景,先跑了回去。汪通回答不来,被乔打合挥了几个巴掌。那些地方上看的,见是徽州人,明明都欺侮他,都说把这个狗蛮结到陈衙里去。汪通慌了道:“听凭众位私下处了罢。”: W; Q( y+ t3 Q7 \; j- R; |% Z
  众人道:“一席戏文酒就饶了你去。”
! V" v5 V+ \- l5 q% L4 O) D  乔打合道:“这还不打紧。先要写一张伏辨与我。”
6 \# _/ X, C; v6 P) v  汪通是个有身家的,自古道,家值千贯,身值千贯。事到其间,只要了性命,满口应承道:“有纸笔就写。”
+ P; L2 Y* O/ e  }% |0 W& m  众人道:“省得又引得人多了。”
: q" h* w, s. `' l$ ~  取了笔砚,依旧到空房里去。汪通去写道:立伏辨人汪通,祖籍徽府,客居麻阳城。素性不才,惯作灌肠之技;生平毛病,嗜为盗粪之人。一时见拙,作事欠通。不堤防人耳隔墙,遂败露陈衙空屋。暝目自甘,噬脐何及。若非众位善周全,几致一身难摆脱。倘日后再蹈前非,据今朝一张存案。众人道:“伏辨便是这样写了,如今只要了落地方上去。”$ F4 @) I2 L7 f) ?/ ~
  汪通道:“列位放心,那碧莲寺就是我的下处,同到那里,少不得有个意思相谢。”( b- V9 e& A* l" I7 w
  众人道:“使得,使得。”
7 N( U5 t' {/ o6 F3 k  乔打合只收了伏辨,凭那些人跟了汪通去。他连忙走将回来,恰好汤信之唐半琼都坐在家里,眼望旌捷旗,且听好消息。见他走到,齐问道:“怎么放他去了?”  C+ a, r3 _/ ?
  乔打合道:“放便放了他去,伏头伏脚写得一张在这里。”
( e- j2 @' H5 t0 Q# A4 \9 n  汤信之接过手,看了笑道:“写得停当,写得停当,这番不怕那唐半瑶不是我的货了。”% N& b0 l0 S- H& t$ }6 I- T/ d
  乔打合道:“不是这个苦肉计,如何送得那徽蛮上路。这遭你把什么谢我?”  _( {: R! d% s7 c; t1 {' K, n
  汤信之道:“凭你开口要那一件就是。”
  J; f: `2 x, z7 @  f; k  乔打合笑道:“说得有理。不然的时节,伏辨又轮到你写了。”4 v' O' E- H; G  L, ?
  当下就打点午饭,三人吃了各自出门。
3 ~: [" v( H+ W/ E  L8 ]# J  汪通自这回不得了便宜,竟把唐半瑶那点念头收拾起了。0 m  G; a( I4 B
  后来汤信之见唐半瑶竟不带一些小官气,凡事还肯将就,把眼睛又是一样看承,三五年里替他做了许多正经事。
+ t! C, N& @, n$ I  k  所以说不会相处的,千个不抵一个。会得相处的,一个足胜千个也。
, h  Q+ l; r3 O4 P- S, l  诗云:
4 a! ]) u# v, y  G8 N" a- R- y1 K  风流队里最难言,须识机谋一着先。+ x: _; E, w& X; ^* V: ]) D3 B7 d( N! Q
  多少五陵裘马客,进时容易退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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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9 17:07: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设奇谋勾入风流队  撇华筵惊奔快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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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萨蛮:
5 C: S8 }! ?& \$ `* m& i1 }- E  文窗绣户无罗幕,江南绿水通朱阁。! S$ X( p9 {$ n' P' X# o* ~& _
  花髻玉珑璁,单衫杏子红。- d5 q$ g/ Z8 v7 G* O+ s
  彩云歌处断,柳拂旌门暗。
  C" u! G8 K* R. u; E  鹦鹉伴人愁,春归十二楼。
. m8 p. a3 j8 ?  这回书,单说近来小官都便宜了这件生意,到了十二三岁就晓得要相处朋友。比像果有几分姿色的,这般年纪原是不可虚度,应得出来卖个样子。如今有一等老大一把年纪,生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舍着个脸皮寻了件把衣服,铺设了门面,走出来到要思量起发大钞。看将起来,这样的小官,偏生又行得通。
2 D! I, ?1 l& C, q' x, A0 J  你道这句何如说,人却不知道,连这近来的大老官,也都是只生得两个眼眶子,那里识些好歹。见着个未冠,就说是小官,情愿肯把银子结识这个。结识若得久长,便做些银子不着。只恐怕他却是恫悦人多的,落得把你做个呆子,着些什么来由。这些话头且收拾起。
6 t$ D; Q+ K4 c$ q: `7 b  听说黄州有个秀士,姓宝名楼,家俬可有上万,只是未丢书本,也好的是小官。那个妻子唤做范丽娘,原是教坊司里一个粉头跟他从良的。这范丽娘见丈夫好这一道,免不得是有些不快活。想一想看,总只不是个结发夫妻,落得做人情,只得随他在外浪使浪用。+ H* O% A, K9 e  q3 {! {5 A3 z
  宝楼倚着没个人拘束,看看弄得没了倍倍,不拣些粗细,只要是个小官,就要说三日邪话。不出几个年头,把家俬渐渐弄空,那读书两个字一发不要说起。这却是人家女眷们贤慧处,范丽娘见这个光景,眼见得发迹不能够,转头看不过了。这个好人难做到底,没奈何着实费了一场唇舌。+ A3 U: g" M3 e3 C8 [) m
  宝楼也是枉做了个读书人,聪明一世,懵懂一时。那个人家女眷不要丈夫好的,那些唇舌,无非是要你回头,重整家筵的意思。他却错怪了,只道范丽娘有了醋意,千方百计倒要弄个计较,把他布摆起来。$ U) p9 s* f8 h; F# R
  这日正在那里思量,恰好有个小官走到。这个小官,你道叫做甚么名字,却唤做袁通,也是个半三不四的。有一说,生便生得不甚标致,倒有一肚皮的好计较。比如这时要算计一个人,只消得眉头一促,肚里就停当了。所以说,入门休问荣枯事,观见容颜便得知。" T& C8 c& i- j
  他见宝楼脸色不甚好看,便问道:“宝兄为何气气闷闷坐在家里?”, G7 E8 Z: h$ R6 s) s* L
  宝楼勉强作笑道:“告诉你不得,为了些家务事。”
+ ^3 ~* {4 C- n* `- @3 m: h  袁通也笑一声道:“兄是个极快活的人,什么家务事要你当心,决是为尊嫂有什么说话。”
" k( a- `1 \% ^9 u/ q  宝楼吃个惊道:“你怎么得知?”
7 n) w- F- p: ]  _  袁通就顺口道:“宝兄可晓得,若要不知,除非莫为。”! }) t- R" j2 I2 I3 j' l$ q/ F0 [
  宝楼叹口气道:“想我这样一个人,逍遥散诞,比神仙尤其快乐。如今倒吃内里的亏,这桩事如何是了。”
1 {  W$ c$ h1 n5 D  _# T+ U0 L  袁通道:“这有何难,你只把尊嫂怎么难为的话,略说说看,包你有个法儿,还要他来小心你哩。”3 q9 F/ v! M( n  K3 I0 m
  宝楼大喜道:“有这样事。”
. A8 T! f, Q) J; s* i5 J8 b2 r7 X; B  登时就把前前后后的话告诉了一番,袁通道:“这是尊嫂的醋意了。依我说,弄个计较,竟把此物一刀割下了,大家弄不成。”0 \) K" S) B# z6 M7 C% m- u
  宝楼道:“你又来说得没正经,好好一个人,把这件东西割下了,弄得个公不公,雌不雌,还做个什么男子汉。”. [. H- y$ \5 w5 b/ C2 L; b
  袁通道:“你且不要着忙,终不然真个教你把这件东西割下了么。”7 E$ Q6 M% C9 m9 [# p3 L7 z; B
  宝楼道:“小官家一发说得不在行,若是别样还好做手脚,难道这张毡,可装得个假的。”3 J6 K* O$ s1 ~' }5 e; D
  袁通道:“我教你么,这是苦肉计。明日到那卖狗人家去,买他一根新鲜狗鞭,防备在腰边。只要等他有些口过便使个性子,走到书房里,拿起刀来■■声,只叫把这张毡割下了罢。那时他内眷们听得这句,包你魂都唬得不在身上,忙不及的来劝住了。是这一遭后你看连个气都不来呵你一口。”
. |2 O9 J0 g3 D% a( j$ ?  宝楼哈哈笑道:“好计好计。只是一件,徜然他不来劝,怎么是好?”# L8 [. K8 v; \  Q4 x, B% ?
  袁通道:“阿呆,便割下来,只是根狗鞭。”
! W- G6 d( ?+ M) k# q* m% X7 R1 @  宝楼欢喜得紧,拍手大叫道:“妙得紧,妙得紧。”
8 _3 p4 [: q7 b3 s5 ^, f  w  就要打点起来了。两个正要再商量些说话,只见小厮走出来接吃午饭。袁通生怕里面得知,又要带累他唱气,连忙作别起身。宝楼进去吃了饭,遂走到街坊上买了一根狗鞭,拿将回来,设法得停停当当,只要等范丽娘有些口风,就好把他试验。你说这个生狗鞭,可是放得长久的,安了三四日,渐渐有些气息。
7 L: p  T: v& Z' M$ h; E6 m  宝楼想道:“终不然高高兴兴打点在这里,可又没要紧坏掉了。说不得,前后不免要做一场的,待我先去寻他个口过。”$ R+ |( J6 P4 C1 r
  走到书房里,坐了一霎,思量了个计较。假意儿踱到范丽娘面前,把个笑堆到嘴边道:“我今晚有个朋友接去饮酒,多分不得回来,衣服可拿件添我穿穿。”
' U- k9 I" i4 w( b1 B  范丽娘听了这句,变着脸道:“吃什么酒,这分明又是那个小孽畜来寻你了,那个敢去。”
% @4 J9 l& ^; O# W. r  宝楼假狠道:“胡说。人家雌鸡啼,可有什么好处。脚生我肚皮底下,要去也随我,不去也随我,可是你拘束得定。”8 ^9 w% q2 P4 x* h1 `
  范丽娘把他一把扯住,摇着头道:“我和你搭个掌子,看那个走得出大门去。”
) G- [. O% W6 M- H  宝楼冷笑一声道:“呵呵!我岂不知你的意思。”
5 ~; u) M- c+ ~! e! {2 \  范丽娘道:“你既晓得我的意思,说出来么。”
$ J# r* h0 y8 M9 A' z8 E8 b" Y  宝楼道:“你只道我又出去相处什么小官,无非为这件吃醋。”! Q, d! _  s- u
  范丽娘咬着牙关:“恰又来。你既晓得我要吃醋的,请在家里坐坐。”& ^+ s) w0 y# i- x: U
  宝楼假怒道:“你果是不放我去么?”' \1 c6 ]! g& r9 S. L& ^
  范丽娘道:“那个敢走。”
* Q8 v5 K6 Z' ?) L  a  宝楼把袖子一洒,往里面一跑。范丽娘不知他什么势头,只道是要寻些什么短见,连忙打发个小厮进去看看。只见他去到书房里,一只手拿了腰边那根狗鞭,一只手拿了把裁纸刀,大呼小叫要断送着他哩。那小厮见了吃上一惊,慌忙走进房里,把刀夺将过来,厉声高叫道:“大娘不好了,官人没主意在这里,快来劝劝。”
; g1 y3 z, z+ v1 r7 l) N  范丽娘慌了,飞一般的赶将进来,见这个光景,扑的跪倒在地下,紧紧的拦腰抱住。这个跪不是范丽娘有心跪他,实落看了双膝酥麻,不由你不挫了下去。口口声声道:“官人随你去罢,今后决不来说你了。”3 j) a) q" m9 s$ A% u) \( i
  宝楼趁势就放了手,遂回嗔作喜道:“我这个主意其实不是今日起的,打点一向了。想将起来最恩爱的莫如夫妻,何苦为这些闲事,终日闹闹吵吵,外人得知不说是我不成器,倒说是你不贤慧,像甚么模样,索性把这件东西割掉了,大家省些唇舌。”
3 z1 p% v! f/ s" y9 Q# m4 @  范丽娘道:“枉教你做个人在世上,这却不是和我竞气,倒是和鞭做对头了,如今干我甚事,叫做说,大鹏飞上梧桐树,自有傍人说短长。只怕再过年把,思量我的说话,悔之晚矣。”
" V# ~% c' b) l& S) B  宝楼便不则声,范丽娘道:“要去可趁早,莫要担搁了。”7 V; E6 A) n: D5 \* Q! t
  宝楼陪笑道:“一团吃酒的好兴致都不知丢在那里了,去也没趣。”
$ ~; |* g& p- L  范丽娘道:“也罢。今晚就是我买一味替你和事。”
8 T: L; ^' r  ]+ T5 z. _  连忙分付整起酒来。夫妻两个你一杯我一杯,好不吃得痛快。直饮到三更天气,方才进房安寝。诗曰:巧计今朝幸已成,思量谁个假惺惺。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这夜夫妻两个,那些房事,免不得是有的,不须讲起。
2 I! d' {4 e& R- p  宝楼因中了酒,次日巳牌时分,才走起来。正在天井里踱来踱去,想得真个亏了袁通那条苦肉计,一面暗里思量,一面暗里好笑。正回转身,恰好袁通又走到面前。宝楼一把扯到侧厅上坐了道:“来得恰好,我正要寻你说话。”
/ s" O! O, p! K; e2 c! O  G  袁通道:“那话儿可打点了么?”9 y. [% p* O  B- w
  宝楼道:“就是那日,你转身后,都打点停当。”' w! O! F3 A9 e5 I, k' N  I
  袁通道:“几时就好试演?”
: J! f7 H2 Q5 M" ^1 F/ N6 H  宝楼道:“昨日已试过了。”
  x2 b4 |  j& ~( ^) a3 G" r4 K: j  袁通道:“尊嫂可看见么?”
( i. Z" ^$ P: b1 S. f! u' E5 x) d  宝楼道:“他听得这个风声连忙走来,一把拦腰抱住。被我做作起来,拿了刀只是要割。他便双膝跪在地下,千求万告讨饶,方才丢手。”' h, [" C* Q8 K: a3 n- q% p  S
  袁通道:“可还说些什么?”. q& `) n  Q' o0 m3 G; {) E
  宝楼道:“他说今后再不来说我了。”" c. w. B8 p* C
  袁通道:“这个计较亏了那个。”1 j0 x% o5 j1 a* F- n
  宝楼道:“尚容,尚容。”
: v2 k6 d9 A8 z! i6 z* o+ B  袁通道:“如今料得没人拘束。我有个上样绝色的小官,寻来和你走走,可要么?”
# J( b. j: K; f. H  宝楼道:“俗语说得好,黄花女儿做媒,自身难保,终不然你又要做牵头了。且说来我听,比你生得如何?”
! ~% X1 d8 Z: H  袁通道:“不瞒兄说,我们做小官叫做讨不得饭,没奈何出来干此道的。还是取我的面孔,还是取我的皮肤。那个小官,若是你一见,头都要摇落哩。”
- E' S% S0 |5 N- }  宝楼道:“叫做甚么名字?”- T' h& G0 ~- s; v( N' @5 g- M, t
  袁通道:“姓许,名字叫做无瑕。”& k  E) D" O8 a
  宝楼道:“妙妙!不要说见面,只是这个名字也就精在里面。在那里住?可去看得看么?”
