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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30 13:5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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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那年寒假我仍计划留在上海,我确实有很多理由。比如在学业上我想做些社会实践、准备托福考试,在思想上我要战胜自己的软弱,摒弃那些不道德、荒谬的念头。那时我对着镜子里会感慨万分,为自己的与众不同难过,为自己内心的孤独哀怜,为自己寂寞的选择而无奈,为自己的勇敢的决定而自豪!那个春节我没回家过年,因为我痛苦,因为我挣扎,因为我矛盾,因为我逃避……後来我终于明白,因为我自私!! . A& F% W2 c% p5 q& w# g1 d: x
爸妈是大年二十八赶到上海的。那天我正一个人在宿舍里背托福单词,他们见到我时高兴坏了,我妈都流下了幸福的眼泪。他们没有因为我不回家过年而责备我,甚至没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学校读书,虽然他们看到偌大的校园空空档档,很少有几个学生。我妈拉着我的手盯着我的脸,她好像要在我脸上寻找到什麽,不停地问我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等等,那时我感觉自己真脆弱,差点儿就扑到她怀里痛哭一场,还好我没那样做,否则事後我定要打自己一顿。
1 c( b0 [' z: [" @ 虽然我十分不愿意听到辉子的情况,他们还是告诉我辉子现在生意作得很好,在动物园开了一个店铺,专营高档服装:7 l* t- s z. V6 N" F+ J
『菜站的活儿他不干了?』我问。
, B( }) a% | c5 }2 I4 J0 F 『辉子那孩子多精呀!』我妈说:『他一直挂在菜站呢,上下打点得好好的,人都不用去,还照给他发工资。』
- a- E! B* O7 j2 a 『辉子是挺有能耐的,从小就比我强。』我说 6 }8 ?, D1 d& A6 H! _
『他怎麽能比!坐过大牢的,现在不就是靠坑蒙拐骗嘛!』我爸说话时的轻蔑让我有些发冷。 % r; j3 m D& x# i
『要我看比咱小宁强。你说咱家现在,多少事儿都是人家辉子帮着想着。』我妈说的小宁是我哥。
2 c. t( F7 A. V( m 我父母在上海陪我过了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後来听说他们回家後,我爸感冒发烧,大病一场。半个月後,我接到辉子寄来的三百块钱,和一封短信,信上说他现在挣钱特容易,家里都挺好,并让我暑假一定回家,如果我不回去,他就找几个人给我绑回去。/ O: |8 i/ K: g0 c0 N# Y4 y
我知道辉子一般言出必行,为了不至于被他绑架,二年级夏天的暑假,我回到北京。7 R( G U* w& k! [9 l! |
7 |# l) i: E4 @# Z2 Q 面对辉子,除了有些生理上的不快以外,心理上倒还比较平静。其实每天我也不常见到辉子,他很忙,经营着一个小商店,两个摊位。他雇了两个外地女孩帮他看摊,进货、标价都他本人负责。我也忙,忙着会见我的高中同学。我哥已经去了广州,据说在那里帮人做生意。 $ k! v' @3 y2 Z' F1 E
: M- L; \, T# B: U0 p 我临回家前我告诫自己:我要带着自豪走进熟悉的院子,两年的大学生活已经使我趋向成熟,丰富的知识武装了头脑,学会了解脱,变得坚强,活得平淡……然而没过太久,就发现所有这些想法原来都是少年的轻狂、自以为是、自欺欺人。 ) p" ~* y* c U; {$ P5 n( [
6 }2 y! n+ o2 M* j9 b& ` 那天院子里和往常一样安静,我爸上班还没回来,我妈正烙饼,准备我爱吃的大饼卷菜。我拿着一份刚买回来的晚报仔细阅读。好像辉子家没人,他妹妹们一早打扮得漂漂亮亮说是去哪儿玩,他妈在居委会已谋得一官半职,听说还是靠着辉子的关系,我爸总感慨说:如今,钱的力量是无穷的。辉子爸因为身体原因两年前就退休了,已经加入了街头下棋的行列。我一天都没看到辉子,没见他出去,也没见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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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H0 j$ g" {- S* B 我妈已经在院子里烙好一张饼,撕下一块递给坐在台阶上看报的我:『行吗?』她问 , c/ m- s/ t. v+ ]8 u- a* O+ d
