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何子衣/ P* f# _: @# n3 j% L* ?
( F- x- U/ Q T4 q: f! a2 _. O第十一章 殉情是传言
6 j+ E' g6 i0 S1 l" W( w8 @B4 交锋
8 w+ U# a$ g, |% ]2 b打听到谢丽在这个花园里干活,路乙找了过来,进到一栋楼,上了二楼。一个大大的空房子,显然是刚装修好的,谢丽在搞卫生,清理墙角碎末什么的。谢丽,比谢小好大不了几岁的妇女,可是看起来却是非常老相。勉强的时髦款式衣服附着在不精细的布料上,老式的时髦发型让人觉得这个女人不愿意被时代抛弃,却又总感觉在费力追赶这个时代。如此寒碜的时髦,粗矿憋足的时尚,在当今的中国民众中非常常见。
! l1 E& B; b7 f! T9 r1 s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妇女,本该见惯了人世间的总总,况且自己也该有孩子的人了,由己及人,又是面对自己的亲弟弟,该不会是电话里那么绝情才对的吧。所以,路乙还是认为要当面聊开才好,所以来了。4 s! e! O2 ?$ ^0 E) `; m2 @
谢丽转身正好看到路乙,勉强笑了笑,也只是脸上的肌肉动了动而已,他知道路乙要来找自己当面谈谈。又看到路乙像个高档白领人士的打扮,谢丽马上非常讨好地站了起来,略有些怯懦得底气不足,只说了句:来了。2 b0 b5 |; m) D3 P3 k1 m
路乙谦恭地点点头,进到屋子,都不好怎么称呼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电话里如此不友好。只好省略了称呼,问:你,这是?
/ a, G6 R# b! j谢丽忙说:我老公他们装修公司忙不过来,业主急着要搬进来,让我帮忙搞搞卫生。平时我不上班做事的,偶尔象这样忙不过来,一天能赚两百块的好活,我就干干。哎,要是,天天有这样的活干就好了。7 y- r& l \" L! t* r; q* N+ a, r
谢丽脸上自豪的表情还没有散去,她想要让自己在这个看起来像是高档人面前看起来不那么低档,也算是保持自己的尊严吧。毕竟,在电话里,她已经够不客气,而那份傲气是需要一定的资本来支撑的。$ y2 U3 Y+ k( A
路乙动了动嘴唇,要说什么,也只是呵呵了两下。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之前电话里他领教过谢丽的绝情。于是向阳台走去,路乙想看她怎么说,因为电话里,都讲得很清楚了。路乙没有告诉谢丽小好的病到了什么程度,可他知道,要是最后能让谢丽见见小好,无论从人伦还是从人情,都是最好的。
3 G7 l7 i G7 z谢丽摸不透来人用意,还是先开口:是他让你来的吧?
# s8 {; M8 C, B, f2 q( r路乙淡淡地说:他?他是你弟弟。7 [; Z# |# B/ _6 |8 N8 L; y9 Y
兴许觉得还是激动了,路乙又压低了一下声音说:小好不知道我来找你,也没有要求过要找你,或许他清楚你吧。既然你是小好的姐,我也本该叫你声姐的。/ P b4 }: J7 j' ]: D5 u
听说谢小好也没有要主动要求见自己,谢丽来精神了也算是来气了,觉得凭谢小好的本事竟然也敢跟自己较劲了,气人不气人呢。回归她的本性,想要划清界限似的,谢丽说:不必了,叫我谢丽就好。他是不敢找我,也没有脸找我吧。
- n7 k) m/ y/ l$ N! t9 D A. |7 _路乙进一步克制着说:小好生病了,我之前跟你说过。而且,还不是小病。9 ^2 W! z8 v4 r4 S& J
路乙别过头去,重又看向阳台外阴沉沉的天。因为说生病的时候,路乙鼻子发酸,一来觉得自己像是马上要失去小好了而心痛,二来感觉小好太可怜了,才多大年纪啊。三来,可怜小好竟然会有这么一个绝情的姐姐。
% y5 z& n- n) C谢丽幽幽地说道:那就是大病咯?那要很多钱的!象他一定是没有社保啦!5 D: h8 [% ?7 J9 U( G; z( \ \8 t
谢丽这话像是对自己说的。想想人家都找上门了,也不好太过分吧,于是有些诉苦般的换了语气继续说:哎,你该知道,我自己是有家有室的人,负担本来就重。
( ~3 R- z K5 h8 ~1 T) D2 y路乙不想听她故作劳苦地酸水大吐,回答她:到这个年纪了,谁不是有家有室有自己的生活呢?3 z; q2 [) R! f( L$ a2 w# U
谢丽马上反问:他有吗?我那弟弟他有家有室吗?如果有,你也不用来找我,不是吗?
: F# ^1 Y6 ]7 u* l' I) z# i" O" e0 V路乙后悔刚才自己说了那句话,他想跟谢丽说小好也是有家的,而且有的还是个温暖无比的家。可是这么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徒增需要解释的麻烦。况且,路乙也不想让谢丽这样的人知道他跟小好的生活,估摸着她理解不了,或许知道了还不知道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语呢。. T; F$ P) C, F; B
见路乙不吭声,谢丽像逮住了来人的弱点,也逮住了自己弟弟的弱点一样,鼻子哼哼出气地说:是医院停药了吧?现在的医院都这样,钱不到位,谁给你看病啊。病不起啊。+ x; W2 L7 \8 g6 w$ ^0 l* L P
路乙没接她关于医药费的茬,压制着语气平静地说:我想,你该去看看小好,毕竟是你弟,你的亲弟弟,你是他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1 S, D, I3 P3 a& c5 P6 N" s
谢丽见来人像是要赖上自己了,冷冷地说:我上次跟你说过,我都不把他当弟了。况且了,我的生活也不怎么样,怎么禁得起他拖累呢?
