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爱了一个男孩》 BY caesers 【完结】

猫瞳 · 发表于 2009-3-1 01:41:53

你走的那天，我一直为你悬着心，觉得你就在我身边，你知道么？
——《蓝宇》
　　时间：2006年6月30日

　　虽然昨天夜里下了很大的一场雨，但是今天的北京仍然是烈日当头。我在白云桥西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去西站的公共汽车，干脆挥手拦了一辆的士往西边奔去。天幸我脚力好，在停止检票的前五分钟赶到了，仓皇地上了车把东西往行李架上一扔就在走道里拉下椅子坐着喘气，汗流浃背都快湿透了。
　　从窗户往外看去，一拨学生样的人在送行，哦，毕业生吧！旁边还有两个男的拥在一起哭泣，一个高高壮壮一个略显单薄，特别扎眼。唉！点点都是离人泪。车要开了，在列车员的不断催促下，一拨人才放手让人上车。面前走过一个满眼通红的男孩，往车的前端去了，窗外的一大拨人跟着往那边过去，都是泪眼婆娑。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在窗户玻璃上画了个心的形状，又把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再贴到那个心上面。我吓了一跳，抬眼望去，是刚才抱着哭的两个男的中的一个，这才明白送别的有两拨人。只见车内画心的是刚才那个瘦弱的，车外的是那个魁梧的。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的同志？我心里一紧。
　　列车终于驶出，送别的人终于只成了遥远的一个黑点，那瘦削的男生才止住了哭，幽幽的好像是叹了口气。我好奇的盯着他看，挺斯文的一个人，脸部线条很好。他好像感应到了我的目光，眼光瞥过来，我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头看别处，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他于是起身去整理东西。这年头，同志已经很常见了，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我这样自我提醒。
　　“可以把这个先放你铺上么？”他突然扭头来问我。我吃了一惊，那正是我的铺。他挥了挥手里的一个袋子，装着食品。我点了点头算是许可。他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微笑着转过头去。礼多人不怪，我突然觉得他笑起来很明媚。明媚，是明朗的明和妖媚的媚的简写。
　　我无聊的盯着窗外逝去的风景，偶尔也看一下我的床铺上的东西，这才明白他是因为看见我老是盯着铺看所以知道那个是我的铺，挺机灵的一个人。
　　车过永定河钻入了一个隧道，他也收拾完毕过来放了椅子坐下了。隧道不长，一会儿就钻了出来，阳光又洒满肩头，让人昏仄仄的。“北京又热起来了啊！”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我知道这其实是搭讪的开场白。老实说我不喜欢这样柔的男孩子，虽然感觉很有教养很让人无法挑剔的样子，但是他是个同志啊，这便让他在我心里始终有点怪怪的。我于是也笑了笑算是回应他。他脸上闪过一丝淡漠的表情，眉毛往上扬了扬，好像是知道被看穿了身份，习以为常后的不以为然，我心里咚地颤了一下，觉得自己很没礼貌。怎么着别人也是个人不是，怎么能因为别人性取向的不同这样呢?何况，眼前这个人其实是个很俊秀的男人。
　　我于是开口，“你刚毕业？”
　　他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比我大一点啊，呵呵”我笑了笑。“是么？你多大了？”他探询的目光扫过来。我们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知道他叫刘喆，地质大学的硕士研究生。我说那你可比我大多了，我还本科没毕业呐，你看起来很显小呢！他于是笑了笑说，你是说我娃娃脸是吧？我不置可否，恭维他，其实娃娃脸才帅啊，你想那些明星要么男生女相要么就是娃娃脸，比如《泰坦尼克号》里的那个的卡普里奥！听到这里，他目光有些闪烁，好像是沉到自己的回忆中去了似的，半天竟不理我，我也不好说什么，歉然的看窗外的风景。这是个男人，不是男生，更不是男孩了。
　　默默的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困了就爬到铺上去补午觉，恍恍惚惚的也不知过了多久，鼻子里闻到方便面的香味，探头往下一看，天还未黑，却是到了吃饭的时间，人们都在享用晚餐了。我看见刘喆还是坐在开始那个位子，只不过多了一碗方便面捧在手里。就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奇怪的人，我只能这样评价。良好的修养，得体的举止，学历也高，却是个。。。。。。他好像再次感应到了我的目光往我铺上望过来，这次我没有闪躲，四目交对，他笑了，说你还不下来吃点东西？我于是拿了面包牛奶下来。我在移动过程当中吃不下太多东西，所以我每次带的东西都很少。今天中午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好像中了邪，什么都是拿的双份。面包是双份，牛奶是双份，就连果冻都是双份，正好现在给点他。我拿了一包奶递给他，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为了下午口无遮拦的说他娃娃脸吧，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他看了看我，把牛奶接了过去。我突然觉得很舒畅。要是在平时，在这种情况下少不得又是一番推来推去，而我其实不喜欢这种客套。我给你的，肯定是我想好了要给你的所以你不要推，推了我还是要塞给你。我不想给你的，我会藏起来不让你知晓，所以我给你东西你不要和我推来推去。而他的举动让我觉得很坦然。不错，不是我想的那样女气。
　　吃着东西，又聊了起来，我居然又弱弱的问了一句“今天下午送你的那人是你的同学啊？”我不知道怎么又扯到这个话题上去的，或者潜意识里我对他这种人还是很好奇。他没有抬头，兀自吃着面。等把那口面吃完了，他一抬头告诉我说：“他是我男朋友。”我一口奶差点喷到他的脸上，倒不是我有多佩服我的判断力，而是我惊讶于他的坦诚，这种事他都承认的么？男朋友，可不是男性朋友的简称哟！
　　果然，他看着我笑了笑，顺手递了一方纸巾过来。我满脸通红，接过纸巾擦了擦嘴。他已经把小桌子上的脏物清理干净了。他鼻子里笑了一下，像是轻蔑，又好像没有那层意思，我不敢抬头看他，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按理说我应该比他理直气壮，丫的一破玻璃牛比啥呀！可是我还是低着头，好像等着裁决，连道歉的语言都省略了。
　　“小弟弟！”他叹了口气，像是嘲讽的语气。我不怪他，他没有叫错，我确实比他小，小了很多岁。他于是接着说，说了一个很曲折的故事，故事里的人聚聚散散，分分合合，象一出闹剧，却又有让人感动伤凄的情节。我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向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诉说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难道是今昔离别的情绪？把那年轻的躯体不堪承受的重量扔一点给一个陌路人让陌路人带着它消失在海角天涯？只是他是否会料到，我这辈子或许很难忘掉这样的一个故事了，它就象落入松油里的蚊蚋，历经沧海桑田变成一方剔透的琥珀，千年万年不会变化分毫。但也许，是因为只要开始回忆，那些点点滴滴就会成片成片，大团大团的涌出来，让他自己也难以驾驭了吧。管他那，就在这车中，在我的对面，有一个大我很多岁的男人跟我讲他的故事，展示一个我从不曾想到和体会的时空。。。。。。