『嗯』我用手接过来放到嘴里,嚼着。只要是出自我妈之手的饭菜,什麽都好吃。
6 H* N- g$ s* k) M6 ?" G* S 辉子爸左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右拿着瓶酒进了院子:# _8 e5 _ V& Q# N; a5 V
『今儿怎麽这麽早回来?还买菜?』我妈问
- Q9 T3 n( p$ h; L& k 『今儿是我们辉子生日,这不他妈让我买的!』辉子爸说
: a V$ R/ ~+ V7 J 『呦,我都忘了,那今儿晚上我给辉子做长寿面。』
( V8 B% G. `0 o& x. k- K, i+ l 『行』辉子爸应承着去开房门
5 g, R' ?$ F) s, J% L 今天是辉子的生日,他今天才刚满二十一岁,总觉得辉子很大,其实就比我大七个月。我想着拿着报纸进了房间。
) x1 E9 W1 D! T7 E1 b7 \ 大概有五十秒之後,从辉子家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还夹杂着辉子爸的叫骂声:『打死你们这些臭流氓!王八蛋!』 - R# s: m8 J9 g
『这是怎麽说的?』我妈张著嘴问。
; r* w0 n5 \9 Z/ _; A' l/ D 我走出屋子,紧张地盯着辉子家的房门。
* C( q8 P2 E3 h3 o! { 一会儿,一个男孩冲出辉子的屋门,飞快地向院外跑去。对!那是小威!我心里掠过一阵狂喜!…… - G: v" P* ^' B. F
叮咚霹啪的声音依然继续,辉子爸的咒骂声也在继续:『狗改不了吃屎!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心中的狂喜只是瞬间,顷刻已被恐惧代替,好像辉子爸骂的每一句话也是冲我说的,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辉子!! ; |! f/ D1 {1 G5 d3 I,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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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辉子没有庆祝他的生日,因为他爸病得很重,他妈也差点昏倒。辉子用平板儿三轮车把他爸从医院拉回来後,就一直在床前侍候。後来他们又说了什麽我没有听到,但我肯定,辉子二十一岁生日那晚,他得到了一大堆他父母能想到的这世上最难听的脏词儿。就象那时社会上经常括流行风,这些小院儿们也开始括起了辉子风。大家对辉子的事儿讨论得相当具体、细致,我当时没有做些笔录,如果写下来,放在情色栏目里也是火爆的一篇。为了这事,我和父母大吵一架,我指责他们『将自己的幸福建着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妈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是他们不说别人也会知道。我爸问我干吗这麽护着辉子,我盛怒之下,用八十年代大学生的口气狂吼:『你们让辉子将来怎麽做人,人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又没妨碍到你们,为什么要落井下石?你们没有一点为人起码的善良!』我发表完高见,乘着他们需要一断时间反应,转身冲出房门…… $ W* ^# m5 _, z- L' q
只见院子里,辉子呆立在水龙头旁。 ' _; O; c1 s' w1 g
自那天出事後,辉子并没太大变化,白天照顾他的生意,晚上十一点回家。(因为他两个摊位做夜市)每天他仍礼貌地向我爸妈打招呼,对我倒比从前冷淡。 7 S) h1 ~* O, g, y4 ?* y5 s+ x
再有一个星期我就要回学校了。大清早,我去厕所,注意到辉子跟在我身後,进了厕所,他说晚上想请我吃饭,怕我没空儿,我说我有的是空儿。
( s3 ]. ^; o1 H9 D% N0 k3 L+ S 晚上辉子让我在一家餐厅门口等他,我去的时候,他已等在那里。那餐厅现在看来一般,但对于那时的我算特别高档了。辉子让我随便点菜,我点了个肉炒柿子椒,辉子说我真是穷命。他叫了一大堆鸡鸭鱼肉,我们边吃边聊,从他的生意到我的学校,我们什麽都说,就是不说那天的事。8 ~6 R2 L$ d# F/ T