( z+ r$ N+ F2 K1 _3 G: w, L3 F路乙提高了些嗓门:人活在世上,也不全是钱的问题吧?我也没跟你说钱的事啊?0 h& |+ i9 |: m, E8 f+ `
谢丽见路乙激动了,也来劲了:不是钱的问题是什么问题?小兄弟,没结婚吧?跟他一样到处混吧?等你有了家就知道钱有多重要。何况,他现在病了,需要大笔的费用,我去哪里找?我父亲死之前犯病就把几十年的积蓄花光了,还欠一屁股的债,我到现在还不敢联系那些债主呢。要不是人家心肠好,不催,我怕是每个月都要搬一次家吧。2 K+ o5 F# u' v* T% f1 _
路乙冷冷地反问:人家没催过你还钱吧?
/ ?, C* v3 [$ I& T3 N. x路乙知道,谢小好父亲走后,为那几万元多的债,谢丽跟小好吵了一架。是谢小好主动找到债主,承诺会还钱的。也是谢小好,几年的时间里,把钱还清给人家了,还按银行的三年定期算了利息给人家。这些,谢丽怕是永远都不知道的,因为不知道,还活在怕被人追债的惶惶不安中。
2 i" [: i! o& s1 {谢丽有些退缩地回答:那也是没有,我只是怕。那些债就凭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能还清吗?好几万啊!估摸他们也知道,人死债断,也不是我向他们借的钱。
3 \& D7 E t+ T1 I9 i/ o( Y路乙一直压着内心的一股火到底都无法压制住:你怎么就咬定你弟就是孬种,就不能过上好日子呢?$ z8 }# ]! C' Q8 y- l5 \2 h& i
谢丽哼哼着说:肯定了。你看看现在的有钱人,哪个不是牛高马壮,要不就是心狠手辣的人。再看看他,连我妈生前都说怎么生了这么个怪胎,要个子没个子,要硬心肠没有硬心肠,这个怕那个怕,连个老鼠都怕得要命,还能干什么呢?这也罢了,还说今天去做这个,明天去做这个。我看,现在什么也没做成了,倒欠医院一屁股钱了。是吧?8 y& U0 }9 y S+ _- N
路乙冷冷地问:就算你弟没有大富大贵,你就不能肯定他一次吗?他也没有杀人放火下大牢啊?难道他从前给你电话说说要做动画设计,要做美容设计,要做网络产品代销,都错了吗?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东西吧,想想都不行吗?
- ] d3 }# Z- g3 o6 E* M; B. }4 c谢丽嗤之以鼻,说:哦,看来你还是知道他从前的不切实际哦,你看看你刚才说的那几样,是他能做的吗?他又有钱去做吗?说白了他一个只有脸蛋是白的人,能做什么?又不是古代,还可以去唱戏,现在时什么年代啊。哦,对了,去演戏吧,人家要他吗?8 ?) L$ R7 ~ Z: u5 u! q
路乙真的无法听下去,他抬头看天花板,那早过时了的莲花吊灯,不是水晶制品,是玻璃做的。即便是玻璃的灯罩,依旧是透明清爽的,可是想想谢丽的心,却是如此浑浊不堪。他长长嘘了一口气,看窗外不远处车来车往,如生命般生生不息。可是,他要赶回去照顾小好,小好的生命没有这么活跃。8 e; J9 N7 z) u4 R
刚要走时,进来一个男人,比谢丽大十岁八岁的一定有的,是她老公马彪,看样子就是普通的装修工人。路乙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要走,却又打住了。
% J4 a) S' _, j9 F9 c谢丽对老公说:是我那个死弟弟的朋友,来要医药费的,应该是欠了医院不少钱。早年去哪里了?我们过着苦日子住出租屋时他去哪里了?现在有脸来向我们要钱来了。
1 {8 ~, n8 [1 e* K/ l: q: y路乙再也忍不住了,尤其是听到那个“死”字时,他无论如何不想把小好跟死字联系在一起,哪怕是无意说到。他冲着谢丽厉声而言:早年你又去哪里了?你又怎么知道你弟早年是如何辛苦的?告诉你,他已死过一次了,前后吐出的血要比你身上流的血还多,你知道吗?那时你又在哪里?你认真听过他一次说话吗?就因为他生得弱,就因为他性格弱,你就有权利这样践踏他吗?生得弱不是他的错,是你爸妈的错,甚至是你的错因为健康的基因都给了你。而他,继承了你爸妈所有的弱点,包括你爸妈的病痛基因。你如此想过吗?你为他做过哪怕一点点吗?到现在,你还在为一点钱的事而无端指责小好吗?你妈不喜欢你弟就算了,你爸在地下有知,会饶过你吗?他在看着,你爸在看着哪!你不担心日后你爸的怨魂来数落你吗?! M: X0 m& l8 l$ i8 {# a* p
空气凝固了下来,静得天花板象要踏下来,也振得屋子要塌下来。一阵风从大门外吹来,卷起地板瓷砖上的灰尘,让空间里有了点生机。路乙的愤怒爆发,完全出乎谢丽的意料,她像个被教训的犯人杵在那里。* Y2 {3 o3 I' c& W D7 l' R
路乙转过身来,冷冷地说:抱歉,打扰了。
: A3 }- ^6 c3 T- T路乙离开,马彪欲上前说什么,被谢丽拉住了。
) N( \2 e0 @- v Z谢丽瘫坐在地板上,流泪,却没有哭声,象是自言自语:他吐血,我又能做什么呢?难不成要放我身上的血给他?我有钱去救他吗?花掉一堆的钱的话,我的生活又怎么过呢?