　　时间：1997年5月13日

　　我和李非从西单的电影院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我本来是不想来看这部电影的，虽然媒体宣传的很厉害，连江总书记都说好了，可是我不是一个赶噱头的人。李非却执意要来看，而且偷偷的把票都买好了给我来了个先斩后奏，我痛惜那百八十块的人民币只好和他过来享受三个多小时的大片。
　　“怎么样？物超所值吧？”他嬉皮笑脸的凑过来问我，我知道他是想看我有没有哭。于是一巴掌还过去。
　　确实，电影很煽情。电影院里当时是哭声一片，特别是杰克慢慢坠入海底而席琳迪翁那个姐姐还不甘心的来一段《我心永恒》的时候，影院里当时真是哭声一片了。我不禁很佩服一个叫痞子蔡的网络写手，这段描摹太逼真了。但是我没有哭呀，或者是因为我没有感受过那么深沉似海的爱情。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从不同的影院出来，奔向不同的地方，脸上却大多挂着相同的表情，有的还在拭着泪。我对李非说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他摸了摸他平平的肚子说好。我说西单的东西太贵了，我又不想吃肯德鸡麦当劳这样的垃圾食品，不如我们忍一会儿到学校旁边去大快朵颐？他也没意见。李非就这点好，平时几乎是没什么主见的，几乎全听我安排。
　　大一那年分到一个宿舍，也是缘分。我算是到得比较晚的了，但是宿舍里还是没到几个人。我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推门进104的时候，就李非一个人赤着上身穿着小裤衩四仰八叉的睡在他的铺上。我进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他倏地起身，吓了我一跳。我伸过手去说你好，我叫刘喆，陕西的。他也伸过手来和我握了握，我叫李非，湖南的。我笑了笑，就要把东西扔到我的铺上去。学校分给我的是上铺，挺合我意的。李非的铺在我的旁边，隔着并不宽的走廊。
　　自我进来以后，李非就没有再躺下去了。他懒洋洋的斜靠在墙上睁着眼睛看着我忙进忙出，不发一言。我说你来得挺早的嘛？他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我心下不悦觉得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吧，还要在一起共处四年呢，一开始就这样不冷不热的么？于是也不多话了，让他看去。好容易整理完了，我爬上了铺，坐在床上，这下是大眼瞪小眼了。我笑了说你老盯着我看什么呢？他说一起吃饭去么？我说好啊，他这才欢喜起来，一下跳下床开始往身上套衣服。我这才可以很好的打量他，和我差不多高，但是比我壮实。
　　然后，我们就一起出去吃点东西，也算是有个伴一块儿熟悉环境。在不断的交谈中我发现，李非这个人其实性子挺好，是那种很随意很率性的，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似的。这也许和他的家庭有关，他父母经商，捣腾石油的，家底子很不错，比我这个西北来的穷酸书生好多了。也许是因为家里生意太兴隆了，父母很少对他有所管教，除了给钱还是给钱，所以用李非自己的话说叫没有家庭温暖的人，穷得只剩钱。我听他这么说不置可否的笑了，什么叫穷得只剩钱啊！所幸，他还是相当豁达的一个人，用爹妈给的钱自己把自己照料地相当的好，从高中起就和一些社会上的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在一起吃吃喝喝，泡妞嫖妓无所不为。我听他相当坦诚的对我抖落风流往事，心里只是诧异，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他，原来你是个不良少年啊！他一怔，不说话了。突然，他伸出手来当街掐住我的脖子大叫：“你居然敢叫我不良少年？我废了你！”掐得无力，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就伸手往他脑袋上招呼过去，两个人就这样在北京的街头闹了起来，也算是拉开了故事的序幕。
　　很多年以后，我想，如果当时李非没有过来和我疯闹，我们的关系还会不会走得那么近，近到一生一世纠缠不清？也许，我们就会象其他同学那样以礼相待，象其他所有人那样相知相交最后在站台依依垂泪再擦肩而过吧。

猫瞳 · 发表于 2009-3-1 01:42:03

时间：1997年5月13日

　　我们吃饱了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同宿舍的高原正躺在床上看他的金庸古龙，看见我们进来，他翻了个身阴阳怪气地说，哟，小两口回来啦？我不想理他，怪没正经的。李非却涎着脸爬到他的床上去和他唧唧歪歪地讨论起什么岳不群东方不败之流，我没想搭理他们，就端着水盆出去洗漱了。
　　我一直认为，高原是知道我和李非之间的那点事的，因为有一次李非把我拖到水房的角落里说话拉拉扯扯的时候，高原正好端着水盆走进来，那次是李非第一次准备向我表明心意，可是却让高原给搅黄了，李非好一段时间没和我和高原说话。那一天我记得是大二快结束前的一个周末，本来是没什么人呆在宿舍的，李非和他的一个老乡出去喝送别酒了，我吃过晚饭就到水房去洗积攒了一周的衣裳。天已经热起来了，我洗到半路就把外面的半袖给脱了赤着上身在水房里接着工作。突然我就觉得水房门口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得我浑身燥热。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反正我有过，就是当有人直勾勾的看着我，看了好久的时候，我就好像感应到他的存在会不自觉的转过头去看目光的来处。
　　这次我扭头一看，就看见李非在水房门口手里拎了瓶啤酒，满脸通红的盯着我。他还是那样懒洋洋的一副神态，身体斜靠在门框上。我一怔，问，哥儿诶，你没事吧？放点清水搓了搓手就走过去要把他扶回宿舍，让他躺床上安乐去。
没想到我手还没扶到他，先让他把我胳膊给牢牢抓住了。我笑了，说你身手还很敏捷的啊，那就是没事咯。说着就要把他往水房外引，没想到他一使劲把我推进了水房，自己也摇摇晃晃的跟了进来。我心里一抖，脸色就变了。我说李非你要干吗？喝酒了想闹事是吧！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心里早转了不知多少遍了，我想来想去我和他没有什么矛盾啊，他要找人打架怎么都找不到我这里来吧。想我，忍受着他那个什么都无所谓的臭脾气，不嫌弃他那么多的桃色事件和他和平相处，他还要怎么样！我还是耐着性子想过去扶他，却被他一下逼到了窗口。他手环着我的腰把我死死的抵在窗沿上，我用力去推他，他更用力，甚至用手扣在窗台外侧，牢牢的把我锁在里面，嘴贴了上来。我心下一惊，扭开头并用手去捂他的酒气熏天的嘴。他的头一扭就贴到了我的耳朵边上，他呼吸很急促，我想是刚刚用力禁锢我的缘故，他什么都没做，只开口说话，他说刘喆你知道么？我从第一天见到你，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他的脸很红，浑身酒味但是我看见他的目光不涣散不迷蒙，相反，他的目光非常清澈，闪烁着兴奋的光。我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和他怎么会是一类人，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有很大差异，我们之所以在一起是因为彼此都需要一个伴。对于我来说，这个伴如果不是他李非，还可以是其他别的人。而我之所以选和他在一起出出入入，是因为他是我离开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心理上有一种莫名的贴近。
　　他看我没有反抗的意思，脸上兴奋的颜色更盛。他接着说：“我，李非，喜欢。。。。。。”他的下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水房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声，很明显是故意咳的。李非吃了一惊，扭头去看是谁。而我趁机很快挣脱了李非的手臂，看见高原端着水盆走了进来。我心惊肉跳，故作镇静的和高原搭话，李非却没事人一样，他瞥了我和高原一眼，晃晃悠悠的往宿舍去了。只是我感觉他的脸更红了。
　　我洗完衣服回到宿舍的时候，李非已经爬上床呼呼大睡了。
　　那天晚上我的心好乱，我不知道李非是怎么了，那么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被他逼在窗台上的时候心跳的那么快，突然那么紧张呢，我骨子里好像期待着什么事发生似的。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高原打断了一切，我连李非那一句话都没有听完，而李非那个混蛋已经酣然入睡了。李非说他第一眼看见我就知道我和他是同一类人，他是哪类人呢？我又是哪类人呢？我知道李非高中的生活是很糜烂的，他和很多女孩子关系暧昧，甚至可以称为处女杀手了，我和他绝对不会是一类人，但是我和他确实又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对一些事的看法也惊人的相似。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人和我是一个灵魂孕育的两个身体的话，那这个人就应该是李非了，可是。。。。。。
　　我什么也想不清楚，也不想再想下去，就当作是他一次酒后乱性吧，而且，据我所知，他好像刚和一个女孩分手。迷迷糊糊的，我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李非已经出去了。快期末了，日子一下子变得忙碌，因为平时没怎么学习，就只有靠考前来弥补了。我收拾完毕就去自习室复习，也没管那么多，想不清楚的事就不要想，我这么对自己说，说完了才发现这不是李非经常给我灌输的么，那个混蛋。
　　坐到教室从书包里拿出书，才发现一份复习资料李非前天晚上让我帮他复印的还没印呢。我就想这个王八蛋一大清早干什么去了，快考试了一点都不积极，挂了科看他又一脸无奈的样子怪可怜，平时又是个爱玩的主。可是这份资料，据说还是他用三个鸡腿换来的呢。李非的复习资料，与其说是他自己弄的，倒不如说是给我弄的，因为复印的时候我会给自己印一份，但是他都是在我印好了给他后就丢到包里了，也没见他怎么正经看过。可是他每次都还是用鸡腿等一切可以换到复习资料的等价物来换复习资料。有一次都快牺牲色相跟一个暗恋他的女生好上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弄复习资料？脑子里乍得浮现李非那个不正经的样子，他歪着头，唇边挂着笑回答我：“为你。”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李非昨晚说的话，他说他和我是一类人，他还说他李非喜欢。。。。。。我？
　　我的心抖了一下，狠命的摇了摇头骂自己神经病!刘喆，你脑子也坏了啊！变态哦

