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那个人又来了。”谢副官凑近了魏承恭,低声说。
$ v3 l( h8 C O+ R “知道了。”魏承恭淡淡应一声,手里还紧着风情万种的歌女红玫瑰,看起来并无感情波动。
0 b! |4 S& L: _1 k 那红玫瑰是红极一时的人物,样貌身段自然是一流的了。要请得动她,除了高价钱没些“别的”是办不来的。老板花大心思把她请来专门陪魏承恭,同一拨进京的年轻军人个个眼红,看在眼里又不好说什么的。
- `2 @+ ~8 N) ^6 h 但偏偏魏承恭是个冷面冷心的,他若真软硬不吃油米不进,也没那么叫人头疼。可给他安排姑娘,他就理直气壮地接下来搂着,给好处,也爽快就受了,该做的也分毫不差。可偏就有一点,脸上永远是冰的,不说红玫瑰了,怕是连贴身的副官,都很少见他怒过,更别说笑了。
2 h' m* i' i2 J+ y& j; o$ _4 B 就这么着,年轻的魏承恭将军名声还是渐渐就出去了。进了这京城灯红酒绿的地方,英俊的魏承恭很快成了名利场上的一个新角儿。 2 u7 ?$ q" _0 I+ s
“魏将军,这天色都晚了,我们开饭吧?”红玫瑰柔声道。这红玫瑰是什么人呀,魏承恭就算是冰山做的,也是有稍微熔化一些儿的时候。
6 U& H; k' Y0 @0 N; N( N 从他紧锁的眉毛很益发深邃的双目看来,“那个人”是他的穴呢。
, m3 T! D' |4 ?% V “唔。”魏承恭不置可否。
3 T. x- G5 H% U( x U 走到落地窗前,透过那彩色玻璃,能看到富丽堂皇的酒店对面街有一家古色古香的书画铺子,铺子叫宜宝斋,京城老字号了。现在那店堂里站着瘦瘦高高一个男人,穿着灰绸长袍,瘦得都显得袍子空荡荡的,似乎风一吹打晃儿。
; i/ G' ^; V* P8 g' I7 ?7 z 这男人手里拿着一卷字,比划着跟铺子掌柜说着什么。男人瘦是瘦,一身都是风度,急了也不肯拉大嗓门的,更别说求人了。那铺子掌柜只不停摇手,男人指着宣纸还在坚持什么,掌柜还摇手,一手托着那男人的背就往外——送客。那男人给推得冷不防踉跄一步,看来看去,摇摇头,也不再坚持,就走了。
6 E R6 G5 R. c( l- m& m9 { W8 r$ B1 K& ^ 魏承恭紧紧抿着嘴抱着臂站着,一直看着那高瘦的人消失在马路拐角,一路咳着,袖子捂着嘴。秋风卷落叶,天是阴的,凉意沁人了。
! N5 |5 v" C0 y2 B& _; L+ i 红玫瑰亲自摆齐了碗筷,安置了菜,也不去唤他,就看着那高大坚毅的男人。魏承恭在窗边呆呆地望着,她也叠手在屋子那头愁愁地看着。
; M( K0 T; o/ S: Y; Z 再过了几天,红玫瑰穿上蓝缎袄子,竹布旗袍,紧紧挽了个髻,薄施脂粉就去了宜宝斋。掌柜的见不是个大气候的,只叫小厮招呼着一杯清茶。没想红玫瑰成日在上面好诗好画养着,倒也是有几分眼色的。看了好些都说不好,挑得也头头是道,掌柜见怠慢了,亲自出来,问到底有什么能入眼的。 6 R; a8 l" h K s: |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姓魏的公子写的字儿?”红玫瑰慢悠悠地说。
6 I" O2 @9 R/ f) s$ x' H “姓魏?唷,这得叫夫人失望了,我们可从来就没见过姓魏的。” , X4 i: h8 D7 J
“我这儿哪,钱不是问题,关键就是要那魏公子的字儿。掌柜的,若是贵宝号没有,我就上别的地方去问问了。”红玫瑰拿起手袋,抬脚就往外走。 ) i" F" }4 o# B2 p$ C& t
“别别别,夫人,”掌柜的咬咬牙,“您明儿再来,成不?”