: P3 W0 m" q4 a) O% U马彪在一旁,刚拿出烟要点上,被谢丽拉住了:别抽,房东说了屋里不能有烟味,否则不给钱的。7 i0 V: G! e9 i- e
谢丽老公无奈地把烟塞回了烟盒,扭头走向阳台,望向窗外。
9 m' T. F% `* Y' K马彪见路乙沉重的脚步,双肩微微在耸动,似在哭泣。然后见路乙停下了脚步,挪到人行道的最边边,在绿化带上蹲了下来。马彪内心非常复杂。0 h- g9 M0 ~. ~5 m8 Q/ k# E' X
路边草地上,路乙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沁出。滴滴泪水下滑,滴下落在一片草叶上,四溅炸开。抽泣,路乙轻声压抑地抽泣着。
1 k: K v+ W. M9 s6 E+ _" j一口气跟谢丽说了这么多小好的过去,连路乙自己都心疼,可是没有打动人家。路乙感觉自己像是乞丐,本不该如此乞讨般受到侮辱的。心想,小好,我对不起你,没办法帮你暖化别人坚硬的心肠。
: R& c, `" d( p7 N这时有人口中唱着——9 s0 V7 i/ J4 z
“不懂爱恨情愁煎熬的我们
( r& U; I" d" s7 l6 W& {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
) U, ]2 d- b# B4 G/ z相信爱一天 抵过永远' T: z" y9 P2 `! V3 B
在这一刹那冻结了时间* R! E8 I9 B$ ^3 C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
( y u1 V. J% z/ x' O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j$ C5 A% P% |, o离愁能有多痛 痛有多浓' U9 r( c/ }( A9 K6 g4 }# B5 S
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
1 Z7 n, ?( i6 b3 f% o4 J8 F心碎了才懂”
) {8 m, Z( A% O! ^+ W* T一曲《江南》,来人唱得甚是动听,让人仿佛听见了江南淅淅沥沥的春雨,置身于烟雨云绕之中,闻之动容。" K% ]5 j U) @1 f$ v! r9 W, n, K
来人见路乙蹲在路边,貌似有为难,于是停下脚步躬身问:先生,你需要帮忙吗?帮你叫救护车?
) I$ b' m: E" M9 G. x7 e! e2 ~( r路乙忙拭泪,抬头见是个中学少年,忙说谢谢。
! q3 B* m/ _6 q" Y" a此学生正是谢丽儿子马贵荣,见路乙像没大碍,他又从书包里拿出一瓶小支矿泉水递给路乙,说:这水没开的,你先喝一口吧,缓缓兴许你就舒服些。
& ~+ |6 c- R& L0 h- I见半大少年如此善良,路乙站起身,勉强笑笑,说:不用了,谢谢你。我只是有心事难过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c+ L' |5 y/ ~
马贵荣见路乙确实没事,微笑告别走了,一路还嘀咕着,这人有什么心事会如此难过呢。0 L; m/ o' g7 n* K6 S2 b0 l
路乙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回头目送少年,一曲《江南》没有继续,但路乙耳边还在响起这首歌。他想起跟谢小好在一起的第三年,他们去到杭州西湖,那也是个细雨纷飞的春天,也是个烟笼云罩的时节,柳浪闻莺处,他们坐在湖边,静静地,各持一个耳塞,同一首曲子《江南》—— d/ s& c$ ]! c2 t. {. b$ r
“风到这里就是粘
; [; X5 c% x" l, h- \粘住过客的思念
' T( _! e8 I$ ] G! n" B5 k雨到了这里缠成线3 u3 [1 }; b/ U2 i9 K: r$ l0 ^$ k g
缠着我们流连人世间
% e8 d8 `0 e6 y你在身边就是缘
/ x4 [9 ~0 T* v$ n/ _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h. C' c- j# ^( I# x爱有万分之一甜
0 ~) k3 X5 _' [; ]* d0 t7 P# X宁愿我就葬在这一天
; `9 C6 m+ n- g g" | w圈圈圆圆圈圈5 u" x0 O$ S0 I8 | J
天天年年天天 的我
! T0 v' Q3 l) Y. b$ o深深看你的脸% ]/ w; c w- _+ `; E9 y4 P
生气的温柔 埋怨的温柔 的脸”
8 |, g5 w ]( I: \7 H; o6 R* m可是现在,路乙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跟小好再沐一次江南烟雨。# S, X; L- h! G* O* o" E
$ n% ]+ e+ t" P3 Q, }- j8 N, Y- B1 h" j
; u& K" }. x* L' }: W4 x, C3 E" a2 e1 K2 L0 |% H
! a8 p- l: R6 Z) J
) S' X1 ~! F7 `3 I' G% W! Y+ Q2 c! L- {2 Q3 W$ k6 V
`* s: |3 M; Q+ m
$ v2 ]* C) S$ s1 O" _5 \3 I
& b: C3 N! T# {* [: n
5 m( h0 Q& N2 x1 a4 Z
- ^% N3 r5 D# a2 H! t- [9 _2 O( W$ K$ R$ h
第十二章 血染衣襟
& F# ]' o9 y; ^4 d" j2 JBd 血沁吾心
; f* T0 _8 a8 |) F4 r/ d路乙跟小好当初租住的那地方,有一座山一样的水泥阶梯,坡度不亚于黄山上登顶天都峰的那些台阶。很难想象为什么那么大一个村子会建筑在如此高的山上,不过这确实是原住民的地方。台阶的脚下,半面墙一样的水泥板写着“玉龙新村”四个字。
- X% A6 u( Z% ~/ z0 R8 t顺着台阶而上,很长很长,象永远也走不完,路乙跟小好说说笑笑,又像是爬得有气无力一般。终于到山顶了,转过一条窄巷子,就到家了。这是他们租住了快一年的家,从上一个春节前,到又快是一个春节的时间了。年轻帅气的小好有些疲倦,整个人趴在了路乙身上,却不掩兴致高昂地跟着进门,脱衣换衣。- s9 D# z! N9 P( |
小好:乙乙哥,我们去外面吃饭,今晚。) m0 Z6 ^" r- V! i
路乙给小好拿脱好的衣服:给个花钱的理由吧!