猫瞳 · 发表于 2009-3-1 01:42:11

1996年7月22日

　　我和李非的僵局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了。自从上次被高原在水房撞见，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彼此都不说话而且好像互相躲着对方似的。李非那以后的一段时间就是早出晚归，但是我知道他肯定不是良心发现躲到哪儿用功去了，要是以往，我可能会很好心的提醒他坏小子，小心再挂科了被开回你湖南老家去了啊，可是现在，我不想说，也不敢说，他躲着我，我也不好意思去找他。我还是可以从我的被子下面找到这科那科的复习资料，然后我就会拿去复印两分，一份我留着，另一份我扔他床上，但是我知道他没看，因为他已经有几个晚上没回来了。我见着高原也很不好意思，我总是下意识的避开可能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好像我们单独在一起他就会开口问我什么似的，虽然高原那以后什么也没说，但是我从他眼神里看得出来他心里有话。我不给他机会，因为我害怕被人提起那么一件事，确实怪难为情的。李非和高原似乎是相安无事，但是他们碰面的机会本来不多，如今李非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确实是想交流都没机会了。放假前的晚上，几个好事者提议全宿舍出去啜一顿，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说了有事。那架势，那口吻，那叫一统一，好像事前我们排练过很多次一样整齐划一。
　　然后我们就放假回家了，我回到家里，整天过的就是这样一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我在学校的时候很会料理自己，甚至料理别人，比如李非。可是回到家，我勤劳的母亲比我还厉害，她几乎不给我这种机会，所以我就不和她争，心安理得的享受。如此过了十多天，也感到百无聊赖的惫懒无聊。
　　今天下午和以前的一拨同学开了个同学会，因为爸妈都出去开什么学术讨论会去了，我这个书香门第的乖孩子于是被逼着喝了好多酒，跌跌撞撞的刚进门，电话就响了起来。我冲过去接起来，就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很客气的声音问，你好，是刘喆家吗？我的心“咯噔”往下一沉，我听出来了，是高原。该来的始终要来，于是我说我就是。他声音马上自然了起来，开始和我扯瞎。问我在家干什么啊，今天西安天气如何之类的，直聊得我兴趣索然。我于是直接的问他，高原你小子到底要说什么，不会这么烧钱来问我一日三餐吃什么吧？他在那边没了声音，我突然觉得我这态度是不是太恶劣了，不要做惊弓之鸟啊，刘喆。我于是抢在他之前开口说，对不起，我刚喝了点酒。他没有说话，我们就这么默默的僵持着。打个电话打到这份上也是很牛×的了，我想。过了一会儿，他说没事儿，我就是给同学打个电话问候问候，不知怎么就拨到你家的号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笑了骂他，废话，不然你小子还想有什么事！我想我可能真的醉了，怎么有点说瞎话了呢？他于是要挂电话，我说好啊，有事常联系啊。正要放下，他在那边又急急的问了一句，直问得我酒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说哦，对了，你和李非有联系过吗？我舌头都有点绕不过来了，支支吾吾的说没有，谁有事没事和他联系啊。好像和他联系就是犯了什么过错似的。其实这些天我也常常想起他来，可是我知道他一回家准又是和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在一起糟蹋非良家妇女，所以也懒得和他联系。果然电话那边高原开口说，哦，我刚也给他打电话来着，他家没人接。我哦了一声，和高原说了再见就把电话放下了。
　　我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一头栽床上睡觉去了。管他呐，反正爸妈不在家，没人管。我估计着我那两个所谓知识分子的父母要是看见我这副德行，非气得一头撞墙一头投缳把我孤零零的留在世上让我饿死了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是门铃还是电话铃响了，而且响个不停。我咕咕哝哝的说家里没人，明天再来吧，可是那人就是听不见，还一点不气馁的按个不停。我不想理，我就是不想理。过了一会儿，我感到有人走了进来，我一惊，睁眼，就看见我妈罪恶的黑手向我伸过来。我一下翻了个身，说妈你干吗？我妈瞪了我一眼说快起来，躲着睡连门都不开。我说您没带钥匙啊？我妈突然就皱了眉，我知道她闻到我口中喷出的酒味了。她果然大叫了一声，祖宗，你喝酒了？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妈你小声点，我爸听见了我就惨了。我妈脸一白，马上恢复了常态，说我不管你，你快起来，你同学来了，在外面按了半天铃你不给人家开门。你喝酒这笔帐等别人走了我和你爸再和你好好算。我心里一喜，呵呵，这是哪个同学啊，兄弟我谢谢你了。我知道我妈好面子，在外人面前肯定是很很可亲的样子，老师嘛，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总不能太剽悍不是。而等我同学走了以后，她不在气头上也不会和我计较了。
　　我兴冲冲冲出卧室想看看那个救我的最可爱的人是谁，结果一出门我腿一软差点摊在地上，我的神啊，李非正端端正正一本正经衣冠楚楚衣冠禽兽的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喝茶。

猫瞳 · 发表于 2009-3-1 01:42:19

就在我一个趔趄，要和我家的地转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我妈在我身后扶了我一把防止我摊倒，我抬头见她嗔怪的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喝多了吧，连路都不会走了。我苦笑了一下，心想您哪知道我是怎么被惊吓的哦！我眼角瞥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晚上九点半左右。怪了，这会儿见鬼是不是太早了点啊！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爸笑眯眯的转过头来望着我说小喆，你同学来了你也不开门的啊？真没礼貌。我头变得很大了，看得出来李非这小子在我为人师表的父亲面前夹起了他的狐狸尾巴，我从他脸上现在的一脸奸笑就可以知道他把我家老爷子哄得挺开心的。我老早就跟我妈说过我爸了，他这样的老教书匠特好哄，只要给他戴点高帽子，一口一声教授他就能爽到爪呱国去，当然一口一声伯父他一样也很受用，李非就是用的这一招。而且，此时的李非，确实是精心打扮过的，一件很清干的对扣小花格半袖加一条经典石墨兰仔裤，脸上刮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很稚的那种乖孩子。我突然发现李非其实很帅，至少此时的他很帅，或者说很性感。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了，就是性感这个词最能表示现在李非的状态。因为我一直以为性感是一种很不一般的感觉，不是露就是性感，就能性感。性感是来自骨子里的，就像此时的李非，我觉得他清新得像一枚才采下来的柠檬，倍儿精神，让人倍儿爽！
　　我坐到我爸旁边靠近李非的位子，说你怎么来了？这家伙现在相当的绅士，我甚至觉得他稍稍向前曲了曲原本挺直的背，说我到西安来旅游，顺便就来看看你。相当的冠冕堂皇，合情合理，我想。
　　今天肯定是撞邪了，是不是这些天过得太安逸了，老天爷要给我来点挫折啊？先是高原的电话，然后是喝酒被父母撞破，现在李非居然自己找上门来。难怪我爸妈对他这么热情，是啊，大学同学呢，居然知道自己住在哪里，然后还“旅游”来到家里顺便拜访。先不说有多少诚意，至少知道住在哪儿就是很深的交情了吧。可是天地良心，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住在哪儿，至少没这么详细的说过。
　　我爸看我和李非搭上了话，说话的语气确实是很熟很随便的样子，觉得他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就站起身来说了些客套话，然后踱进他的书房去了。我妈从冰箱里拿了些水果点心之类的东西，坐在那边伺候着，一边还絮絮叨叨的说，本来我和你爸昨天就准备回来的，可是遇见了一些老同学，老朋友就在上海多呆了一晚，回来就见小非在门口呆着，问了才知道是你同学，我以为你不在家呢，进门才发现你居然在房间里睡觉，还。。。。。。我妈还没把下面的话说完我就马上打断她，免得她提前把我喝酒的事广播给了我爸听见。而且，我突然觉得要么就是李非太邪乎，要么就是我妈他们抵御能力太差，这还没多久呢，就小非小非的叫起来了，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似的。你们可不知道，李非这小子坏着呢，就是一不良少年。李非坐在那边没事人似的，特镇定自若。我心里就想到了北京人骂人的一个词：孙子！
　　不过我真的很奇怪，他到我家来干吗，但是我又不好直接问，那多没礼貌啊，可是我们确实很久没有说话了，彼此倒像有点陌生了似的，虽然，他可能是我大学里最熟的一个。场面突然有点冷，因为我妈去书房和我爸说什么去了。我和李非都沉默着，谁也没开口。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要走了，我说你去哪儿？说完我就后悔了，他能去哪儿啊？肯定是去酒店宾馆之类的地方咯，难不成还住你家啊！果然他说，我在外面那个秦都开了房间了。我于是大声叫道妈，小非要走了。我故意把小非叫得特别突出特别响亮。果然李非那个大尾巴狼脸红了，我暗自好笑。我妈和爸都从书房里出来了，我妈说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有住的地方？我说妈，人家来旅游能没住的地方？再说了，咱家那么点地方到哪儿找地给他睡啊？我妈脸一红，不说话了。确实我家三间房，两件卧室一间书房，没有可供他睡的地方了。李非一脸的不自在了，说伯伯阿姨我不打扰了，本来晚上来拜访就很冒昧了，我一下火车就找来的，可是还是找了很长时间。我爸说，客气客气，你是小喆的同学，这么大老远的来玩就可以了，你看你还买了那么多东西。我这才发现门廊的小柜子上搁着好多东西。这下轮到我脸红了，红得让番茄都含恨而死才好呢，这是什么人啊，不是挤兑人么。我那父母也太好收拾了吧，还知识分子，大学教授呢！李非连忙说来看伯父伯母一点小意思，我也不知道带些什么好，真是。。。。。。我妈马上打圆场说你真的是太客气了，我们家刘喆就没这份心。我和李非都笑了笑，涩涩的。然后，李非就出门了，末了，我妈说，小喆留你同学在家玩啊！我看了李非一眼，他也在看我，我不好说什么，还是我妈表态了，她说小非啊，你是随团还是自己来的？要是自己来的，干脆把那个房间退了，住到我们家来，要在西安玩让小喆当导游嘛，熟门熟路的。不过就是要和小喆睡着挤一挤了。
　　我妈就这样把我卖了。她真的不知道我和李非的尴尬，也不怪她。我什么都没说，李非也还算识趣，他说要退现在也退不了了啊，阿姨。我妈于是说那你明天过来玩，把那房退了啊！我知道我妈来真格的了，于是就对李非说，就这样吧，不过就是要委屈你个公子哥了。李非笑了笑说没关系，然后和我爸妈道了别就走了。看着他噔噔噔的下楼，我的心里咚咚咚的敲起了鼓，我知道今晚又睡不着了．