吃完饭,我们走出餐厅,沿着德外那条马路闲逛。
, v; j- d! ` e0 P1 o9 k 『小威怎麽样了?』我开口,从我最不关心的话题开始。 『他都吓傻了。』辉子笑着回答。 / ?& M3 d. i8 \( I0 B
『那你还和他来往?』
* e- x! \3 n$ F9 s9 B, L. D 『要不你乾脆到外面躲躲,省得成天听他们骂。』我说 0 f3 h! D5 }. z! C( j
『我也这麽想过。』 # u) f/ I4 }% Y
『我哥不是在广州嘛?你找他去。』 6 F2 k$ k- z8 @! y8 C
『操!我找他?他还是我给介绍过去的,他认识谁呀!那是我一个特磁的哥们在广州。』 # W$ f+ C# {+ ?! X; a7 d+ ^" y% S9 q
『难怪我哥写信回来总辉子长辉子短的,我都觉得他有点怕你。』我笑着说。 7 s1 b5 X% c$ l S- e
『废话,我打过他。』
- n) B, u, S; k( A; s 『真的?!为什么?』 5 {9 y% G) ^* B" ^' B' a, m1 v' R
『就今年春节,你爸妈刚从你那回来,你哥就跟他们浑闹,跟你爸都动手了。我他妈就看不上他这点,外面牛逼人多的是,有本事外面闹去,跟老家闹算他妈什麽能耐!』
4 ?! w0 u- V: Z1 C: R1 |* p 『你当着我爸妈揍他来着?』我听着觉得很有意思。
5 V+ _9 V1 C9 d4 O- S, b: ] 『哪儿能啊!』辉子说着也笑了:『我给他从家里拉出来,着了他几脚。』 0 a& Q3 g+ k$ F
我们说着坐在马路涯上,辉子买了两瓶啤酒。 5 X1 ^/ y0 d& C, p7 d
『那你干吗不去广州?』我又问。 : Z h5 k7 w' b! f2 P8 o( R
『我怎麽去?老爷子病成这样,俩妹妹还上学。等你开学一走,这院儿里就是有个力气活都没人干。』辉子说着,眼睛看着过往的车辆。
- D8 m% s+ |1 B: ] 『再说那生意要是丢了也怪可惜的。』他又说。 ! T |2 d' d& A9 {: r
『……』沉默。辉子只顾喝酒。
6 F1 o0 J& R& Y+ c4 C 『你不会就改改?』我更想说:你应该和小威分手。
4 b8 y, P# F& \ 辉子沉吟半晌:『这跟别的真不一样!』他看着我:『其实我在局子里就知道这事儿,後来还跟不少人玩过,也没特上瘾。』 ^. a7 ^5 L( O" f2 i2 `
『等碰到小威就怎麽也改不了这毛病了。』辉子说着,用牙咬开另一瓶酒的盖子,并喝了一口:『这些话我也就跟你说,但凡跟第二个人我都没承认过。这事儿比他妈杀个人都恶心,杀人大不了陪条命,谁也不敢瞧不起你。』辉子低着头,看著手中的酒瓶。
0 ?4 e# U* U8 o ^* { 『你在监狱里认识小威的?』我问
, ^" y% O M4 g6 |7 D" l/ ~ 『小威可没进去过!我差不多三年前认识他,他还上中学呢。』
3 a- q8 y" b6 I& m# b& b 『他现在在家呆着?』我言外之意是小威一定被辉子养着。 + c$ o. P# U1 ?
『没有,他在毛纺厂,染毛线。那活苦着呢,我让他出来跟我干,他就是不肯。这孩子倍儿轴!心也特实。』辉子说著笑了,一个幸福的笑。『我第一次见小威就觉得他眼熟,你说他像谁?』辉子问。
+ h" R# D: y4 Q1 G. z3 L l 『象谁?』 # S$ O& R+ w. `9 L% O( I8 h
『象你呀!就是你眼睛没他大。』
! I( C& t8 k \3 H 『我可没他长得漂亮。也没他心实。』我说 & o; v6 G0 ~0 Q
『嗨,他怎麽能跟你比!』
0 s, d$ N# {0 g 『怎麽不能比?』 $ k4 g. f* o3 e4 Y
/ d d, S T' R: U! ^9 p7 T" `. A0 P 『他是什麽呀!你是谁呀!』辉子说这话时表情还挺严肃。 : _0 x; S$ i' e1 A8 v* X
『那你想好不改了?你爸能饶了你吗?』我问
# R# p0 C4 S% B& n3 |, p 辉子又看着我:『我别的都能改,就这个不改了!再说我要改,小威怎麽办?是我给他带坏的,他对我是真铁!』
8 E% K# h+ B! x+ M: Q. j 『哼』我轻轻一笑:『小威也够幸福的。』 ' [4 G9 u9 T6 x/ `* Z# n6 {
『怎麽着,你眼红啊?』辉子第一次对我那样笑,是种调逗。
2 W7 x% A/ s h) _; Y3 Y6 Y: i 『对呀!天天盼着你也把我教坏。』