. n- c% U& W' F2 Z小好调皮般笑笑说:庆祝我们搬进这里一周年了吧。
2 p& m. g+ U2 V1 f3 G路乙:哈哈,这也要纪念啊?好吧,就满足你了。9 t3 q: |$ d) i; z& I7 s H5 p! c
小好一边换衣服,咳嗽了两声,他向洗手间奔去,随后传来哗哗的呕吐声。; W! g1 z+ ]$ p: U: g
路乙:好好,你怎么了?没事吧?
6 d+ ^9 m: V2 e1 S2 r8 o见没回答,路乙跑进了洗手间。小好趴在马桶边上,正向里面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混在正冲走的水里,像是满满的一马桶血。路乙吓坏了,马上拿来纸巾:好好,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1 o0 u5 F! _) \2 m" q9 P7 `/ u小好因为一直在吐,无法回答。可要是一直这么吐下去,那是无法估计的后果了。
5 G2 X1 M6 Q$ X: ]% c路乙赶紧紧给小好披件衣服,背着他向外冲,一个台阶两个台阶跳跑着下去。那一刻的路乙,心里抱怨怎么这台阶这么多啊,何时能走完呢。而背上的小好,还在吐血,不似刚才汹涌,却也还是一口口在吐着,血顺着路乙的肩膀往下流。路人见了都非常吃惊,满身满嘴的血,滴着流着,落在路面上。
" Q& R, d# r8 a2 `; t$ C; g好在村子下去一点就是武警医院。
, R6 f/ k8 r, A& V6 |+ f( }' U% s医生立刻给小好做处理,像是马上打吊针,后来听说是止血针。路乙在急救室外,站不是坐不是,眼泪不时地流出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毕竟如此大量的流血,听都没有听过的现象,一个人有多少血来流啊。
2 {% C+ G6 `4 T: D5 J小好急忙抓住一个走出来的医生问:医生,要输血吗?可以输我的血吗?! _( z. U& i. a8 w
医生却是没有紧张,平静回答:不用到输血的地步。不过,情况也没有那么简单,有些东西我们没有完全检查清楚。% E; K' F% D; m9 k2 H; U; n
医生走了,小好在紧张消化医生留下的话,不那么简单到底算什么意思啊。
# @3 \$ v0 }4 ]# J) Z, S, e% A6 d不一会儿路乙可以进去,小好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精神还是不错,像是没发生什么。不过,偶尔还是要到洗手间去吐,吐的也还是血,只是没之前多了。
5 N& |7 ~1 N* D& m8 o! y坐在病床前,路乙含泪摸着小好的头:你把我吓死了,知道吗?如果你真的出事,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 X6 |( U( e. d. Q6 f# J3 k% A3 f小好天真笑笑:这不是没事了吗?
- G6 v" m2 D o$ F路乙:是啊,没事了,就是吃药,医生说至少要吃两年的药,一天三次,一次不能断,知道吗?下午我们就回家去了。
: u# s6 i7 L) ]2 U. {% ?小好幸福的表情,拉着路乙的手:嗯,回我们的家。我晚上要煲汤喝。9 E5 o. I- y9 O" I) D0 l' D+ d
+ F* I, z8 ^) a, q& Q/ S小好生病后,虽然一切跟从前没有区别,但一切都变了。路乙会按时提醒小好吃药,会查阅询问一些滋补的汤药配方,会常常阻止小好长时间工作。急性肺结核,有人说是富贵病,不能累,而且需要长时间保养,《红楼梦》里林黛玉据说经推测是得了慢性肺结核。也有人当是传染病,是会传染给身边的人。可是也没见林黛玉传染给她最亲密的宝哥哥啊。
+ w% a! e9 u& E H% [# |, q) X小好说:那是贾府不知道这病有过人的,不然早把林妹妹赶回苏州她老家了。0 S6 n% b+ {+ i% D) K
路乙说:所以就正好证明这病传染性不大啊,甚至都不会传染啊。, Z/ ]. t+ h. w$ P- q
小好:总之以后你我的饭碗得分开,不能传染给你。& \: F7 ]- e" O
路乙:我不分开,至多平日里多洗洗就好了。
O/ x3 K2 z3 u! G0 R8 ?小好:不然我们去买个消毒碗柜吧。1 R( P: C3 g! C- U& h A; U9 H
路乙不同意,说租房子本来就花销大,犯不着为这无关紧要的病而费不该费的钱。可是小好还是很担心。不过此后的几年时间里,小好催促路乙去查过几次,每次检查结果无碍,小好都象侥幸逃过一劫一样宽慰一次。路乙说本来就没事,就他多余担心。此是后话了。
; j( _' e- S; Y) c; ?周日,路乙他们都在家里。桌上摆了四个药瓶,旁边是一叠裁剪好的小方粗纸,专包药丸用的。小好从每个药瓶里分出不同的粒数,放在一张铺开的纸上,路乙负责把药拢在一起包好然后放在一个小塑料盒里。/ _$ s' U0 T- `9 I