猫瞳 · 发表于 2009-3-1 01:42:29

1996年7月23日

　　今天很热，昨晚挣扎到临晨才睡着。一大清早我妈就把我叫了起来，说是李非要过来你还不早点起床，要人家到了你还在床上赖着没起来那才好看呐。我心想他在学校又不是没见过我睡懒觉的，哪至于那么吃惊啊，可是还是拗不过我妈的唠叨睡眼惺忪的起床了。毕竟，人来是客，可不像在学校，大家可以一起偷懒的。而且我妈好像终于恢复了立场，知道昨晚睡在她家的才是她的儿子，没有一口一个小非的叫得让我腻歪了。
　　大概九点钟的样子，门铃响了。我妈在厨房里叫道刘喆去开门，是不是小非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又来了，小非。我倒不是和李非争我妈的宠爱权，确实是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按照我妈的逻辑，凡是我的同学都跟对待亲儿子闺女似的，真佩服我妈的博爱，难怪她的那些学生老是喜欢找她做“知心大姐”什么苦水都对她倒呢。
　　我拉开门，果然是李非。“早！”他见开门的是我，就笑着和我打招呼。“进来吧！”我说，就像是接待任意一个来访者一样。我妈从厨房出来，见是李非，笑着说小非来了啊，昨晚睡好了吗？旅途很劳累吧？李非仍然是很彬彬有礼的回答着我妈的一个又一个问题。我妈招呼着我给他端茶送水，自己又要进去厨房忙。李非连忙站起来说阿姨我来帮您吧！我妈笑了说那哪能呢，你来是客嘛，你和小喆聊聊天，看看电视，我一个人就行了。李非说我在家常做的，我妈坚持不让，我于是说算了，李非你就歇着等尝尝我妈的手艺吧，李非就坐下了。
　　我妈进了厨房，我和李非又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彼此无话，对着电视发呆。我多希望我爸现在还在家啊，那样就不会冷场了。可是我妈说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打电话把他叫走了，说是商量请他去哪儿讲课的事，那我也管不了。我说真的不知道怎么应付李非这位特殊的客人，他一个月前的一个举动让我很恼怒，或者其实也不是恼怒，只是受了惊吓。昨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就想过，他是趁暑假来向我道歉的么？或者真的只是旅游顺便来访？我知道我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还是很期望他不是顺便来访的。其实，这一两年来和他相处还是很惬意的，虽然他曾经向我抖落过他的荒唐的往事，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还算得上一个大好青年，我潜意识里是不讨厌不排斥他的，或者，他真是那天喝多了吧。
　　我正在乱想的时候，他开口说话了：“刘喆。”
　　“嗯？”
　　“放假了都在家干吗呢？”
　　“无聊啊，你都看见了的，每天基本上都是这样重复着过。”
　　“哦。”
　　又是一段沉默，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真是好没意思。我想，既然你来了，就还是应该说明来意吧，我看出来他不是旅游顺便来访了。既然他不开口说，那我就直接问了。
　　“刘喆。”
　　“李非。”
　　没想到我们同时开口。我们相视笑了一下，几乎又是同时的说：“你先说。”又是一阵笑，李非说那我就先说了啊。我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他也是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在他的眼里又看见了那种光芒，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透着坚毅的神采。他说，我知道那次我做得不对，我喝多了。但是我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你都能是好朋友。很好很好不分彼此的好朋友。我笑了，我说我其实一直也没有怪你什么啊，只是你突然就不和我说话了，我觉得挺纳闷的，男人嘛，总是好面子的，可能你和我也一样吧，我不找你说话你就不找我说话，然后我们就像互相回避着对方似的。其实在我心里是把你当作很好很好的朋友的，我没有说，并不是因为我不能感觉到。我知道你对我很照顾，我也很感激。我对所有真心对我的人都是感恩和毫无保留的。如果你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好，不能让你感觉到我把你当作好朋友的心，我今后会努力的。
　　李非笑了，他还想说什么，我妈就从厨房走了出来张罗着要开饭了。我们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似乎再讲什么也是多余了。所谓前嫌冰释，似乎就是说得我现在的心情吧，像一碧如洗的天空一样蔚蓝、澄净。
　　吃饭的时候，有我妈插话，气氛就好多了。不过，也许是因为我的心情也在刚才好了起来，所以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我妈问李非把房间退了吗，李非说还没呢。我知道他是迁就我怕我有意见所以没有退。现在既然都说了是最好的朋友了，哪有不尽地主之谊的道理，于是我说那吃过饭我们去退吧。李非说也好，他又恢复了学校时习惯听我打理的状态了。可是吃过午饭十二点已经过了，我和李非到秦都去退房的时候，服务员说现在退房也得缴纳一晚的住宿费了，因为退房必须是十二点以前。我仗着自己是地头蛇说你们这是霸王条款，服务员很歉然的笑了说这是酒店规定，没办法。我还想再说，李非拉住了我说算了，没事的，就当是钱包丢了点零花钱。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异议了，心里骂着小败家子，可是一想还不是我害的，要是我吃饭的时候不那么磨磨蹭蹭，就可以赶在十二点前来了。于是再不多言。
　　出了秦都，李非习惯性的问我，那我们现在干吗去啊？我一看天这么热，就说要不我叫几个同学出来，咱们一块玩去？李非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他是怕生，刚要开口安慰安慰他，他却抢在我的前面说好啊，你叫吧。
　　我于是叫了我以前在西安的一帮同学，有男有女，特别热闹。其中有一个美女，叫徐丽丽，是我高中时的文艺委员，坐我前座坐了三年。我知道此女眼界甚高，好多男孩子追求都不为心动的，可是和我还算谈得来，因为我从没有追过她，连赞赏的话都少。一开始我们是比较敌对的，可能她对我无视于她的美貌有些愤恚，而我也不屑于她的清高。可是慢慢的，我们竟然成了好朋友，高中毕业那会儿，搞了个同学聚会，大家都起哄说我和她有问题，问徐丽丽为什么看上我的，徐丽丽当时半醉半醒，她说我啊，看上的就是刘喆老实，别的男生老是贼眉贼眼的看我，可是我们的刘喆，要么不看我，要么就是一脸漠然。我就想啊，我一定要让他看我，让他说我漂亮，就这样较上劲了啊，哪是你们想的那样龌龊啊。
　　后来，酒会结束了，我送徐丽丽回家，在她楼下，她问我，刘喆我漂亮吗？我说漂亮啊，语气挺轻描淡写的。她又问那你为什么从来不正眼看我呢？我当时可能也有些酒劲，于是嬉皮笑脸的恭维，就是因为你太漂亮了，漂亮的令我不敢逼视。她笑了，脸上带着醉酒后的酡红，她说刘喆你终于说了一回男人的话，我一直以为你是柳下惠呢。我一怔，脸色有些变，她格格的笑了说刺激你呢，呵呵，其实你去了北京读书，我挺舍不得的，早知道我也会报北京的学校的。我说那你毕业或者考研究生过来不就行了么，她轻轻的笑了一下说好吧，你回去吧，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这才注意到她脸上有两行清亮的泪痕，使她的脸更加梨花带雨显得无比清丽。我想我是真的从没有正眼看过她呢，习惯性的和她说话，眼睛都是望着别处，望着虚空好像望着不可知的未来。然后徐丽丽就上楼去了。后来我每次暑假寒假回家叫同学聚会玩的时候都会叫上她，她也是每叫必到，挺给面子。可是我们都知道，我们仅仅只是好朋友罢了，虽然她的眼光依然很高以致一直单身。但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当时没有抓住的幸福，过了就不再是幸福了。