- T+ C( e& H( X; j/ U* J( ]  袁通道:“你去梳洗起来,总成你看看罢。”
1 O  B: `6 W! z0 m4 v  宝楼连忙进去梳洗齐整,出来同了袁通就走。两个出了大街,同走进一条小街。过了两三家,却是一个小小八字墙门。袁通道:“是这一家了,和你同走进去。”0 U! |8 `. s. Y* E5 w
  袁通就把避觑扯开,两个踱到里面。只见老大一个天井,两边好不辑理得齐整。摆两座金鱼缸,搭几块太湖石。黄杨树高低五六株,菖蒲盆大小二三十。碧桃花相对紫荆花,棕皮树间着芭蕉树。半空中几点管弦声,满阶前一带胭脂赤。两个看了一会,走到堂前,并不见个人影。每旁摆着六张斑竹椅儿,中间挂着一幅单条,上面为着四句道:茶熟香清,有客到门。可喜鸟啼花落,无人亦自悠然。钱塘痴痴子题袁通不见有人出来,遂叫一声道:“许大哥可在么?”
! }% J1 D" T0 u7 J- j  不多时里面走出个小厮来,见了袁通,满面堆笑道:“原来是袁大爷,请坐请坐,敢是要见我们官人么?”0 g* r' ?- m$ y/ o. K
  袁通道:“正是,正是。你说我同一个宝相公来望他。”+ w# I1 N/ L+ u! R- V2 @3 Q
  那小厮道:“在到在家里,只是昨夜出去吃酒,回得夜深了,适才才走起来,还不曾梳洗哩。”
. T- ]) Z: E, r8 k  袁通道:“不妨。可见得的。”
' w/ K5 x# a0 H1 C- E3 D; z  那小厮应了一声,就走进去。不多一会儿,许无瑕遂走出来,果然还蓬了个头。看见了宝楼,到要把个脚缩了进去。袁通便叫住道:“许大哥,这样倒客气了。”0 ~: }! X( s) Y6 S6 _
  许无瑕只得依旧出来,见了他两个,你看这宝楼见了许无瑕,果然应了袁通前面一句话,暗地里几乎把个头摇落了。许无瑕问道:“此间官人上姓?”
& U3 R' x; I+ P2 ^. e9 }" r: _' q  袁通道:“就是大街上住的宝大哥。”3 r6 ]- K; z9 D  w' `0 z8 s, ], a
  许无瑕道:“久仰,久仰。”
" Z7 P- X  D0 A3 n8 z1 W3 ^  袁通道:“宝大哥一向羡慕,几时同到他宅上去耍一耍。”' K4 G+ `% L! g' V9 r( w
  许无瑕道:“本当竭诚奉拜,只是有一敞友,要邀陪往长沙府去一代,明早就要动身。仓卒之间,如何是好?”
3 f% Q# \+ p2 P* W# y; b& U8 M$ z  宝楼就一句搭过去道:“小弟日内也正要往长沙府去探一友,打做个伴儿同去如何?”% {) p( v) r5 N. Y
  许无瑕道:“宝大哥果然要去就同船罢。”& o# V5 s% j  T' {# B4 O. m
  袁通道:“这个一发凑巧,我就要宝大哥带挈去看一看风景。”4 p5 G3 `2 s7 {4 a  g. b1 M
  宝楼道:“敢问许兄明日同去的是那一个?”5 u! |; }0 G1 E! P' r" d5 {
  许无瑕道:“说来只怕宝兄也是相熟的,就是大街朱百户的阿弟。”
! _+ K' m0 O7 Q0 i0 t0 s  宝楼想一想道:“这样说,是新纳辽生的朱上衢了。”  L1 G; y% m$ f! ?& G; U
  许无瑕道:“正是,正是。”, T: v! R$ z% E. V1 t9 }4 O- f* o
  宝楼道:“若是朱上衢,是我的社友。他闻说我同去,一路上盘缠都不消带得。”% {4 D! [, Q8 C4 H
  袁通道:“说将起来,都是熟的,他也是我的旧相处。明日大家同去。”3 q' T4 |# ^7 r7 Q
  许无瑕觉有些见嫌道:“怕多了个把人,一路上不便些。”
3 Y9 E# H* N/ }: X9 |) S  袁通道:“叫一只大些船,你与朱上衢合一舱,我和宝大哥合一舱,早晚有说有道,便得紧哩。”* p( f3 ]: J# R4 O" n- r
  宝楼道:“既然如此,少不得一路正有得盘桓。此时趁早回去打点行李,明早就好起身。”
0 o" v% Y! [" m5 F& J3 c2 @  袁通道:“说得有理。”
8 V6 `+ f( F& k  一齐作别出门。说这宝楼回去,遂把要到长沙去的话,说与范丽娘得知。范丽娘自昨日那场后,算来与他无涉,落得做好人。见他说要起身便不拦阻,随即分付收拾行囊,第二日径自相送出门。说那朱上衢要带许无瑕到长沙,便是五七岁孩童,也明白这段就里的,未免一路上不免说些衷肠话儿。你说多了个人去,可以稳便的。, O% a# Q, h. V" |0 Q5 I! q
  听说宝楼要同船,就来回覆了许无瑕不去了。这个宝楼也是有意思,在许无瑕身上的,难道朱上衢不去,他也歇作了,便叫下船只送十两银子与许无瑕安家,要他相陪。那些做小官的,有钱的便是好朋友,遂跟了他一同起身。8 ]/ c7 {( n$ C; H& Z. U
  三个人叫了一只大油船,一路去登山玩水,游游衍衍消磨了许多日子,才到得长沙。原来宝楼则不是吊谎,果然有个朋友在那里。却有一说,只是这个朋友,不甚阔绰的,名唤李溜,向年在黄州的时节,原帮着宝楼的闲。因为手脚有些不干净,宝员外在日,把他打发了出来。隔着多年,宝楼倒也常常想念,争奈山遥水远,却不能够容易一见。这番来实是要寻着他相见一面,但只是不晓得他的住处。一个老大的长沙府,那里去寻个李溜。这是故人该得重会的所在。
3 R4 T; Q4 w% W, K# k# P  三人上了崖,慢慢一路访问。踱到长沙府前,只见个石牌坊下围着一伙人看个不了。宝楼也挨上前去,仔细一看,却是个说真方卖假药的汉子,摆着许多膏药,正在那里哈哈喝喝,要寻个主儿试手段哩。宝楼看了这个人,眼睛里觉得有些相认,再把地下招牌一看,见上面写着十个字道:黄州李溜,神效百病膏药。宝楼遂叫道:“李溜哥,可认得我么?”0 h5 k& w3 o$ \. j' [8 H- _
  这李溜眼睛还好,一见便认得了,便问道:“足下敢是黄州宝官人么?”
" _; Q5 L, ?% q' y- U  宝楼道:“正是正是。”
5 C$ U7 |' w; `( j* k7 F' v! \4 p  李溜便把招牌收了,扯了宝楼就走。宝楼唤他两个过来,见了李溜,同了一路走。一路问道:“宝官人一向可好?员外俱纳福么?”
# G8 c/ K8 `0 c$ h  宝楼道:“先父去世长远了。”
# t* B5 c) d" K4 p( e' W9 R! c  李溜道:“哦!原来亡过了。官人为何今日到这里?”# f1 u2 B5 U$ h$ |8 Z# Z
  宝楼道:“特来望你。”$ t) e- y, i$ j# ?
  李溜道:“好说,好说。”! S; }8 A5 }3 S( x6 e
  宝楼道:“一向可好么?”
5 g" E3 M/ W+ p6 ^% _. C. g2 c( [* A  李溜道:“难中一言难尽,不过度日而已。宝官人还在那里作寓?”+ Q  h. t0 y: a: ?$ O, T+ J! X  ]
  宝楼道:“在下才到,还未有下处。”0 L' V0 Z9 F- V2 i  z
  李溜道:“果然才到,何不到我舍下去住了罢。”
6 g% G. [+ s3 I( h  宝楼道:“这个妙得紧了。”$ F) F. @/ d% K& o2 n( f8 p
  转弯抹角同到了家里。李溜便叫妻子打点午饭吃了,各人把别后这几年来的光景,细说了一番。李溜就去洒扫了一间厢房,把他三个住了。这遭宝楼好不放心乐意,同许无瑕袁通两个,整整在长沙住了个把月。耍子其实象意,费用却也利害,约莫着没了百把两银子。看看囊箧空虚,却又不好回来。遂写了一封家书,打发个小厮,星夜回到黄州来问范丽娘处讨盘缠。范丽娘接了丈夫的书,不胜欢喜,看到后面要些银子,就不快活起来,问那小厮道:“我问你,官人去得不上两个月,那百把多银子怎么就用完了?”
" P; U9 g, h, G  小厮把带两个小官去的话,着实架了一天火。范丽娘道:“有这样事。我如今也写一封回信,把你五两去做回往盘缠。可去对官人说家里新到四个小厮,都是苏杭人,标致无双,又晓得吹弹歌舞,价钱甚是相应,专等他回来看一看就好成事。”$ {# b+ j: e0 m& H  T
  那小厮领命,星夜来到长沙把回信送上。宝楼见没有银子带来,眉头促做一堆。看了信上说家里有四个小厮,又标致,又晓得吹弹歌舞,快活起来。老大把眉头一放,便坐不定了。次日别了李溜,离了长沙。说那范丽娘,果然不知那里去,先寻了四个小厮在家里。
3 a) r3 F/ u" U4 X  这四个小厮,看了其实恶心的,都又带了些残疾,偏生取四个古怪名字,个个曲牌名。第一个是腊梨,叫做秃厮儿。第二个是拐脚,叫做风马儿。第三个是歪头,叫做锋■儿。第四个是驼背,叫做货郎儿。范丽娘把这四个小厮,打点得停停当当,只要等丈夫回来,做一场笑话。. ]. |$ c) v8 ]9 G3 Y
  宝楼回到黄州城,先打发了许无瑕袁通两个回去,然后走到家里。范丽娘听得丈夫到了,便整酒洗尘,就把个酒摆在堂前,夫妻两个先饮上几杯款一款寒温。宝楼遂开口问道:“前日信上说是新到四个绝标致的小厮,可还在么?”1 e0 l& E" U- K) x; w
  范丽娘笑道:“我说你为这件赶回来的。有一说,我和你夫妻间别多时,正要慢慢吃一杯酒。若是叫将出来,还有什么心相待。我呀咐他们在里面吹打,与你消停吃一杯,再唤出来不迟。”' l  d* _# `; g& [- W- H
  宝楼道:“就叫他吹打起来。”
/ Q& f$ Y+ d8 y1 \  范丽娘遂吩咐里面奏乐,不多时咿咿唔唔吹打起来。宝楼听了,心下急煎煎的,巴不得见一见,遂站起身道:“没奈何叫他们出来见见。”  W' v) ]. X. J) n1 b- y
  范丽娘道:“你且坐着。要说得过,见了时不许大惊小怪。”
. @. h6 Y% ^* C' M7 a  U1 m" |  宝楼道:“少不得。是我有分的,好歹放在肚里便了。”  e# j6 H9 A0 y6 w! @5 }, ]  {+ d# B
  范丽娘叫道:“小厮们出来奏乐罢。”
+ I. \" A( z1 G  四个喻喻喻喻乱走出来。宝楼看了,唬得魂不附体,丢了酒杯,飞也似的就走。范丽娘一把扯住道:“不要慌么!小官总是一样,难道那个小官为他就用了百把多银子,这几个十来两儿不值么?”3 M: L2 [0 k$ ]# q( {$ S
  宝楼道:“饶了我罢!再看一看酒都要吐出来了。”
! c( b1 B9 X7 j$ E# V  范丽娘遂分付收拾了,方才和他同走进去。宝楼再三要范丽娘把那四个打发了,原来那四个小厮,都是卑田院里叫化子。说话的,你又说差了,难道叫化子也会吹打。有一说,难道做叫化子的,个个一窍不通的。
% f. V6 V# K( F" k  范丽娘各把他些银子,都打发去了。宝楼是这一遭扫兴,把个好小官念头竟自撇在水窨子里。范丽娘见丈夫断绝了小官那念头,千欢万喜,这遭从新把个家筵重整起来。只恐怕他男子汉的心肠又有变易,遂着人到苏州去,只拣标致的小厮,讨了两个,凭他早晚受用。所以说,人家贤慧的内眷们也是不可少的,那宝楼若不是范丽娘那番见识,那能够又得个重整家筵日子。4 M# F7 Y" R3 o; i- Y
  诗曰:
7 `, T5 b3 V3 ^1 W# a7 k  谁似当年范丽娘,劝夫下尽苦心肠。
0 B7 z+ b$ Z6 \/ n! s+ P7 |  至今提起华筵上,犹使傍人笑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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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9 17: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行马扁便宜村汉子  判鸡奸断送老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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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 i' o7 _. a6 k* E4 R2 P* S. c) ?; d& D7 Y  J) o% \
  如梦令:- _& L$ H, U7 d5 p% Z1 O
  瞬息年华驰骤,莫向红尘迤逗。; F+ _# K9 f1 E% M
  倏忽鬓惊秋,谈说眼前将就。8 B% Q( w- @6 Y
  回首回首,早把机关参透。
0 c% e& A6 }& p4 D8 X, P  L6 ], @( {3 b  这几句说道,人生在世,免不得有个老来日子,大凡做小官的,年纪在十五六岁,正是行运时,到了十八九岁,看看时运退将下来,须要打点个回头日子。/ W  H% ~' J4 a# Q: R# V
  如今眼前有一等,年过了二十五六,还要乔装未冠,见了那买货的来千态万状,兴妖作怪,却不知道有这样的行货,偏又有这样的售主。这也不在话下。, e$ O: b! K! f6 e$ d' S
  且说当初郑州有个骆驼村,周转有一二十里,共有百十个人家。这也是那村中的风水,到出了二三十个小官。都是要做背后买卖的。后来那些小官,见是一日一日,越多将出来,便分做三等。
; n/ M& s# B$ }  把那十四五岁初蓄发的,做了上等;十六七岁发披肩的,做了中等;十八九岁掳起发的,做了下等。那初蓄发的,转眼间就到了掳头日子;只有那掳头的,过三年也是未冠,过了五年又是个未冠。0 S7 `' ^5 T  L6 Y, E( W. k% a  V
  那上等的见下等的坏了小官名色,恐怕日后倒了架子,遂拴同中等,又创起个议论,竟把那下等的围住。下等的见他们围住了,内中有几个认时务的,仔细想一想:“总不然到了百岁,也还是个扒颈?”没奈何,只得硬了肚肠,买个网子戴在头上。
/ `" q2 V7 L* w& N/ i  还有几个老面孔,死也不肯干休,毕竟要指望个还转的日子。果然到了,又被他们指望着了,不多几时,却来了一个专收大街的官人。你道怎生打扮?0 R7 b; K( l% K( F/ D) M9 E+ d, d
  戴尖尖本色旧毡帽,穿短短光青上马衣。" @7 X  J- j( O; m: z0 Y4 ?3 F7 ^
  肩扛着一条布袋,脚登的两只皮靴。6 I  M4 L% z9 J
  胖的来金刚模样,长得个魑魉身躯。- z( {0 J( b+ }+ \4 x& v3 |: a( f
  缓缓慢行到村落里,声声叫道卖胭脂。$ N$ e8 U4 `7 C0 D
  这个客人,姓邓名东,一向是个卖枣子的巨商。只因好相处小官,把本钱都浪尽了。后来没了经营本钱,贩些胭脂到郑州来,将就过活。: y; w' s  a% M9 M5 X# A5 A, d
  这一日也是偶然来到骆驼村里,只见东家门首,也站着个小官,西家门首,也站着小官。猛的又惹起了当年毛病。
3 K2 Z+ N  c0 ?# ?- }  但是一件,这邓东一生一世,专好杀笨猪,见了十五六岁的,恐怕不识那些味道,因此眼孔里虽是瞧着,心窝里还不甚想着。
, }! s, |, ~, _  t  就是这些小官,见他东瞧西瞧,也分明晓得他是个要买货的。只是看了这样一个胖壮汉子,先已害怕了,那里还受得那件东西,因此都不情愿去招接他。
  u1 ~: H7 G; W6 h% D  这邓东连走了两三里,瞧了十多家,又叫了几声卖胭脂,那里见有个人来问个价钱。这也是他自己错走了路途,难道那些小官,可是用得胭脂着的?他又东西瞧,走两步站一会儿,走两步站一会儿,看看天色黑将下来,恐怕人生路不熟,迷了路那里去投宿。) @0 ~& [* J, n9 _
  正待转身走出村来,恰好前面有一个小官,唤名刘玉,正站在门首。听见远远叫卖胭脂的,是北路人声音,他却听错了,只道是卖腌猪肉的。心中算计道:“我们一向被那上中两等的围住了,竟没有生活,正没有设法处。不如叫那卖腌猪肉的来,和他扳一个话看。若到是个肯买货的主儿,莫要是说起发他的钱钞,就是腌猪肉,弄他几十斤在家肥肥嘴也好。”
- I, D, Y! C! {6 a5 p! D( H  算计定了,开口叫道:“卖腌猪肉的,这里来,我们要买哩。”- I5 a) ~; c( A! j3 P
  邓东连忙走上前来,仔细一看,见是个二十多岁的掳头小官唤他,便把个笑来堆到嘴边道:“要买咱老子的胭脂么?”. J9 T0 _$ g# S$ ~) b! ^7 `/ C
  刘玉看了他手里,并不拿些别样,单单只有肩上扛的布袋,就呆住了,暗忖道:“总不然这腌猪肉藏在这布袋里么?”9 _: [7 t- m$ q3 n. H
  邓东便将手向布袋里,把胭脂摸了二三十盏出来,递与刘玉道:“咱老子不要你的钱,相送了罢。”8 y: N  t) ]$ u6 ?# a* n9 n* ^
  刘玉见他到也像个撒漫的,便接住了,又想道:“这个人到也抬手,不要管他。就是这二三十盏胭脂,算来也值两钱银子。”, p2 L+ Q1 {9 I% F8 e1 p# {6 l1 b* p! b* ~
  也便收了,笑道:“怎么好要客人相送,也罢,天色晚了,请进舍下用一顿馍馍去。”, E$ G6 W; ~  w
  原来那北地人,好吃的是馍馍,听他说,便随刘玉进去道:“咱老子怎么好吃你的,你出一件,咱老子也出一件罢。”* E) Z: V2 x3 O* C% n( L8 |
  你看这邓东,便又使出大老官的术头,就向腰间肚兜里,摸出一串黄边钱,约有三百多文,递与刘玉道:“咱老子这串黄钱,拿去买些烧刀子来,好下馍馍。”
5 C% y0 ?9 r( t& j! j$ a  刘玉也不推却,接过钱,便去村中沽了几壶酒来。两个就闩上大门,对面坐着。刘东把烧刀子呷一口,嚼上一块馍馍,好不吃得有趣。这刘玉原是个不会吃酒的,勉强陪他吃了几碗,颊腮上渐渐通红。邓东看了,笑道:“咱老子高兴,在这里要与你亲个嘴哩。”# K0 H( n/ G3 j* S7 G. e
  刘玉做作道:“你这个人好不放空,才送得这几盏胭脂,便要思量亲嘴。”
7 R- ]' Y3 [8 Z2 {  邓东道:“咱北路的小官,一个黄钱,便要亲个嘴。”$ ?0 v& v2 Z! ?( M" ]" o8 `
  说完,就把个嘴布将过来。刘玉一推道:“像什么模样?调这寡情也没要紧。”
. s) n. s- N( D  邓东道:“莫要做作,咱老子今日还没有吃大蒜,来,不妨事的。”5 O3 X$ D8 l  H  c# m
  刘玉道:“你北地人,我也曾相处过,那里有你这样动蛮的?”