小好嘟哝着说每天吃药真烦,像是在提醒自己生命不久于人世一样。
/ o& {+ e) w$ T" U$ D路乙:乱讲,生病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不独你。乖啊,要坚持吃,一次一包,多方便啊,怎么会麻烦呢。" S6 P6 N- n* Q' }! Y' M% Y
小好:不是你吃,你自然觉得不烦。
5 u" }4 j( j6 h& r路乙笑了:要是我能代替你吃,我也不会觉得烦的。
: X2 R4 j" \% n5 b# N @路乙伸手抱抱小好,在他脸上亲一个,继续两个人的配药手工活儿。) i, ^4 V: K: U( t
小好:不过也是你聪明,这样分配好的药带在身边,吃的时候不用怕别人看到药瓶,而且一下子几种药一起吃完,也不觉得累赘。- U' B, {: m# ~+ T- c% i! ^
路乙:这就对了嘛。
4 V3 P2 L; ]* {& I# x, b$ N) {小好靠在路一身上,说:如果没有你在身边,你说我这样生病,会不会撑不下去啊?2 `' Z- C0 q# X' Q+ E( I
路乙用背顶了顶小好说:上苍特别派我来照顾你的啊! e, w5 h2 ~. z4 X4 K% b
随后路乙又说:晚上我独自去那个医生家取中药吧,你呆在家里就好。2 r1 s z; Z, u
小好坐直了身子,说:我跟你一起去,那条巷子长长窄窄的怪吓人。; E, a* S& S7 j: n! N
n0 D! h4 M7 G- K- V0 a3 J夜晚,小好和路乙走在一条狭长的旧巷子里,没有路灯,只能靠不远处人家窗户照出的亮光辨路。小好低声说:也不知道这医生赚了我们多少钱,为什么不让我们在医院拿药呢,还美其名说比医院便宜。0 k: U" ? h: o
路乙:没办法,是他负责你的病啊,所以,给他赚点吧,没什么。最重要是病能治好。
7 p% Z1 c5 T; h2 ] h/ d小好拽紧了路乙的胳膊,低声说:后面象有人跟着我们,而且不止一个人。
! Z/ X+ X2 H: q, @路乙:没事,我们走快点,实在不行,就把钱掏出给他们。$ t9 P3 U& j. d4 L7 W
小好:不行,这个月我们都没钱剩余了,不能给他们。我们跑。- S. m' ^0 A9 P
路乙拽着小好迅速向巷子有灯光的那头跑去,跑进一个有院子的人家,两个人大声地喘着气,却又大声地笑着。却惊动了人家的狗,对着他们俩就吠起来,把他们吓了一条,路乙本能地把小好抱在怀里,用背挡着。够是被栓着,也只能叫唤。狗主人即刻出来,院前灯光照亮,看见两个男孩子抱在一起,扔给他们一个复杂的眼神和表情,把门重重关上了。7 r6 l' U, V% ]2 f# W* v4 X; Z
路乙拉着小好离开,提着手中的药往家里走。0 s4 b% b# Q6 I: Z2 @3 [- D
: ?0 ~+ L$ a G/ l P$ G1 [& q
B5 相对于泪5 T5 l' q, ^1 y% F+ x
医院里,小好睡着了。这几天来他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常常需要路乙反复叫醒他。医生说这很正常,病到了这个份上会出现这现象的。每次看到睡着了的小好,路乙会一阵心慌,怕这会不会是小好永远的睡眠,再也不会醒来了。有时候路乙都不敢不愿意出手去试图摇醒小好,怕真的就再也不醒来了,仿佛不叫醒他就知道他只是在睡觉,而不是告诉大家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7 p% W3 H+ ~9 @& q
路乙坐在床沿,握着小好的手,指头来回摸索着他手上的皮肤,微微的温暖,微微的绒感,像婴儿般柔和。路乙以前常说永远把小好当孩子来爱,因为是孩子才要倍感呵护心。可现在路乙非常无奈,连叫醒小好的勇气都没有呢。: b: E' l5 |4 b3 n8 h8 {* t8 c
想想当初怎么认识的,怎么走来的,小好又是怎么为工作忙碌的,路乙都心痛。这份心痛,却换不来小好的健康。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担心,仿佛看到茫茫的沙漠里,路乙自己孑然独立,四望孤清。没有了小好的日子,难道不就是沙漠戈壁渺渺无望的海洋吗?
! E: Y# G( E9 K/ q% m4 S& j泪水滴落,湿了干干了湿的床单,默默承受着两个相爱相惜之人的苦情。4 f! ]- \8 `$ }; e0 l8 K8 w
小好醒过来了,是路乙把他的手抓太紧了,还是冥冥中感觉到他的存在呢。见路乙悲伤的表情,小好安慰他:乙乙哥,你别哭嘛,我醒来了呢。* M" n7 k, j+ |9 s2 |' f8 F3 X$ Z
路乙抹去眼泪,勉强的笑着。
% `5 ]8 n: \, |! I$ ~# z- _5 w小好:想什么了呢?