/ s' y8 j. w5 }7 `$ {6 R 『你丫的……』辉子又用手和鲁我的头发,每次我们说高兴时他都这样。 \+ q: A" T& ?8 i
『你教我做一次吧!』我凝视辉子哥的眼睛,突然说。我想那时我已经疯了,象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在做最後的挣扎。
/ ?! C& @( S! e% L! M5 j7 X 辉子果然愣住了……『你丫别不学好!』他皱着眉头瞪我。
" K) U! {2 A! d5 [& W% j: {7 p 『……』我脉脉含情地看他。 . i6 l, y6 d' \3 ~- u) e
辉子被我看得有些迷惑:『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可别自己遭遢自己!』 9 }2 V' l& v# x6 O6 g
『……哈!』我狂笑:『逗你玩呢!瞧给你丫吓的!』我笑得不能自持,笑得弯下腰,笑得眼泪直往外流,止也止不住……
& B/ c+ g) V4 l4 R1 ?! r2 _ 辉子就象一个忠实的看门人,守卫着那扇道德大门,生怕圣洁的『天使』失足。而我的自尊使我也不能向他承认我原本就是一个丑陋的『魔鬼』。$ V, T1 d9 ?7 k5 z/ |$ S- M$ R
大三一开学,我便迷上了两件高雅的事,一是写诗,一是围棋。学习围棋不碍乎就是潜心钻研棋谱,和有同好儿的哥们孜孜不倦地对弈。对於写诗,我投入了更高的热情。我跑到图书馆将古今中外所有的爱情诗集通通借来,挑灯夜战,(当然我挑的是手电筒)照猫画虎,没过几天,竟然可以出口成章,并在校刊上小有发表。1 Y0 E& j+ k; O+ _
其实在校刊上发表的那些诗都是烂作,真正好的作品是在写给辉子的一封封从没寄出去的信中。我在信里用优美的语句,文雅的修辞表白了自己对辉子的爱慕,甚至对他身体的向往,以及对小威的怨恨。写完後,我将信折好,放在信封里,然後把它撕得粉碎。那年我二十岁,即使十几年後的今天,三十岁的我还是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将那些信寄给辉子,但有一点我肯定,今天无论我爱上了哪个帅哥,我也不会自虐般地去写那些无聊的信。& c" x r1 I/ u, C3 a! }
鉴于我有太多的爱好,且又如此高雅,我的书本们对我十分不满,所以那学期期末,我有三门功课开了红灯。按照我们学校的制度,我下个学期只要再有一门不及格就自动降级,不给补考机会,对这样的前景我脸都绿了。於是我披红带绿地回到了北京。; G/ i# C" O- I3 i: K: b3 [
那年,北京的鞭炮生意很火,大街小巷到处是炮摊儿。以辉子的聪明是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他在离德外不远的居民区支起个摊子,白天忙著在他的服装店进货、销售,晚上小威陪着他黑买鞭炮。我并不想关心辉子干什麽,只是偶尔傍晚出去闲逛时,会看到辉子和小威穿著军大衣,哆哆嗦嗦地站在寒风里。忙的时候,他们一个给顾客拿货,一个收钱,配合得相当默契。没人时,二人在风中说笑,甚至相互搓手取暖。 ( G2 p* L& V2 G3 Z
一天早晨,我在院子里看到辉子:『你现在在家干吗呢?』他问。! x) y6 ` J+ g
『没事儿』我说。! p! k) W* I, c$ j* v" J& _ m3 X
『那你今儿跟我去看摊儿得了,你还没见过我那个门脸儿吧?』 * g8 A( ~3 Q5 n' I+ x; U. ?3 [
我沉吟片刻:『行!』9 t1 \1 Z- m7 f' m$ u
辉子的小店儿看著并不起眼儿,几乎没有装修,上至顶棚,下至地面,扑天盖地挂满了衣服。辉子经营的服装种类倒很齐全,从男到女,从里到外,没他不卖的东西。 ) t; l9 N+ W1 r" G
我拿起一双袜子阴阳怪气地问:『这也是高档服装?』 6 z" ?+ V o* E+ N2 Z' M4 z f
辉子只笑不答。0 t9 V6 f7 U/ L, y2 b3 n; k8 T
看辉子作生意是一种享受,他从没有象小品里表现的那种夸张叫卖,或是对顾客竭尽讨好之能势,近乎强买强卖。他坐在门口,悠闲地看着进出的人流。碰上有心想买的顾客,辉子就一旁说这衣服面料好,式样流行等等,然後顾客要求拿下来细看或者试穿,接著是讨价还价,最後成交。若对方在辉子介绍後仍不搭腔,他也不会多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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