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诠释》 BY jacky 【完结】

猫瞳 · 发表于 2009-2-11 03:04:24

用生命诠释（十一）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和柳伯因“白副馆长”得了两张贵宾卡，也同样是因为她而不敢再次踏足游泳馆。卡我做了个顺水人情，就送给西楼了。西楼和我是兄弟，算是那种“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般的兄弟。送他的时候，可把他给乐翻了，差点没搂着我亲上一口。要换作是柳伯，我一定是千情万愿，然后再倒贴上若干个。可西楼就算了，若被他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亲上一下，可真就晦气透顶了。

这个暑假格外的短，眼看着没几天就要开学了，柳伯提议趁着余下的几天陪我串串北京的胡同儿，也就是那些最京味十足的地方。我自然是八百个愿意了，只要有柳伯陪我，不要说胡同儿，前面就算是个粪坑，我也愿意高唱着革命歌曲义无返顾的往下跳。

一个城市的魅力往往在于她的历史，而非是她的钢筋水泥。历史有多厚重，吸引就有多大。可北京已经支离破碎、体无完肤了。恐怕一个男人的魅力也在于他的历史，经历有多沧桑，智慧有多渊深，吸引也就有多大，而且还好，柳伯算是保存颇好的老古董了。

我最喜欢和柳伯沿着旧鼓楼大街一直往南走，看看那些风韵犹存的老人，看看那些依然健在的老屋，看看那些听来不入耳的小胡同儿。走累了，我们就随便找个柳树荫歇歇脚，树荫下，总会有几个比柳伯还要古董的爷爷奶奶，柳伯喜欢和他们唠几句。说实话，我也喜欢。这天南地北的人说话，各有特点，只单单北京人操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象白开水般的无滋无味。我原本最喜欢苏州人说话，侬侬我我的，即使是被骂一顿，也觉得耳根软软的，很是受用。可这次过后，我才晓得，原来这一方的风味，才更加的迷人。那些老人们絮絮叨叨的和你讲话，每一句仿佛都不是从耳朵里听到的，而是一下一下的捅着你的心窝，说不出的亲切，道不明的温暖。柳伯说他爷爷说话是这个味道，他父亲也是，可像他这一辈，五、六十岁的人，就再也找不到此种风味了。

谢天谢地——我总算找到柳伯一个不怎么尽如人意的地方了，不然他样样都让我着迷，若是哪天搞不好成了狂，我这全身上下一百几十斤的血肉，还不都逮陪进去。“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境界向往虽是向往，可还真不敢轻易的尝试。这就是我取到的真经了，以后我要每天里把对柳伯不满意的地方念叨上七、八百遍的，缺点被无限的放大，说不定就成了事实。到时候我头一抬，胸一挺，再加上一个不屑的眼神，就能轻而易举的把柳伯抛弃了，任他在我后面如何的哭天喊地，我也决不回头看上一眼，对，决不回头。我正在目迷耳醉，心驰神往的当儿，却听到一声断喝道：“大宝，干什么呢，还不走？”

没想到这白日梦像个肥皂泡一样经不住折腾，该死的柳伯只一声难听的大喝就把它碰了个粉碎，我只好灰溜溜的夹起尾巴，跟在他后面继续我们的行程。

走过年代久远的钟楼、鼓楼，穿过地安门外大街，在前海一带略做流连，再走上地安门内大街，远远的，就能望见景山公园的红色后墙了。这一带树木成荫，街虽不宽，却雅致喜人。顺着这昔日帝都禁苑肃穆的红色大墙漫步，连胸襟都变得穆然庄严，在历史里漫步，恐怕就是这种感觉了。

柳伯突然显得规行矩步起来，竖起了耳朵缩着脖子，踮着脚走路，生怕会踩死只蚂蚁的样子。

完蛋，柳伯不会突然得了老年痴呆症吧？怎么好好的成了这个样子？我可被他吓得不轻，却见柳伯挥着手招呼我，待我走到近前，才听他鬼鬼祟祟的道：“听，人翻马嘶，八旗军已然杀进来了。当年崇祯就是在这大墙里面一棵歪脖儿树上吊死的。”

我也竖起了耳朵去听，也许历史的脚步尚未走远，真的听得到也说不定。足足有半盏茶工夫，我却什么也没听到，只听柳伯低声道：“靠近前去，把耳朵贴在墙上，用用心，你一定听得到的。历史就在你跟前。”

我如柳伯所说，真的将耳朵贴在墙上，别说，还真是听到了，却是柳伯噗嗤、噗嗤强忍住笑的声音。

“有什么可笑的？我这个人是比较认真吗，用心去体味，也许真的能融进历史，就柳伯你个榆木疙瘩，还好意思笑？唼。”说罢我不理柳伯昂首大踏步往前走。碰巧迎面走来个美女，也认真的盯着我看。这我可有些洋洋得意了——就冲咱们这健壮的身板儿，和这再英俊不过的长相，大街上美女的回头率可以保证在九成以上。咱虽然对美女不大感冒，可也不能哭着喊着不让人家喜欢呀。柳伯可能也感受到我非凡的魅力了，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我才懒得理他呢，讨好他还不如对前面走过来的老太太献献殷勤来得舒心些。于是我展颜一笑，将我平生最光彩照人的一面露了出来，没想到还真奏效。老太太也给面子，还了我一个笑魇。她那因掉光了槽牙而深陷的两颊轻轻颤动，干瘪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那招牌式的唯一的一颗门牙——那模样，简直就是经典中的经典了。我若能把这情景用油画再现出来，肯定比当年罗中立的油画《父亲》还要震撼人心，至少也是不分轩辕，最起码也算是珠联璧合的天作之合了。

可那老太太也太给面子了，一个劲儿嘿嘿的笑个不停，笑得我浑身发冷，有些毛骨悚然了，于是连忙大叫：“柳伯！”

“到。”柳伯疾步赶上来大声应道。

抓住了柳伯的胳膊，我心里略微塌实了些，忙问道：“柳伯，快看看我到底哪里长得美？她们怎么都这么喜欢我？”

“嘿嘿”柳伯是未言先笑，而且和那老太太居然如出一辙，闹得我汗毛根根都倒立起来。这时柳伯才道：“其实也没什么，若单论相貌，你还及不上我半分。可你这胭脂擦得确实别出心裁，难怪如此大受女性青睐。”

“胭脂、胭脂、胭脂”，这两个字在我脑子里急速盘旋，猛然间才纳过闷儿来——肯定是刚刚贴在墙上蹭了一脸红，可这该死的柳伯，也不说一声，就让我这么在大街上丢人现眼。“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决定要与柳伯彻底决裂，连悔过的机会都决不给他一点。我念头才刚打定，柳伯却在这时从裤兜里掏出块手帕来——一个大男人的手帕，居然平整干净，叠得方方正正的。

“来，过来我给你擦擦。”

知不知道听到这话时我的感受？就像靠近太阳的一块冰，除了融化，我别无选择。柳伯扳着我的头，细心的一下下，一点点的给我擦。街上有人侧目，看到的只是俩父子，却看不到心中汩汩流动的情感。

我默默的不做声，柳伯也不做声，可有时候沉默真的就是一切，就是所有。擦了很久，柳伯才慢慢的收拾起手帕，招呼了我一声继续前行。红色的宫墙旁，是柳伯在树荫中踽踽行走。我知道，我再也放不下这一份情感了。

这是一条注定的歧路，可不管它通向哪里，我都只能沿着它狂奔，这是我今生的宿命。也许前方是漆黑一片，可我已然不能回头，因为在黑暗中，仿佛有我心中的至爱在招手。

猫瞳 · 发表于 2009-2-11 03:04:38

用生命诠释（十二）

8月31号，不知道是不是耶稣受难的日子，也许会是释迦牟尼圆寂的日子，再不然就是预言中的世界末日，即使都不是，也注定会是我美梦将醒的前夕。还好今天不是8月31号，今天是8月30号。从香山下来，使劲算计来算计去的，也不过还有三十几个小时罢了。这一年暑假的结束，在我心中简直成了压抑不住的恐惧。

柳伯牵着我的手，我们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已经成了很自然的事情，尽管在炎热的夏天手心里都是汗了，可我还是舍不得放开。不知道柳伯想不想放开，即使想也无所谓——反正他不拉着我，我也会拉紧了他，决不让他轻易的距离我一米以上。

柳伯总能在最最关键的时刻给我天大的惊喜，就在这个世界末日的前一天，柳伯突然郑重的问我道：“大宝呀，想不想到家里去玩儿？暑假眼看就结束了，你还没到家里去过，愿不愿意陪柳伯走一遭啊？”

这么愚蠢的问题还用回答？我非是用表情，而是用身体回答他，一把抱起了柳伯，撒开腿就往车站跑。也就是不到十米的样子，我就不得不把他又放了下来，喘着气道：“柳伯，拜托你下回能不能少吃一碗卤煮火烧呀？身块都快压死人了，本来还想抱你一路跑到车站，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样走恐怕连末班车都赶不上了。”

柳伯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表情道：“瞧你，这么瘦小伶仃的样子，比龙须面也粗不了多少吧？别说我，就是一根豆芽菜都能压瘪了你，还逞什么能呀。”

说罢也不看我，独自一个人前行。我还能怎样，被他数落一顿还要灰溜溜的跟在后面。斗嘴我总是输给他，怎么我的命就这么苦呢？

柳伯挤车也毫不含糊，居然还给我占了个座位。这么热的天气和他挤在一起，身上虽然有点不舒服，可心里却舒服得紧。

下了车，我们先跑了趟菜市场。

柳伯问我：“大宝，爱吃些什么，买回去咱们爷儿俩弄，让你也尝尝柳伯的手艺。”

“我最爱吃鱼，在家乡的时候，差不多顿顿都有新鲜的鱼。其它无所谓，看着买些就行，反正就我们两个人，何必搞得那么郑重。而且，只要别太难吃，我一定舍了命捧您老人家的场。”