2 p6 E' m0 Q! Q( J1 S* p2 a  邓东道:“咱老子到也是个撒漫的,若肯相处,莫要讲别样,你家姐儿妹儿搽嘴的上好济宁胭脂,裹头的清水临淆手帕,一生一世不要拿钱买哩。”
. S2 I- M. q7 J9 K. l& {3 B7 h# N/ s  Q  这两句话,恰好又打动了刘玉,便没甚回答。邓东道:“还有一说,你这里小官喜欢的是咱北地人的屌,说着个糙茱茱,欢天喜地。偏你这样作难。”8 `9 p* F( @" a: }# T
  刘玉道:“不是那样讲,我们做小官的,不过贪恋几分钱钞。你若肯撒漫,包了身上的穿,包了口中的吃,包了腰边的用,便是斗大的鸡巴,没奈何,看那家兄分上,也只得承受。你若不肯撒漫些钱钞,有鸡巴也不干我事。”( O2 G# g* L6 E% Y& _
  原来这几句,却是刘玉大套头启发他的话,邓东也把句话儿聊他道:“你明日到咱老子下处来,就撒漫些钱儿与你罢。”
' k6 n) j) h9 R) x" O+ Q' [. L  刘玉信道是真,遂满面堆笑道:“尊客还在那里做下处?”/ x% O' O/ Q; p& [1 ?0 b3 o2 k3 j" P
  邓东道:“咱老子在东城门外陈小二官家里。”
8 ~; ?' N# j+ p. u8 u6 w  刘玉点头道:“那也没多路,我明日好来寻你。”) ~  Y0 B8 b; a) i
  邓东道:“那个所在,都是咱老子的乡里。你来莫要错寻了,只问个卖胭脂的客人邓东便是。”, H  V; d4 C2 \) L3 ^
  说罢,又把馍馍吃了几块,烧刀子呷了几口,起身就走。此日已有更尽光景,村中人家都闩门了,还没有人瞧见。刘玉送他一段路,方才转来。次日,刘玉吃了早饭,径直到东城门外陈小二家寻这邓东。邓东见这刘玉走到,老大快活,一把扯到客楼上去,把门闩了起来,撒起蛮来,便要思量动手。一把搂住道:“咱老子今日决要与你糙茱茱去哩。”
. ]* G$ q# D, O9 A  刘玉被缠不过,没奈何陪笑道:“你这个客人,你忒性急,我才走来,一些寒温也没有叙,便要思量动手。”+ C/ t: H/ ~/ L% [1 W+ u  T: @4 J
  邓东放手道:“你敢是要吃些烧刀子儿才有兴么?”4 S: l$ }2 [. Q2 Y- U" z- B1 a& `
  刘玉晓得决然脱不去,只得又笑道:“酒还不打紧,你的本钱先把我看看。”
2 Q" Z2 k: \8 i4 V1 R: i9 p  邓东错会意道:“咱老子的本钱都在家里,这个客栈那里多带得来?”
4 t' N8 W. y5 p$ j7 [  刘玉道:“不是那个本钱,要你腰边的那个看看。”
( [/ x: K" |4 ~- r. w  _& s5 I% _  邓东方才解悟,呵呵笑道:“咱老子是个愚直的人,那里晓得这些歪话?”
! q$ V" r# J* p( r- ]  便掳起衣服,解下裤裆,把那阳物甩将出来。又坚又大,好不利害。刘玉不敢近前,侧着眼,瞧了一瞧,只见形如粗杵,状若棒槌。刘玉看了,便也害怕起来,咬住牙关,把头乱摇道:“好大的阳物,教我怎么承受得起?没奈何,饶了性命罢。”
( G" t* O* N. H! X7 ]2 A- Q- |) t* j  邓东道:“咱老子这个屌,不知结果了多少个小官,偏你又有许多憎嫌。”2 K/ }2 ~0 e( n! Z- @$ U
  刘玉道:“也罢,只要就过价钱。”3 a# X1 J  V$ R
  邓东就把肚兜里的铜钱,都倾出来道:“咱老子也不叫你吃亏,进得一寸,把你一寸钱;进得二寸,把你两寸钱。”: e5 Q: S& F8 x& m  L  k' U
  刘玉看了那些铜钱,好不眼热,便做个疯脸,脱下裤子来,把个肥腻腻的屁股高高突起,紧咬着牙关,不管疼痛,任他把那个阳物放将进去。原来这邓东,是个多年拐小官的主顾,帮衬在行,把阳物上多抹了些津唾,轻轻在那肛门前搅了一搅。
' B9 B" p9 P& I4 r  刘玉打了个寒噤,邓东便款款放将进去。恰好这刘玉又是个会帮衬的小官,把屁股突起来,虽猛,可不知不觉,到进了四五寸。刘东见他着实去得,尽着高兴,又送了几送。那刘玉才有些不好过,把副脸皮挣得通红,挣了几挣,只指望把那玉茎挣脱出来,怎知到挣了进去。这回抵挡不起,把个屁股左掇右掇:“好利害,好利害,我做了一世小官,几曾受着这样苦楚,今番把个性命断送在你手里了。”
6 c2 o! a" l! V: O6 T; H' i  邓东道:“你怎说这样的话,咱老子正不曾尽兴哩。”( R4 N0 e' T. J- }
  便又着实抽了几抽。刘玉将身子一扭,突地把那个玉茎甩将出来,邓东也就泄了。刘玉随即纱上裤儿道:“你适才说过的,进得一寸,把我一寸钱,你却都进去了,这肚兜里的,都倾把我还不知够不够哩。”9 ~' }" P9 e! n4 ^" i
  邓东也不回说有钱,也不回说没钱,只道:“莫要忙,坐在这里,待咱老子去买些菜饭来,耍到晚去罢。”0 B" f" \" p2 V4 w8 j- B3 \
  刘玉也是枉做了一世小官,眼孔里不知认过了多少人。一时间到识不出邓东是个久惯脱空、拐小官的主儿,那两句是他脱身的话。刘玉便凭他拿了肚兜里那些铜钱,转身走下楼来,一道生烟,竟不知他去向。刘玉坐在客楼上,看看等到下午,那里见个邓东走来。心中暗想道:“终不然到是个会欺骗小官的主顾,难道我就着了他的手法?”8 |3 l7 e6 ]2 }( D8 ]
  只是将疑将信,只道他还转来。又等了一会,渐渐天色将晚,没奈何,纳了这口气,只得回到骆驼村里。到了第二日,清早起来,竟不到陈小二家,牢牢把在东城门首,专等那卖胭脂的邓东进城,和他讲个道理。! F6 g  }- w8 z& h
  那晓得刘玉这等凑巧,这个邓东又胜过他,再不进东城门来,竟往那西城出入。刘玉站了一日,好里见过邓东的影子?便懊悔道:“也是我自家不老成了,少不得经纪人,断不得经纪路,除非他回了家乡便罢,不然,毕竟要到街上来,那时和他算个帐去。”9 ^4 |' u! c) k  V0 ?; d, ~& v! ^
  思相定了,依旧回到村中。约莫过了两个多月,邓东又想起刘玉那一段好滋味,打点了些旧欠帐,换了两件整齐衣服,大模大样,又踱到骆驼村,东瞧西瞧却不认得刘玉住在那一家。说话的,你又道差了,依你说,邓东两个月前,也曾在刘玉家吃馍馍,如何这番来,连个住居都不认得了?* O' `& Y; n. m! }* Q9 A
  有一说,那日来的时节天色将晚,不曾认得明白。这邓东站住了脚,相个不了,正没个理会,恰好刘玉同了几个下等小官,站在那里商量自家伙里的事。这邓东摇摇摆摆,大步走上前来,正要问一声看,刘玉认得是邓东,连忙赶向前,把他一交推倒。邓东爬将起来,见是刘玉,厉声喊叫道:“这囚攘的小花子,敢耍打咱老子么!”' ]; W% e9 x' r& S7 Y# v7 h
  说完,便去脱下衣服,两个打做一团。旁边那几个小官是新加团的,那里肯倒架子。况且内中也有几个着过道儿的,见刘玉被他揪翻在地,一齐磨拳擦掌,拼力上前,打个不了帐。邓东虽是这样一个胖壮汉子,气力也自有数。自古道:双拳难敌四手,那里打得这几个小厮过?便喊破了嗓子,老了个身子,飞也似的跑出骆驼村去。8 R5 C' Z; Y0 `; S+ g
  诗曰:
) _( u* e) Y& b  昔日聪明今日痴,骆驼村里竟甘偷。虽然脱得身缓去,未必灾危可尽除。
2 w* y  q# {$ |5 g: L& |0 V  刘玉见他赤身跑了,晓得是个不肯干休的局面,还要赶出村去,和他见一个手段。/ q( r. O5 f9 |3 C6 h1 D
  内中有个小官,走上来一把扯住道:“古人说得好,穷寇莫追,他已吃了我们的亏去,料来不肯干休。况且他又是个异乡孤客,这件事明日决要经到官司,方才结煞。如今我们下等的,共来的也有十七八个,一齐会集出来,捻了些衙门使费,及早到州衙里去,告他一状,才可免得上中两等背后讥笑。”! M; a) ^, y* O6 U3 N$ i) Q
  刘玉道:“讲得有理。也不要干涉众人,我便去变卖了家堂土地。”9 P6 R# K  u7 u) n7 }! |$ w6 o' R6 o
  商议定了,连忙做了一张告状,就以父亲刘华名义,向州衙投告。你道这状上如何写:告状人刘华,告儿为人鸡奸事。恶棍邓东,藐官玩律,逞膂力僻路行凶。良儿刘玉,守法持规,遇冤家残身几毙。孽镜台前,除奸剿恶,骆驼村里,戴德顶恩。上告。
9 v: f# E1 x; Z/ D6 A& X  C% i. s' s  说那邓东,吃了这场大亏,到没有个认真的意思。不料刘华先告了他,免不得要到官府去分辩几句。也去写了一张诉状,到州衙投下。次日州官升堂,就唤两家听审。竟不叫起刘华,先把邓东叫将上去,把事情从头至尾问了一会,再唤刘玉两个当面对理。
" n; `5 Q; z/ q& H  原来这个州官,平日是不肯相与小官的,听了他两家口词,老大发怒,站立在公堂上,指定刘玉骂道:“如今世上,分明是你这些人坏了风俗。这样年纪,兀自要做小官,难道到了六七十岁还是个扒颈,好没廉耻!”