- L" ^' r" E( T6 Y3 e3 A路乙俯身吻他的脸一下:想到你无数的好。
6 K+ R. N) y8 A* o小好:我哪有那么好,还不是你迁就我的。: s8 Y Z6 y, f5 ~' V0 J" v
这时郝彬进来,提了些汤水吃食。小好感激地笑笑,点头回答着郝彬一连串的问候。6 ?. z4 a0 I9 z
郝彬一面扒弄汤水,一面问:聊什么呢,你们这么高兴。
, ]# h8 v" U* k( d$ g小好抢着说:我们聊你以前跟我吵架的事。: s+ p: I# h7 f, [' l
郝彬停下了手中的活,故作不满意地问:我什么时候跟你吵过架呢,我不是都被你欺负的嘛,那时候我成绩差。- g {# k% t2 ]. X0 {
小好:好像我欺负他成绩差似的。
; K, ~3 S9 {4 d郝彬憨憨笑了,路乙也在笑。
8 z* S) W O2 h. `& }; l
/ n) N, t8 V# i, `! U9 Y: x病房外小花园里,路乙和郝彬在聊天。
1 C/ [8 O {% E# A$ |郝彬:关于给我那套房子的事,你还是跟小好再商量看看吧,我内心里本来就十分歉疚的,还收你们那么大的一个礼,我更过意不去。或者你们可以卖掉那房子,总之……
2 P. ?6 Z( Y+ t路乙打断了郝彬的话:我们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好好的性格你知道的。那天他问你住哪里,就知道你在深圳没有自己的房子,而现在要买套房子,对普通阶层真的不容易。我们那房子本就是好好的产权,过户到你名下很好。我也支持他的决定,毕竟,你带给了他一段人生同样美好的记忆。这些,都不是任何财物可以换来的。
) ?+ f% d/ R7 ]( n$ S2 h停了停,路乙的眼圈红了,又说:世上有些事,在钱面前真的显得苍白无力。可有些东西是钱永远买不来的。所以,房子,你就收下吧,至于二十万的钱,你方便就给,不方便呢,以后再说,房子先过户给你。
$ u5 E% J6 I' b5 O郝彬仰望天空,长长嘘气,知道是无法拒绝他们的这份大礼了,唯有看能不能帮忙他们哪怕多那么一点点力所能及的。. g8 d' G+ h- w; n D3 C
郝彬:谢丽真的不愿来见小好吗?
, `2 }; c j7 c3 c; A路乙无奈叹气,说:是的,除非我告诉她好好现在手上有笔钱,否则她以为我们在骗她过来付医药费。这,很不幸,这结局也都在好好的预料中。而若让谢丽知道真实情况,好好也万万接受不了。& m$ C4 ~* S5 U9 P) w$ E
郝彬:是啊,小好的性格正是这样,不愿意勉强别人,也不愿意为一些世俗的东西妥协。
8 n) o) B7 K6 x5 r路乙感慨:也正是如此,我们才能生活在一起吧。
2 v/ x8 `: L" u郝彬:是啊,这需要勇气。可是谢丽,哎,怎么会变得这样啊??
* u& l2 z5 L$ Z) j( t' i" N路乙:我也没想到,所以我特别去面见她的。那天,我情绪也很激动。可是那么激动的情绪,也都没有打动到她,几天过去了,也没有见她打电话来。, e' h& Y* @& F# p0 X+ K$ q
郝彬不想因为谢丽的事,让路乙心烦。其实不管是路乙,还是郝彬自己,一再希望做姐姐的谢丽能出现,是觉得总该给世俗亲情一个说法嘛。可是人家坚持不见,又能怎么样呢。* ]/ h) u- c3 v6 I, _5 n) p( U. a
郝彬拍拍路乙肩膀,说:我理解你。那么多年,跟小好走过来,经历的艰辛,我能想象。当然,你们共同拥有的幸福,我也能想象。我真心祝福你们的拥有。( R& O! C% o) T. @$ O2 p! r& P& p
路乙喃喃细语:是啊,曾经的幸福,想起来,连所有的苦都是美好的,况且我们一起的快乐是那么多,那么多。我不知道现在社会像我们这样生活在一起的两个男人能有多少,我们是很满足了。
) A! Y& j3 D: p& O路乙望向天空,隔着树叶的云,显得更高更高。
% l2 p% ? f7 Y9 }6 V
) K2 p/ S2 J& Z+ v
% d ?' \0 ?* @( o% v4 G. [' b3 z9 o) Z+ S& V. ~
! g" I, M. d @- W) l" D
5 m' C8 j" S1 N$ w. f% S9 @
; G# t4 _& R3 q0 m" x( ]& F
$ h9 M( H8 G6 K1 ]: F9 W! z; Y1 F! o! V
* t5 Q t. x6 ^$ v/ ^0 R
0 V6 |4 j8 ` C8 H g
; p" v! F3 C2 w. l. M3 E3 T$ h5 q6 ~. x7 E, M' t) |6 u
7 {- S4 E0 ~1 J0 Y+ O" b/ g
. L" q* g& [$ D& P; C, {* q9 k$ j: [6 e* ]
) o9 n; g4 I' }- t: q6 A7 A+ M: P+ M" \5 r3 `7 X
' E/ k1 m! ?7 D1 h, J |$ p& Q+ \; ]( S8 B
9 T7 f1 T! [7 Q9 ~4 R i
" t2 o, D7 p! p* e6 E. n6 @& M% h/ d. ` e
5 v0 W: W! a% [. ^. ]
第十三章 车祸, r$ L* ]2 \0 I