对于柳伯的手艺，我可不敢做太乐观的预想。可柳伯显然的满怀着信心，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买了一大堆青菜，还有一条活蹦乱跳的新鲜武昌鱼。

柳伯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也不跟小贩讨价还价，只是东拉西扯的，价钱和分量却都没跑。也难怪，这么牙尖嘴利的柳伯，连我在他面前都要逊上三分，更遑论这些闲杂人等，柳伯不给他们几根烧火棍吃，他们就该在佛祖面前烧高香了。

从市场到柳伯家的楼前，要过一条颇长的胡同，七拐八绕的不太好走，是柳伯在前面冲锋陷阵，我一步不落地紧跟在后面。楼前遇到几个熟人，柳伯把我作妻侄给他们介绍——看来我这身份是铁定了，柳伯这姑爹也算是板上钉钉了。

柳伯打开房门，侧立在一旁，很正式的样子请我先进去，倒搞得我有些手足无措，嘿嘿傻笑着站在那里，最后还是他一把将我拉了进去。玄关鞋架上放了四双拖鞋：两双女式、两双男式。柳伯指着其中一双让我换，说是前两天才买的。我却偏偏换上了那双看来旧旧的，柳伯一愣道：“不是有新的吗？干吗穿我的？”

我狡黠的一笑道：“新的磨脚，旧的才够舒服。”

柳伯听了接着道：“我可有脚气，小心传染给你。”

“唼，柳伯你少蒙我，这么大年纪了，火力都没有了，哪里还来的脚气？反正我没有，不会传染给你的，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吧。”

柳伯无奈，只好自己换上了那双新的，正要往进走的时候，却听得我问：“柳伯，是不是常有女客人，干吗还摆两款女鞋？”

柳伯愣了好半晌，才道：“一双是我女儿的，余下那一双是你阿姨的，我一直舍不得收起来。”

说罢竟然无限深情的盯着那鞋看了老半天，才默默转身往里面走。我心里一紧，暗自后悔多嘴。

转过玄关，眼前一变，竟然是纯中式的布局，两把明式风格、线条简洁流畅的扶手椅，一张黄花梨木原色的小几，上面是一套紫砂的茶具……还没来得及多看，正中墙面挂的一张条幅却吸引住我的目光，是辛稼轩《行香子》中的两句“百年光景，七十者稀，奈一番愁，一番病，一番衰；而今老矣，识破机关，算不如闲，不如醉，不如痴”。只落了“丙子岁乙未”的年款。

“柳伯！”

柳伯听到我叫他，回过身来，却看我用手指着墙上挂的条幅，于是怔怔道：“那个吗？早了，六年前写的，一直挂在那里，忘记摘下了。”

别的却不再多说，只是转身进了厨房。我却站在那里有些痴了，这深情缅邈的柳伯呀——六年前，不恰恰是阿姨去世的那一年吗？恍然的，六年前的柳伯仿佛出现在我眼前，那是何等寂寞凄凉的一个人，整日里落落寡欢，守着一段情，守着许多愁，独自的饮着辛酸的酒，默默的一个人流泪，想想都让我心痛。只是那时的我永远也不会想到，我带给柳伯的厄运，恐怕更甚于此。

“大宝，还不快来帮我择菜。”

“啊，好。”收拾起这刻的心情，我连忙闯进了厨房，帮着柳伯忙乎起来。

有一种生活叫家庭生活，是每个人在内心深处都极度渴求的，只不过有时候，在物质的强大诱惑与压力下，常常被忽视。和柳伯一起忙碌时，我才清晰的感受到，我内心里是多么的渴望能和他生活在一起：只是早餐时能给他熬一碗粥，感受他一个嘉许的眼神；晚饭时能够一起做，勺子不断的碰着锅沿，两个人能在厨房没头苍蝇似的互相碰撞；然后在夕阳里，踏着堆积的落叶漫步……

“干什么呢大宝？让你切菜的发什么呆呀？没看见油都快烧着了？”

被奚落了一顿我才收回了心思，忙着干手下的活。其实柳伯一个人完全忙的过来，可他偏偏就要拽上我，才第一次来作客，也不说让我好好舒服一下，也太差劲儿了。于是这时我脑子里完全是另外一副画面了：和柳伯住在一起，我每天都要不停的擦着地板，洗衣机柳伯更是舍不得用，一大堆的脏衣服都要我一个人来洗，和他争辩吧，他还要唱高调，说什么尊老爱幼才是中华民族的美德。我实在忍无可忍，这劳什子的什么美德，我看不要也罢。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我竟然高声地道：“嗯，我看不要也罢。”

柳伯这时正在往菜里放盐，听我说话，突然愣住道：“这菜不加盐，我可是吃不来。”

我回过神来，噗嗤一笑，连忙道：“盐是自然要加，只是别放太多，不然吃多了，我们俩个还不变成两大条腌肉？”

“腌肉？对了，你们南方人爱吃腊肉，我前些天特地托人从南方给我带了一些回来，就放在冰箱里，你去拿来，反正我也不会做，就由你来掌勺吧。”

我这刻心里又是暖暖的了，柳伯居然能想到我爱吃腊肉，还是特地托人从南方带过来的，哎，拖地板就拖地板吧，洗衣服就洗衣服吧，反正我都认了，谁让他是我命里的天煞孤星呢？我也自然不忘要训诫柳伯一顿：腊肉不要放在冰箱里，挂在阴凉通风的地方就可以了，冰箱里温度是低了，可湿度那么大，万一坏了怎么办？这方面我算是半个专家，柳伯在我面前也只能是点头哈腰了。

这一顿饭丰盛极了，我和柳伯也是互相捧场。不过柳伯的手艺确实没的挑，整整一条武昌鱼，我差点连鱼刺一起都吃了。还说我们南方人爱吃腊肉，他比我吃得还凶，看他喜欢，我就只尝了一口，剩下的都被他给吃了个精光，末了还非得拿盘子盛汤不可，说这腊肉和青菜在一起，没想到是这般诱人的香。

酒足饭饱，我就在屋子里瞎转悠起来。柳伯的卧室不大，但干净得很，最出乎我意外的是，我给他画的漫画像，他居然裱了起来挂在墙上。

“愿言不从，叹息弥襟。岂无他人，念子实多”，反复念着这几句诗，不由得想起了我和柳伯的初识情形。其实那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可在我而言，仿佛我们已经相识了几个世纪，真难以想象没有柳伯的日子会如何的过。

“大宝，你先在家里，我出去理个头，一会儿就回来。”

外面响起了柳伯开门的声音，我却一下子从柳伯卧室里蹿出来道：“柳伯你等一下，干吗去外面？放着现成的理发大师不用，你倒要去花冤枉钱，来吧，我给你理理就是了。”

柳伯一听乐道：“没想到你也会给人理发。这手艺就这点不好，学了半天只能伺候别人，轮到自己却还得找人来侍弄。”

我原本想柳伯家里能找出把剪子来就行了，没成想柳伯居然还有成套的家伙：围布、手动推子、理发用的梳子和刷子。柳伯说这是他年轻时候学会的手艺，往年过五一劳动节，工会里组织义务理发，总少不了他一号。听这，我心里面可有些暗暗打鼓了，我这只给堂弟理过一回的生手，可不要现眼才好呀。可再看看柳伯的头，我又信心十足了——寸头吗，傻子也会推。在衣柜的大镜子前，给柳伯围上围布，只露出他一颗惹人爱的头来，我狠狠心便下手了。

可天哪，甭提多狼狈了。柳伯看着镜子里理好的头差点没哭出来，我也只好埋怨道：“柳伯全怪你，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人使手推的，要是用电推，绝对不会搞成现在这样子。”

柳伯差点没背过气去，镜子里一张老苦瓜脸望着我的小苦瓜脸，却看见那小苦瓜脸突然灿烂的绽放起来。

“柳伯，不如这样，我给您剃个光头得了。”

镜子里，我也看到自己绽放的笑魇了，并由衷的为自己的绝世好办法所倾倒。柳伯虽然无奈，可也只能苦笑，毕竟这办法勉强也算是不错，总好过出不去门，见不得人。我先用手推尽力把柳伯的头发推到最短，然后从浴室里找来剃须刀，并给柳伯头顶上涂满了肥皂，柳伯只好乖乖的闭着眼睛任我胡来。其实我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可还是不小心蹭破了一点头皮：红色的血，沿着伤口流溢，我有些着慌，连忙用手指蹭了一下，还好，居然不流了。

柳伯闭着眼，半天都感觉不到我的动作，却突然听见一声充满欣奇的声音“呀，居然是咸的。”

柳伯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了自己的头只剃光了半边，而他身后仿佛站着个吸血鬼，一指手指放在嘴里，牙缝里还能看见丝丝血迹。总算有那么一回，我也能让柳伯毛骨悚然了。

总算给柳伯剃完了，刮破了四、五处地方，说实话，我还真是心疼。柳伯从我给他推头几下的时候就看出我是个生手来了，可上了贼船，还真是下不来，总不能就那样跑去理发店吧。

我执意要给柳伯洗头，柳伯先还不肯，我于是道：“我这手艺，羞也能羞死人了，再不搭上点什么，我也于心不安呀。更何况人家理发店手艺那么好，还能免费洗头呢，您要再不让我稍做补偿，我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柳伯不再坚持。可他这光头也真好洗，只稍微抹上些肥皂就噌噌的起沫，连洗发液都省了。只是不晓得柳伯能不能在我双手温柔的抚触下体会我心中涌动的浓浓爱意。

为了能让柳伯早日痊愈，我东翻西翻的找到几个创口贴，给柳伯贴在头上，没想到——剃了光头还是不能见人。我看着柳伯打满补丁的光头发愣，柳伯问我傻看什么，我说：“柳伯，你这一剃头，比我漫画里画的可还要俏上三分。”