+ O9 E8 M9 [, f, F$ b  刘玉道头道:“爷爷,这是邓东硬逼小的,小的实是不情愿的。”
3 b% `( L( M; b" w  州官大喝道:“胡说,我也不究到那鸡奸上头去,只究你个这样年纪,还不带网巾。”: c. E$ |) T: w' M% u  {
  叫左右把他拿下去,笞三十板来。刘玉见州官句句都驳得有理,无可分辩,只得受笞三十。起来又告道:“望爷爷饶了小的罪罢。”
, z5 H9 f$ k& ~$ ^6 a0 c  州官摇头道:“若饶了你的罪,后面人就要看样。也罢,只摆站一年罢。”
/ f$ U. O6 z4 E  遂把笔判道:审得刘玉,村落顽民,年方约三旬,强逞未冠美丽。身容六尺,乔妆弥子妖娆。借掳发之行头,搏换一朝酒食;窃小官之名色,希图几贯钱神。不惜父娘血肉,消到处良民;凭将衰配身躯,做作异乡孤客。非宗门之无玷,实风化之有伤。若不翦除若辈,将何警戒将来?笞三十,以赎前愆,徙一年,毋贻后悔。
1 n' m  x4 m) j  州官判罢,才唤刘华上去,对他说道:“你也本当究责,姑宥年老,只定一个养子不教的罪名。邓东,姑念异乡孤客,遂出免究,不许容留本处地方,着落歇家,及时驱逐出境。”( t# |& r4 s% _% B
  两家连忙倒身叩谢,一齐赶了出来。这回邓东着实得了便宜,出了州衙,飞奔到陈小二家,收拾行李,随即起身出了郑州境外,全不识他去向。7 H* X- J( H/ ?% ]
  诗曰:
" g" a) k# J6 b, W  得便宜处失便宜,要得便宜早见机。看彼金钩才脱却,摇头摆尾复何之。1 @  ~( i2 f0 [
  刘玉输了官司,恐怕上中两等笑耻,便不回到骆驼村,领了批文,竟自摆站起身。* ]1 }6 a2 Z: |
  那些上中两等的,见他要摆站去,却也同调相怜,都来赞助盘缠。后来那下等的,见倒了架子,丧了锐气,共有十七八个,一齐心回意转,都不愿做小官了。两三日内,都带了网巾,各自别处经营。骆驼村渐渐日衰一日。看来那些下等的扒头,都叫做识得时务的,即使不肯回头,不只坏了小官本色,抑亦有玷上中两等矣。2 Z' v2 D7 w$ i2 h
  因是以赞之云:3 b  d; c# ~" a9 N
  一朝天赋大聪明,始信桃源可避秦。果是东君难释手,上中队里别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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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9 17:09: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六十载都小官出世  两三年浪荡子收成
( U* ?- ?; U! s; i - B; d% V- d# C9 L0 c8 U/ q

+ Z4 I* _9 M0 B; s5 v 捣练子:
" \  y+ `  O# P: T1 ^3 l& q+ H  垂半幕,倚高楼,衫两蒲风野艇秋。, J( f( i" _# S8 e; y& h
  手把花枝长,拥面人见也风流。
+ H) J" L. C1 [  这回书,说小官原分贵贱两等。
) E" j) e3 [! x  w$ c# U: G( A  那卖的难道像金珠宝贝,论换数不成,不是这个贵,只羡他相处朋友,还能拣精择肥,不甚十分轻易。那贱的不是什么贱,只是贪口里嗒嗒,腰里撒撒,不管是人是鬼,好歹就肯来来。把这件东西,太狼籍了。这个分贵贱,都是数十年前的说话。
( G% t! `5 C) P8 z* h5 u4 a% w+ `' M  年来出这些小官,一发个个倚着这件不消出本钱,不消费气力,落得赚人的钱钞,所以便没了样范。那些真正的小官,都被这些无耻捐名的污了名头,你道这件事几时挽得回转?如今且不说别样,就说到一个小官身上去。这个小官,就将起来,开天辟地就有他的,一发大得紧。在这里说话的,你又来胡说了,世间最大的莫过于出一个都小官。说起这都小官的出处,又是一个好故事。
0 V$ m* P: Y' {; T" ~  都小官是寿里老子三十六代的玄孙,父亲叫做洞玄君,当是洞玄夫人一个暑天,开了南昌轩乘凉,却被南风吹得爽利,打了一个盹,竟睡了去。正睡得香,梦见滚圆一声莹白的东西滚到肚里,忽然惊醒,就说与洞玄君知道。
% p& r4 m1 L2 s: A# o( A  洞玄君一时间再也解说不来。洞玄夫人自得了这个梦,遂有了孕,整整怀了六十个年头,方才生下。你道生下来什么东西?原来是块肉球。洞玄君看了大怒,便想得向年之梦,应在今日,就去取了把刀,要把这肉球剁得粉碎。, W: ]4 z2 ], k- J6 _8 d' R
  正待动手,只听那肉球里说起话来,口口声声叫道:“我是世上的都小官。”/ b! e4 g, s: |
  洞玄夫人道:“是个怪物,消说了,且不要伤他性命,割将开来,看里面怎么一个形状。”
* T1 N7 |6 [7 G3 ^+ o  洞玄君便向中间划了一刀,扑的迸开,果然是个小巧巧一个披发小官。只是那副长相,忒是丑陋:一头胎发,两脸寒毛。; E/ w% _) t# o
  狮子鼻掀得利害,又袋口开得蹊跷。
% L: S" z0 \+ n" Z  活突突眼睛乱动,颤抖抖朵颇阔。
& e/ o( E6 y' F  \5 W  虽则是不能勾浮世上留千载,少不得也要向风月场中走一遭。5 |1 i+ K+ u9 p
  洞玄君见是个人,顿发起慈悲念头,不忍伤害,把他养大。到了十来岁,叫做水浸鹅孵石,不长不落,端然是这个模样。2 o: O$ {# z; N' b+ R
  再过几年,看看有些腹中发痒,钻筋透骨,实熬不过,便叫人把屌放将进去,乱抽一通,方才略好了些。
2 u' ~) [" B  K# E; x$ ~  后来洞玄君知道了,想得不是件好事,把他锁在黑洞洞一间房里。早间锁得进去,晚间开门一看,只见一股白气钻将出来,竟往半空中四散了去。洞玄君便进房中去,四下搜寻,那里见有个都小官,才晓得是那股白气化的。只得叹了口气。
$ y' J2 w% J% u7 p  是那股白气,半空中四散得不好了,后来一日一日各处出了小官人,上头也就一日一日把小官作兴了。各处出了小官,各处就出了好小官的主儿。如今就有人行也想小官,坐也想小官,梦里也想小官,醒来也想小官。0 Q1 N1 x2 u* T9 }5 H7 v% z' O
  说的是庐陵地方,有个员外,姓钱名坤。这个员外不是吏户礼兵刑大部中的员外,只为有了两分钱钞,人上过誉他的美名。
! [- M  _, O8 C# H4 h  这钱员外,手头现银子何止一二十万,平素间广放私债,城里城外人家,都是拿着他的本钱去转活的。7 o9 M* F$ ^! W2 W2 u: K
  你说这样一个钱神,正好快活了,偏生又能个胎里病,眼睛里再见不得一个小官。若见了个小官,决要钻颈觅缝弄到手来。纵然不致相处长久,印儿也要搭一个。又有一说,日常家用,一丝一毫鸡蛋里挑出骨头,偏又肯在小官身上,情愿一百二百。
7 }& `% v/ S. N2 ]  一日,带了几个家僮,正在南庄收帐回来。行到半路,劈路撞着两个小官。一个掳头,一个披发。# p2 O, ^: w% U- Q) y3 d
  这钱员外的眼睛,原是个磨小官的试金石,把两个仔细一看,那掳头的,更比披发的生得清秀,看来年纪也小几岁,只是打扮不同。披发的像本地货,掳头的竟有此升仙气。所以说,若将两物比,必有一物堪。
' M! P+ J, o) G  钱员外一心中意了那掳头的,连忙叫那贴身家僮钱旺上来,问道:“适才那两个小厮,你可认得是那一家的?”
% Z8 K2 u+ N. i. J2 D% h/ v0 B  钱旺道:“那掳头的不认得,只这披发的,是鼓楼街上马双溪的儿子。”
8 h9 h* w/ ~. o# M9 U4 ~+ `7 L  钱员外道:“那个马双溪?”9 f- A0 K- o7 z; C( Y
  钱旺道:“也是借着员外本钱的。”
1 p/ \( _) {, E% S1 t3 J  钱员外道:“他也拿着我的本钱,这个不艰,我先回去,你可就去寻那马双溪来见我。”) f  q' e6 X0 e; _
  钱旺应了一声,便向转弯一条小街里走去。钱员外才到得家,恰钱旺同马双溪也就到了。钱员外打点一通,问道:“马双溪,你是今年几月间拿我本钱去的?”7 L9 l' Q9 V' }6 Z& W
  马双溪道:“老汉是今年三月间来借起的。”9 x; k4 `9 A4 R- y: R
  钱员外道:“可曾还我多少过?”/ D; Z& ~. w3 ^* _( X8 d( y9 Q
  马双溪道:“只因生意不凑手,且在目下连本带利都送来还员外。”  c8 @% m% [4 f
  钱员外道:“且再迟还罢,我问你,你都有了年纪,做生意也不便。可生得几个儿子?”
! A' ~4 b# V; x: k; G& W  马双溪道:“员外若问老汉的儿子,不要说起,单单生得一个,今年才有二十四岁。”
  M" B6 K+ c4 z$ P  钱员外道:“既有这样一个儿子,你就有指望了,何不去着他来让我看看。”' w9 x+ P6 ]6 @" J( \0 Z: ]0 M+ E9 D
  马双溪道:“员外要叫他来,早一会儿便好。适才送个朋友回福建去,晚些才回得来哩。”  h$ a: D9 r7 k. u9 M( k( C) E
  钱员外道:“恰才我正从庄上来,在路上撞着两个小厮,一个掳头,一个披发,人道就是马双溪的儿子,可是那一个?”
# ~, M- Y) V; s+ f3 A9 H8 q: Z  马双溪道:“员外,那个披发的,正是小。难道见了员外来,也不叫一声?”
) v4 r; t4 `+ P3 m/ C& R; t  钱员外笑道:“小厮家那里认得我,不可认较他。我问你,那个掳头的,敢就是要到福建去的么?”* O6 t  a* M. e& q
  马双溪回答道:“正是,正是。”
% A, ~6 K6 A9 p' ^8 W0 n5 ~* s  钱员外叹口气道:“可惜这样个小官,住在那天涯海角,也罢,你且回去,若是儿子回来,明早千万着他见我。”  b! g8 F9 k& f6 p: g* P7 ^# m9 Y7 j
  马双溪应了声就走回家,直等到晚,儿子才得回来。就把钱员外要他去见的话说了。. ]3 r8 U0 j! y7 H1 ^1 w' H
  原来他儿子叫做马小里,也是靠这道做生意的。一向闻得钱员外是个拐小官的,又肯撒漫使钱,时常想慕他。只是门槛高大了,一时间走不进去。而今听得老子说钱员外唤他,老大欢喜。第二日早起,齐齐整整打扮起来。" m- ~5 O( b' d. C+ c1 O
  大凡小官到是老实些好,全不在那打扮上用工夫,比如有了七八分姿色,再加上二三分妆扮,这个自然好看,没有一二分姿色,到妆扮了十来分,如何帮说得来?还有一说,就是大老官的眼睛,也有各样。有那见姿色好中意的,也有见妆扮好中意的。论起眼前的光景来,到是妆扮还动得人。
" _0 {9 t% p  _+ k+ Z+ |6 H) b  说话的,你又欠文理的,总不然,标致的小官到没有朋友相处?有个解说,比像这时,有两个小官在这里,一个面孔生得标致,身上褴褛些;一个身上齐整,面孔欠标致些。那好南风的,决然先与这齐整的说得来。这总是如今这世道上都行这些,也不要怪他。  @4 u* K8 e. K. h" o# h: s/ Q9 P
  且说马小里打扮了,正要出门,恰好又有个人来寻。这个人不是别个,就是钱员外家的钱旺。马小里认得是钱旺哥,连忙拱手厮叫一声,遂同来见员外。$ }4 f' Q( y; y3 L; T& y
  马小里此来,那里晓得钱员外所在那一个身上。钱员外见了,把个笑堆将下来,恭恭敬敬逊他坐了,问道:“昨日到那里去走走?”
' f0 Z6 u9 G5 {( U  马小里道:“因敝友向福建去,送他几步。”
) D( d" R  G) O" U& u  C  X  凶员外道:“我昨日正在庄上回来,也是偶然撞着。敢就是那位未冠的么?”
. `5 X/ S) b; A/ b% Z; w0 e  马小里点头道:“正是他了。”
+ d( v1 H% q3 x) B  钱员外道:“生得有些意思,还在福建那一府住?”
, N- H' k4 |3 `- W8 x+ Y  马小里道:“在建宁府建宁县里住。”
) Q3 |: i8 l/ |" B  钱员外道:“建宁府建宁县,此去也不上四五日路,我有个敝友,如今在那里做官,日下正要去打抽丰。还请问一声,那位朋友姓甚名谁?”
" e6 K8 q3 L) a  u4 e' o  H; n) I5 d  马小里见他渐渐说得远了,便胡诌一个谎道:“他姓何,表字处秦,就在县前开纸打铺。”
1 D$ M' \/ k' S1 `; ~6 O4 k& c5 E2 t  钱员外只道是个真名字,牢牢记在肚里,一霎儿就想到那建宁县的纸铺里。马小里见他没话说了,一个不快活,别了起身。钱员外当下便吩咐收拾行李,叫下船只,遂起身到建宁县去。原来这庐陵到建宁,有条私路,去得极便,不上四个齐头日子就到了。9 |% l2 q0 x" P2 {/ \
  你道世间有这样个害疯的人,用了这番盘缠,果然打个抽风,到也罢了,却又不为打抽风,特地为访小官来到县中。那些歇家,听说庐陵钱员外,个个扮着夺着要接回去。钱员外只拣房屋精致的,便歇下了。
+ `: T3 y& k- D/ h0 G$ l& L0 m  那歇家叫做章晓初,真是在行,见钱员外说出访小官那话,便打点午饭吃了,就同到县前挨家问去。纸打铺子便有几家,偏生没个姓何的。一连问了两日,只是没有些声响。章晓初道:“员外,你既晓得他的姓,就该晓得他的名字了。”
7 S- }; p; z8 d  钱员外道:“他姓何,表字处秦。”
8 C! r7 T8 E+ x9 s! }  章晓初道:“员外,这个名字还是那个小官亲口对你说的,还是别人对你说的?”
2 k8 ?% \4 b6 a9 H8 J  钱员外道:“别人说的。”
! A0 N& x! f" g: y6 k  章晓初大笑一声道:“员外,你却被那个王八捉弄了。”7 Y3 P) s/ U. B: W. a
  钱员外道:“怎见得捉弄我?”
  n& e+ U! H0 q$ }  章晓初道:“你想一想看,何处秦这三个可是有影响的么?”
- E" `6 b- B+ N1 k  钱员外低头一想,叹口气道:“罢了,果然被他捉弄了。”! a5 z) T  I3 a! b2 \$ w0 D3 F) Z
  只得纳了这口气,教章晓初领了,往大街乱踱。只指望这一踱,一个天然奇遇,劈面撞着的意思。怎知踱了一回,没些兴致,仍就两个踱转回来。章晓初道:“我看员外到这里两日,心心念念,想着小官。敢是员外好在男色上做工夫么?”
4 m- w' y; w8 s' I* L7 l' N0 m  钱员外道:“我向两京十三里走转,经过多少歇家,怎有你这样个着趣的?问这一声便合著关核。”& z! V" |) Y! p: h9 e6 y) k
  章晓初道:“员外既好小官,何不直对我说。凭着那里,比不得我建宁府建宁县出得多哩。”. k* F8 y: H9 Z% }
  钱员外道:“我早开门,见门首有个掳头的小厮,一发生得标致,敢是你这里的主顾么?”
2 c; _/ d+ U$ v5 o  章晓初道:“员外,你不晓得我这里出来摆尾的小厮,都倚追掳头为名。”/ `! {4 g0 {. l6 v9 B
  钱员外道:“怎么叫摆尾?”
  I  z' ?: {% L5 T1 h  A0 M5 e3 c  章晓初道:“这是我这里拐小官的乡语,就如徽州叫煜豆腐,江西叫铸火盆,北路上叫糙茱茱一般。”8 [  T3 }# T1 }
  钱员外道:“原来你贵处的掳头小厮,都是做这道生意的,主人家你何不去寻一个来与我?”