猫瞳 · 发表于 2009-3-1 01:42:37

徐丽丽他们一拨人赶到的时候，我和李非都快虚脱了，等得心焦死了。李非又开始和我不正经，他开始埋怨，公子哥的脾气又快显现了。我于是笑他，你昨天在我爸妈面前装得挺好的嘛。他嘴撇了一下说，什么叫装得挺好的啊？我本来就是这么好。我突然想起他上午在我家还说要帮我妈做饭的话就打趣他说，那今天早上你说帮我妈做饭也是真的会做？早知道就让你去做的。他拍了我的背一下说我还蒙你啊，我在家经常做饭的。你忘了我家里是没人管的了么？我不做饭我就得饿死。我说你不是钱多嘛，出去下馆子啊！看你刚才挺阔绰的嘛！他脸一红说我只是不想看你和别人争吵，你是个斯文人和别人吵架我看着都难受。他说对了，斯文人是不是我不确定，那是别人评价的，而我确实不是那么喜欢和人争执的人，于是再不多话。这时候就看见一朵花一样的遮阳伞飘到了面前，徐丽丽他们到了。
　　“刘喆。你混蛋嘛，这么大热的天你把我们叫出来！”徐丽丽一见我就口无遮拦的打趣。其他人也跟着起哄，美女果然是有号召力的，我心想。但是嘴里还是说，你注意点形象啊，我这里可还有一个帅哥，说着就把李非介绍给他们。李非不同于其他的南方人，我觉得他还是很有北方人的剽悍的，一张俊脸有棱有角，皮肤细腻但不是那种小白脸的类型。果然徐丽丽就不说话了，撑着她的小花伞装起淑女来。
　　我突然觉得我在徐丽丽的眼里看见了一道我很熟悉的光，好久好久以前，那道光照在我的身上，点亮了我心中一处神秘的所在，而且久久不散让我牵肠挂肚或者说悔恨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定了定神再向她望过去的时候，那道光消失了，就像夏日暴雨来临前贴着滚烫地面倏地飞过的燕子，转瞬即逝。
　　那天下午其实挺无聊，什么都没有做。原以为叫了这么些人来，可以帮着想想能去哪儿玩的，可是七嘴八舌的反倒说不清楚。最后一个人说，既然李非是来旅游的，那就去那些常规景点先逛逛呗。众人骂道俗！但是确实没有更好的提议了。于是就这么说定了然后找个地方喝酒去。我说我昨天才喝了还没醒呢，一众人嚷嚷着刘喆你别这么没出息啊，还西北汉子呢，喝个酒还畏首畏尾的。李非笑了，说他是家教严吧。不如我来代他喝怎么样。有人笑了，我知道这几个人中有酒鬼，就像石头和狗子，两人就是昨天把我整趴下的罪魁。我连忙给李非解围，我说你傻啊，他们是酒鬼你跟他们闹，喝多了我妈可不让你进我家门的。果然石头那个家伙就起哄说李非又不是你妈女婿，至于吗？大不了晚上睡我家去。就是就是，狗子那个畜生也来帮腔，人家都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啊？我说人家跟你们不一样，命比你们值钱，再说人家南方的不像你们那么好酒好斗。没想到石头更来事了，他居然借题发挥说，李非你听了，刘喆瞧不起你们南方人，今天你得争回面子。李非也说话了，我以为他看石头他们那酒鬼架势也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一开口我差点跑马路中间躺着让车碾去。他说没事的，刘喆，就是和几个哥们儿喝点酒嘛，再说了，又不要你喝，你的酒我全代了行了吧。我瞪了他一眼，想这是什么大脑啊，转而一想李非这小子本来就是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过的不良少年，喝酒应该还是可以的，但是我这里的可是拼命三郎似的人物啊！这时，徐丽丽说没事的，我保证你们喝醉了有我送你们回去，勇士们放开喝吧。那语气活像她是个被困高塔上的公主，下面的全是等着拯救他的王子。我又发现她的眼光自然不自然的瞥了李非几眼，又是很快的似有似无的眼神。我暗暗叫苦，这都什么人啊！今晚怎么向爸妈交待，李非你的狐狸尾巴也藏不住了吧！
　　果然，晚上一顿酒喝得天昏地暗。石头和狗子两个家伙联合起来和我们喝，李非果然说到做到每次敬给我的酒他都代劳，一仰脖子毫不犹豫的倒了下去，石头和狗子就会叫好，说兄弟你真够本事。然后就又是一轮。李非也是真能喝，我以前都不知道他这么能喝酒，看他长得高高壮壮不胖不瘦的，没想到他胃那么大，装得下这么多东西。我就想，那也不是水呀，是酒呢，在胃里就会开始被吸收然后开始麻痹大脑和神经的传肠毒药呢。李非只是说今天他很高兴，就和几个兄弟多喝几杯。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石头和狗子这两个混蛋连在一起还是把李非喝得东倒西歪了。末了我实在见不过也豁出去喝了，徐丽丽也来帮我们给石头和狗子敬美女酒，两个混蛋才醉醺醺的罢手。石头大声嚷着李非，够爷们，有你的。狗子哼哼唧唧的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估计也是对李非的恭维抬高之词。我也听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李非在那里笑，眯着眼笑，不知道乐什么。
　　又歇了一会儿，喝了徐丽丽帮我们弄的醒酒茶，从馆子出来天已经没有白天的燥热了。几个人渐渐清醒，我脑子有些涨，不清楚我们歪歪倒倒的走向何方。突然一阵风吹来，我又清醒了好多，脑子里也开始盘算今晚该怎么办了。狗子和石头已经让几个人掺回去了，估计清醒也是明早的事了。徐丽丽还跟着我们，夹在我们中间，左手挽着我右手挽着李非。我的心里莫名一颤，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涌上心头。李非似乎也清醒了。我说李非我们今晚是不能回家了，会被我妈骂死的，要是我爸在就更惨了，挨揍都有可能。李非笑了笑，我更确定他已经清醒了，于是接着说，你辛辛苦苦装出来的美好形象就要毁了哦。李非还是笑了笑没说话。徐丽丽说那怎么办呢？我们停了下来，李非说那要不我们去秦都过一夜，反正没有退掉房。我说不好吧，我中午还和人家吵架来着。徐丽丽说那要不我去说。李非笑了笑算是鼓励，我们就一起打车去了秦都。徐丽丽相当有礼貌的和前台的服务员交涉了一会儿我们就顺利的被引到了李非先前定好的房间。
　　我们的酒都醒了。房间里一时有点尴尬，似乎各有心事。徐丽丽过了一会儿说要走，李非说要不要送你？徐丽丽笑了说不用了，我到楼下打个车就可以了。我本地人还怕什么啊！于是我们就和徐丽丽说再见。刚要出门，徐丽丽突然转过来说刘喆，我帮你给你家打电话说一声，就说你到石磊（就是石头）家去了啊。我说好，她就下楼去了。