柳伯怏怏道：“俏是俏了，可也还真怕别人指指点点的，看来有些日子不能出门了。”

说罢他挑了挑眉毛，吹了吹胡子，这些可是他整个脑袋上仅存的一点毛发了，也因而愈发显得珍贵些。

“柳伯你等我片刻。”说完这话我甩下莫明所以的柳伯蹬蹬蹬跑下了楼。再回来的时候，我手里拿着两个深色帆布的棒球帽。别说，柳伯戴上还显得满精神，我也戴了帽子站在他身边，镜子里，赫然的是两父子了。

待脱下了帽子，柳伯盯着我的脑袋看了半天，突然道：“大宝，柳伯也给你理理发吧。”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从后脚跟一直就凉到了头发梢。可真是天道不吾欺呀，还没过去一个钟头那，我这现时报可就来了。可我说给柳伯推头的时候，柳伯连个哈哈都没打，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凳子上，任凭柳伯摆布吧。

我那好不容易才留起来的美院学生招牌式的长发，不知要怎样的蒙尘呀。人说怒发冲冠，我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了——柳伯给我剃了个板寸，看上去人倒是精神了几分。柳伯还真记住了上次我说的《礼记》上“来而不往非礼也”这话，也给我洗起头来。就算我是个十足的刺儿头吧，经柳伯那宽厚仁爱的大手一拨弄，我这刺儿头也能变成绕指柔。就是给我整整一桶新采来的荔枝蜜喝，也顶不上我那时心里甜劲儿的一半。

人说酒能乱性，我却偏偏怕酒乱不了性。晚饭的时候，除了自己狂饮之外，就是灌柳伯了。柳伯也很合作，居然也喝了不少。柳伯扶我进客房的时候，我虽然是醉眼朦胧，可心里却清楚得很。再也压抑不住的心底里的热情，就在那时不可收拾地迸发了。我火热的唇不停的寻找柳伯的唇，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柳伯的躲闪。可当唇与唇真正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柳伯也抑制不住他的情感了。当火山要喷发的时候，谁也阻挡不了，只能让它无尽的、自由的宣泄。填堵吗？压制吗？恐怕结果会是更彻底的毁灭与爆发。当我轻啮柳伯乳头的时候，他身体的震颤与心灵的震颤同样传给了我。若问我什么是世间最美的场景，那一定是两个疯狂的纠缠着的男人的裸体。象深沉的大海涨起它澎湃无比的潮，一浪一浪不停的拍击着大地沉实的胸膛。那一夜，是如此的难以描述，必将永恒的刻在我生命的最深处。

柳伯沉酣的睡去了，我却不安分的摸索到他的小腹，将脸庞紧紧的贴住，在那温热柔软中，寻找我渴望已久的梦想。可好睡无梦，那一夜，我只沉稳的睡下——没有梦。

当夜半，月亮悄悄挂在窗外，撒着她的光辉，偷窥着两个紧紧交叠在一起的赤裸的肉体，她看不见，两个灵魂，交叠得更紧。

猫瞳 · 发表于 2009-2-11 03:04:48

用生命诠释（十三）

当事情真的来临之后，有的人选择面对，有的人选择逃避。8月31日的清晨，我醒得很早，柳伯显然还在酣睡中。对于昨天发生的所有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甚至能想起自己是如何的抚摩柳伯的每一寸肌肤，尽管当时是借了酒劲儿。

我有些不敢面对这一切，不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对于昨天所发生的一切，我都不后悔。我不敢想象柳伯醒来后会有什么反应。不要说什么恶言恶语，他只要有一个不屑的眼神，我都怕自己承受不来，毕竟昨晚那一切，若没有我的积极主动与肆意妄为，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尽管有一半的可能是柳伯醒来将我拥在怀中，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暧昧的吻，可只要稍稍触及那另外一半的可能，我都会不寒而栗。

我只能选择在柳伯醒来前逃避，因为太害怕失去，我的心畏怯不前，那一刻，我也恨死了自己的懦弱。走在清晨有风的清冷街头，有时候懊悔着想回头，可又始终鼓不起勇气。那一天，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没有柳伯在身旁，连时间都走得格外的慢。街上行人由稀稀落落而渐聚渐多，再由熙熙攘攘而回归稀落，只有我一个人茫然的走在街头，太阳由初露头脸到日正中天，阳光刺热的灼人肌肤。直到夕阳西下，我才走回了学校。看着校园里那一张一张兴奋喜悦的脸庞，我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晚饭没有吃，那沮丧的心情已然将我填得饱饱的，就守在电话旁等，也许会有决定我命运的电话。我余下的全副精神也仿佛同那催魂的铃声连接在一起，每一次叮零的话铃声响起，我都会努力镇定着拿起话筒，听到那一头陌生的声音，我都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

夜深了，上下铺的呼声此起彼伏，只有我瞪大了眼睛，守着那不会响起的电话，那是我为柳伯失眠的第二夜，也是那时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漫漫长夜何由彻”。

接下来的两天依旧是漫长焦灼的等待，上课的时候，我常常想柳伯会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我电话，中午休息，我会亡命的跑出教室，不是奔食堂，而是回宿舍，我生怕因了自己的迟到，会错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电话。

柳伯始终没有打来电话，一个人的寂寞惶恐与胡乱猜想，使我几乎陷进了崩溃的深渊。

西楼发现了我的异常，将我拖到无人的地方，可还没等他开口问什么，我便一股脑将所有的一切都统统倒给他了。我真的管不了那许多，抓住了西楼，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即使他听完之后鄙夷不屑的扬长而去，也好过我自己一个人郁闷而死。没想到西楼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先是愣了片刻，然后砰的冲我肩头来了一拳，怪声怪气道：“原来你小子掉在爱情的罗网里了，虽然我无法了解你的情感，可只要你不爱上我，我想我还是能接受你这怪异小子的。”

“爱上你？你也不揽镜照照，你连柳伯一根脚趾都比不上，若真想让我爱上你，恐怕你还要苦苦等候四十年。”

西楼认真想了片刻才道：“四十年？那也好，到时我会考虑考虑，说不定还真给你小子个机会。”

看着西楼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我心底里一股兄弟般的温情升腾起来，一把抱紧了他。西楼却连忙推开我道：“我说是四十年后，可不是现在呀。”

“去你的吧。”我重重的给了西楼一拳，将傻呵呵的他留在那里，一个人扬长去了。

在乌云密布的时刻，终于现出一缕阳光来，可毕竟只是一缕，终究难以驱散漫天的云。这几夜我接连的失眠，最好的光景不过是在凌晨三点睡去，可最多不过两个钟点，便会在噩梦中醒转，而且总是同一个梦：是我和柳伯在清晨的公车上相遇，我给他占好了座位，他却撇了撇嘴，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独自下了车。每一次，我的泪水都濡湿了枕巾。

生命中，有些东西，逃也逃不掉的。整整一个礼拜的煎熬，我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星期六一大早，也是凌晨三点半翻墙出了学校，与那次决定送画给柳伯是同一个时间，可心情却大不相同。

四点钟，寂静的夜里，只有我一个人，守侯在冷清的公共汽车站，心里满是惶恐不安。四点二十分，竟然有些风了，是凌晨的凉爽的风，却吹不走我心头躁动的热。四点四十分，天际微微泛白了，我的心却仿佛被置放在洪炉里。五点整，早班车终于到了，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该死的司机竟然关上了车门，任凭我破口喝骂，也只是留下一阵难闻的汽车尾气扬长而去。就算司机真的将车停下，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

十分钟后，我上了第二班车，心情反而倒舒畅些，只盼着自己能看到柳伯一个亲切背影，听他几许迟疑的足音，于愿足矣。带着这诱人的奢望，我竟朦朦胧胧起来。整整一个礼拜，我都睡得太少，稍许精神的松弛懈怠，都能让我疲惫的心偷个懒。车子走走停停，我却始终没睁开眼来，可即使不睁眼，我也能闻见一股子呛人的烟草味道，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自然不会是柳伯了，柳伯身上从来都没有如此浓重的讨人嫌的烟草气味，况且这么长时间以来，柳伯一次都没坐过二班车。

我很想给旁边坐下的人一个嫌恶冷淡的眼神，可又实在懒得费神，就任由他去吧，我伤脑筋的事情已经太多，又哪里有心情和他计较这些。可一双温热宽厚的大手却在这时抓住了我的手，我的心不由得狂热跳动起来，就算是闭着眼，我也能感受到那熟悉的手的温存。“柳伯”，我惶惑的睁开眼来，却又带着无比的恐惧，生怕那是自己一时的幻觉在作祟。坐在旁边里，带了满身烟草气息的人，竟然就是我的柳伯，我狂吸了两口气，在那浓厚的烟草味道里找到了令我沉醉的往昔味道。我紧咬着下唇，用以支撑自己的坚强。可柳伯只是一个关切的眼神，只是一个眼神呀，就将我所有的坚强碾压得粉碎，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滑了下来。柳伯头上戴着我买的棒球帽，那么浓切的关怀，都掩不住他眼睛里的疲惫和倦怠。他明显瘦了许多，原本宽而展的额头竟添了皱纹。我哽咽着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柳伯一只手牢牢的抓紧了我，另一只手探进背包里，掏出另外那支一模一样的帽子来，给我轻轻戴在头上道：“你上次走，忘记戴帽子了，我一直记挂着，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就想着这事了。昨天晚上更是难熬，直到今个儿凌晨了才打了个盹儿，可起来晚了，连头班车都没赶上，就怕你没帽子戴，会不高兴。”

说罢将我轻轻揽在怀里。棒球帽遮住柳伯大半个脸，没有人看见柳伯的眼泪，可我感觉到了，那冰凉的东西一颗一颗的滴在我炽热滚烫的脸上，却刺痛灼伤了我的心。

柳伯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脸颊接着道：“柳伯也不知道对不对，可是柳伯已经放不下，已经放不下了。”

