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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猫瞳 于 2009-6-11 00:25 编辑 / i# t8 w0 E( T) v: a" G
0 c$ O$ f! |* U* C7 Q/ N蓝莲花& A& j7 ]) @+ K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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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安火车站出来,在附近找了一个简陋的旅社。屋子有刺鼻的发霉的味道,床单污迹斑斑。把包放在头下面,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头痛欲裂。在包里找到半瓶旅途上喝剩的矿泉水,一口气喝光。走到窗边,看到异地城市的灯火人烟,半壁城墙兀立在昏暗的天空下面。感到饥饿,下楼进入一个卖本地小吃的餐馆,要了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绿豆粥。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狼吞虎咽。身边的两个民工一样的人,在吃大碗很粗的面条,说着陕西方言,语气暴躁而畅快。能够大声的毫无顾及的抱怨,也算是活得洒脱的人。包子很烫,绿豆粥很甜,是我喜欢的味道。我越吃越开心,吃下去的东西进入胃里,沉甸甸的,很舒服。
3 ^ W: T F: }4 A 围着城墙散步,很多人聚在那里,卖廉价的生活器具,和一些很久以前就淘汰下来的衣服。有人端着粗糙的大碗蹲在地上吃饭,喝面条的声音哗啦啦的。小孩子踢着自己做的毽子,已经泄了气的皮球落在墙角再也滚不动。在一个老太太那里买了一包便宜的烟。坐在铁门下的台阶上,烟雾在手指间旋转。这就是了,我没有来错,我对自己说,我要的,有人烟的生活。
/ g" }% Y n( f) R 记得火车开动的时候,林子突然出现在眼前。那一刻,已经无法挽回。我们隔着玻璃窗,冷冷的看着对方,说不出话,也没有表情。直到彼此的视线被生生的扯断。回头的时候,我哭了。& ~2 r' c8 B4 r$ B/ F0 O
一边抽着烟,一边回想最后见到林子时他的眼睛。责怪。仇恨。心疼。以及后来我看不到那双眼睛时流下的眼泪。两天前的一幕一幕,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U5 m$ X( B% c# v
不再想他,再次把思维聚集在这个城市。决定要在这里生活。不管多久,现在,我已经累了,我要停留。
3 @4 |+ ?5 c4 @& E( h 一周后我在二环外的一个地方找了一处便宜的住房。公用厕所,可以在走廊里煮饭。女方东很客气,她养了一只白猫,围墙处放了几盆蝴蝶花,和一盆茂盛的栀子。" Z: q, a, M! G3 x6 j% q# B
按照她的指点,我去市场上买了被子和窗帘,去旧货市场买了一台掉了漆桌子,两只木制的凳子。在爱家超市买了一个电动水壶。不打算做饭,没有再买那些琐碎的东西。
: D2 x) p1 O) ]$ x1 r4 A1 a 精心的布置了一番,不足15平米的房间有了一点点的温暖。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去找附近可以吃饭的地方。在太阳不那么强烈的傍晚,去楼顶抽烟,看密密麻麻格子一样的民房里各色各样的人平凡琐碎的生活,看远处大雁塔斜斜地立在城市当中,是那么苍老和可怜。在晚上10点的时候准时睡觉,睡得很香甜。没有任何干扰。$ u* e7 n. H' X8 D; X# V
半个月之后,在一家小小的蛋糕店找到一份工作。白天开业的时候,帮助店主卖饮料和水果沙拉,到了晚上,跟店主学习如何做蛋糕。一边打工一边做学徒。工资很低,勉强能够维持生活。但活得很充实,也很平静。我现在可以独自做可口的水果沙拉,和小小的精致蛋糕。
0 h6 @2 N% Q; C4 Z- a( j; R% e9 f 店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很干净平和。做蛋糕的手艺灵巧精湛,无可挑剔。无论对谁,他总是满脸友善的微笑。跟他学做蛋糕的时候,做得不好,他也会发脾气。不过,事后他又会歉意地走过来,递给你一只烟,完全没有老板的架子。
% c+ }& f& ^3 D3 B2 s4 E6 w0 L- d 他的妻子腿脚不好,坐在柜台边负责收钱,他们对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外乡人很宽容。女人说,如果他们的孩子还活着的话比我小不了多少。女人每次看我干活的时候,眼里充满怜惜。有时我上班的时候,会在路边的小店给她买新鲜的草莓和几朵漂亮的雏菊。她用宽口的玻璃杯养着那些雏菊,客人去柜台付钱,总是笑着说,这花好漂亮啊。她的脸上就会露出满心的笑容。其实她很美,只是生活的变故让她看起来很苍老。闲下来的时候,她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只草莓,细细的品尝。那样子,很像我的母亲。我想,我的母亲如果还活着的话,也可以像她这样幸福。
3 ]- V5 d9 B$ {5 F# U: O 一次,店里来了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孩,要了一份沙拉,一块奶油蛋糕,两份可乐。男孩子长得很清秀,头发染成浅浅的桃红色。两个人吃沙拉的时候显得很亲昵。出于敏感,我猜想他们的关系特殊。曾经,我和林子也是这样,打完球,满脸汗水,抱着球跑去吃冰镇西瓜。自己的一份吃完了,抢着吃对方的。在店里疯狂的追逐,不顾旁人的目光,一定要抢到。那些幸福的时光,已经变成了黑白色,隐匿在记忆里。我一边做水果沙拉,一边留意那两个男孩。从他们的谈话里我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要去酒吧。我记下了那个酒吧的名字。