3 ~+ X( s. m: }. [ 红玫瑰倒也不急,过了两三天,又到宜宝斋。那掌柜的拿出几幅字,还是新裱的。红玫瑰也不暇细看,也不讨价还价就拿了去。 $ T. p+ w+ w* }5 w L
接过魏承恭一回到饭店,就看到岸上摆着几轴字,有一幅还是摊开了大半的,他带着几分随意走过去,一看那字,是极漂亮的行草,龙飞凤舞四个字:兄友弟恭。
" a! Y) C2 }8 i2 x) a9 u 魏承恭从鼻子里嗤一声:“这谁放这儿的?!” ; L _5 e! l! o9 T9 s C
手却不由自主去推开了,末尾那题款和章,眼熟得刺目。魏承温三个字,大喇喇写那儿。 $ M& H. b/ q2 Z% a
魏承恭把所有字幅摊开,清一色的行草,潇洒苍劲,只是嫌有几分落拓颓然之气。魏承恭肚里也是有墨水的,看得嗤鼻。 * I$ N4 P* e& s: W9 y( ^
一副是特别大的,八字儿,每个字有人脸大,墨迹淋漓,足见写字人的狂放不羁和……满腔苍凉。
* _) o; `' T) [: `5 k1 T1 z9 H 那写的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 @6 b/ ?: Z, S( K' Q “他妈的魏承温丫就是那么不识抬举!”冰山一样的魏承恭竟然火了,刺啦一声把字幅一撕两半。 0 f! v5 O# Z) `; i1 ~) R2 q
草草装裱的字幅像断翅的麻雀一样落在地上,卷尾魏承温仨字赭红的,像朱砂,又红得更鲜,不均匀的。那颜色,活像喉头血一般。
) z: K+ a9 A6 H 谢副官从年少时跟了魏承恭这么久都没见他发这么大火。还记得幼时魏承恭因为庶出不受家里待见,一直被明里暗里欺辱着,他也总是撇撇嘴,抿紧了唇,什么都不说。 # c4 R/ w1 m( q7 C$ j' v
谢副官也是知道魏承恭的,他不是没脾气,只是没暴露给你看。所以后来魏承恭亲手杀了他抽鸦片抽得不成人形的爹和大娘,他都不觉得奇怪。
; T, o$ { V) C- i! ^, G 虽然放任剩下一家老的小的不管,饿死街头不管,卖进窑子不管,谢副官觉得是有点过分的。 q: [4 y5 n/ L* p; q ^" b. W
毕竟承温少爷从没因出身什么的瞧不起魏承恭,魏家就数他对魏承恭好,儿时还手把手教他认字读书。 6 b7 p1 D; E- |
可是承温少爷也是个犟的。 3 I6 v: E j8 \' R; o4 k' m
饭店套间门一打开,红玫瑰风情万种地走进来。
3 l4 \5 ^7 v+ O# i 没想一进来就被魏承恭扼住了:“你那些字从哪儿来的?”
! [2 B3 ^6 B, }% y/ q0 h “我……买的……” 2 w( D2 E$ P% Z. ^: u
“买的?!哪买的?你怎么不给我多买几幅?啊?”
9 h2 v0 _. D. Z$ |" }8 G# g “我这就去。”红玫瑰眼泪都快出来了,从没捱过这么大声气儿。
3 {' M: U$ e9 L( a t, G 红玫瑰到宜宝斋找掌柜的,好说歹说,派了一个小厮送她到魏承温住的地方。一个大杂院,黄包车到了巷口都被垃圾拦住了。也亏红玫瑰不嫌,高一脚低一脚找进去了。
( T4 s& I' O+ g! _ 进到那窄小邋遢,苍蝇乱飞的院子,敲半天门不开,红玫瑰就问着好进去了。 6 O( n, {& A& ]! Z3 x& g, l
一进去就被吓得瘫坐在地上。地上整整齐齐一沓票子,都是买他字花出去的。垛在厅堂正中央,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 V" z3 m8 v! C' {1 ^7 M4 K 魏承温的脚就在离那票子一尺多高的空中悬着,晃都不晃。 % N: |" [* U! q5 X& s
灰色绸衫洗得干干净净的,贴身垂着,挂着魏承温过瘦的身子架上,就像魏承温瘦瘦的颈子用一根布带轻轻挂在梁上。
1 Y0 \$ a# z; a* m: K1 r 她吓呆了,满心里只想起了魏承恭那一双喷火的眸子。就像他知道了他失去什么寻遍世界都再找不到的珍宝。 1 A# l8 R) _& _- k8 E( m; {( x
哐当,隔壁打翻一盆水,哗啦浇在地上。 % E$ Q0 D8 `) Y
他,他,谁都听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