我紧紧的偎着我的柳伯，全管不得车厢里有没有异样注视的目光。情感有多深厚，骄傲就有多高，那异样的目光又算得什么，全当它草芥般罢了。抓住了幸福，抓住了柳伯，这是我今生最大最虔诚的愿望，拥有了柳伯，整个世界又算得什么？

猫瞳 · 发表于 2009-2-11 03:05:03

用生命诠释（十四）

我从来都没有如此盼望过十一的七天长假，只有这一年，简直就是心痒难奈，从九月初开学到九月底这一段日子，对于我来说如炼狱般的痛苦。但丁还有维吉尔在前面引导他，而我的炼狱只能是我一个人默默的煎熬。当然，我还有每个礼拜两天的休息，让我能在炼狱的煎熬中稍稍的透口气，可那也太短暂了，根本就作不得数。电话吗？这一个现代的工具，除了能听到声音外，只能搅动你更多的挂念和憧憬，一丝的清凉过后，反而会是更难奈的酷热。

9月31日，天堂距我只有一步之遥了，熬过了上午的半天课，再拒绝了所有同学舍友的邀约，这其中当然包括西楼了，他本是想和我一同来个自助游的，去大西北。那里可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了——漫天的风沙，千年的古道，远古的废墟，还有那迷死人的敦煌。拒绝的时候虽然有一点心痛，可想着我这七天将和柳伯一起度过的幸福快乐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值得牺牲呢？

当我进门的时候，柳伯正围着围裙忙着做饭，他那眉开眼也笑的样子，搞得我着实的忍不住亲了他一口。只亲了他一口，就把他乐得屁颠屁颠的。

看着他忙进忙出的，我本想插上一手，可柳伯执意的不肯，非要我坐着等他来弄。我欣然坐下，看着他忙碌，幸福的感觉就这样油然升起。原来家居生活的乐趣就在于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只是看着他，即使什么也不做，都会感觉到甜甜蜜蜜。

大菜不多，只有一道鱼，柳伯知道我爱吃，特地做给我的。小菜却摆了满满的一桌，五颜六色的争着拱卫在桌上，就等着我们俩人来检阅一番了。

“柳伯呀，今天是不是你生日？我记得好象不是这个月吗？要不就是还有别的客人来？不然怎么弄了这么一大桌子？我们两个加在一起，用填的恐怕也填不了这许多。”

柳伯嘿嘿一乐，道：“你懂什么，红花还要绿叶衬，美人也要英雄陪，这好酒自然也要配好菜了。”

“呵呵，哪里来得这么一大套，快点把酒瓶拿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好酒，居然要这么多美人在桌上等。”

柳伯极郑重的从桌子底下掏出个白瓷酒瓶来，呵，居然是茅台。鄙人嘴贱，还真没沾过这金贵玩意儿。

“这玩意儿，我可都藏了十几年了，一直就没舍得喝。一人独酌吧，有些郁闷；找个人一起喝吧，还真有些个舍不得。于是一直收着，就想着哪天要是真不行了，第一件事就是得把它拿来给自己饯行，别辜负了这大好的琼浆。”

瓶子还没开呢，柳伯却先馋相毕露了。我一把夺过酒瓶道：“柳伯瞧你那馋样儿，小心酒没喝到再把瓶儿给摔了。”

起开酒封，一股浓郁的香气钻到鼻孔里。我连忙先给柳伯倒了满满一杯，要是我动作再慢些，柳伯怕会活活馋死。再给自己斟了一杯，瓶里也就只剩半下子酒了。

“柳伯，假酒吧？才倒了两个八钱杯，怎么就剩半瓶多点了？”

“你懂什么？这叫浓缩，年头长了，酒液自然要跑许多，可这味道却只浓不淡。看你倒酒时直拉粘儿，就知道这酒有多带劲儿了。”

浓缩，这词用得好。柳伯不也正是因为年头长了，身上浓缩了太多的生活和情感，才如此的吸引我吗？

男人和女人同饮，是卿卿我我；两个女人一起，会唧唧喳喳；而两个男人一起小酌，则是畅然自足，有会于心，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人如此恬然。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那是一个人寂寞无奈，强颜独酌的旷达；“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那是世无知己，借杯中物浸自己雄壮悲凉的心的无奈。我和柳伯则是快然自适两相宜，杯杯到，杯杯尽，依旧意难平——自然是情意难平。

第一口酒入口的时候，可是让我领略了茅台的魅力：那醇厚绵绵的感觉，包裹着你的整条舌，每一个味蕾都会在这醇厚感觉的包裹下伸个懒腰，然后酣畅着相拥。那一股绵厚，会顺着喉咙慢慢舒展，熨贴着每一寸神经，再滑入胃里。那香味，我真的忘记了，可那感觉，就像柳伯用他滑腻厚润的舌，裹着我的，缠缠绵绵的在口腔里游走。

饮光了第一杯酒的时候，我曾起了个歹念：是不是偷偷地给柳伯一个闷棍，等到我独自喝完了余下的，再唤醒他不迟。可一转念：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就得不偿失了。此计只好作罢，这一次就让柳伯逃过我的毒手吧。

一瓶那么好的酒，很快就被柳伯我们两个人的狂饮给遭尽了。可有那么浓厚的情意下酒，就是杯白开水，也能喝出滋味来。茅台没有，二锅头也行，这就是两个没有酒德的人的品行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了西施之后，谁还会再去要那丑陋效颦的东施。可我和柳伯却顾不得那许多，只要能尽兴，管她是东施还是西施。

当“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柳伯醉了，我也醉意朦胧了。将他扶到床上，给他脱衣、盖被——那可是我一生都愿意做的事情。努力的清醒一下头脑，在卫生间简单的洗了一下，我也爬在了柳伯的床上，就静静的躺在他身边。迷迷糊糊的正要睡去的时候，柳伯却不老实起来，先是来了个大翻身，然后将一条大腿压在我身上，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了我，一颗死沉死沉的大脑袋也重重的压在我的肩头。柳伯喃喃的说起话来：“我一个人好孤单呀，就和我在一起吧，大宝，柳伯永远都不想和你分开的。”

柳伯说的是醉话、是梦话、也是心坎儿里的话。我侧目看着我的柳伯，又怎能不热泪盈眶？他脸上每一道风霜蚀刻的疤痕，都被我用手轻轻的抚摩着，他那皱皱的头皮光光的，是我才给他剃了不久。这一次我小心得很，只划破了一处，可摸上去依然让我心疼。看他刚刮过的下巴和上唇，微微一丝泛青的成熟色彩，有如此迷人的韵味，我实在忍不住，就将口唇贴了上去，贪婪的轻吻着。柳伯那纯生理的回应，让我陶醉了好半晌，然后就在那陶醉中酣然睡去。

第二天我醒得格外的早。若有一颗死沉的大脑袋把肩膀压得酸疼，我想没有人会起得晚。柳伯则不然，不知道几百年才能找到这么舒适的枕头来睡，那呼噜呼噜的鼾声足以说明一切问题。汉哀帝可以为董贤断袖，我却还真是不舍得为柳伯断臂。于是我挥舞另一只尚未遭到柳伯蹂躏的臂膀，当然也真是不舍得打柳伯了，只是轻揉他随呼吸鼓胀着起伏的柔软小腹，希望用如此爱抚的方式可以唤醒他。可柳伯却姿势如故、鼾声如故，见不得丝毫改变。我无奈，只好探手夹住了柳伯的鼻子——这该死的柳伯，居然只是哼哼了两声，然后张大了嘴照样睡得喷香。这一次我就真的不客气了，用牙齿轻啮柳伯搂着我脖子的小臂——我向毛主席保证，还没容得我使上劲儿，柳伯就已经杀猪般的惨叫起来，倒是把我吓得毛骨悚然，一下子就愣住了。我想这楼房若建得偷工减料些，保准能把这上上下下的十几层楼板一齐给掀开。不要说这一幢楼，恐怕附近几幢楼的居民也都被柳伯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给吓醒了。

我回过神来，一下子就堵住了柳伯的嘴——当然是用我的嘴，给他一个最最憋气，也是最最多情意的暧昧的吻，然后才喘着气道：“柳伯你能不能小点声？这么夸张，也不怕把邻居们都吵醒？更何况，我还没使劲儿呢。”

“我要是小点声，等你真使上劲儿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什么？这天杀的柳伯，肯定是在我轻抚他小腹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却偏偏还要装睡摆我一道。我也不是孬种，一翻身就骑在柳伯身上，挥起拳头正要动手，却被柳伯一下子抓住了臂膀，再来了个屎壳郎大翻身，反而把我压在了下面。一张大嘴就那么重重的压在了我的唇上，狂热而贪婪地吻了起来。我立刻全身瘫软，缴械投降，刚刚还鼓得足足的一股劲儿，这刻也不知道一下子都跑到那里去了。等到他肆意妄为过后，才哀求道：“柳伯，麻烦你注意一下，这么一惊一乍的，把人家发财娶媳妇儿的好梦都惊醒了，左邻右舍的还不戳着脊梁骨骂你？”

“嘿嘿，这叫‘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圣人说的。这一不犯法，二不违宪，只是高兴了就大叫一声，天皇老子都管不着。”

我也只能是苦笑了，对付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糟老头子，还能叫我怎么办？

早饭就胡乱吃了一些，本来依了柳伯非要到爬完山再吃不可。可我坚决反对，对柳伯道：“柳伯你知不知道，卤煮虽然好吃，可也不能每天都吃吗。看您现在的样子，越来越象肥肠了。”

柳伯听我一说，连忙到镜子前自顾自的照了起来，然后嘟囔着道：“真的像吗？不会吧？看来是得注意些了，好象电视里面那个什么大印象的减肥茶还不错，应该买点试试才行。”

我差点连嘴里正嚼的馒头给喷出来，还好算是强行忍住了。可柳伯竟然认真起来，不停的嘟囔这事，我只好开口道：“柳伯，大印象我看还是算了吧，反正广告都吹得天花乱坠的，真管用的没几个。况且没那么严重，我只是逗逗您罢了。”