Be 旅行0 {! K) g) j: g6 Q
跟路乙在一起后,只要经济允许,有时间,旅游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用路乙的话说,旅游的乐趣不在风景有多美,不在所去的城市有多漂亮,最大的乐趣是在旅行途中两个人相处的点滴。或许很多地方都忘记了,不记得有什么景,不记得吃过什么喝过什么,但常常印入脑海的往往是两人一起时的小动作。' H2 F. V9 n* M1 n- Y7 E! G
那是去柬埔寨的时光。蔚蓝天空下,柬埔寨的吴哥窟的屋顶,笋尖般矗立,如针如刺如塔,直插云霄。没落的吴哥窟皇宫,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掩昔日帝国的恢弘大气。仿佛能听见朝拜声,听见国王的赦免,听见民众的欢呼。
6 y V+ ]$ S5 z& r6 a2 B; M M2 [那些不知历经几百上千年的树木,哪怕只剩树根,依旧盘亘在建筑的废墟上。深深地扎根,是对没落的不甘,还是对于历史的强烈的宣示呢?% n! D. Z* a7 `4 |
小好;那是顽强的生命。
p7 |+ S0 A7 L9 o$ [& V0 S$ e% |路乙站在一巨大树根上拍照完,说:是顽强,也是抗争,拒绝消失的抗争。1 Q' `1 D) L7 A1 c, w% T
从彼此的眼神里,这何尝不是他们生活的写照呢。一个并不能被别人广泛认同的群体一分子,抱团取暖,力争过上跟别人一样精彩的生活。象这树根一样,不放过任何生存的机会,哪怕向泥石深处扎根。
( S, t# H. b3 X! _巴扬寺峻陡的台阶,他们相扶拾阶而上。巴芳寺下方长排粗圆的石柱群里,他们躲迷藏般,抚摸历史,也享受当下。石刻浮雕上的战争、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神人的交合,路乙和小好半懂不懂,欣赏曾经,也欣赏彼此。2 c2 Z1 M2 O. J0 x, M0 A) G
在吴哥窟逗留小半天,他们要离开了。驶离的汽车上,小好和路乙,低声浅笑,窃窃私语。每一次的外出旅游,他们都非常不相信他们真的生活在一起,真的从遥远的中国来到了异乡他国,而且还是以爱人身份共同度过这样美好的时光。
0 R/ F% Z/ Y; a6 R7 ` B8 A沿洞里沙湖向金边的路,不知行驶了多久,在一处停了下来。小好站在树下,四顾周边的田野丛林,唯独不愿意走进那些个商店。路乙去了一会儿,手里托着什么,走了过去。小好问他是什么啊,他也不给看,只说:好好,你听我话,闭上眼睛,我给你吃一样东西,特好吃的。我让你睁开眼睛,你才睁开,否则就不好玩了。
7 [2 ?" a" b( ~7 X* s这样的游戏,路乙不知玩过多少次了呢,小好也觉得温馨,爱配合他。
' l! j4 g' k( M1 V/ L小好:好,我看你给我吃什么,是毒药我也认了。说着闭上眼睛,还掩饰不住嘴角微微的笑。毫无畏惧的信任,大概就是如此吧。. a* z. ?+ x- H( e5 P
路乙往小好口中送入一个什么,让他吃,看小好咀嚼得差不多了,问他:香吧?象不象在深圳吃的香辣蟹?
; a) B {2 B$ @" s小好:好吃,比蟹香。好像没有去壳,不过这壳像极了儿时吃的小河蟹。# r& X5 M0 T0 L* `- X" I7 U) `" m& L
闭着眼睛吃东西的感觉,怪异却享受,真真是品美食的范儿。
( M! w% t& J" p' d& \路乙看他吃得差不多,又给他吃另一样东西:好的,再吃一样,还是不要睁开眼睛哦。
. D1 ]( v* M! N2 ~+ Y4 t尝到美味的小好,自然是听从的,继续吃着,还夸张得表情呢:嗯,真的好吃,好特别的味道。是给我吃的蝉蛹吗?但不像,蝉蛹有些绵的,这个没有。! O* N8 {+ j* _
路乙见小好吃得差不多了,递给小好水,让他大口大口喝水后才睁开眼。5 Z/ ?$ I8 y* F. ^9 L
小好睁开眼,故意张大嘴给路乙看,像是完成了一项挑战,问: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8 P# y! x8 D% T+ m8 P8 Q5 I: b路乙恶作剧般搞笑的表情,缓缓地伸开手,见他手掌心上,一张纸托着一只水蟑螂,一只大大的蜘蛛,须足全见,像时刻会动的一般。
6 D6 Q: k/ E+ I" s: e' P8 ]小好大笑又大叫:你给我吃的就是这个啊?真的是这个啊?
7 o: d; w! \/ N: f( x1 h& L路乙笑了:是啊,就是这个,柬埔寨的特产。我带你去看吧。) z% W" c1 \: ~' D2 P5 U
拉着小好,拐了个弯,看到小贩们一字排开,十几个盆子里,满满的全是蟑螂、蜘蛛,还有叫不出名字的昆虫。小好大叫:啊!好可怕啊!好恶心啊!2 |' g6 w& q% S, ?; V
路乙忙掩住小好的口,不让他出声:别叫,人家的美食,你竟然说恶心,别人听了不舒服的。
% I, i( q% d3 S7 W6 {7 w* v& t小好不管这些,扭头跑一边去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路乙一旁大笑,一边还说:别吐了,吐不出来了,更别浪费了!我可是出了一个美金才换来的一个啊!