猫瞳 · 发表于 2009-3-1 01:42:45

房间里就剩下我和李非两个人了。我突然有点忐忑。似乎是上次的事件还有后遗症，同样是醉酒，同样是那种迷醉的眼神。我们两个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说什么好。刘喆，李非突然叫我。怎么了？我没有动，心却越发跳得快了。怕他又乱性了。可是他没动只是接着说我今天早上说了假话。我没有做声，沉默着听他接着说下去，没想到却听到了一个让我心惊肉跳的故事：
      “我的成长过程像一个俗套得老掉牙的故事，我以前其实是非常乖的一个好孩子，每个见到我的人都说我年少知礼，必成大器。那个时候，我们家还很穷，我清楚的记得。但是我觉得我们一家非常的相亲相爱。但是我自以为平静的这种日子，这种不是太富裕但是却温暖的日子只持续到了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说这是我自以为平静的日子是因为这样的日子下面其实潜藏着暗流。我妈其实已经耐不住这种清贫的日子了。
      然后，有一天我放学了回家，发现家里像被洗劫了一番似的一片凌乱狼藉。我爸蜷在床上默默的抽烟，我看见他眼睛红红的好像要滴出血来。我怯怯的叫了声爸，那双木然的眼睛木木的扫了我一眼，扫得我心里发怵。记忆里我爸从来没有这样一副神态，印象中他一直是笑着的。套用现在的说法，我爸当时可能真的是个帅哥了。但是现在的爸爸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时的一点神采。我大气不敢出，习惯性的问道我妈呢？我爸像是被电击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过来抱了我，我觉得他抱得好紧，下意识的想挣脱，同时追问了一句我妈呢，可是他却更用力了，好像生怕我跑了似的。他说你妈出门去了，声音有点颤。我说去哪儿了啊？我爸说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心里当时咯噔往下一沉，倒不是我意识到了什么坏的消息，其实是小孩子对母亲天生的依恋，一听说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就会不自在，就会想她是不是不要我了之类的问题。然后，我就对爸爸提出了我的疑问，我爸说你妈不会不要你的，她就是出去一阵子，出去赚钱回来给你买好多好东西啊。我说我不要好东西，我要我妈。我爸无言了，只是把我抱得更紧，像抱着他自己的生命。我感到他的胸腔一起一伏，有什么液体滴到我的脸上。我想爸爸在哭，于是就要抬头去看，可是他使劲的用手按着我的头，让我贴着他的胸口不能抬头。我那次突然很懂事，因为我没有再开口要妈，也没有再挣扎。我用手勾着我爸直到他把我放下来。我一直听着他的心跳，我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我以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很神秘的气息，而且我觉得有个什么东西，从他身上弥漫开去，浓郁得盖过了外面越来越晚的天色。很久以后，我想当时我感觉到的那神秘的东西那可能是一个男人的志气吧。因为那以后，我爸就开始跟别人经营加油站，而且经营得越来越好，直到最后独立经营并有了十几个有点规模的连锁店。
      我家的钱越来越多，但是我妈一直没有回来。我也没问，间或和同学们吵嘴斗气的时候，我从那一张张恶毒的嘴里听到他们提起我妈，说是她跟着有钱的老板走了，做了别人的二奶什么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能够在今后的岁月里心平气和的说我妈做了别人的二奶，我想这对我真是个进步。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讨厌女人，至少是开始疏远女人。我初中的时候，已经逐渐成个毛头小伙子，有几个同班的和不同班的女生开始给我写情书，我都直接丢到了垃圾桶。以至于好几个女生在我面前哭着说我很冷血。我想自己确实也是很冷血，不过无所谓，管他呢。反正女人没好东西。那个时候的我，确实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学习成绩我没落下，我兜里开始有钱，而且她们说我很帅。
      而我只是莫名的觉得很累，似乎是为了我的爸爸。我妈走后，他有钱了，他有钱了以后，很多女的都对他有所暗示，但是他都拒绝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同情我爸，又或者，我对他有了很深的依恋？我不知道，很多次我想对他说爸你再找一个阿姨吧，但是我又不敢。然后，因为我的不敢和我爸的单身，让我对女人的反感达到了极点。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放学后我和同学们在学校踢球，很晚才回家。我到家的时候，我爸的房门半开半掩着，我叫了一声爸，听见他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声音，他慌乱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是翻身下床的声音。我好奇的过去看，一下如遭雷击。他的床上睡着一个女人而他们正在慌乱的穿衣服。更让我惊奇的是那女的居然开口叫我非儿，用的是我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声音。我站在那里一下傻了，我妈回来了

猫瞳 · 发表于 2009-3-1 01:43:00

我不知道设想过多少回我们再次见面的情景，可是唯独这一种情形我设想不到。
      我可以从我爸眼里看到一丝歉意，也许是因为他从我眼中就已经发现了一丝鄙夷。我知道我的眼神现在一定是很愤怒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愤怒，本来，我妈回来了我该高兴不是么？可是刘喆你知道么，我其实恨死她了。以前我好多次晚上做梦都想她，可是一醒来发现她不在身边，我不知哭过多少回。我曾经想要是她走的那天我在家，她会不会带我走？她带我走我会不会走？后来和我爸相依为命时我知道，当时她就算带我走我也不会和她走，我会哭着求她不要离开爸爸。可是她毕竟还是走了。生命中一些事，错过一时就错过了一生，很多事情都改变了。现在我爸有钱了，她又回来了，这让我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尽管她是生养了我的妈，我的亲妈。我的愤怒，大概来自于对我爸不争气的表现，这样的女人，当初抛弃了你的女人，不知被哪个男人操过多少次的女人，你居然还能和她上床！我想想都觉得脏。高中的时候，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对男女之间那种事的好奇已经驱使自己知道了很多了。他们在床上鬼混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妈很自若的穿好衣服，一边穿一边说非儿都长这么大了啊，来，妈妈看看。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我是她的亲儿子所以穿的那么不急不缓不避嫌，还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下流的生活态度。我没有回应她，冷冷的把头扭向别处，我爸过来楼了搂我的肩，我这才发现我已经和爸一样高，而且，隐隐还有高出一点的势头了。这些年他忙着经商，我们在一起的机会也不多，我除了在他房间的抽屉里拿钱时看一眼他和妈的结婚照片上面那个英俊的小伙,和他见面都少，还讲个狗屁的家庭温暖。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酸，转身就走。非儿，我妈在身后叫我，仍然是那么亲切的声音，可是我的泪水已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小非，我爸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急切的说，你去哪儿？他看见了我脸上的泪，低声的问我，你妈回来了你这是干什么？我猛地一甩他的手，吼了一声你别管我，就远远的冲了出去。我突然想要离家出走。这么些年，我一个人若无其事的维系着所谓的家，使我爸在失去了我妈的时候，还可以因为有我这个乖儿子而略有安慰，甚至我想，别人会不会说我妈不要脸却还是生了个好儿子呢？可是现在，我妈回来了，把我已经习惯的一切都打破了，我好不容易在心里修葺起来抵御外界侵害的墙难道要让她来推翻么？我心里冷冷的坚冰她能消融么？
      我一直跑，拼命的跑，我闯过一个又一个红灯，惹得很多人骂我，直到最后跑累了，在一个不知名的所在瘫倒，任泪水和汗水往下淌。我只想逃离。那时候，谁来带我走啊？
      我不知道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多久，直到有个人过来蹲在我身边。我不想看他，我直勾勾的盯着天空，看星星冲着我眨眼。康德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东西可以使人感到心灵的震撼，一个就是头顶上浩瀚的星空。我希望星空能让我平静，但是，效果甚微。那个蹲在我身边的家伙好像在对我说什么，我没听见，直到他把手放到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挡住了我看星空的视线。我说你干吗？喉头有些阻噎。然后我坐了起来，看见这个骚扰我的人染着一头黄发，穿得小流氓似的，手里还夹着只烟。我知道我遇见小流氓了，神智一下子清醒了一些。他咕哝了一句说我还以为是个死人呢。我说你才是死人呢。他立时变了脸开始骂骂咧咧。我本来就心烦，于是也和他杠上了。然后我们就动起手来。我虽然长得高高大大，可是毕竟还是个书生，不像他在社会上混的打架经验丰富。可是我虽然吃了点亏，但是我个头比他大啊，也没让他讨到便宜。他于是住了手骂道好小子，有种，你别跑，老子今天不做了你跟你姓。有种你别跑。我倔劲也上来了，就回敬他，老子等你，不就是叫人来帮忙么，没钱打电话老子给你。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辆小昌河在巷子入口停了下来，妈的，整的倒真像黑社会似的。我骂，可是心里开始有点发怵。不过马上又想，管他呢，妈的，打死算了，解脱了。我愣是呆在那里没走，直到五六个人围住了我。其中一个见了“黄毛”，骂骂咧咧的，包皮，你妈的真没种，一个小×，你叫我们来砍人？那个被叫包皮的“黄毛”，指了指我说，南哥，这小子特嚣张。我心想，妈的，你们真以为你们是蛊惑仔啊。那个“南哥”不屑的瞥了我一眼，手一挥说，大家动手了。几个人围了过来，我正想着招架，就发现那里面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林峰，初中时班里的调皮蛋。他也认出了我，于是叫道等一下，然后对退到一边观看的叫南哥的说，南哥，这是我同学，平时很老实的一个人，肯定和包皮有什么误会。那南哥本来对黄毛这么兴师动众感到不满，这会儿又走了回来，对林峰说，你同学啊？林峰说，对，很好的同学，然后他又趴在那个南哥耳边说了什么，南哥望了我一眼，等林峰说完，很派头的挥了挥手，说那我给你个面子，然后走到我面前。我不知道他想干吗，只是非常傲气的站着。他突然冲着我的肚子给了一拳，正中我的胃。我胃一下痉挛，痛得我捂住肚子蹲了下来。混蛋，真他妈狠。我想开口骂，林峰却在我开口前，或者说在我中拳的时候一下惊呼出声。黄毛正在洋洋得意，南哥一样闪电出手，啪地给了他一耳光。大家都惊了。却听见南哥缓缓开口，小子，你伤了我的人，南哥我既然来了，不出手教训教训让手下兄弟寒心，但是做了你吧，林峰也难堪。所以小施惩戒，今后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尽管叫我，至于不快的事，还得小兄弟你多担待。各位，我今天，一碗水端平，包皮你个没种的，这一耳光算是便宜了你。还得感谢这位小兄弟，知道了么？我突然知道这个南哥为什么能当大哥了，果然有做黑社会的潜质。南哥又走到我面前蹲下，摸了摸我的脸，说，今后有事联系林峰就行。然后他起身离开，一边开口一边说，包皮，把这小兄弟送回家去。大家就是朋友了。林峰，你也去。
      我慢慢的站起来，还想开口骂，林峰拦着了我。不过即使我骂他也听不见了，因为那辆小昌河已经嚣张的绝尘而去。林峰说，李非，你怎么在这儿啊？这么晚不回家的么？我不想理他，可是他刚才确实救了我，不然，看南哥这么狠，我还不定被揍成什么样呢。我说，我这就回去了。林峰说，我送你吧。我不想要他送。因为我还不想回家。可是，现在不回家能干什么呢？我在林峰那里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吧，不回家真的不可思议。于是我只好和他慢慢的往家走。这真是一种煎熬。我刚从那里面逃出来，现在又要回去。
      快到我家的时候，我说，林峰，你们回去吧，我到了。林峰正要告辞，就看见我爸和我妈开着车从房子里出来。他们一见我，立刻停下车，我妈大呼小叫非儿的声音让我觉得非常刺耳。我最不想发生的事发生了。我看见林峰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是知道我家的一些事的，可是我没想到他也还记得我的妈，并且现在一眼认出了她。
      我妈冲过来的时候，我在她眼里看到了惊讶。我突然明白，她是惊讶我怎么会和穿成这样的小流氓在一起。因为她很怀疑的看了我爸一眼。而我爸一样很惊讶，他肯定对我妈说我很乖的。于是我转身对他们大声的说，爸妈，这两个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一边说我一边感到了一股报复的快意从心底泛了上来。