1 W+ t$ q$ y: {3 o4 W- B8 m' _  章晓初满口应承,连忙去寻了一个来。这个小官,叫做秋一色,是小官头行中数一数二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那副面孔,生得白松松,又娇又嫩,就是再出世的龙阳,也不过如是。钱员外见了,吃个大惊。$ r9 o% c/ X7 [$ l
  看官们,这正是惹人议论的所在,钱员外既见了这个标致小厮,为何不老大欢喜,到吃起惊来?有一说,这个惊是应得吃的,不道这秋一色,就是那日庄上回来撞见,与马小里同走的这个小官。钱员外四五百里路来,正为在他身上,岂料不意中得到相见,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难道这不是个天然奇遇?钱员外便对章晓初道:“他正叫做何处秦。”
  E' q9 Q9 e* x. j; ]6 C) ~0 t  章晓初笑道:“总不然,到是我捉弄了你,他的名字,真正是秋一色,不要错认了。”* J& ?0 j1 G2 }+ r# u' O
  钱员外道:“你问他,数日前曾在庐陵鼓楼街上马小里家么?”$ f' c; Q- L1 q! H1 X
  那秋一色听问这句,连忙应答道:“我正在他那里回来得两三日。”
8 ^: M3 u& B1 G+ O# _- u5 G* P  钱员外道:“你还叫做秋一色,还叫做何处秦?”
  i4 i3 }0 g% `( v. f( H! c  秋一色道:“秋一色便是我的名字。”
8 S: W# \( ^( Y+ s* U" `  章晓初道:“员外,如今也不消把那秋一色、何处秦分辩了,既喜欢他,就留在这里歇了罢。”
. Q, U9 A/ ?( {  钱员外道:“你与我去安排些晚饭来。”, Z8 u8 t1 R- w) T5 \: y) A9 K1 e$ s
  章晓初当下就去吩咐打点些东西,两个吃得醉醺醺,也不管个天尚未晚,脱得精光,搂了就睡。钱员外先把手向他身上摸了一摸,真个光溜溜,绵团样软得可爱。那秋一色就把身子侧将转来,款款帮衬进去。7 P/ e" k/ M1 }, d! r  N
  钱员外却是放劣马一般,一个屁股,从里面齐根直溜。这叫做棋逢敌手,秋一色也抖擞精神,卖出本事。两家弄个不了:
# c$ D& [) Y) u  这一个高耸耸,突起尊具;那一个急溜溜,乱抽厥物。
  Q9 ?! J' Q2 H2 y1 J$ O& X, K  这一个却像衔着瞎老喂,那一个分明戴了紧箍儿。* u% r6 E8 l0 s* {
  这一个巴不得一锐紧关皮场,那一个恨不得一乔直入水晶宫。
- c1 c8 f; p) ^  Q/ q( ]& M  约莫弄了两个时辰,间壁房里那些孤客,听了都熬不过,个个翻来覆去,那里睡得安稳?钱员外弄得忒爽利了,猛可的一个寒噤,泄了。
' a6 P  y+ I; ]  K7 {; ^  正要打点拿了出来,秋一色把个屁眼牢牢夹住,停得一会,两个又发作了。这一回到比头一次又有工夫,刚刚弄得完毕,东方发白起来。梳洗停当,秋一色便要出门,钱员外那里割舍得放他,叫他随到庐陵过生活。) D( _, ]. D/ o. ?: u2 r
  秋一色正叫做一跤跌在蜜缸里,巴不得能够,听说这句话,满口应承。钱员外就替他从上至下换得簇新,仔细一看,竟不是满街乱走的行径。
0 y: E) O9 y. L1 y. Q' P. ~. L5 h4 d& A  那些同伙伴的小厮听说秋一色是庐陵一个钱员外收拾在身边,大家都不服气,只要伺候着了,把他罗唣一场。
5 J5 u3 a: N2 ~* [' H; m  正打点得这个算计,秋一色劈头走将来,这些小厮他身上换得齐整,一发气不过,叫声打,簇拥上前,一齐动手,把秋一色拖翻在地,那拳头就如雨点乱下。
7 ]( k$ U% z) p3 z  秋一色只要了性命,那里惜得那两件衣裳,不管泥里水里,乱滚将去。那些小厮还是掳拳乱劈,不肯干休。
, {+ B) {2 j8 S- k" q/ B  口口声声嚷道:“难道生意是你一个人霸定的。”
" b$ x$ j; c& J2 v  正嚷得不住口,恰好一个救星到了。这个救星,你道是谁,原来就是钱员外。他不然还不得知,也是章晓初家里人去讲了,因此连忙走来。秋一色见来了个钱员外,有了救兵,越撒娇起来。
& i* }1 ]. Z+ Y/ u7 G3 B9 `  钱员外正要说几句,那些小厮,一个个都溜了去。钱员外见没了对头,况又天色将晚,只得劝他同回。晓得他在此安身不牢,便不停留,次日整顿行装,乘了便船,一同转到庐陵。过几日,两个往鼓楼街走过,却又撞着马小里。钱员外别转头竟走,那马小里看见了正拱得手,认得后面的这个是秋一色,心上一惊,遂说道:“员外,你前日羡慕的正是这个秋兄。”
- K8 {, V0 S; V$ c' g  钱员外冷笑道:“那个还是何处秦。”
) z  {5 T, D# q  马小里道:“员外,怎么就把这个名字认真了,前日都是要招接自家的主顾,因此随口说将出来。”
3 I. f) C& y% f0 b% o3 |' U3 k  钱员外道:“小厮家也不可调嘴,又是我访得着他,若依了你说,可不竟没处寻了。”9 W+ m+ y: p) J! u4 h" d& o
  马小里把手乱拱道:“这样说多多得罪,下次决不敢戏。”大家笑了一声,各自散去。从此之后,秋一色只当行了这步运,不上年把,身边到积攒得头二百两。3 Y: I" C( f3 c
  钱员外见他长大了,在家里出入不便,替他上了头,打发去管了钱庄。岂不是一件绝美的事,怎知他快活过了的人,拼得用的是大老官的银子,落得包私窠子,拐人家的妇女,无所不为。两三年里,做出许多伤风败俗的事情。弄出来,就连累着钱员外。这遭钱员外变了脸,把他叱辱一场,遂要打发他回到建宁去。
' l/ @0 i. d$ c# q  秋一色思量,回去不打紧,前番吃了那些小厮的亏,还有什么嘴脸?只得央求众人,向钱员外面前讨个方便。0 P( Z) r1 P8 v. F$ T4 o$ I
  钱员外也叫做好说话的,撇不过众人情面,便肯应允,仍旧收留他便了。只是比不得前番在庄上清闲快活,却教他在家里劈柴烧火。说起可怜,不上几时,把一个标标致致的后生,弄得手粗脚笨,这也不要怪钱员外,总是他自己在前次不好,而今就折磨些,也怨得别人了。& ^0 a% E; D  A4 Z) R7 X
  诗曰:
. M: D2 ?3 u( h0 J+ {3 a. L7 J  百折千磨理所鼓,钱家员外不为亏。  t8 D4 I* y3 F# q: i, \; y+ ^
  假饶赤手归乡土,宁使羁身伴草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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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9 17:10: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扯嘴皮人前撇假清  赌手段当场打死虎
+ F" y0 R.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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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江月:
# \4 k! `  {! O  日日欢容笑口,时时肥马轻裘。
' k% S$ f+ p# R  少年场上逞风流。
! L( u# ^) {0 ]( A0 H  漫道五陵豪杰,何事花迷酒困,不知却夏来伏。
' C4 r' F3 a( K/ T, r  红尘满眼叹淹留,怎脱个中彀勾?这一回,单说近日来,有等小官,专好撇着假清,打点了两副行头,分明要出来干那把刀儿,撞着个肯撒漫两分的,偏又拿班作势,千做作,万妆乔,有许多恶懒光景,人却参不透。
$ i/ u9 c6 N5 b- K. e  元来,如今这些做背后买卖的,那一个不熟谙个中窍脉?外面虽有那些派头,内里巴不得起发他天大一块。只要你肯应承,霎时间那副嘴皮真个就像白铁刀儿一般,最是转口得快。
( i' U3 Q7 i0 p5 k3 K  还有一等,初出来的大老官,虽然肯用两分滥钱,还总不久得到家,见那小官撇着假清,只道果然是不肯实赀的,常把个热急急肚肠,都丢在冷灰里去。那里晓得专是那些撇假清的,极是容易到手。
1 @% q+ E: k- c& Y- _" r  如今且把这样比方说一个着,当初溧阳县有个小官,叫做史小乔,十来岁上,几个无籍光棍见他年纪幼小,又生得有几分姿色,日日哄将出去,做那不明不白的事情。
5 q' K: ?2 q; u  那叔父渐渐晓得了风声,也是为着家门上,恐怕玷没了,没奈何,再三的下苦情,训责了几次。怎知这个下流的不孝东西,那里肯改过分毫。这也不要怪他,总是俗话两句道得好,行要好人,坐要好伴。既入了这个伙伴,缘何有个回头?3 g0 k. `* S( C5 W! r' v
  那叔父见他一日一日,弄得不尴不尬,只得硬了心肠,把他驱逐出门。那些光棍见他叔父这番光景,正中机谋,各人破费两把银子,替这小乔做了几件阔绰衣服,一齐都来到杭州。+ ^2 C+ ]+ _1 c4 n" @- K
  原来那杭州,正是作兴小官的地方。那些大老,真叫是眼孔里看不得垃圾,见了个小官,只要是未戴网巾,便是竹竿样的身子,笋尖样的脸皮,身上有几件华丽衣服,走去就是一把现钞。
0 p  O1 `5 {4 R* G4 V  那小乔一伙,共有四人,到得杭州,便向西湖上租了个庄所住下。时值二月中旬,那十锦塘直到六桥,这一带花红柳绿,好不闹热。
5 L4 K, ^( W  Q% e6 l& ^) f  史小乔与这几个伙伴,都妆作吴下官人打扮,都往十锦塘踱将进去。这些杭州大老,见了这史小乔,个个都把舌颈伸出几寸,一面走,一面拥了二百人,没有一个口里不连声喝采道:“好个标致小官。”
! I9 A# H. F; N0 m) f* G% D" A  看看到了断桥,只见一个富家子弟,带了两个妓家,都骑着高头骏马。史小乔看得眼热,对那伙伴道:“不知那个哥哥身边带得些银子?”
; m2 r+ t. R- w" M- J1 Q1 d  众人道:“要他何用?”7 F6 ~5 b+ N" n
  小乔笑道:“我也心痒起来,打点要去骑一个耍耍。”
( K$ O5 m  B1 ^9 j  众人道:“跑马的银子倒有,只怕你骑不惯,半路上跌将下来,可不被众人笑倒?”
: ?& O; ~2 c9 Q. ^5 A0 |1 v' _- X  小乔道:“哥哥们放心,我这跑马的本事,一向有的,试走一会儿,教众人喝采。”8 U0 Y' h2 A! A  O$ A* \+ M
  众人见他高兴,便不阻拦,连忙雇了一匹马来,他就扳住雕鞍,腾的跨将上去,竟如一道生烟,不消两声咳嗽,已跑过了桥。小乔便带转鞍头,连跑了二回。那些看的人,挨挨挤挤,站在两旁,个个齐声称赞。他便跳将下来,口中略有些微喘。都是这三回马,便牵动了一个人的肚肠。% R% D8 n0 j3 w' I  c4 A" B0 @" J
  这个人你道是谁?就是适才同他两个妓家的这个富家子弟,姓姚名瑞。他正跑得完,见后来小乔跑这三回,心中暗喜道:“这个小官不像我杭州人,敢是下路来的?年纪又不多,又有这一身本事。”
% J7 d. e- r! a  便把两个妓家先打发下了船去,再踱将过来,问道:“尊兄贵处是那里?”( Q, \( S7 G1 H; y: m
  小乔扭着头,随口答应道:“是姑苏。”& n  W4 W; H6 T" j  Y
  姚瑞道:“几时到这里的?”
: L- e0 I3 L& `9 s$ M5 _  小乔道:“到得没多几个日子。”
! U! ^) `; B5 \0 o; g  姚瑞道:“还是兄一个来,有什么人同来?”
/ n( E9 h" C" c- U- b  小乔道:“有两个敝友同来。”
# y* I( }% Q0 o+ L, i4 l% m' L8 H  姚瑞又问道:“如今在那里作寓。”
0 N* O2 V; Y6 j% |- p" ~8 v* Y  小乔道:“在前面十锦塘庄所里。”' I+ d, A/ _9 T% P8 J3 ?& \
  姚瑞笑一声道:“这样说,我的书馆也就在西湖大佛寺中,明日正好过来拜望。”
" m% ]6 ^7 X. N! \, W' k  小乔道:“既是邻居在这里,明日还要竭诚进谒。但不知高姓大名?”5 Q# j7 P) C! m
  姚瑞道:“我姓姚名瑞,兄若不见鄙,同到那舟中去,聚谈半晌如何?”+ w  P8 `7 H4 Z, r, e
  小乔推却道:“多谢官人雅爱,只是还有几个敝友同在这里,不好抛撇。”) P( e* _  |8 {$ D
  姚瑞笑道:“这个何妨?贵处朋友多是在行的,有几位就同接下舱去。”' g0 _& c  l2 p$ _$ ~3 s
  小乔便也应喏,招了那三个过来,与姚瑞见了,遂一同下船。那两个妓家见了小乔走到,都喜欢个不了,众人坐了席,开船竟往湖心亭泊住。那两个妓家对小乔道:“一向闻得贵处朋友曲子最佳,官人决是妙的,求教一个。”( w. M$ f4 c& |5 U/ ?0 u3 k
  小乔笑道:“偏是这件不甚在行。”$ P* v1 {, \# v" b( ]
  姚瑞拍手笑道:“凭你两家推逊,决要个着落。”$ ^. f" o9 Y* {' G
  那三个在旁,一齐帮衬道:“既是二位大姐举出,姚相公又要看落,小乔,你就唱一套罢。”
6 x8 w+ y% x9 T4 Q6 T* q  小乔便无推脱,就把时曲里的《楼阁重》唱了一个,果然腔板字眼,摹写绝精。姚瑞听了,快活不了,道:“好妙音!好妙音!就是我们杭州城里,那些久惯唱清曲的,没有一个唱得这样曲子。”7 E$ Y9 h# t7 \. ]1 D
  那两个妓家道:“我两人齐奉一杯,毕竟要请教官人把这一套唱完。”5 \1 l5 D! n6 i0 y3 \
  说不了,两个齐站起身,各斟了一巨觞,双双送将过来。小乔只得吃了,又接唱去。这套曲子,约莫唱了个把时辰,不要席上这些人个个说好,连那几个一窍不通的梢子,都喝采起来。姚瑞起身一面斟酒,一面微笑道:“这样的好面孔,又是这样的好曲子,难道不值一万两银子?”
6 I, |4 w! ^/ y0 ?  大家笑了一声。猜拳的猜拳,掷骰的掷骰,又饮了一会。不觉月上柳梢,姚瑞道:“我们且慢慢观看,喜得坐中还没有要进城的,再把船撑到一桥柳堤边,玩一玩月儿如何?”
/ Z* ^$ P' T. S4 h+ d  众人道:“说得有理。这样的月色,最是难得的,正好慢慢耍子。”
! k9 s6 j0 V0 _  吩咐梢子又把船撑到一桥,大家同上了岸,仔细一看,果然好一派夜景:酒旗乍卷,画舫初归,北岸渔灯隐隐,南屏钟鼓沉沉。淡烟飞处,两岸垂杨,远处飞来,一群宿鸟。碧波荡漾,相连云影天光;玉宇澄清,唯见彩云明月。一齐在柳堤上踱来踱去,耍子到了三更时分。猛可的,那一轮明月被一片乌云遮住,霎时间,下了一阵催花细雨。方才同下船来,重整杯盘,又吃得几杯,已到了断桥。遂同上岸,姚瑞又要送小乔,小乔又要送姚瑞,两家扯拽不迭,只得各自分路别去。咫尺桃源路不远,相逢何意便相难。只愁惹起闲蜂蝶,空逐东风上下飞。
' t# X  {5 J  u5 y  说这小乔回寓,因夜来中了酒,次日直睡到午后,还走不起来。原来那三个伙伴,一向都是在马扁行中走动的,见小乔睡着,便商量一个计较,径同到大佛寺里来见姚瑞。那姚瑞也为夜来多了酒,才睡起来,还没有梳洗。听就是昨晚在船中吃酒的这些人来见,只道是小乔,连忙梳洗出来,不道是这三个。便问道:“小乔兄缘何今日不与列位同来?”) N" R0 [2 H! \9 L
  三人道:“不要说起,他有一件事,不好当面启齿,特唤我三人来。一则谢夜来舟中盛情,二则代为转达。”4 T: w3 T" |8 S# C& m9 a5 Z
  姚瑞道:“好说,好说,不知小乔兄有甚么事?可领教的,无不从命。”1 z- R3 o3 l* J3 ?4 R7 w  J$ C
  三人道:“相公有所不知,那小乔姓史,原是我姑苏大族人家,早年不幸没了父母,一向投奔在叔子身边。不料去年冬里,为他父亲在日拖欠的钱粮事发,把他叔子监禁府中,严追紧逼,延挨至今,十分里不能完得两分。小乔思量,是父亲的首尾,如何到连累了叔子?打点要在本地方投个乡宦人家,设处些银子赔偿。思量得在本地出头露面,不相模样,所以特到杭州来,要寻个主儿。他昨日见相公大度宽宏,因此特派我们把衷肠转达,不知尊意若何?”, ?  y1 R, v$ I# i, t' u" f
  姚瑞沉吟道:“多少银子可以完官?”
