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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然书>桃园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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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4 16:25: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决定我第一桩婚姻的是一株桃树。
. z4 w2 o* h# N6 M+ w那是临邛一个春天的下午,像前些日子一样,那天的大半时间我都是在后花园里一棵开着花的桃树下渡过。打从第一朵小花开放时,我就在那儿。开花的过程让我激动。这种激动不大能形容得出,我只知道桃花在喷出幸福的清香,那香让我白天和夜晚都为之悸动。
+ `. f) _1 y0 C& J$ |7 j, X2 D那个下午,我躺在桃树下的草地上,看蜜蜂是怎么钻进花蕊采蜜,看花瓣是怎么随风喘喘颤动,然后,我就睡着了。醒来时,有个男人站在我面前,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花瓣落在他的长衫上都不去抖。8 @. P! m: t! ?' z+ \# {9 z; E
我笑,没有起来,将手伸给了他。他看上去,真像一株开花的树。8 ]$ k4 j0 W) h  T/ ^3 ^
那夜,父亲震怒。+ E  F/ \5 v- a6 Z+ ~- H& M
他问我:“你和他私通有多久了?”4 l0 a6 F, b! V3 N* y5 p
那夜,母亲红着眼哭。* t" s' r  J2 s4 N; S" ~
她说:“文君,你什么人不好选,却挑了这个短命的。”2 P0 f3 S* X/ ?( X
他第二天来提亲时,我在厅堂里又看到了他,很普通的有钱男人,身上没有桃花香,却有经年不散的中药味儿。我诧异地问婢女:“昨天我爹发现和我在园子里的男人真的是他吗?”婢女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她说:“小姐自己不认识吗?”' t, k! F8 l3 W2 H  L5 I: i' v
不认识,真的不认识,我没法和任何人解释,我那天吻的只是一株开花的桃树。
' }  b9 [+ e2 W; t, u! q  k8 ]( Z! z& _他们把我嫁给了他。亲戚们同情地看着我出嫁,安慰我爹:“新郎身子骨是差点儿,也许结婚冲冲喜,宿疾也就好了。”0 n( u; X$ e: u& Q* R
我那短命的丈夫古书都不予记载,我也懒得提他的名字了。我十六岁出嫁,十七岁就成了寡妇。5 X& r2 X. Z1 v" C;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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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我第二桩婚姻的是首乐曲。* P. o& v. i" z! U% g# y
那夜,父亲在家宴请显贵,他们除了“显贵”之外还有一些共同点:丧妻,年老,想续弦。: [* }. r6 {! b! X) c
母亲疼爱我,说第一次嫁人就点错了谱,第二次千万不能再出错。
8 D$ }/ }% y; H6 h0 P4 }她拉我坐在珠帘后,小声一一向我介绍来客,然后问我:“你看呢?“1 B0 q% ?3 u6 I  J
摇头,一再的摇头。这些人,让我想到冬天枯竭焦黄的老树。/ `/ H) L) [7 v7 _1 L5 a& m9 N
一个布衫男子抱琴进大厅,我眼前一亮:“他是谁?”
/ k3 G9 x' ?4 {$ `6 W1 I4 L“你爹请来的琴师,好像叫司马相如。”# H! e  O, X4 ~" u+ T
“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凤兮凤兮从凰楼。得托子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必和谐,中夜相从别有谁。”
' d9 _' e% g: q: ?7 k他居然边抚琴边这样唱。% s8 _0 r6 Q* J, Z& p$ `
他抚琴唱歌时,这个世界安静极了,像桃花盛开时,满世界都是静的,只有蜜蜂在花蕊嗡嗡经营的甜蜜声。我握紧了母亲的手,我说:我选他。0 ^- J6 L2 x: K. p) r5 b5 ]( d
母亲几乎要昏厥过去。她死命将我向里堂扯,她又开始哭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是挑短命的就是挑穷得要死的?”
1 `" A9 s$ A: e! z  e* a2 t睡觉时,我偷偷问婢女:“穷是什么样子?”
/ j+ G* Q! {% t6 \  m0 \她想了想,说:“吃不好穿不好。”+ W8 y. y; @9 {$ v
“那,穷人会死吗?”我的意思没有说清楚,我想知道人会不会穷死。
+ V* L( W5 \6 V1 y  X5 {但是婢女的话很有启发性,她说:“姑爷那样的富贵人,不也死了吗?”9 L( r) `1 K( A6 i+ H' m6 c, _& ^
我满意地笑了。) u% Q0 J8 i* c3 Y' E" W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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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凉风习习,夏日少有的好眠夜。但是,我没睡,司马相如也没睡。% c7 Y' R) r7 C. E1 L
我在园子里和他遇上。我走到他面前,他笑眯眯地说:“你来了。”
) W# }3 \7 U$ S& Q1 p% i& _( x! S4 n“今天的曲子很听好。”我说。
) U, ]7 O5 X4 \- `! i% g他拉了我手:“早闻小姐名,我进府来,只为了小姐。那曲〈凤求凰〉,也只为了小姐奏。”
# r# b) n; ?5 T+ {这话说得真好听。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我说:“可是我爹不会将我嫁给你。”1 c, }% G" }) S
“为什么?”他不以为然,挑眉来问。
% I- G' ?) Y. P) Z' {6 ?' \我说:“因为你穷啊。”
! R! X/ @6 S7 O7 D8 k2 }他沉吟起来,半天不出声。! I! M# n& P# ~' x  V  z& g" T
看他不语,我有些紧张,便说:“我知道穷是什么样子。”
$ {7 n5 i! B2 n5 G& S他像听到什么可乐的事情,将眉都笑开了:“那你说说看。”) a2 i1 {$ D8 _: O' E5 H
“吃不好,穿不好。”我说。; b! I  o9 ]: b
他想了想,摇摇头:“不是这样的。穷,是自由自在,不用拘于礼节,不用担惊受怕,不用趋炎附势。想唱歌就唱歌,想弹琴就弹琴……”5 b1 O; F8 {1 G, U
我笑:“那岂不是做穷人更好?”
' |$ c* l* i1 _  t他正色:“不,是文人更好,普通人的穷就是肚皮肌肤的穷,只有文人的穷才可以穷得幸福穷得有意义。”
7 p9 @7 ]; n, }我听不太懂,他也不取笑我,只是说:“你还这样小,以后,让我慢慢教你。”* Z& O1 `+ g9 Z, d: `! O' o5 C