我又费了好多唇舌，才把在镜子前磨磨唧唧的柳伯给劝回到饭桌上来。其实说实话，柳伯除了在这个年纪长有的一些发福之外，身体素质是很不错的，每次爬山，从不会落后太多。

北京的十月，算是这个城市最美丽的季节了。今年天气有些反常，冷得早了些，本来要到十月中下旬才会变颜色的枫叶，在此时已然红得若火了。站在香山顶上往四下里骋望，一团团一簇簇的桔色与红色斑驳着堆积在一起，竟是那般迷人的一幅景色，于是此时才真正懂得，这霜叶苦苦的等待了一个夏天，其实只是为了在这秋季里短暂的、迷人的绚烂一次。

“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柳伯又在这里行吟了，我都不晓得柳伯为何总是如此的伤情，他为何不说“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而总要把我好好的心情搅和个稀烂？

“柳伯，能不能收起悲情，来一点高兴的，虽然世事聚少离多，可我们两个现下是在一起的，哪里生出来那么多感伤的虫子做怪？”

柳伯脸上随即换了一副灿烂的表情，比那漫山的枫叶也不遑多让，振奋着精神道：“大宝，不如比赛吧，看我们爷儿俩谁先下山，输了的回家做饭洗碗，怎么样？”

呵呵呵呵，居然要和我比赛，柳伯今天可是有些不正常了，这么只赔不赚的买卖也敢做。

一路气喘吁吁的跑下来，还真是累得不行。我也不敢把柳伯甩开太远，总要让他在我的视线中，我才觉得塌实。在山脚下，柳伯汗流浃背的靠着我。拿出纸巾来给他擦汗，看着他内心里的欣悦在脸上荡漾，我竟不能自持，就在他汗汗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还好没有旁的人看到。柳伯打了我一下道：“我的豆腐你也敢吃。”

“就是你的豆腐我才吃。别人的，就是送上门来我还不要呢。”

柳伯一笑，也懒得和我斗嘴。

晚上柳伯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敲门声却响了起来，我懒洋洋的去开门。这里的邻居，我差不多也熟悉了一大半，心里想着准是对门扣扣叽叽的老太太又来借什么油盐酱醋来了。打开门还没容我反应过来，就一把被人抱住了。这也太突然了，我一下子就骇呆了。可那人推开我比抱我还快，力气也更大。

等两个人都从慌乱中醒过来，我才看清抱我的人，居然是个女孩子，而且脸色通红，颇显得有些尴尬。我一下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我在柳伯的像册里常常和她照面，她就是柳伯正在南京读大三的女儿，比我低上一届。她脸上尴尬的神色逝去后，代之而起的是一抹狐疑。我连忙道：“我叫杨小夭，是柳伯插队时候战友的孩子。”

我可不敢和她亮什么姑爹妻侄的身份，这真人面前，拆穿了会死得很难堪的。我伸出手来，准备和她握一下以示友好。那女孩子没伸手，却噗嗤一笑，就那么清清爽爽地道：“啊，我叫孙悟空，柳伯的女儿。”

我当时就愣了，什么？她不是叫“柳叙”吗？怎么突然间柳伯又多出个女儿来，而且还是姓孙。我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柳伯的脚步声和他哈哈的笑。这时我才纳过闷儿来，我说我叫“杨小夭”，她就说她叫“孙悟空”，这不成心要一棒打死我吗？我正要还击，那女孩却开心的一笑，然后才伸出手来握了一下我的道：“我叫柳叙，是柳伯和我妈妈结婚时候生的孩子。”

她的手很轻盈，不是那种讨厌的硌死人的骨感的类型，正相反，倒是有一种柔弱无骨的感觉。可那话却是学我一般的说出来，分明有一点调侃的意味。我的天哪，这女孩的嘴居然比柳伯还强盛三分，还真是难缠。

“‘未若柳絮因风起’，啊，你就是那个在四、五月份间满世界乱飞的柳絮了？”

这次轮到她一愣，随即莞尔。柳伯这时候已经走近来，将女儿轻轻抱在怀里道：“回家来为什么不先给老爸打个电话？我好去火车站接你。”

“本来是想先给您一个电话来着，可临时变了主意，想给您一个惊喜吗。”

看到柳叙在柳伯怀里撒娇，我本能的往客厅里退去，心中难免的有一丝酸涩的感觉。

“大宝，你来。”

柳伯的一声招呼又让我心里重新升腾起温情了。柳伯抓住了我的一只手，和他女儿的一起攥在手掌里，对柳叙道：“叙叙，大宝是爸爸插队时候老战友的孩子，在美院上大学。我也是前些天才和他父亲碰上，顺便就认大宝作干儿子了，他面嫩，不好意思说。”

说罢冲我一乐，那意思分明是说他这干爹是当定了。什么吗？一个顺便就占定我的便宜了。不容多想，柳伯已然将我和柳叙拽进了客厅。

晚饭的时候，柳伯脸上的笑意从额头一直堆到了嘴角。本来吗，柳伯三十五、六岁年纪才得的这个女儿，自然要像掌上明珠一般的宠爱了。说实话，晚饭吃得还算愉快，光只柳伯的兴奋愉悦就能驱散我心里的烦恼，更何况柳叙除了嘴像柳伯般刁蛮外，并非是个难处的女孩子。她的乐观开朗与活泼，正是我所欣赏的。

晚饭后我执意要走，柳伯说家里有地方，而且不是说好要在家里过夜的吗？我支吾着说忘记原本约了同学的。柳伯知道我在撒谎，可也无奈，只得送我下楼。在楼下柳伯问我是不是不高兴，我告诉他不是，我只是希望他能单独和女儿好好的聚聚，毕竟大半年都未曾见过面了。而且我告诉柳伯，只要他幸福，我心里就一定会快乐。

柳伯很深情的亲了我的额头，然后转身上楼去了。我不能不说自己心里确实的有一点失落，可那并非是因嫉妒而起。我从不曾想过要在柳伯心中挤占他女儿的位置，毕竟这是两种不同的感情。我不能逼迫着柳伯选择了这个就要放弃那一个，因为爱是包容，要包容一切事，也要包容一切情感。柳伯从来都不会因为我关切的给父母打电话而不高兴，他只会殷殷的劝我多体贴父母，多打电话给父母。

走在有星星照耀的清冷街头，想象着柳伯家中的其乐融融，我的心慢慢释然。甩了甩头，在心底

里给了柳伯一个美好的祝福，我就静静的消失在街角拐弯儿的暗夜里。

猫瞳 · 发表于 2009-2-11 03:05:15

用生命诠释（十五）

十月二号，一大早我便起床了，也不知道柳伯今天会不会爬香山，毕竟柳叙在家，父女间也许要有许多情怀要说。我已经在路上了，不管柳伯去不去，我都要去。因为不敢频繁的给柳伯打电话，所以心里的情感便找不到宣泄的口子，只好学那忆苦思甜的办法，独自走走我和柳伯两个人走过的“长征路”。

在柳伯平常登车的那一站，我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车子已然启动，我依旧望着窗外，眼帘尽处，是路口的拐角，柳伯每日都是从那里出现——没想到今天也不例外，他那跑动着追赶公车的身影已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我和柳伯隔着那该死的玻璃后窗，还有几十米远的距离。关键时刻，一切都不是问题，就看你有没有勇气去争取。“停车！”我大吼了一声，满车的乘客都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可冷漠的司机依然没有反应，车子继续前行。我不顾一切的提高了分贝大吼：“没看见我老爸在追车吗？再不停下我就跳车了。”

遇上了我这种蛮不讲理的混人，恐怕没有几个不头疼的。我下了车，看着远处奔跑的柳伯。公共汽车已然关上门去远了，我也不屑回头看上一眼，有柳伯在，就算是走着去，我也千万个愿意。柳伯跑到我身边，还喘着粗气。

“柳伯你急什么？就算坐的是飞机，我也能从上面从容下来等你一起走。”

柳伯等气缓了，才呵呵笑着道：“吹牛。”

我也不狡辩，只是问柳伯道：“怎么今天早上也来了？干吗不在家里陪柳叙？”

“早晨向来是我们两个人的时间，我当然是来陪你了。”

我听了莫名的感动，话哽在喉咙里又说不出来，只得紧紧地抱了抱柳伯。柳伯同样用力的拥抱，让我觉得这初秋早晨的清冷刹时间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暖洋洋的舒爽。

柳伯反手从背包里掏出个“金晃晃”的东西来递在我手里，拍拍我的肩头道：“快吃吧，还热乎着呢。”

那“金晃晃”的东西隔着一层食品袋都觉得怪抢眼的——却原来是张大糖饼。我这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个著名的关于“糖饼和咸带鱼”的相声段子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就噗嗤噗嗤地笑了起来。柳伯先头还莫名其妙，等听我说了原由，居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眼里噙着笑出来的眼泪花儿，狠心给了我几拳道：“小子你也太没良心了，这可是柳叙起大早给我烙的。本来就烙了一张，我吃完了要起身的时候她说要陪我一起来，我说不用了，还有我干儿子呢。柳叙听后说让我等她一下，急忙着又烙了这一张出来让我带给你吃，你居然还敢笑，良心都让狗给吃了不成？”

我真没想到，柳叙那样一个轻盈得甚至能在这饼上起舞般的女孩子，居然还会烙糖饼。这就像西施只合轻唱着江南小曲儿在浣纱溪畔浣纱，若叫她提了竹篮去打猪草，多少都会让人觉得不伦不类的怪异。可就是这等不伦不类的感觉，却让我间接体味到柳叙的良善与温婉。吃着饼，咀嚼着这满嘴流溢的饼香，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可千万不要让我和柳伯的感情伤到这纯洁良善的姑娘。

七个早晨，柳伯都是和我在一起，余下的时间，是柳叙的，这好象成了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柳伯能抽出这七个早晨陪我，足以弥补大西北之行未果的遗憾了。