' A) f& Q# D! o2 u, N  三人见他有些应允,便又道:“得二百金,便可全美此事。若有百来金,也可日前应急。”6 L$ b6 X+ j- A% m
  姚瑞道:“他若长久在我这里,便是二百金,也是小事。只恐目下拿了许多银子去,后来又有变故。”
( N8 ?' u/ P: L8 x# |  三人笑道:“姚相公果肯应承,少不得千金担子挑在我们三人身上。”1 E( |/ S  i/ O2 ?# i
  姚瑞道:“既要成事,接他当面来,好兑银子。”6 T. n9 K5 U- v4 b- R) l$ D
  三人道:“他小官家,脸皮极嫩,当前说起,又是没嘴脸的。姚相公既肯应承,先把银子兑下,封停当了,少不得是我们替他拿去完官。看他到这里,再会银子就是。”' t( g7 G% E+ M: t4 F5 i
  姚瑞道:“使得,使得。”
" a- J' {0 U2 m/ ]' r  便取出天平,叮叮当当,把银子八三兑下,封将起来。三人道:“姚相公,我们替他写张契罢。”
+ }* F. _# K6 W0 @0 V) Q7 I  姚瑞道:“动了笔,就有些费周折了,不消写罢。”! I! s5 `! k7 p  I; b; E* q
  三人深为得计,只当得了一笔横财,连忙走出来。又把一番话儿对小乔说道:“我们到忘了一件事,那姚相公从来不曾与我们识面,承他昨日这个好意思,也该去谢他一谢。”4 W$ y5 O/ `: |7 @. E
  小乔道:“我正要去,只是我们初到这里,不知大佛寺往那一路去?”
8 N* d( Q7 e1 Q$ }$ M$ M: S  三人道:“路在口头,一边走少不得一边问道。”
+ V# K0 n8 a* H6 m+ ?  小乔不知是计,打扮得齐齐整整,同他三个竟到大佛寺来。原来那三个已先说通的,暗地里得了姚瑞那些银子,一个个都先赚了起身,竟到寓所收拾行李,一道焰径往溧阳去了。小乔眼巴巴的等了半晌,那里见这三个走到?连那姚瑞也不晓得是个骗局,看看到晚,不见三个走来,才把缘故细细问他。小乔听了,目瞪口呆,回答不来,放声大哭。姚瑞安慰道:“事已到此,哭他怎的?此时还在下处,也未可知,我着人去追他转来便了。”" m$ |% a6 g, X) D& v1 ~5 {. W
  小乔道:“我就同去。”: m6 _  C, r7 }) [7 U' l- c
  忙不及的走到庄上,仔细一看,行李铺盖,收拾罄空,思量要去追赶,怎奈人生路不熟。况且他三个是久惯做马扁的,一去就如断线风筝,那里寻个下落?没奈何,只得投奔了姚瑞。从此,姚瑞也不薄待他,日则同食,夜则同寝。
1 P: H! H, h# _3 Z3 O5 I  正是若要不知,除非莫为。有那快嘴好管闲事的,便去城中就与他妻子知道。怎知他到子是一个最厉害的,听了这件事,遂打点轿子,一直抬将出来。采访动静。
/ y! D6 U7 q+ B) N  e  姚瑞慌了,随即把小乔打发到甫山净慈寺程渊如处寄住。! A$ l9 L" ]! @0 o0 u' D/ A1 S
  说这程潘渊如原是徽州朋友,平日最是啬吝,再不肯割舍放空用一厘银子,专是鸡蛋壳里算出骨头来的。这也是犯了这椿病,不由你啬吝了。
& A0 z. d' @& j2 Q( q5 O. E  看见小乔生得标致,打动了他那点歹念头,也管不得是好朋友的相处,宽大撒漫起来,只拣他中意的东西,不论多少价钱,开口要的就有。% V) V4 }, |: _* {) a+ ~
  你看那小乔,倒甚乖巧,有得送他,落得收下,若说起要干那把刀儿,他便撒起情来。程渊如开口十次,十次不肯应承。' ^$ ~3 Q2 V" Q5 a) T, g0 Y
  原来,那徽州大老一分银子要做一钱金子用的,想一想看,送他几次,约莫去了一块银子,怎生气得过?一日,悄悄与个极相好的朋友唐尔先商量。
* n, s, Z* L. p' n; k  唐尔先吃个惊道:“你平日再不破费一些,缘何在他身上,如此撒漫?”& h- t5 }4 L, B% h
  程渊如叹口气道:“不要说起,走到这条路上,不由你算计了。”
* I% g# y; B: J  唐尔先笑道:“你虽然用了这块银子去,都用得不在行,自然不妥帖的。”
& z3 A  p* S# J: V6 H# I0 p  程渊如摇颈道:“没相干,依他的说话,果是不肯做那一道的。”3 e: x; J, m, ?. s+ g+ \
  唐尔先大笑道:“你都不晓得,专是那说天话。撇假清的小厮,易得到手,你若不信,便赌个手段。明日你同他到我房里来,做几壶好酒,把他灌醉了,打一个死虎把你看。”" |5 p8 ~& I1 M$ ?
  程渊如欢喜道:“你果打得他的死虎?”
1 X+ o6 `2 Q! Z0 }  商议定了,次日午后,程渊如遂同小乔来到唐尔先房里。唐尔先便打点酒,看两人都怀了一片歹心,你一杯,我一盏,把小乔灌得乱醉,便倒身睡在榻上。唐尔先起身,悄悄将他松了裤儿,对程渊如道:“让你先来罢。”/ d: Z. m- h" L6 ^7 A0 k% t, }
  程渊如没胆气,道:“还是你先试一试看。”
* v  b( g  n. L4 p( E  唐尔先道:“打死虎就如偷婆娘一般,一要胆大,二要心粗。像你这样心虚胆怯,一世也弄不成,让我做个样子你看。”# r+ M$ P1 [7 @! J1 l
  说完,轻轻爬到小乔身上,把那尺把长的一根鬼桶,抹了些津唾,也管不得他承受得起承受不起,款款放将进去,紧抽慢送。约有二三百回,那小乔端然不醒。程渊如在旁看得高兴,悄悄地道:“待我也来耍一会看。”
+ C2 \; H. H. K( [  唐尔先便慢慢抽出,程渊如高兴得很,爬上去,也记不得放了津唾,干腻腻的放将进去。这遭小乔有些着痛,醒将转来,看见是程渊如,一个脸红,把他推将下来。程渊如笑道:“今朝也着我的手了。”- s- z+ _$ F9 d4 I# D. ^
  小乔没得回答,那里晓得,只着程渊如一个犹可,却又被唐尔先讨了便宜去。小乔连忙起来,一把扯住程渊如,低低问道:“适才唐尔先看见么?”
# Z/ }$ v3 O3 l7 s5 K  g  程渊如道:“他已是睡着的,这等还相模相样。”随即起身,一同别去。3 t- r  E7 w7 [0 o0 e5 w" J/ y: t) n
  程渊如正到得房里,只见小厮来说,孤山姚相公有书送来。程渊如拆看时,恰是要接小乔去的话。次日,便打发人送他到大佛寺来。这姚瑞见了,就如几十年不见面的一般,这个欢喜也不知是那里来的。那里晓得他去得几时,便有那许多勾当。
6 l+ N5 @- k: z  一日,小乔醉了,把那打死虎的话都说出来,姚瑞想到这番没有礼面,气个不了。次日,便送些盘缠,好好打发他回转溧阳。小乔明知为了那个缘故,没奈何,含泪而别。噫,这不是姚瑞薄情,小乔当深悔于初也。
& |8 c5 X8 H% z  诗曰:( Z+ G1 k. B; _; P7 j. `
  小记当初跨玉听,一番光景画船中。
  K: Z& [2 I- M3 s  今朝总是天缘满,此际何劳类焚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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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9 17: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回 烟花女当堂投认状  巡捕衙出示禁男风* n- f  _- R, b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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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剪梅:1 R" _9 t# J7 {# v7 F! r5 h
  茫茫世局尽如棋,先看相宜,定盘打破识雄雌。用却心机,枉却心机。2 b4 j! C) }$ J+ L
  这是几句大概的说话。当今时世,人头上走将出来的,个个会得争英雄,较胜负。说便这等说,这总是各要为发个行业,指望做个子孙长久之计,怪他不得。却不知近日做小官的,都看了那个样子,也思量要立起一个行业来,到与那做娼妓的做了对头。这不是随口乱说的话,眼见得有在这里。
% H- C$ L2 q  }" H& i( `  听说金州甫林县地方,有个刘松巷,你道一个巷,如何取这样一个名字。有一说,当初那地方上出一个光棍,姓刘名松。原来他开成的这条巷,巷内前前后后,共有三百房子,居住的都是娼妓。
" q* ~: t. o2 v2 L) S4 X2 l  这刘松是个光棍,到处喝水成冰,着实有些手段。也是花柳场中,数得起的一个有名豪杰。凡是那娼妓人家有些争闹,只要他走将出来,三言两语,天大的事,就弄得没踪没影。日常间所靠的是放课钱,收水债。不上三四年,吃他做了老大的人家。/ G& e( e! L+ p! }+ d5 N
  后来正要思量脱离这个门路,猛可的被官府拿了访察,把一个铁铮铮的好汉,轻轻的葬送在囚牢里。自这刘松一死之后,连那巷里的娼妓人家都倒运了。终日闹闹吵吵,官司口舌。彼时就有几个乡宦出来,动了一张呈子,把这些娼妓驱逐了四散去。你看那头二百间空房子,都用了各衙门的封皮。2 N' ~+ C$ P3 [( u! ~/ e
  上面虽帖着如赁票儿,人都怕是不利市,那个敢去租一间儿住住?整整封锁了年把,地方上又出了个不怕事的光棍,叫做鲁春。
, X: Q" i& A  M7 O: [  他就一口合兑出银子来,买了五十多间,思量要造一个小官榻坊。这时人头上正作兴着小官,有那好事的,赚鲁春有这个主意,着实撺掇。鲁春一边择好日具工,一边先写了许多知会贴儿,向四处一贴。上写云:南林刘松巷,于某月某日,换主新开小官榻房,知会。- u3 s. J2 d9 @5 i2 s7 n
  那鲁春开得没多几日,到来了许多小官,塌房里竟热闹起来。虽然来便来得多了,都是半斤八两,没有个索得价钱起的。
! ^3 C' f" O* E; P: Z& P/ r/ e  有几个肯撒漫的大老官,邀三携五,走来看了,只是没个中意。说便这样说,终不然高高兴兴踱将来,依旧寂寂寞寞踱了去不成?没奈何,也只得将就受纳了一个。众小官见生意渐渐冷淡了,也晓得自己生得不甚动人,都去搽脂抹粉,学出那娼妓家的妆扮来。
0 U# B- D" P7 s# x& w  只是这个打扮到古古怪怪,不是留了长长燕尾,就是梳了高高髻鬓,不自说是打扮得好看,是这个模样做作出来,坏了小官名色,连那鬼也没得上门。6 x; v- J3 O  B
  鲁春开了这个榻坊,只管囫囵不管破,一个人一日要算你三分饭钱,那里管得你有生意,没有生意。不满两三个月,闲的到去了大半。8 C; v' f/ t( ^, x2 s7 [
  有的人说,这些小官去了,都是鲁春没了时运。偏我说,自这些小官一去,鲁春的时运才来。怎见得?不多时,来了一个小官,就是本处金州人,叫做范六郎。年纪可有十五六岁。果然生得齐整:+ B: J% ?5 K# d& I* x. r' E
  香玉为肌,芙蓉作面。披一带青丝发,梳一个时样头。; j9 G  P& f, {: e
  宛转多情,画不出来的一眶秋水。
9 x5 {5 x& S& H2 h8 S  两道春山,一种芳姿,不似等闲儿女辈。
, M6 X0 P$ c- a9 G6 [9 I& m  几多情苗,敢夸绝代小官魁。7 l. K$ U" C7 Y% Z4 ^5 W
  这样标致的小官,且莫说是金州只有他一个,料来走遍天下,也没有第二个了。所以说,路上行人就是碑,有那眼孔里看不得龌龊的主儿,登时乱传开去,道是鲁春家里新到了个范六郎,生得妙不可言。
2 G1 y" Z# Q& o- ~4 w0 U4 K  那些好小官的大老,闻知了这个风声,两三日里,其门如市。这范六郎本是好人家儿女,没奈何寻这条门路的。虽然做了这个勾当,不似近日这些没嘴脸的小厮一般,极是会得看人打发,委是肯撒漫些的,方才招接个把。5 U+ D- k) {5 G& t( L
  鲁春自得了他,只当有了百来亩肥田,整日安贵吃用个自在。后来那些去的小官,听说有了范六郎,巴不得要依着他,出个好名头,挈些钱钞,一齐依旧转来,这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众小官有了范六郎这样一个招牌,连各人的生意,都打发不开。从此一日一日,小官当道,人上十个里,到有九个好了男风。. s" L1 I, u( B9 V  u
  连那三十多岁生男育女的,过不得活,重新也做起这道来,竟把个娼妓人家都弄得断根绝命。后来那些娼妓坐不过了冷板凳,一齐创起个议论,把各家妈儿出名,写了一个连名手本,向各乡宦家讲诉其情。就是这各乡宦里,有个把日常间好管公事的,偏生这件又不会调停,都推过不理帐。
! x! m- W% [1 n) ?  众娼妓们没了法,便又做了揭帖,把那小官说得腌腌臜臜,各处乱贴。这些小官晓得了,恐怕坏了名头,弄得不值钱,连忙与鲁春商量。做了状子,就向南林县中投告。
  S: ]3 w4 V; e( e4 M, Y  诗曰:
3 P" a+ _" ?. r5 g: D  眼前谁是与谁非,较胜争强总不宜。
, @' D6 q! {* @  男女虽殊业一样,加何分得两生涯。: b- ^' l" ^( ^- ]" ]4 b1 |
  说那南林县,原只有一知一典。其时,恰还没有正堂官,正催巡捕典史署印。这典史姓钟,名福,是个吏员出身,做官着实明白,没一些儿私曲,竟不像如今这些要钱脸的。
1 ?4 z6 t& W+ M5 Z, f6 g3 {' R  这日早堂理事,看了这张状子,老大吃上一惊,便唤吏书过来问道:“我老爷署印这几时,且喜民安讼怠,那些婚日上的事,尚且没有人来告一张,怎么到有这张状子?你可晓得鲁春是什么人?”
0 s. d, Y8 N, b' B. f  吏书答应道:“是地方上一个光棍。”/ b! r7 T! ]+ D5 w0 b) F
  典史想一想道:“自然是个光棍了。可还晓得他做些什么?”