7 C k T% o5 K6 Z/ C. t% i 出门的时候,其中一个男孩回头看了看,正好与我的目光相遇。奇怪的念头让我朝他笑了笑。男孩有些惊愕的样子很可爱。我说:“欢迎下次光临。”他抿了抿通红的嘴唇,微微一笑,和另外一个男孩出去了。
; `; C5 _& H* ~ 我知道,他还会再来的。
: }- m% v( i( _% k, ~1 i$ P 在网上找到酒吧的地址。在闹市区的一个小巷子里。像这样的酒吧,只有开在那样的地方,才显得其暧昧而与众不同。
* d; [& ^$ p" \7 b7 c1 d 但是没有想去的欲望。在西安的日子,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已经沉睡过去了。临走的时候,和林子在旅馆的屋子里疯狂地做爱。我们说好,今晚之后,我们将不再相见。我们要了一次又一次。一次一次进入对方的身体。拥抱在一起睡着,醒来后还要。仿佛这样的缠绕永远没有尽头。其实是害怕。害怕面对相对无言的尴尬。当我从那场闹剧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诺大一张床上,林子已经离开。没有留言。我疲惫地张开手臂,阳光透过薄薄的纱窗照在我的身上,我闻到自己腐烂的味道。是的,我正在渐渐腐烂,眼睛布满血丝,嘴唇苍白干裂,身体上一处一处的红印,手指印,齿印,每一处伤痕都突出皮肤。林子像疯狂的野兽,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他自己。我们那么相似,怎么可以走在一起呢?
0 O$ Y7 _8 G7 f! W6 _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男孩回来了。只有一个人,另外一个男孩不在身边。他要了上次同样的水果沙拉,奶油蛋糕,可乐,大口大口默默地吃。我站在柜台后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脸颊很瘦,棱角分明。额前的头发凌乱而有分寸地垂下去,遮住眼睛。我想,那双眼睛一定很美,但空洞无物。里面的东西丢失了,剩下苍白的深渊。他吃完了所有的食物,愣愣地坐在那里,在裤包里摸索了很久,结果什么都没掏出来。我端上一杯速溶咖啡,递到他面前,然后悄声对柜台后的老板娘说,他的钱算在我的工资里。( f8 [- e1 \$ Y i5 V# o
男孩目睹我做的一切,没有说什么。走出去的时候,他对我说:“我在外面等你。”+ y6 v& g, s+ h m) J% M6 ^
我把包里的烟扔给他,做了一个OK的姿势。
$ `" S' x: ]5 J1 @( p# n 下班的时候,已经是10点钟。我换上衬衣,仔细洗了脸,理了理头发,关上店门的灯。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还在那里,脚下是一堆烟蒂。
, K' m f6 L, [ 他说:“我饿了。”
! i+ V+ V3 } X! |) M% n2 e3 i 带着他去附近一家川菜馆子,点了很多很辣的菜,都是他要求的。我要了啤酒,一边喝一边看他吃饭。他的饥饿感很强烈。那样猛烈地往嘴里塞食物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让我想起和林子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同样的疯狂没有节制。只是这个孩子的表演只有他自己。因为辣,他的嘴唇更加红艳。他不和我说话,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菜。我又要了一瓶酒。没有想动筷子的欲望,只好用酒来填补饥饿的胃。. G' N. X% y. f. z
从餐厅出来,看看表,10点50分。8 M8 {9 Z3 F* X+ a% n6 `+ o
他说:“我们去酒吧坐坐。”
* @/ {' U) c! X 招手叫了出租车,我坐在前面,他一个人坐在后面。在一个小巷子里停下来,他下来为我开了车门。这是他目前为止为我做的唯一一件事。
0 w2 L$ f% K! I' k& x8 V ^ 小巷里,身边走过的男人,妖娆而暧昧,像动物一样蠢蠢欲动。我和男孩一前一后,像陌生人一样,穿过他们。在一个彩灯泛滥的门口停下,没有接待,只有一段向下极度倾斜的楼梯。酒吧在地下室。转弯的时候,吵闹的舞曲像洪水一样倾轧过来,让人窒息。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个,一群群,鱼一样穿梭的人,笑声迷离。服务生过来,清脆的声音,把我和男孩引到一个角落。狭窄的地方,紧挨在一起的位置。男孩坐了下去,看着我,要我也坐下来。6 G' z6 v7 V7 ^) e% w' M/ Q- o3 c
他开始喝酒。一大杯酒一饮而尽。不想去劝他。自己慢慢的唾饮。眼睛在人群里游走,那是习惯的姿态。在这个地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放肆。盯着别人看,没有掩饰,不管自己流露的是什么表情。突然很喜欢这个游戏。放出一根刺,扎住一个然后马上离开,寻找下一个目标。沉迷在这个游戏里,几乎忘记身边的男孩,直到不远的地方有酒杯砸碎的声音,才发现他已经离开了座位。音乐没有停,人们还在疯狂。有人受了伤。我看见男孩和另外一个人扭打在一起,起身走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说,我们该回家了。他的手软弱无力,他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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