一个渺小卑微的生命，从来都没有能力预感未来，从来也不敢奢望从天而降的惊喜，可惊喜就是那样意外的砸在了我头上，砸得我晕头转向的不知所以。

礼拜五一上完下午的课，回宿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背起背包便出了门，心里想着我可爱的柳伯，当然更想那一大桌的饭菜。我刚出了校门转上便道，后面汽车喇叭就疯狂的响个不停。

“唼，不知又是哪里来的阔老，在这里摆威风，连便道也敢狂按喇叭，我就是不让，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孰料喇叭响得更大劲儿也更执着了，我回头骋望，想给那开车人一个鄙夷不屑的眼神，可却意外的看到了我的柳伯趾高气扬的坐在驾驶位上。

“也不知道柳伯这车是从哪里偷来的”，我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就脱口的问了出来。柳伯听了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从车里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兜头给了我一下子。我不想躲，皆因柳伯的拳头即使真的打在身上，可那温情的热劲儿却会先从心里升起来。

为了纠正我的错误与偏见，只得补救道：“柳伯，不会是中了五百万吧？那你可要请我大吃特吃一顿了。

\"五百万？做梦呢你？我可是连做梦都没中过五百万。”

“那你这车？既不是偷来的，又没中五百万，难不成还是卖身换来的？”

这次说完我可是刺溜就躲了，柳伯只能在车旁跳着脚儿的吹胡子瞪眼。最后还是我乖乖的凑上去让柳伯捶了几拳，才平息了他老人家那冲天的怒气。

打开了车门我正想往里钻，柳伯却一把就把我给扯了出来。

“柳伯，我认错还不成吗？这么好的车我还没坐过，先让我过过瘾再说。”

“先别忙着过瘾，赶紧回宿舍去收拾你的铺盖，柳伯帮你搬家。”

“搬家？柳伯你是不是真的中了五百万？怎么平白无故的还会有别墅送我？”

“胡想什么？柳伯不过是想把你接到家里去住，这两天我已经和柳叙商量过了，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怪孤单的，想让你来给我作个伴儿，柳叙只考虑了几天就答应下来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瞧着柳伯，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白日梦，于是迟疑着问道：“那柳伯，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可以永远在一起朝秦暮楚了？”

“什么朝秦暮楚？是朝朝暮暮，看你高兴的，是不是都糊涂了？”

“还不是都一样？反正秦也好，楚也好，朝也罢，暮也罢，你到哪里我都要跟定你。”

为了确定这不是梦，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走到柳伯跟前使劲儿的拧了他一把，直到我听见他凄厉的尖叫，这才真正的踏实下来。

柳伯被我给搞怕了，远远躲着我道：“干什么你，大宝？是不是发疯了，怎么这么使劲？”

我嘿嘿狞笑着，露出副恨不得一口将柳伯吞在肚子里的贪婪相来，看来柳伯是逃不掉了，今天就让柳伯看看我的真面目吧。可这不知死活的柳伯偏偏迎难而上，照我肚皮就狠狠的给了一拳，打得我一下子弯了腰，却就势一把搂住了柳伯那憨壮的腰，泪水就顺着眼眶流了下来，我也分不清是痛得落了泪，还是喜极而泣。柳伯轻拍着我的背喃喃道：“这疯小子！”

他还不晓得我落了泪，可泪水还是濡湿了柳伯的衣襟，于是柳伯慌张起来，忙道：“大宝，快起来让柳伯看看，是不是真的打疼了？”

我仰起了脸，虽然满是泪痕，却也溢满了幸福。柳伯心疼的将我搂在怀里，那细微的体贴，焐暖了我的整颗心。

待情绪平静了，柳伯道：“大宝，去收拾铺盖吧，柳伯在这等你。”

我抬起头，让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脸上，给了柳伯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奚落道：“柳伯，就你头脑简单，这是学校，又不是旅店，难道想住就住，说走就走？怎么也得个舍监打个招呼再办办手续什么的。”

柳伯傻笑着，显然是没想到这一点，他也是太兴奋了，所以才会虑不及此。可柳伯怎肯在口头上示弱，故意提高了音量道：“你呀，上学都学呆了，我们先搬出来也不碍谁，到时候再补办手续也不迟呀。”

我懒得和柳伯争辩什么，开车门一屁股就坐了进去。柳伯无奈着也坐进来怏怏道：“那我这车是白借了，本来想好是要搬行李的，舍了好大个面子，那下回搬铺盖的时候大宝你一个人干吧。”

为了补偿柳伯那损失了好大的面子，我搂着他脖子狠狠地亲了他一口，亲得他老人家眉开眼笑，才缓道：“我一个人就够了吗？哪里敢劳动您的大驾呢？”

柳伯笑笑，点火挂档，我们的车子就那样载着两个男人和满车的浓浓爱意出发了。

真正朝朝暮暮的面对，会不会厌倦？不知道别人如何，反正对我亲爱的柳伯，我永远也厌倦不起来，除非他真的不要我了，可我自己就像块狗皮膏药，柳伯又怎能轻易把我甩脱呢？从十月到十一月，天气渐渐的寒凉了，十二月的时候，雪花带着西伯利亚的寒流来访问这座城市了。我和柳伯常常会龟缩在斗室里，看那漫天纷纷扬扬的雪，看那雪花辗转着落下，却又在落地的刹那被一阵清风柔婉的托起。可终究还是会落在地上，在转瞬间消失了踪迹，这就是宿命了，是雪花的宿命。可我的呢？我的宿命究竟是什么？

猫瞳 · 发表于 2009-2-11 03:05:26

用生命诠释（十六）

寒冷的天气，寒冷的北京。我的寒假也随着一起来到，原本的对于假期的期盼，因了柳伯而变了味道。我竟然叨叨的念着日子，希望假期能晚一点，再晚一点。可越是念叨，来得就越快。

柳伯到火车站送我，是上午的火车。中午，柳叙的火车也就到了，所以柳伯是肩负送和接的双重使命的。我离开，柳叙归来，我们注定是要错过。偶然间，我也会一闪念：如果没有柳伯，会怎样？毕竟柳叙是我所欣赏和能够接受的类型，也许没有柳伯，我们有发展的前景也说不定。可我内心深处也明明白白的晓得，即使放过十个柳叙，也不能放过一个柳伯。

寂寞的寒假里，还有家的温馨在流溢，多少都可以抚慰疯狂的想念与揪心的挂怀。

我到家的第三天，竟然有柳伯的信跟着到了。信上说柳叙已然平安到家，他很高兴，可在偶一静下来的时候，心里就会觉得空荡荡的，总仿佛缺点什么，那种没有着落的感觉总是在蠢蠢欲动，这才是第一天的第一个下午呀。还说以前我住在学校上学的时候，他都不会有这种情况。

是呀，那么多日子的朝夕与共，已然习惯了两个人的情感在默默中交流、传递；习惯了我帮他搓背、洗头；习惯了我陪他喝茶、下棋；习惯了全身心的彼此关爱……可乍然间就孤寂下来，就像左手少了右手，左眼离了右眼，左耳缺了右耳，只能用一只手忙碌，用一只眼注视，用一只耳倾听，世界仿佛也因此骤然间失去了他的另一半。

信很长，足足有六页纸，结尾落款，已然是午夜时分了。可以想见，柳伯一定是在柳叙睡后才开始写信的。

我收到信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了，本想在第二天给柳伯回信的，可谁知道第二天街坊里道的串来串去，占用了我整整的一个白天。傍晚时分，柳伯的第二封信竟然又到了。信封里依然是厚厚的六页纸，信在最后叮嘱，不要给他回信，怕柳叙看到信会起疑。

在我生命的二十二年中，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如此多的信，每天一封，每封六页。虽然信纸依然是六页，可我却感觉这信一次比一次重，它承载了怎样一分厚重的感情呀。想着我的柳伯，在冬天寂静的冷夜里，一个人守在桌旁，伴着窗外挥洒点点寒光的星，铺开了信纸，将自己的情感都挤在墨瓶里，用笔蘸了，一字字的写，一句句的写。在寒冷的夜里，柳伯会有一声长长的喟叹，那从心底里涌出的一声叹息，就落在纸上，陪着一行行孤单单的字，我听不到，却可以感受到。那寒冷的夜里，没有人给柳伯披上件外罩，没有人帮他调亮那昏暗的灯。柳叙呢？柳叙肯定已然睡下了。

每一天，我的信就增加一封。我也会在夜里，在柳伯写信的时间，打开桌上的台灯，把柳伯的信，从第一封到最后一封都读一遍，然后提起笔，给柳伯回信。我有在回信，从柳伯的第二封信开始，每一封我都做了回复，只是一封都未曾寄出过。我比柳伯幸福，因为我不仅可以诉说思念，更可以每天读到思念，读到那一份炽热的，像溪水般涓涓不息的永远流淌的情感。写过信，我会抬头看看窗外，看窗外那满身素辉的月，她那柔婉冷艳的光，也一定照着我提笔急书的柳伯。

除了前两封信是直接送到家里，余下的都是我跑到村口去截邮递员得来的，因此家人并不晓得我收了这许多信。

只在家里过完了初五，我便找个借口收拾起行装北上了。临走时还特地叮嘱家人，如果有我信的话，给我转寄回京。照我估算，最多也就是一两封，应该不会引起什么疑忌的。我到下火车的时候，是晚上8点钟，再坐车到柳伯那里，已然是半夜十点多了。这么晚的时间，而且柳叙还在，我不好直接就闯进去。站在楼下，我默默的观望。冬天夜长，大家睡得早，可今天是初七，长假的最后一天，是上班人最后狂欢的日子，因此依然有些人家是亮灯的。十一点半钟的时候，大多数人家都熄了灯。柳伯家客厅的灯光也灭掉了，十几分钟后，柳伯卧室的台灯燃起了。柳伯的书桌虽然靠窗，可台灯的光依然无法将柳伯的身影映在窗帘上。我只能望着那盏灯，痴痴的幻想他在灯下的身影。寒冷的夜是如此的漫长，我和柳伯此刻近在咫尺，可我却不敢放开喉咙，敞开心扉大叫一声，让柳伯听见我久违的声音。我只能反复喃喃的叨念：“柳伯，我回来了，你看到我么？”