$ K4 ?* _7 D0 e2 T9 U  吏书道:“家中开一个小官塌坊。”
8 N0 o8 w: ^4 Q+ g: e; g8 W  v  典吏微微笑道:“是了。且问你,怎么叫做小官塌坊?从头讲一讲看。”
8 G0 q$ ~1 E+ @- q/ Q$ w3 t" G  吏书道:“老爷不嫌絮烦。小的一一禀上:当初本地方上,先有个光棍,叫做刘松,家事甚是殷厚。他就买了官房,起了头二百间小小房屋,招接头二百个娼妓住了,又开了一条私巷,就取名叫做刘松巷。后来刘松被上司拿了,死在狱中,那些娼妓人家从此遂闹闹吵吵,众乡宦容留不得,立时都驱逐去了。这鲁春走将出来,遂把那些房子买了一半,造了一个小官榻坊,凡是肯做小官的,就投奔到他家里。如今还开得好不热闹。”
. a. v. |9 ~% G6 B% i! Y  典史道:“这是小官绝了娼家的道路了。想将起来,总是那边坊开得不好。”随即唤个公差,给了一枝火签不敢耽搁,飞一般的径来到刘松巷寻着鲁春。9 x! v7 W* j# K* z6 t( _
  你看这鲁春,终久是个做光棍的人,会得做些事业。随那公差说得火紧,他却慢慢哼哼,讲的都是冰窖说话。随即把东道摆将出来,这公差恰好是个要呷杯儿的,见了酒,一屁股就坐下了。两个吃到半阑,鲁春递一锭粉边细丝银子,约莫有一两三四钱。
3 J+ I& v, H3 i7 k; a8 O  这公差看了这锭银子,到没了算计,欲待要接了他的,思量却又没有个鲁春拿去,不好回话;欲待只捉了鲁春去,不接了银子,心下又不割舍得。左思又想,落得收了他的,拼得当官回话,挨几十板子。你到收了银子起身去回官也罢,偏又放不下这几钟饿碗头,又坐倒身子,吃个像意。看看吃到下午,弄得乱醉,方才起身。' t- Z( q$ i: M0 q/ E
  只见他:
: q1 |; M. S" R0 s) O, F# n  两眼模糊斜撇脚,摸壁扶墙这字滑。
+ d2 O% U+ l& w  L) E; a- G  舌尖吐出乱头摇,牙会咬来空嘴夹。
) g) t2 a' c& D- }1 E  笑呵呵,无底答,双手袖中寻不着。' N* B0 O6 H* h1 _/ ?# m, H5 P8 M
  临行拱手又弯腰,满口如衔蒙汗药。1 ^5 s; d: ?9 P0 g, L4 S( n
  那典史坐在堂上,原是要立刻拿鲁春来的。3 ]. \8 g, |5 Y+ z0 l6 Q
  等了半日,坐得不耐烦,正待回衙,只见那公差吃得泥般,斜眼撇脚走到案桌前,扑的跪下,把个头来乱摇,一句也讲不出了。典史看了,气得两只眼睛突将出来,拿起急性子乱敲。这公差伸手伸脚,越做作得好看。
% L* H3 y$ }4 l- F  典史喝令皂隶,把他打了三十大,是这一通打,只当吃了杨海干,到解了一半酒去,恰才省些人事,跪在公案前,到不说起鲁春一事,老老实实把银子摸出来,“就是只得他这一锭。”9 k- b% R  N9 U' a: F
  典史看了银子,更加焦燥道:“我着你去拿人,到得了他银子,把人卖放了。兀自吃得滥醉,在我眼前放肆。”: _, E+ @" p" n- y  ^/ k/ z
  叫声打,又打了二十。随即就把他革了役去。这公差白白打了五十个大板,银子得不到手,又没了个门户,总是他的运限不利,不消说了。典史当下另差两个,当晚就把鲁春拿来,先把状上情由审了一遍。鲁春把小官与娼妓两家打闹的事,一一直言禀告。典史听罢,笑了一声道:“这样事,也教我难断。明日看那娼妓的讨状,才好审决。”
% ]" g6 x* b& Y  旁边管事的,就把鲁春带起了,典史遂差了那两个原差,拿牌去拿众娼妓来听审。那些娼妓听说小官把他告了,这回巴不得要弄个其人,打场好官司。连忙去递了诉状,两边都打点。是那一日见官,私下先打个好耍子。  s3 C0 x* a4 C
  典史看了娼妓的诉词,其实说得悲切,便唤那几个为首的,一一先录口词。众娼妓也巴不得见一见青天老爷,诉一诉苦。都为跪在通道上,各人把落在烟花,没奈何,依门献笑,要度口食的话,诉了一番。典史道:“说将来还是你娼家有理。只是一说,近来人上,个个都作兴了小官,连我不解这个意思。敢是你等娼妓,不肯料理生意?”
' t$ F8 P) g6 H, C2 n+ E7 O# w) @: Q6 H  内中有两个老脸的娼妓,连忙答应道:“不瞒老爷说,娼妓们其实会料得生意的,就是来的嫖客,一夜将准奉承他七八遭。第二日临起身的时节,还决要教他打个丁儿出门。”' K* W4 ]: K5 g0 J- d
  曲史道:“胡说,可见都是你这一起,连那个好娼妓名头都坏了。所以那些小官,有这场聒噪起来也罢。你若要我禁止了那男风,依旧让你们在本地方赚钱的话,今后个个便要当官方可。”1 y5 g& s/ {5 @
  众娼妓道:“娼妓们一向是当官的。凡是同各乡宦老爷有酒,时常来捉官身。”4 u" T! {# F) f1 p$ v
  典史道:“我这个当官,不是那样当。每月初三十八,俱要齐来听候娼名。”6 v; P$ @1 d4 t* c! j8 ?* D$ X
  众娼妓满口应承道:“只要老爷肯放这条门路,一个月莫说是几日,便再多几日,娼妓们也是情愿的。”
; N: k: _5 F: P9 V' M" e  典史道:“你等既各情愿,快出去取了认状来。”
' X1 C5 y& z7 x+ H1 N" R+ G  众娼妓欢天喜地,都一骨碌爬起身,向大门外就走。不多时,各人把认状拿进来,当堂递了。典史仔仔细细,逐张看过,把朱笔都标了个准字,吩咐道:“你等都出去,料来这件事,教我也难容。一壁厢,待我把原状注销了,一壁厢,待到外面禁止了男风,依旧安了你们生业。”
( u9 |2 s' j, V5 y  众娼妓道:“爷爷,那些做小官的,个个心怀不善。到求老爷拘到案前,当面平定了,不然的时候。老爷有日高升去了,又要吃他的亏。”! W( P7 ]8 T, O- D! A4 _' y
  典史道:“不须多说。”
- ^. r" C/ o9 C  q  众娼妓应声是,再也不敢开口,磕个头,都走了出去。那些小官,只思量教这鲁春出来,告了这状,满望赢了官司,好打落个行业。怎知道典史老爷,到准了娼妓口词,要禁止了男风。一齐不快活了,听便听了这句话,个个还将信将疑。! ?# P  E/ }8 r; o7 {- ?
  次日,正打点教鲁春到县里去,打听个真假,恰好那两个原差,拿了一张告示,来到刘松巷口帖下。
+ ~! y, z: O8 v/ r: h# Q  众小官都忙不及的走出来看时,只见上写着:# A" B2 I! _8 x/ K7 l) x
  金州甫淋县署正堂亭巡捕,典史钟福,为禁止男风,以饬风化:街陌花衢,为豪侠纵游之地;朱楼翠馆,系王孙恣乐之场。
( ]3 ?6 D! \, S, c  近有无耻棍徒,景人桑榆,滥称小官名色,霸居官巷,断绝娼妓生涯。一旦脂粉窝巢,竟作唾津。世界深为可畏。5 e  C8 u; u8 S0 c5 m
  为此,出示着地方总甲,立时严打驱逐出外,敢有前项棍头,潜于附近地方,希图蹈辙,坑害善良者,许诸色人等,即时掇票,以凭究遗邻里,容留不举,事发连坐,决不轻贷,特示。
* i& u3 G* k( ?6 S  古仰知悉,年月日实贴刘松巷口
$ C) B% E% W% L! }- r6 B- e6 F  众小官看了,吃上一惊,到自伙里,你埋怨我,我埋怨你起来。不上一两日,各人寻了所在,都走掉了。单单剩得个范六郎,鲁春就留他在身边,做了儿子。
9 h6 P3 d) m) R: b  这遭那娼妓各自靠了个衙头,依旧搬到刘松巷来住了,把那小官,竟赶的没了踪影,只当做了一场好戏。地方上有那好事的,便把小官娼妓两家夺行业,打官司的话头编做个新闻,满街卖个发疯。
) R# u% [( l, ?2 b; u  过得几日,那先前在公堂上撒酒疯,打了五十板的公差,想得事跟脚起,为他们两家的事,白白打了许多板子,又革了役,没些事做,只得来到刘松巷,要这些娼妓看观看观。众娼妓便肯收留,终日酒食,堆在嘴头,只恨他吃不下。他却适意不走。凡有事脱将下来,就是他去挡官抵府。4 z) s# P, ~( F4 W
  总是此生该吃这碗衣饭,在这刘松巷里混了年把,平空发迹了。也去讨了几个粉头做作起来。因此说,一个人命里生成了,再也改移不得。命里该做官,毕竟有个纱帽戴;命里该讨饭,到底有个碗拿。这范六郎,生成是个做小官的命,那里有福安事。+ G( T) O3 }0 L, P0 T* r' V
  鲁春的家当,不上几年,替他挥霍一空,做了几年儿子,寻了一场吵闹,依旧告别,到别处去做了小官。后人有四句口头话,嘲之云:3 I4 c) a0 f8 W7 c* j
  薄命六郎真没福,快活为儿心不欲。
$ K; U. k1 X' [- O8 z( k  甘心又扮小官妆,成就歹人刮冷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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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9 17:1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回 风流客魂断杏花村  窈窕娘怒倒葡萄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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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k! S! ^4 [) [9 N4 n 踏莎行:
* t. Y' Y5 [$ b- {& A2 H% T( q3 C  弱不胜烟.口难着雨。扬花怎惹春光住。会看飞舞入云中。肯教旖旎随风去。$ p! ~" W& ?5 s1 Z3 _/ ~
  高拂楼台.低回院宇.谁云漂泊无归处.蜂黄蝶粉漫轻盈.也应未敢窥芳树。
# B# s2 G/ f$ C% k' F# c" |8 U  这回书,单道世间有等男子汉,说他是痴又不像像痴,说他是呆又不像呆,常把正经生业,看作等闲余事,整日劳心焦思,工夫都用在小官身上。
1 f6 w; a0 _& S3 W* C' e  这索性是个孤身鳏客,也不足计较,如今偏是那有家室的多好着这一道,情愿把身边那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二八的娇娘,认做了活冤家。倒将那笋壳脸皮,竹竿身子,积年的老口,看做了真活宝。& \5 l3 U) N7 }% E2 s, b
  常有那肯做人家,要丈夫好的女眷们,说着小官切齿之恨.这个恨有那不明白的.每每说他是吃醋捻酸,殊不知女眷中为小官吃醋的尽有。也尽有不是为吃醋,巴不得要丈夫断绝了这条门路,成家立业的.这不是替他装门面的说话,实落有一个在这里。2 T; U. r+ D/ K$ F
  昔日松江府有个人叫做储玉章,早年父母双亡,平日不肯务一些正经生业。专好的是拐小官,不上三五年间,把个老大的家俬罄尽,都在小官身上出脱了。到这这个田地就该回头,便是个好人,争奈命中该有这些打搅,越弄得不尴尬,越拐得好小官。* X. O8 H* p/ K4 R& ^% z. [
  其妻范氏,原是本府一个有名人家的女儿,最是贤慧,见丈夫没个回转念头,常把好言好语再三相劝,教仙把小官那道远了些罢。怎知这储玉章反倒衷言逆耳,把妻子的话,一发不理些儿.随那范氏说一遭,只做耳边风.说两遭,只做耳边风。说了一二十遭,端只又做耳边风。范氏屡劝不听,晓得日后决乎没个好结果,硬了肚肠把口气叹掉了,也只得由他。  c4 x# E* G8 F% L3 S6 r3 v
  过得年把,储玉章手头实落走趱不动了,那些旧相处的小官,见他腰边不硬挣,一个个又抱琵琶过了别船,整整在家坐了两年,把个拐小官念头,只得收拾在一边.这个不是他就肯把心收了,总是没了钱钞,高兴不来.他丈人叫做范梅屿,也算得是松江一个有名的财主,看女儿分上,便做一百两银子不着,交付储玉章做些生意,早晚也好趁些家用.$ q" \: I- Y0 j+ x) u4 X% D
  储玉章欢天喜地,谢了丈人,拿这一百两银子,登时发了许多布疋,拣定了日子先去别了岳父母,然后再来与妻子分别.那范氏也量得丈夫是个会做生意的,嫖赌两件又不甚上紧,料来出路也放心得过,只恐他那个好小官的旧病,到了外面又要发作,这百把本钱,够他几时消磨.正欲出门,一把扯住道:“大郎,你可晓得这一百两银子不是容易来的,况且你我俱是三十多岁的人,从来不曾育个儿女.若是此去赚得些儿,切莫学前番又浪费在小官身上,倒是娶了一个妾回来的,是个正经道理.”储玉章正待回答妻子几句,猛可的喉咙哽咽,要说也说不出了.没奈何把头点了两点,各相掩泪而别.诗曰:别时容易见时难.心折临岐泪暗弹。
+ }7 _' r8 c* Y: |  只恐萧条虚绣户,伤情难觅望夫山。
+ J6 j# f* p1 Z  ?  D' Y  说这储玉章载了船只,不消个把日子就到了苏州,便投下主人家叶敬塘店里住了.两三日里,叶敬塘替他把那些布疋脱卸得干干净净,都是一把现银子.储玉章算了一算看,约莫有个加三趁钱,快活得紧.暗想道:“我储玉章好造化,莫说是将本求利,就是掘窖,也没有来得这样快,譬如多耽搁了几十日子,少趁了几两,不免寻主人家出来,问他那里有好小官,寻一千来消遣一消遣.”算计停当,便叫出叶敬塘问道:“主人家,你这里可有标致小官么?”
; N; k7 R" r3 }  叶敬塘笑道:“客官又是个好男风的了,有一说,我这里小官尽多,只是我在下不甚在行,还要寻着那老白相,才得妥当.”储玉章道:“主人家,老白相你可有熟的么?”
* k% ^7 C/ s2 y' R1 v2 r! t  叶敬塘满口应承道:“有有,阊门外有十刘瑞园,是我极相熟的,他却做得好小官牵头,凭你要怎样标致的,俱在他肚里.这时要这时就有.”储玉章跳起身,一把扯了叶敬塘道:“就烦主人家同去寻寻.”叶敬塘道:“使得,使得.”两个转变抹角不多时,出了阊门,行不数步,前面恰好就是刘瑞园家.叶敬塘远远打一望道:“客官来得不遇巧,刘瑞园不在家了.”储玉章道:“主人家,敢是你不肯引我去?不然又不曾走到他家,为何就晓得不在?”
  j" [+ ^: |# q) `- H6 X# J) A  叶敬塘指着道:“那一间独扇门里,可不就是他家里?他若在家,决然是开门的.”储玉章暗想道:“终不然一个做白相的主儿,住这样一间房子.”. s8 p5 O2 Q) M3 v6 @
  心中那里肯信,还月道是主人家捉弄,便道:“不在家也罢了,我和你走上前去,认认他的门景,转转再来.”
( k/ b, C6 e- R$ L1 ^; A  叶敬塘便同他走到门首.储玉章仔细一看,只见那扇大门上当当中间,贴着一张钟馗,上面又贴个福字,两边封联上道:屋小乾坤大,檐抵日月高.原来那门上单单两个铁拳头,又没把锁,却是一条旧牵绳儿松松缚在上面.储玉章道:“推门进去看看.”6 ^3 ]# x* w7 X& j
  叶敬塘道:“敢是记认去的,不要动他.”说不了,储玉章呀的一声,推个半开,伸进去一看,只见:一贫似洗,四壁如悬.两角落破瓦残砖,半床头揉棉乱草.砂罐煮羹汤犹剩星星稻米,木盏盛冷饭,尚留点点鱼腥.看了一会,那里见件成器的好家伙,竟与叫化子家一般.储玉章并不说些别话,仍旧把门拽拢了,把绳子端然系着,回身正待要走,只见叶敬塘欢天喜地道:“那远远来的,便是刘瑞园了.”