6 V! L; ?! e3 O& _' H6 g/ j- y于是,我们私奔了。0 h; e0 S8 R1 [1 J3 W
我们在郊外开了一家酒馆,因为相如爱喝酒,爱交朋友。日子过得真是不拘于礼节,不担惊受怕,不趋炎附势。他教我写诗,教我弹琴,我教他下棋教他画画。我在酒馆里当垆卖酒,他坐在桌边与客人喝酒谈天抚琴。4 Y1 ?! t+ V- I& F
人人都知这酒是女子夜奔投情郎酿的痴情酒,一时间车马喧哗,远近闻名。& s/ R6 O' \# R5 B- j
我以为我们可以永远这样生活下去。但是,父亲却送来童仆百人,钱百万缗,并厚备妆奁。我意外,问老父:“为何你现在又肯接受他?”6 w: B$ L7 O5 @4 u
老父摇头:“有你这样的女儿算我倒霉。”- O. A; U. w. V. g. O" r
母亲补充:“现在你们有钱了,将这寒碜人的酒馆关了吧,我们老了,丢不起这张脸了。”3 W, S" p7 l% _' W, E
我拉着相如的胳膊,坚定地回绝:“不,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我们不认为这有什么丢脸。”- i& a6 G) @6 F2 d0 r% e$ L
相如却犹豫着,沉默着。
/ @+ N# Q- R+ S1 c2 p, S* x, r" C我意外地看着相如:“你不是说文人只有在劳作中才能更准确地感受到生活的意义吗?”
! H, X1 ?6 m3 H0 F" T% \我父亲说:“错,文人是在看别人劳作中才能更准确地感受到生活的意义!”$ b& ^- h5 a7 a$ E2 I& Q& g. n& t8 L
我还没有寻思过来两句话有什么不同,相如忽然跪地:“岳父大人的话如醍醐灌顶,令小婿茅塞顿开思想层次更上一层楼。”
' y: U* S3 O1 g6 t1 M  ?7 K) c父亲得意地捋须大笑,我很难过地看着相如。
1 W$ h( G( h* W9 p  M( X他脸上浮过一线轻笑,低头在我耳边小声说:“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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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 X: a; r! x/ f于是,我们又过上了衣食无忧,富贵荣华的生活。
- r, A, v8 e, T+ O4 ?# ]) y' D相如说:“富,有富的好处!”
7 R* @  I0 K+ i他大概还想解释给我听,但是,我没有理他,转身进园子去看桃树。" T* ^( S2 ?* z; g! m9 d" G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帆风顺,连汉武帝都听说他才华逼人,要召他进京做官。  d! \0 @# ]& }3 E( \0 g# I
他喜滋滋来问我:“文君,你跟我一起去吧?”2 m7 ?3 Y' \2 s4 U4 p
“要拘于礼节,要攀交权贵,要步步为营……这种官家生活,我过不来。”
6 Q4 f7 h$ J0 M0 a8 p5 q& t) R+ p“你就看不得你丈夫发达吗?你就巴不得我永远是穷小子,永远靠你卖酒来养活?”6 u' g' H5 {0 p; S) a5 u
“我……”6 a  V3 }  b# [3 `& O2 V- D! |
“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让你家人,让世人,看看你卓文君的眼光有多么准了,你却天天老大不愿意的样子,你倒底是怎么回事?”
+ |* ?4 W) g6 d/ Q( X“我……”
; Q- s$ B( \+ X% \3 [5 a“你不愿意去,有的是女人愿意跟我去。”他恨声说。! F0 r  x! m& v( m/ L. _, }& k$ ?
母亲来问我:“文君,当初弃家也要跟他的人是你,现在他去当官不去的人也是你,你这孩子没病吧?”
$ I$ A, m0 Z$ D3 _4 U我叹气,和任何人,都解释不清楚。你们这样想吧,一个无知少女,随了一男子,这男子教她做文教她做人,教她理会快乐的真谛。可是有一天,这男子却说,以前教你的是错的……他轻轻松松就改变了自己的风向,但是,我是被他填充到丰满沉重的大船,那能轻易地随他掉头转舵。而且,如果,如果以前他教的都是错的,那爱呢?为什么我们的相爱不是错?8 A7 y6 t1 |1 L) ?: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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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古书都有记载。
8 N7 Y4 q( g' H/ T古书上说,司马相如进京当官五年,有了二心,写家书给我,里面就一行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它们说,我看了家书痛不欲生,因为我明白这些数字没有“亿”,也就是说,我明白了相如对我不再有情意。/ ]1 P, n* u. t: I3 E2 R# Y
古书上还说,我收到这家书后,给他回信一封,情真意切这样写:“一别之后,两地相思,说的是三四月,谁知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道不尽,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如火偏遇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黄,我欲对镜心意乱,三月桃花随流水,二月风筝线儿断,郎啊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7 B; A! o# x) R2 b古书上强调,卓文君的才华让司马相如感觉羞愧,悬崖勒马,重拾恩爱。
% r8 \6 w. A  k& U但是,容我告诉你们,古书是司马相如这类人写就的,写书的人动不动推翻自己前面说过的论点,你如何能相信他们的书就是真相?( h8 M3 m. I7 V, V0 H% {8 n# X