猫瞳 · 发表于 2009-3-1 01:43:10

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转变。
      从那个晚上以后，我知道我越堕落越可以伤那个我至亲女人的心。于是我就加紧了堕落。我开始逃课，开始做一切不务正业，也就是和一个乖孩子的特征相违背的事。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渐渐的也变得无聊起来。我想我作恶的能力还是很不够段数。于是有一天我想到了林峰，想到了南哥。我想跟着他们混一定更能干坏事，我的母亲就会更伤心。我要报复她，虽然她回来以后非常努力的想要弥补我,和我修好，但是我不领情，只是她给钱我的时候我就表现的开心一点，于是她误以为这是个补偿我的好方法开始给我更多的钱。然后，也许是天意，在我钱多得不知怎么花的时候，林峰找上了门来。
      见到林峰，我特别开心。我说我正要去找你呢。可是林峰苦着一张脸没有说话。我说，你怎么了？他犹犹豫豫的开口说我把一个人打伤了，这会儿人还躺在医院里呢，南哥让我来向你借点钱。我有点犹豫，知道这所谓的借其实就是要。而且，他们把人弄伤了却要我付钱给人看病我这是为虎作伥。但是我如果不给，就是不把他们当兄弟，我和他们也就没得交往了。正在这时候，我妈出去做美容回来。看到她我突然激动起来，就把林峰叫到我的房间拿了2000块给他说你先拿着用吧，不够我再想办法。林峰就很高兴的去了。我看着我辛辛苦苦积攒的钱就这么没了，突然很失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然后，我和南哥就熟悉起来了。大家经常出去喝酒什么的。有一次，他们酒足饭饱以后要去找鸡。我脸一红就要提前告辞。南哥看了我，哈哈的笑了，说非仔还是雏儿吧？怎么样，一起去玩玩？南哥也给你找个处的，这样一来二往也不让你吃亏。一伙人都淫笑着跟着起哄。我说不了吧，我还有作业没做，我给你们买了单就先回去了。南哥说做他妈的什么作业啊，跟老子混，还要做作业？林峰说，南哥，李非还是个学生，还是好学生。我心想，什么好学生，他们不知道我的成绩在这次的月考中已经下降到全班倒数了。南哥还要挽留，我坚决的推辞了。
      慌慌张张的回到家，心却仍是咚咚咚的跳个不停，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激动。那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女的在很远的地方向我走来，和我擦肩而过，我觉得她走路姿势很美，但是模样看不清楚，应该是个美女。然后我的身上莫名的着了火，她就过来拿着一个消防栓往我身上浇水灭火。最后火熄了，她告诉我她叫林荆。我们站的地方好像是一片樱花树林，从枝头飘落的花瓣织成绚烂的花雨，那景色真美。第二天早上起床，下面已是冰凉一片，我偷偷的换了一条内裤然后匆匆忙忙的去上学。
      那天晚上以后，我开始注意身边的女生，想象着把她们弄到床上狎玩的情景。现在想来真是下流得很，或者那段时间我的心理有点扭曲，为了报复我的母亲我做的有点极端和过火了。那段时间我一共弄了三个女生上床，但每次都是草草了事。我内心里还是有一种犯罪的感觉，所以不是很在状态。但是当那些女的在我房间里发出放浪的叫声的时候，我知道在我隔壁的母亲内心肯定心如刀绞于是觉得很开心。但是她仍然没有说我什么，几乎是放纵着我的一切。她还是以为宽宥我可以得到我的原谅，但是她没有想到这样只会让我错得更远。让我更不能原谅她。
      刘喆，有时候，我和你恬不知耻的说起这些事其实是带着一种悔罪的情感在里面的，为了我那时候的荒唐事。但是我最荒唐的最可恨的一件事还不是这个。这个我还可以掩饰说是当时思春，那件事才是真正的不可原谅，是我心里一直的一个阴影。
      那天下了晚自习以后，我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林峰在那儿等我。我以为他又是来要钱的，手就习惯性的去掏钱包。结果他开口说，李非，南哥有事找你。我问什么事啊，他说你跟我去吧，去了就知道了。我看他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就说，林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跟我你别吞吞吐吐的啊。他说没有，跟我走吧。我有点不想去，他们肯定在哪儿喝酒玩女人，我不想跟他们这些事有瓜葛。买单我给钱就是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觉得脏。没想走着走着林峰突然开口道，要不，你回去吧，我就说没见到你。我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我就问林峰到底怎么了？林峰犹豫了一会儿，说李非，我对不起你。我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说你怎么对不起我了？他说是我把你拖进来的，那天晚上我告诉了张浩南（就是南哥）你家有钱，他才看上了你没有动你的，估计是看上你的钱了。我突然觉得很悲哀，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林峰面子多大呢，看来还是钱的面子最大。我压住心里的不快说没什么，那天是我惹的包皮。林峰急了，他说，你别这么说，反正是我不好，不该把你拉进来，现在他不仅要你掏腰包，他现在还想要你帮他打架砍人呢。我心往下一沉，张浩南你个王八蛋，老子给你吃吃喝喝，供你嫖嫖就算了，你妈的打架还叫我。林峰说，你快回家吧，我就说我没在学校门口堵住你。我心一横说算了吧，他那种人说不定还叫了人在我家门口守着呢。林峰一愣没了话。我故意轻描淡写的说，不就是打架砍人吗，老子不砍死谁最多关几天吧，换个环境呆呆也很好的。心里却想着，要被抓起来才好呢，给家里的那两个人看看他们的儿子没人管了是什么个德行。
      我想我当时真的是很冲动，就是一傻比。我接过南哥给我的家伙，是一把50厘米长的刀，就像电视里火拼砍人的刀一样，不过在刀身上缠了很厚的透明胶带。南哥说，这样好拿，免得砍久了手疼，而且没有刃的刀砍下去不会见血只是很疼，而且这前面是钝的，也捅不死人。他语气轻描淡写的，好像很得意他的创造似的。
      那天晚上后来的情节我不想说了，我甚至自己都不愿去想，因为太惨了。我们的对手带来的家伙没有像我们的一样精心设计，没几下，我的胶布就被劈烂了，露出了刀刃。一个家伙，模样非常的猥琐，他恶狠狠的对着我，好像觉得我比较软弱可欺。我只知道他一刀滑过了我的右臂，就有鲜红的血流出来，然后我就发狂了，我没几下就把他撂翻在地，冲着他的背部拼命的砍，一边砍一边吼操你妈，砍我，你服不服？你服不服？我每砍一刀问一遍，直到他说服了服了，然后没了声音。然后我才发现我的刀上的胶带完全脱落了，他的衣服被我砍烂了，背上直接挨了几刀，鲜血淋淋，在我身下一动不动的。林峰，张浩男，黄毛，还有很多人都停止了砍人停下来看着我。我的手本来就被砍了一刀现在又疯狂的用力现在也是血淋淋的，虚脱了似的，那把血淋淋的刀就掉了下来和地面碰撞发出很响的声音。我傻了，脑中不停回响的一句话就是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在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了声音拖得很长很长的警笛，啸叫着嘲讽我们这些傻比似的人渣。