起风了，是北方冬日里凛冽刺骨的风，可我却并未感到冷，柳伯窗口透出的灯光，暖着我的心，心既然是暖的，身子还会冷吗？

不用想也知道，此刻的柳伯一定是坐在桌前细细的行笔，将自己的心揉得碎碎的，填在字里行间。眼眶湿湿的，因为冰冷的泪珠刚刚才顺着面颊滑过，那是我心里的眼泪，也是我情感的眼泪。

快凌晨一点的时候，灯光熄了，整幢楼一片漆黑，所有的声息都被黑暗吞没了。我再看了几眼柳伯的窗口，确定他是睡下了，才迈着步伐离开。在附近胡乱叫开一家旅店，要了间房，看到床的时候，倒头便睡下了。

早晨一睁眼，看看表差一刻五点，慌乱的穿好衣服就往外跑。时间有些赶不急了，我便直奔车站而去。天气有些冷，街上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我咚咚的脚步声在街道里四处回响。转过街角就可以望见车站了，当柳伯那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的时候，我是如此的不能自已，还没跑在他身边，泪水就先落了下来。柳伯背对着我，那宽厚的背影默默矗立在绿色的邮筒前。当我转过街角时，那脚步声，已经先一步敲打在柳伯的耳鼓上。可以看得出，柳伯所有的动作就凝固在那一瞬间。柳伯没有回头，直到我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的整个身躯，他才敢确定是我，是他朝也思，暮也想的大宝。他躯干的颤抖我能分明的感觉到，厚厚的衣隔断了我们彼此温暖的体温，却阻挡不住两颗心强烈靠拢的愿望。柳伯也回过身一把抱紧了我，是那么的用力，那么的不顾一切，仿佛想把我就此镶嵌在身体里。

一阵清风掠过，将信筒上只插进少一半的信封轻轻吹落。那白色的信封，里面一定裹着白色的信笺，信笺上，一定写满了柳伯刻骨的思念。

柳伯的脸紧紧地贴住我的，这一次，是柳伯哽咽着抽搐了。我知道，他有好多话想说，可到了嘴里，却都变成了“大宝”两个字。我轻轻的将唇贴在他的脖颈上细细的吻，直到他一下子扳过我的头，将整张嘴含住了我的。我能感觉到，柳伯是想把那一颗心都从胸腔里吐出来，告诉我他这一颗赤诚着跳动的心是如何的思念，是如何的孤单。那一刻我清楚的知道，我的生命里再也不能没有柳伯了。

漫漫寒冬的清晨，没有行人，只有两个相爱的人，在疯狂的互吻。寂寞的冬天，仿佛不再寂寞，连快要冻结的空气，也在那一刻复苏了。

猫瞳 · 发表于 2009-2-11 03:05:50

用生命诠释（完结篇）

这只不过是没有希望的痴想，

消失起来像春天一样快，

可是一句话，一个眼色

却叫我胡思乱想，失魂落魄！

他们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创伤，

他们说你总能把它忘得精光，

但是这些年来的笑容和泪痕，

却使我心痛像刀割一样！

引自奥威尔《一九八四》

人世间到底有没有天堂，我不晓得，但我清楚地知道，即使到了天堂，也不会有我现下这般的幸福。

我在广告公司里谋了份画底稿的差事，就留在了这城市里，可以说我留下的大半原因，都是因为那该死的柳伯。我放不下，放不下他那宽厚的手，放不下他那厚重的肩，放不下他那留髭的唇，也放不下他那光光的大秃头。

清晨的时候，我会起得很早，用自行车带了柳伯去香山。他两只憨壮的臂膀，会从后面环绕着搂住我的腰，把一颗沉甸甸的秃头依在我背上，坐在后车架上欢快的哼他那难听的小曲儿。我也曾经为这事抗议过，说全国十几亿人民，若要比赛谁唱得最最离谱，就非你柳伯莫属了。若选您作代表和世界各国人民比赛，保准能唱倒他黑压压的一大片。柳伯听了只是笑，最近他可是很少再揶揄我了，碰上这等事情，更不和我斗嘴了，可他那小曲儿，却也照唱不误。我简直就拿他没办法。人说“久在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我现下就属此种情况了。开始的时候听柳伯唱，我还不时的起些鸡皮疙瘩外带打几个寒战，可如今他那离谱的调子我倒着都能哼哼出来。于是我也就不再客气，只要柳伯一起唱，我就跟着唱——这叫独乐不如众乐，一个人跑调不如两个人都跑调。柳伯听我一唱，坐在后面顿时就哑了，小声着喃喃问我道：“大宝，我唱的有这么难听吗？”

“有这么难听吗？那我就只能告诉您了，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伯听了在后面闭起嘴来就半声都不吭了。可我也真是个贱骨头，柳伯这一不唱了，我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也难怪，这么多日子了，我已经习惯在他难听的歌声中蹬车了，这乍一停下来，又让我觉得还是有些动静的好。于是又调回头来让柳伯接着唱。谁知这该死的柳伯居然做作起来，跟我讲起“知耻近乎勇”、“扬其长以避其短”来，滔滔不绝的就是不肯开口再唱。我只好开口求他道：“柳伯，都算我的不是，晚上回家我给您洗脚还不成？”

柳伯兴许就是下好了套儿等我这一句，我话音还没落地，他就又扯开嗓子唱上了。时不时的会在道上遇见几个起早的人，听了柳伯的歌声掩了嘴偷笑，可管他呢？反正柳伯是唱给我听的。

六月份的时候，我和柳伯跑了趟北京西郊的东灵山。那时天气已经很有些酷热的味道了，可在山上却清爽得很。漫山都是绿的草，软软的垫在脚下。草丛中夹杂了无数不知名的野花，无论蓝色还是紫色，都那么淡雅可爱，而且那淡淡的香气和清新味道，是从四万万八千毛孔直接渗透到肌肤里，让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舒爽。在山坳里找了块平坦多草的地方，我们铺开了一大张席子，就躺在上面望天，任凭这季节里熏暖的风拂着脸颊掠过，青草的味道混合着一点醉人的花香，不断的钻进鼻孔里。这一天是星期四，没有什么游人，况且我们到的地方更是隐秘得很，四下里长满了矮矮的灌木丛。柳伯就在那将里里外外的衣服全部脱下，摆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在席上。我只能惊讶的傻傻的看着，当然也是在欣赏柳伯的每一个动作了。

“傻看什么？没有试过吧？这才是人类最最原生的状态，和自然如此亲密的接触，你会感觉好的。”

我可没柳伯脸皮那么厚，站起来先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个遍，待到能确定这方圆几里范围内都不会有人出现的时候，才磨磨蹭蹭的跟柳伯学了个样子。当再没有任何东西把你和空气隔开，就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享受阳光，还有每一丝风轻柔抚摩你身体的感觉，看长空里的飞鸟划过，听草丛中的虫子鸣唱，会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生存的真实与生命的价值，会真真切切的明白人类是多么的需要自然。然后我们就在那里做爱，所有的声音都同自然如此的合拍，性，就是自然中最最自然的东西了，没有遮掩，没有虚伪，只有生命的狂热。可我们并不孤单，草丛中传来的是千万只野蜂在交尾时的嗡嗡声，草尖上是千万只蝴蝶在翩跹，与我和柳伯一起共舞。

当一切结束，舒展开四肢，安详的躺在柳伯身旁，我们，就那样融化在自然里。

又是一个春天了，时间它总是这样匆匆，连想要抓牢它的尾巴，都显得不可能。这一年的六月间，柳叙毕业了，回到这城市里，回到柳伯身边。三室的大房子，住着三个人，表面的其乐融融下，有暗自急涌的漩涡。柳叙对一切依然茫然不知，只有我和柳伯清楚，我们中间藏了怎样一股随时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只是我和柳伯都小心翼翼的极力回避着，努力着想要绕过去。

那一天稍微喝了一点酒，早早就睡下了。半夜里醒来的时候，却意外看见柳伯的身影。他默默坐在我床头，借着月色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柳伯眼睛里关爱的神情。他那么专注的望着我，仿佛一尊不动的雕像，在那里已经整整守侯了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我有些迷茫了，探出我的手。也直到这时，柳伯才意识到我已经醒过来。他伸出了两只手，将我的紧紧抓牢，然后把我的手带在他怀里，在他胸膛上轻轻的摩挲。月光中，他每一个面部肌肉的颤动我都能看到，那一往情深的样子，让我看了不能自己，只得将另一只手伸出，抚摩他阔阔的额头。柳伯将脸紧贴着我的手掌心，硬硬的胡须扎得我手心有些痒，我刚想出声，柳伯却将嘴堵了过来，那一个深情的长吻，差点让我窒息掉。最后，他在我额头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柔声道：“睡吧，大宝，明天还要上班呢。”

说完给我盖好毛毯，轻轻拍了拍我胸膛，就转身出去了。客厅里响了一声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柳叙的声音响起道：“爸，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然后就是柳伯支吾的声音道：“啊，大宝小腿转筋了，我刚给他揉完。”

“那您快睡吧，都已经两点多了。”

再然后，就是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然后慢慢的一切都归于寂静。可我的心这时却再也平静不下来。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翻来覆去的都是我和柳伯的事情，到底如何才能解决这一切呢？