0 Y2 c' {. v* k+ i2 J两封家书都是相如写的。2 P4 R9 d9 S4 c
那时,他在京城与另一个女子相好,皇后风闻,很是不高兴,她质问皇上:“这样连妻子夜奔深情都扛不久的男人,怎么可以重用呢?”1 L5 ]$ j, r* [
皇上召来相如:“你自己想办法开脱吧。这错误哪个大臣犯都无所谓,惟独你不行。你与卓文君是被皇后被天下百姓认定的传奇佳话,为了让佳话永远佳话,你也得给朕撑下去。”
( [" |( j$ G9 W$ d( |你们不知道,谁是那个被司马相如始乱终弃的可怜女子。; N- }6 ]( R: K$ K+ v+ J  M0 @
你们不知道,这只是一场司马相如独自力撑的佳话。' I- z3 ~2 }9 g
呵,反正你们只要佳话,不管真假。- Z/ \9 B9 j- d% y) x. ^
最后,你们也许想问,那些日子,我在做什么,我在想什么。
1 C3 x- v5 H; o/ Y7 G! J4 \你看——我就坐在百花盛开的园子里,苦苦在想:那年般怒放的桃花怎么再也见不到了?那年般听过的琴声怎么再也听不真了?而我,为什么明明走出过花园却又被困回花园了?
发表于 2008-11-25 01: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男人的答案是女人,反之亦然: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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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5 11:47:2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2# shangguan 的帖子

人才,您终于来我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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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5 16:32:50 | 显示全部楼层
顶顶顶顶顶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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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5 20:58:0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米然 于 2008-11-25 11:47 发表 - T. M1 ?2 O5 L1 w: d
人才,您终于来我这里了。
4 X3 H% D6 [9 H2 y3 L! Y
我是人才吗: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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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5 21: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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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5 21:49:24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5# shangguan 的帖子

有时候,我觉着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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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5 21:57:5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米然 于 2008-11-25 21:49 发表 0 B% w% I0 J! d) u) F8 ~% z8 B
有时候,我觉着您是。
3 w, h. i1 B" w0 h+ v) {3 i
比如说呢: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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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5 22:20:19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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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5 22: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哈不错

哈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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