" g) R1 j- t, ?+ w0 \  储玉章适才见他家里的光景,料得来得个鄙猥的主儿,便站住了问道:“那一个是刘瑞园?”
( e) [0 `5 U. E$ G% D0 k  叶敬塘把手指道:“那个摇摇摆搏踱来的便是他.”8 ~7 [3 `% H5 s) ^8 M  Y
  储玉章老大吃上一惊,道:“主人家,难道这样一个大模大样的人,住在这间破屋里?”+ t/ J( h5 J9 Q0 a/ r; g
  叶敬塘笑一声道:“客官,那个不晓得我这苏州的老白相好扯空头,个个是外有余而内不足,头发多是空心的.”% {/ F+ I% W2 \
  说话之间,刘瑞园已到面前,见他两个深浑唱喏.储玉章仔细看时,那刘瑞园恰也生得古怪:一副瓯兜面孔,两只鹘突眼睛.矮方巾有二寸高,轻骨头没三两重.胁肩谄笑,人前做出谦恭婢膝奴颜,背后便生荆刺,纸扇上,半面诗,半面画,假写着大老先生名色.语言中,一句粗,一句细,真像个在行白相口谈.刘瑞园把个笑堆到嘴边道:“大官人,今日那里风吹得到阊门外来?”( N# N5 c$ [$ I9 S8 a
  叶敬塘道:“这位松江客官要寻个小朋友白相白相,因此特来寻你.”" Y3 T5 e% ^8 u
  刘瑞园道:“原来是松扛客人,失敬失敬,敢问高姓大名?”2 m6 Q9 I) G% ^
  叶敬塘道:“姓储,表字玉章.”% s. a5 Y* g3 l* z. s0 Z# f. q
  刘瑞园笑道:“妙妙,这样一位风流客官,须寻一个绝标致的小朋友,才对得来.”7 N$ m3 H! `. s% E+ j5 C4 Y. C" m
  叶敬塘取笑道:“正是这样说.俗语说,马房里不见鞍子,都在你身上.”5 [0 L; b2 W( r9 L4 S$ J
  大家笑了一声.刘瑞园道:“既然如此,二位同到前面酒楼上去略坐一坐,待小子去寻一个来何如?”
: i/ ^8 x0 u+ }' Z: O& l  叶敬塘道:“说得有理.”刘瑞园转身就去,叶敬塘同了储玉章慢慢踱过几家门面,果然见一座酒楼.酒旗儿上写着三个大字“杏花村”.两个便走进去,那酒家甚是精致,门首写着一对对联道:武士三杯,减却寒威冲虎阵.文人一盏,助些春色跳龙门。' g2 G- f, O6 f5 W2 N/ Z0 f
  那店主人见是叶敬塘,好不奉承,连忙分付走地的,叫打点好酒好嘎饭,上楼去与叶大官这一座.两人坐下,才筛得一杯酒,恰好那刘瑞园同了一个小官走上楼来.叶敬塘道:“我说你毕竟还是个老白相,一去就寻得来.”4 M" w/ s0 i+ l( Q- \- d2 Z6 d/ C" e
  刘瑞园就叫那小官坐在储玉章身边,又讨了一付杯箸.刘瑞园对叶敬塘道:“大官人,这个小朋友何如?”  g+ |0 r' u: s$ |5 a+ N
  叶敬塘道:“妙得紧,又文雅又标致,就是泥塑木雕的见了也要动火.不知叫做什么名字?住居何处’”( T2 d! J1 O0 n9 U3 N# a8 N3 \% f0 u0 W
  刘瑞园道:“他姓柳,名字就叫作柳细儿,就住在阊门里.”
7 N% T' T0 M$ w' D* S9 o  叶敏塘道:“储客官,有了这样一个标致小朋友在这里,难道不吃个滥醉?”
: X5 s3 G  }4 ?8 m! z/ k; A  储玉章见了柳细儿,早已把个魂掉下了,两只眼睛牢牢看住,连个叶敬塘叫他吃酒都不省得.叶敬塘又推了一推,端只不做声.叶敬塘道:“好古隆,终不然世上有这样一双饿眼,一看就看出神了.”; W7 S: S2 ], L; @
  便向他耳边大叫一声道:“储客官,请用一杯.”储玉章方才省得叫他,打了一个呵欠,又把嘴来夹了两夹,慢慢摇头道:“我眼睛里小官也见千见万,自不曾见这样一十标致杀人的.若不亏主人家叫这一声,险些儿做个看杀鬼了.”! ]1 o7 K. @. s- [5 X) N& a$ {* Z
  连忙站起身业,斟了两大杯,一杯送与刘瑞园,一杯送柳细儿遂同刘瑞园道:“这位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3 H& T3 x3 `) X2 r$ Z( q) t  柳绸细儿道:“适才已讲过了.”  o/ y; ?5 [' j. }. S6 W
  叶敬塘道:“适才讲的时节,正是储客官看了你,魂都没了的时节,那里听得.”% q; \$ l# w2 D2 ~2 J0 F8 {
  刘瑞园道:“他叫做柳细儿。”
. X6 a7 g* l: z6 ^- U5 |- ^  储玉章道:“好一个名字,还要敬一杯.”说不了,又是一大杯递将过来.柳细儿勉强一口气吃了,四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多时吃了五十多壶,总是见酒落欢肠,大家都有了兴致,全然没些酒气.看看天色将晚,恐怕再耽搁一会进城不及,连忙合一合帐会钞起身.刘瑞园见储玉章是个肯做大老官的,竭力行合.这夜柳细儿便同储玉章到下处歇了一晚.柳细儿便把没奈何出来做小官的衰肠话,一一告诉.储玉章道:“你若肯随我到松江去,与你开个铺子何如?”
; m6 O+ c/ V% k+ F' J6 x  柳细儿巴不得一交跌在蜜缸里,满口应承.次日别了,储玉章就去与刘瑞园商量.刘瑞园再三撺掇,储玉章又喜欢了柳细儿.这个柳细儿又贪恋了储玉章,两个人只多得一个头.储玉章见他意思十分高低肯就,便送五两银子谢了刘瑞园,叫下船只,收拾行囊,别了主人家,遂同起身.一帆风竟到了松江.& C% Z! Z& N. E+ P3 C
  正待上岸,猛然记得,当初出门时节,妻子曾有一句说话.若是赚得丢儿,倒是娶了个妾回来,切不可又消磨在小官身上.我若带了他回去,显见得在外这几时又花费了,如今将计就计,就叫他打扮作个女子,只说苏州讨回来做妾的,料来我那妻子,决不想到这个田地,且哄进了门,早晚再思量个算计.计议停当,悄悄与柳细儿商量.柳细儿道:“这个如何使得?便是浑身都遮瞒过了,这双脚那里去躲闪?”0 a$ O1 ?! o/ a$ [
  储玉章想一想道:“说得有理.这是女眷们常事,倘是进门要把脚来看看,可不囫囫囵囵,做将出来.有个道理,你且在船舱里坐坐,待我上崖去,到卖衣铺里看有女衫儿买了一件,装扮起来再处.”
1 ^/ N: i* X$ _0 @  柳细儿道:“有心做得干净,不可把人看破,就叫一乘女轿.”
) G% ~9 L6 M$ k- w7 m* b1 B5 p  储玉章应了一声,跳上崖就走.行了半里把路,来到一个卖衣铺里.这个凑巧的所在,那铺子里恰好摆着两双绣花女鞋.一双新些的,约莫有四寸半把,一双旧些的,约莫有尺三四.储玉章欢喜得紧,走进铺子,先坟那双旧女鞋看了,就问要多少银子.原来那开铺子的是个徽州人,叫做吴思南,他要买这双女鞋,算来是个不正气的主儿,便的角起两只眼乌珠,挺着胸脯不瞅不睬,打着官话道:“要一钱银子.”
$ }% |$ T, v! S) w  储玉章道:“太多了些,看有什么好女袄儿,寻一件来总称银子.”
" {, G4 [+ W' ]: S6 B3 M* E  吴思南就去寻了一件古老绣花封襟豆绿衫缎的,递与他看.储玉章道:“这件太古老了.”5 r0 g. j' m7 S* B9 d: }
  吴思南道:“价钱相应,约莫着奉让些罢.”
& q4 H0 O$ B1 _) x+ Q/ N  储玉章道:’时样些的再看一件.”! z7 \0 J9 w6 ^$ l2 _* ^
  吴思南道:“时样的价钱要一两外了.”
( F) F( l" o4 f, a- {" o4 n  储玉章道:“拿来看么.”* p8 X' n' U# c3 u* p& H0 l
  吴思南又去拿件大袖天蓝花绸的来,储玉章看得这件中意,问要多少银子.吴思南把马儿看看道:“要一两四钱五分.”+ s$ V, V5 i1 q# z$ ~
  储玉章摸出银子,连那双女鞋称了一两二饯.吴思南这遭儿见生意做得成了,才把那付伤神脸皮放出些和颜悦色,口口声声只叫求添些.储玉章也就添了五分一块,方才买成了出门,遂去叫了一乘小轿,同到船边,走进舱里,把衫儿井鞋子都递与柳细儿.柳细儿大喜道:“终不然女人家的鞋子,铺子上都是有的卖的?”2 z6 l( l  y/ a/ @
  储玉章道:“总是该得凑巧,慢慢告诉你.且梳了个头装扮起来.”
- M( B, |' V+ `0 B3 w) T  柳细儿笑道:“你又求不在行,近来做小官的,那个不像女人装扮,这样一个头还再梳到那里去.”! s. R& @1 N6 Y: W& M
  储玉章道:“只把两鬓掠下来些罢.”柳绸细儿就依他掠做个烹鬓,再把裙子直系下一段,换了衫儿鞋子,走几步俏步,俨然是个内家模样.储玉章老大快活,打发他上了轿,叫两个脚夫挑了行李,径回到家.( }5 {6 ?6 }; I4 Q
  范氏听得丈夫回来,满心欢喜,连忙出来迎接.猛可的见轿里钻出个女人,已明白是娶来做妾的了,便叫洒扫后楼,把他做房,随即分付整酒,一面洗尘,一面贺喜.柳细儿这时也是无可奈何,只恐被他看出些破绽,坐在旁边,低着头,红着脸,勉强把个酒杯衔在口里.范氏那里晓得他是身边有货的,见他一味温柔软软,心里倒也有几分中意,便问丈夫道:‘他可曾取个名么?”
3 A: L% l6 W; c  储玉章道:“叫做柳细儿”3 C! J9 u1 o( \; D8 t+ C! ~& B, _
  范氏取笑道:“但愿进门柳出几十细细的儿子来,才见手段.”
4 |7 Z9 m5 }( P9 i  柳细儿只是不则声.当下夫妻们吃得半酣,便叫掌灯进房.锗玉章又要尽妻子的礼,决要与范氏同歇.范氏又推说今日新娘子进门,决没个同我歇的道理,推推却却,储玉章便出个议论,上半夜在范氏房里,下半夜过来与柳细儿歇.这夜均均匀匀睡了一晚.6 H3 v' f  U  `# U( N4 \, u
  只是一件,储玉章带柳细儿回来,倒也有头两个月,早晚却被范氏干碍,自不曾像意顽耍一遭.一日早晨,乘范氏还不曾起床,唤了柳绸儿到前面雪洞里耍子个像意.两个闭了房门,都把下身衣服去了.正弄得高兴,不料范氏知了风声,悄悄走到雪洞外,向门缝里张了一张.只见柳细儿身边也挂着硬帮帮一条生屌,方才晓得不是个女子,是个小官,故意做成圈套带回来的,
* Y2 S) f" R8 @& Y' o0 M  _( f  一霎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巴不得抓件物事在手里,两边看看刚刚一根大门闩,就驮起来向门乱打进去,大叫道:“好小阿妈身边都是生屌的.”6 [( w+ f( }5 b  ?
  储玉章慌了,抖做一团,连个嘴都开不得了.柳细儿拼得一门闩被他打做肉饼,不要性命的飞奔走了出去.范氏一只手把储玉章掀倒在地,一只手拿起门闩打个落花水流.储玉章口口声声叫饶命.范氏打了一会,又记得起,拿了门闩,又赶出雪洞要打柳细儿.原来柳细儿适才正躲在栏杆外,要听个动静.见范氏赶出来的势头不好,吓得魂散九霄,跑出了大门.范氏大叫道:“那个还敢到我门里来!”8 P6 q0 }% o$ }4 Z6 ^$ a+ c) k
  储玉章是做好汉的,恐怕外面人知道,像什么模样,只得磕头如捣蒜,陪了许多小心.范氏才把心头那口恶气矬了些.这回柳细儿也是要脸皮的,出了这场丑,坏了这个名头,料得在这里安身不牢,便要回到苏州去.只是一时间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头,倒有些难得见面.看看等到傍晚,储玉章悄悄赚出大门,柳细儿一见,抱头大哭.
3 Y# B$ C: q6 e2 c  此时正是并头莲忽被狂风倒,比目鱼轻遭猛浪分,两个伤情苦楚,就是铁石人见了,免不得也要堕泪.储玉章见柳细儿决意要回苏州,无计可留,随即进去拿了二十两一封银子出来,教他拿回去做些生意,少不得后日终须有个会期.
0 f% F0 o9 @( T! x* v3 V8 ]+ x5 g1 I  柳细儿接了银子,泪如雨下.正待再说几句,储玉章恐里面得知,连忙叫他傍早赶出城,明早便好趁船.柳细儿不及再说衷肠,可怜掩泪而去.古词为证: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际难为情.柳细儿回到苏州,储玉章割舍不下,钻头觅缝,传消寄息.所谓人居两地,天各一方,在苏州的想着松江,松江的想着苏州,落得一腔离恨,两家都只好对天长叹.: N) `4 D' m. g/ _) i5 y, @! W# R
  储玉章分外想得过了些,未及年把就得了个症候.范氏见他不像个好光景,每每挑他口风,为什么起的.储玉章口口声声只说要柳细儿一见.范氏方才知他为了这桩,连忙着人到苏州寻问柳细儿消息.
: h% K* }$ q# ]& D. `  G7 E  原来那柳细儿已冠了巾,就在阊门合了伙计开个玩器铺子.听说松江储玉章着人来接他,巴不得去与他相见一见.只恐怕他内里又像前番那段光景,可不没了体面.千思万想,记得昔日大门口分别,如今拼得再在大门口相见,随即起身来到松江.这叫做心病还将心药医,
3 n6 |+ R6 Y' f; i5 J7 J5 d  储玉章一见了柳细儿,平空精神好了许多,过得五六日完完全全病都好了.范氏恰才晓得服着了这贴药,这遭把他待得才像模样.储玉章也就有了胆气,放心乐意把他留在家中.消停了个把多月,柳细儿便要告辞起身,这储玉章不知他有了生意的就里,才好将起来,正要慢慢和他盘桓几时,那里肯放.
9 I) I) i6 A, l' R8 X; a  柳细儿只得实言告禀,储玉章见说出那句话,遂着人星夜和他回到金阊,收拾了铺子再来,径同到上海去,别作经营.不上三四年里,两个趁了许多银子,都做成老大人家.娶亲事的娶了亲事,要讨妾的端只讨了妾.看将起来,两家这场发迹,全亏了当初范氏那顿门闩,不然的时节,那百把两卖布疋的本钱,经得做几遭大老官,花费的早已花费,开交的早已开交,如何还到得今日?这却是一个好收成,一千好结果也.
: G0 b% v# x6 o  诗曰:
& H5 j* d6 C- a0 l% P! x  此道从来肮脏多,英雄眼见几消磨.* c; H5 F. s+ D- N6 f
  羡他到底如兰固,彼丈夫兮此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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