一直折腾到天亮，我才下了决心，要将一切都和盘托出——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上上策了。否则终究我和柳伯会被撞破，那到时候三败俱伤，恐怕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而把一切都告诉柳叙呢，却会有三种情况出现：一是她欣然接受，我和柳伯在一起幸福快乐，可这有点近乎痴人说梦，可能发生的机会渺茫又渺茫；二是柳叙勃然大怒，指着我的鼻子数落我的肮脏与龌龊，给我一个决绝的答复，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这可能性虽然有，但却不是最大的；三是虽然柳叙拒绝这一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许会慢慢的逐渐接受，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皆因她是如此善良柔婉的女孩子，对于这世上最最真挚的情感，就算开始拒绝，但最终总会理解的，尽管这情感有些不容于世俗。就像我自己第一次明确自己性向的时候，最初也是努力的拒绝与否定，继而是不断的回避与怀疑，可终究，我默默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我自己。这所有一切的可能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在我和柳叙两人之间发生，即使是最坏的一种情况出现，我想也不会最直接的伤害柳伯，我会慢慢的淡出，让柳伯在不知觉间习惯没有我的存在。理智是这样告诉我的，要慢慢的淡出，可情感呢？理智到底能够战胜情感吗？我不清楚，也显然的对于理智没有信心，我怕到时候我会疯狂的不顾一切去争取我的柳伯。我能够有更大把握肯定的是——最坏情况出现的可能性比最好情况的大不了多少，为了那条最最中庸的道路，我决定要行险一搏。

那一天天气晴朗，连阳光都格外的灿烂。我有个好心情，也许好心情能带来好运气也说不定。我约了柳叙下午六点钟在公园里见面的，她来得很准时，穿了件淡紫色上衣，给人的感觉是那种说不出的灵巧可爱。其实我紧张得要死，毕竟那是关系到我所有幸福的大事，可她却茫然不知。我们就在公园里随便的散漫的走，两个人都没话，我鼓起了自己的全部勇气，才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给她。柳叙没有打断我，一直都在默默的听我说，她的脚步却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静默地望着她，看见她眼睛里的泪水了，可没等那泪水流出来，她便转身了。在转身的时候，我可以听见那低低的一声抽泣。她走的时候，我就愣在那里，再也没有勇气追她，可我还是用我的大声告诉他：“柳伯不知道我们今天在这里见面。”

柳叙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听到的时候她只是一顿，就再也没有停下脚步，有一些寂静和冷漠的消失在公园里。

一切都似乎在我的预料中，柳叙走的是那条最中庸的路，可往后会不会如我所预期的那样来发展，我却真的没有半点把握。还有一点出乎我原本的估计，那就是我自己的反应了。我原已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切，准备好了和柳伯暂时的分离，可我没想到当一切真的来临的时候，我又后悔了，后悔自己说出了一切。也许我和柳伯在一起能够永远秘密的不被发现，也许我们能够维持好目前这一个和平的局面也说不定。当柳叙流泪的时候，我有些心酸，我知道我把她伤害的有多深，我内心深处有强烈的负罪感。可当我想到要暂时抛弃柳伯的时候，就更难受了，宛如一把锋锐的刀在心尖上划来划去。就在公园里，我漫无目的的游荡，直到夜色朦胧，我才回去。

我刚一进门，就听见柳伯在客厅里大声道：“是大宝还是叙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啊，是我，柳伯，怎么柳叙还没回来吗？”

“她打电话说晚一点回来，可你怎么也这么晚？再说，提前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回来，害我在这里担心得要命。”

我看见柳伯的时候，也看见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显然的没有动过，在等我和柳叙回来。我没坐下，只告诉柳伯我有些累了，晚饭就不吃了，先回房休息去了。

躺在床上，我连脑筋都木了，只是空洞洞地回想这糟糕的一天。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动静我也没有在意，过了大约半个钟点，房门开了，先是一股香气钻在鼻子里，然后才听柳伯道：“大宝，起来吃面吧，柳伯给你现煮的，快来，趁热乎吃。”

我本是没有丝毫胃口的，可柳伯特地为我做的，只得勉强起来吃。面上卧了一个整鸡蛋，吃到碗底，居然又是一个整鸡蛋。我看着柳伯，他嘿嘿嘿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却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就那么扑簌簌地直往碗里掉。柳伯见了有些着慌，一把抱过我道：“怎么这么容易就流鼻涕抹眼泪的？一点都不像个大男人。”

听他一说，我更忍不住了，就差没把柳伯淹死在眼泪里了。

我回房睡下的时候，柳叙还没回来。半夜里我听见房门响，也听见了柳伯的话声“叙儿，都半夜了，你怎么才回来，我担心死了。打电话说晚点儿，也不能这么晚呀，下次一定不能这么晚回来，我不放心。”

柳叙嘟囔着什么我没听清，却又听着柳伯道：“怎么眼圈红红的，是不是哭过？告诉老爸，谁欺负你了？”

“没有了，只是我们都三、四年没见面了，好不容易见面，自然要哭哭闹闹了。”

我只听见了这几句要紧的，其他也就无心去听了。

第二天一大早骑车我送柳伯的时候，柳叙还没有起床。平时她都是早早地起来给我们做早饭。柳伯以为她回来得太晚了还没睡醒，只有我清楚柳叙是为了避开我才如此的。

在单位里一整天我都昏昏沉沉的。上午给西楼打了个电话，托他帮忙找间房。这小子一口就应承了，说他们家还有处一室的房子空置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随时都可以住过去，钱虽然不收，可人情却一定得还——哎，又得让他宰我一刀，这次不知道又要吃什么。打铁趁热，我和他说好了就今天下午去认门儿。

下午给柳伯挂了电话，告诉他今天晚点回去，就不要等我吃晚饭了。柳伯说柳叙也晚回来，看来晚饭又要他自己一个人吃了。我真想告诉柳伯我这就回去，我要陪他一起吃。可我总算憋住了没说。

下了班和西楼见面，一起看过房子，他把钥匙留给我，说随时都能过来住。其实我真的不想接钥匙，那钥匙是清楚的提醒我就要和柳伯分开的实实在在的存在。晚上我和西楼一起喝了点酒，九点钟左右分开。

一路上有灯，我车骑得很顺。又到了柳伯家楼前那条小胡同儿了，我还记得柳伯第一次带我来的时候，我是如何紧跟在冲锋陷阵的柳伯后面，走过那七拐八歪的路。胡同如今就要拆迁了，人家都搬走了，因此早就没了路灯，里面黑黝黝的一片，又是乱七八糟的杂物，我只得从车上下来推着走。

漆黑的夜里，你有没有听到过女人挣扎的声音？我听到了，我不光听到，还能辨别出是柳叙支支吾吾的声音。我只记得自行车哐当一下倒在地上，然后我冲了进去，冲进了黑暗，那无尽的黑暗呦。当尖利的锐器刺进我小腹的时候，冰冷和灼热一起涌上心头，冰冷的是刀尖，灼热的是我沸腾的鲜血。只有第一下是那么尖锐的绞动的痛，当刀子不断的捅进捅出，我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当我倒下的那一瞬间，听见了柳叙尖锐的呼叫声刺破了沉闷的夜……

人生有多短暂？人生就像昙花一现般匆匆。

我在黑暗中游荡，虚弱的生命也在黑暗中游荡。当我勉强有余力睁眼时，看到了急救室里白色的墙，那死一般的颜色。柳伯就在我身边。我耳边嘤嘤低声抽泣的是柳叙。缓睁开重有千斤的眼皮，我看见了那个女孩子，淡紫色的上衣，透出无限悲凉。

我想抬抬手，却无论如何动弹不得。声音哽在喉咙里，翻翻滚滚的到嘴边，只是蚊呐一般的小，我想企求她原谅。她泪水顺着脸庞不断的往下滑，然后她探手，不是擦泪，而是帮忙我理了理鬓角的发髻。我能感觉到那指端的轻柔，像言语一般的诉说，我知道，柳叙最终会原谅我，不只是原谅，还有理解，只是我没想到，这理解来得这般的快。

那宽厚的大手、那宽厚的大手呀，紧紧攥住我的，却攥不住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已经在柳伯温厚的大手里轻舞飞扬了。

“柳伯……”

我用尽了气力的呼唤，柳伯听到了，他把耳朵凑在我唇边，我努力着，将最后一点活力放到嘴边，轻声地告诉他：“柳伯，我不能和你一起落草为寇了，没有前途的，就忘了吧……”

柳伯的眼泪落在我脸上了，我不愿看到他落泪的。

“我失骄阳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寂寞嫦娥舒广袖……泪飞顿作倾盆雨。”

是我们初次见面时柳伯吟的那一首了，这爱吟诗的柳伯呀，我放不下，永远也放不下呀。

当生命弥留的最后瞬间，我竟泛起乡愁了：

偶然忆到了心头的，

却并非久别的父和母，

只是故园旁边的小池塘，

萧风中，池塘两岸的芦与荻。

只不知在池塘边，会不会有一颗老柳树，和一颗吐着嫩芽的小杨树，根缠着根，枝挽着枝的并肩站在一起。

每一天，香山顶上，迎着朝阳，总会有个老人寂寞而孤单的身影，怀里好像抱着什么，远远看去像是把刀——是劫财劫色吗？更像是要劫留一份无法留住的感情。待到走近才能看清，那老人不过是捧了本书，在那里不停的吟诗，只是每一次，都是同一首诗

“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

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进的足音，

我听得清不是林叶和夜风私语，

……

你一定来自那温郁的南方

告诉我那儿的月色，那儿的日光，

告诉我春风是怎样吹开百花，

燕子是怎样痴恋着绿杨。

……

一定要走吗？请等我和你同行！

我的脚知道每一条平安的路径，

我可以不停地唱着忘倦的歌，

再给你，再给你手的温存。

……

可我激动的歌声你竟然不听，

你的脚竟不为我的颤抖暂停！

……

消失了，消失了你骄傲的足音！

呵，你终于如预言中所说的无语而来，

无语而去了吗，年轻的神？”

END

690428 · 发表于 2023-11-5 13:31:04

谢谢楼主分享

账号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加入华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