猫瞳 · 发表于 2009-3-1 01:43:17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小房子里，就一张床，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想我是进了看守所了吧，可是应该没这么快就被送进来了啊，而且那房门也不是大铁门，只是很一般的木门。张浩男呢，林峰呢？现在是什么时候？带着一连串的疑问我翻身下了床。我身体本来没什么事，只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受了惊吓，而且又流了点血，所以暂时昏厥。可是我到底昏了多久自己是不清楚的了。我好像是做了个梦，梦见我的爸爸在黑暗中抱着我跑，我们在追赶我妈，我爸跑得好快，可是我们就是追不上我妈。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我发现我穿着一件很干净的白衬衫，有人给我换了衣服了。右边胳膊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只是很小的一块地方围了一圈。
      我一动身，床就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这才发现这床是临时搭起来的，只供人在上面躺着打打盹还行，其实很不牢固。我的“床”发出了响动的同时外面也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走了进来。我以为是我爸来着，结果一看，不认识的。他长得比我还高一点，很魁梧，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看起来很精神。他说，你醒了啊？语气很温和。我嗯了一声，问道，大哥，这是哪儿啊？他呵呵的笑了，居然在右脸嘴角有个酒窝。我这才开始注意他的长相，长得很好看，浓眉大眼的，而且他笑起来好干净，好爽朗，一霎那我有种阳光照耀的感觉，又像有股清风迎面吹来。他说你现在在派出所啊，这是我的临时住所，所长让你在这儿先躺会儿的。我哦了一声，原来他是个警察，难怪眼睛里的光芒闪烁。我说，大哥，我可不可以见我爸爸。他笑着点了点头。一刹那我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传说中人民警察不是很凶恶的么？这是怎么回事？
      我于是试探着说，大哥，我没事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说你有没有事还不知道，正在调查呢，不过，他顿了顿说你那个朋友有没有事我就不敢担保了。我心里一颤，我哪个朋友？准确的说，昨晚的事是我的恶梦，那里根本没有我的朋友。想到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还不知道呢于是开口问他。他说现在啊，夜里呢。你那个朋友被送到医院急救去了，背被砍了好几刀，流了好多血。你呢，其实伤得不重，可是身上也有好多血，我就让医生把你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抱回来了。原来我昏迷的时候还是有感觉的，确实有个人抱着我跑过。我也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我被带到警察大哥的房里来休息而没有被丢到留置室去了，他们把我也当作受害者了。
      我想说点什么，但是我看见他俊朗温暖的脸，突然有点难以开口。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反正我就是不好意思对他说大哥，你们搞错了，那个人是我砍了的。我不敢想那张英俊的阳光的脸愤怒起来是什么样子。一时之间我有点出神。他过来搂了搂我的肩，说没事的，既然你现在醒了，那我们就下楼去吧，所长还等着向你了解情况呢。被他搂着感觉好奇怪，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神秘的气息，那股气息为我驱赶阴霾，就好像在黑暗里点了一盏灯。我居然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神经隐隐有点松弛陶醉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年，我也是这样被我爸抱过的，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那种浓郁的男人的气息我一直记得。
      他拍了拍我的背，说走吧？我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才胡思乱想，脸就红了。他笑了笑，说走吧，一看你就知道是个学生，高中生吧？我嗯了一声，心想，我做的还是学生做的事么？我想开口告诉他，但是我真的不敢，我从他身上感到温暖的时候，也感到了一丝压力。就像我爱我爸，但是我从来不敢和我爸造次，让他知道我做了错事一样的心情。好奇怪。
      下到楼下就是问口供。那个姓李的所长和我爸差不多年纪，似乎还年轻一些，他很客气地招呼我在他面前的一张椅子坐下，然后他和警察大哥坐到差不多我对面的地方。不像是电视里审问罪犯那样严肃，但是我一样有种很强烈的压迫感，可能是我做贼心虚。李所长说丁鹏你做记录，我才知道那个警察大哥叫丁鹏。在他们的问话面前我就像个幼稚园的小学生，但是也许我其实还是个好学生，至少还是个好人，我于是把什么都说了，我是怎么认识张浩男的，是怎么被叫去打架的，是怎么砍了那个刘伟（他们告诉我那个和我一起被砍的叫刘伟）的。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但是我一直不敢抬头去看坐在我面前的丁鹏。我想他刚才微笑阳光的脸现在是什么表情呢，我想看，但是真的不敢。询问突然变成了讯问，原告变成了被告，真是他妈的讽刺。
      一时间空气有点沉闷。那个李所长突然噌的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一个玻璃烟灰缸对着我怒不可遏的扔了过来，一边扔一边骂，好小子，有种啊，看着挺顺眼的，原来是个坏坯子啊！烟灰缸非常大力的砸到我的胸口，爆起一蓬灰白的尘埃，好疼。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冲过来对着我就是一脚，这一脚还是正踢在我胸口，我坐的椅子一下往后倒地，我也从椅子上滚下来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他接着踢我，嘴里还骂，臭小子，看你斯斯文文的，使坏！砍人！还砍不砍？我帮你爹妈教训教训你。我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只能抱着头像刺猬一样蜷缩着身体试图抵御外来的皮肉之苦。我脑子里一个个念头像闪电般掠过，我想警察果然凶恶，打起人来好狠。我又觉得好疼，我爸都没这么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甚至，我突然感到有点羞愤，这样当着丁鹏的面被羞辱。丁鹏，我想看看他在干什么，刚才他那么和善，难道一转眼就成了恶魔了吗，他不管的吗。我惊恐的眼睛寻找着丁鹏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他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心里突然一寒，是啊，我是个坏人，怎么能指望警察的同情。我的泪水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丢人，晃而一瞬，我就从好学生变成了被警察惩罚的人渣，这种蜕变该是会让我爸多伤心啊，我妈呢，她也会伤心吗？甚至，那个像大哥般温暖的丁鹏呢，他已习惯了这种场景不愿理会的吧？
      但是，他突然站了起来，身手非常敏捷的冲过来拉住了打我的所长，那个所长几乎气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丁鹏拉开了所长，说别打了，还是孩子，小心打坏了。他真是个好人，我想。那个所长喘着气说真没想到这家伙是个白眼狼，藏得挺深的。丁鹏笑了，说别气了，我还把我衬衫给这狼崽子穿着呢，您这几脚都给我踹得花里胡哨了。那所长说笑了说弄脏了让他帮你洗去，不然让他爹妈给你再买件新的，他不是有钱嘛。丁鹏笑了，说算了吧，我带几个人去把另外几个坏小子抓回来吧。所长说，别，你通知他父母来，让小于他们去。我看这狼崽子还挺亲近你的。然后他过来用脚尖踢了踢我的屁股，骂道，起来，有种砍人现在还哭什么。小崽子不学好，械斗啊你们。丁鹏，你带他去洗洗，脏兮兮的待会儿他爹妈来了又有话说。丁鹏答应了一声，过来扶我。我右手的那点刀伤现在又出了很多血。一撑地疼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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