" X5 @& `) I! A; V小好追着路乙,路乙跑了一圈停下来,任由小好抱着他佯装掐死自己。路乙配合着,故意伸出舌头,作被掐咳嗽状。两个人笑成一团,柬埔寨炎热的阳光照在中国冬天里来的两个男孩身上。
7 w j5 n d5 Z1 E- z0 U/ {
2 g6 H4 S& A7 X+ u" \0 T& O% o生活给他们的并不总是那样的和美,美好的日子里,总有些突如其来的磨难。对谁都一样,好日子总是用坏日子换来的。+ N5 B) C- N# T: [! o, {! N
有天早上上班时,路乙接到小好的电话,要亲自随货车去趟东莞。因为是新请的货车司机,不敢把收货款的事交给他。路乙叮嘱他路上小心,东莞来回,也能赶回来吃晚饭。路乙说晚上做好饭等小好。
5 @) R& s' F: U# W" x2 i, C傍晚路乙在买菜做饭时,他不知道,小好正经历着什么呢。
5 a+ s8 b7 G7 D天渐渐黑了,旁边的建筑,路灯,车灯,都亮了起来了。马路上车流如织,路边的一块指示牌上写着前方通往深圳,前面路口右拐,不远就是深圳了。小好坐在货柜车头,正往窗外看,欣赏这夜色呢。不过坐车货车车头处,比很多小车里宽敞,空间也大,面前一块硕大的玻璃,把前面的景色看得一览无余了。不过,因为这车是新的,坐垫还有些硬,故而觉得有些高了,虽然有系安全带,也有种要往前倾的感觉,得不事调整控制自己。更难受的是,旁边没有容易够到的抓手,唯一的抓手在车前挡风玻璃旁,要很努力伸手才能够着。一上车,小好就跟司机讨论过这个不合理的设计。; X4 V7 u2 V" ], x- T }$ r
夜色浓郁,对于近视的小好,前面看得并不真切,更何况前面的车尾灯晃着眼睛。还好不是自己开车,稍放了些心。
6 e/ U+ j0 n; ]' G; d司机套近乎地要跟小好聊:做你们这行,赚几个钱也真不易啊,看都几点了还跟我们一样饿着肚子在外面呢。- z. ]3 d/ O* N( D
小好笑笑,觉得这司机说话有些不清不楚的,什么叫做这一行呢,难道做蓝牌车司机就高级很多吗,口气还捎带那么看不起人呢。小好没跟他计较,笑笑说:这就是生活啊,都不容易啊!! z0 o; L- {) F( t
司机侧脸一下讨好的表情,说:谢先生,以后有需要都可以给我电话。& J& `) {( q/ x' O# d8 N6 h
小好心想,什么叫可以给你电话啊,你该说记得给你电话才对,像是帮我拉货还是白帮忙我一样。不过小心前半天就打定主意,以后再不能叫这个司机了,简直是个爷吗,一旁看着斯文秀气的小好在搬货,这司机楞是只看,一点帮忙都不肯。小好实在看不下去,不客气要他过来帮忙搬了几箱货。到吃中午饭时,司机说那饭怎么硬,说那菜怎么不够味,像是小好诚心让他吃不痛快似的。小好心想你一个司机,我完全可以不请你吃饭的,你去一边快餐店搞定你自己的就是。& P7 M: b+ j2 o1 l7 t" p. j. h
这么想这个司机的一无是处时,小好也只能含糊应着他。$ @/ E1 U- U& D0 H/ I- o! f
突然感觉下坡的车子像是行驶在很多碎石头的路上,小好一阵心慌,问是不是前方修路。没等小好听到回答,车子快速地撞到了什么,同时车门呼的一声打开了,小好什么也抓不到,来不及想到什么,就被摔出了车外。后面车灯如火,越来越靠近自己,小好快速爬起避到路中间护栏,一辆车呼啸而过,小好又快速离开马路,蹿到了路边人行道上,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也不知道是因为累坐下去的,还是因为身体受伤无法支撑。脑海里,小好看着车流,只想着“好险,好险”,要不是蹿得快,怕是要被车撞上了。# _) q+ D8 _! n( w% i
乙乙哥——小好在内心里想到路乙,把这瞬间的恐惧跟路乙联系在一起,这就是小好当时的心理。. w; U* W+ J! W/ M! H
司机下车来,不紧不慢走到小好身边:谢先生,你没事吧?/ C& _* X2 f7 ] S1 \+ h; K3 b: p0 _
小好怒叫道:你搞什么鬼啊?你怎么开车的?
9 b! D. g4 E7 n$ F& m; k" n如此斯文的一个人,吼起人来是如此声唳如鹤,倒是司机没想到的。
9 D. f; A9 i1 e9 Y0 @司机:对不起,我没看清楚在修路,路中间堆了一堆碎石子,我们撞到碎石子上了。, _/ j& P5 }0 T' `. A- v3 s
小好:你怎么可以不看清,你是开车的,那么大一条四车道的路,你说没看清?你开的这条道一辆车都没有,你没有注意到吗?你想什么了?4 S3 K9 |: W' D$ y/ t; Y+ h4 z
司机都无言以对,拍自己的额头,蹲下来要扶小好:可以走动吗?% x6 F4 t* ~) y$ t
小好甩开他,刚站起来,又瘫了下去:哎呀!不行,不行,我的腿,我的腿痛死了!
! Q) |0 e/ l3 y2 G4 _又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摸摸腿摸摸手,没有大碍,只是手脚都有大片擦伤的地方,在渗血。
5 a v. ]$ f0 B: C+ c司机把小好架在身上,缓步移到双排后座上,还不停问:没事吧没事吧?我还以为你被车压死了呢!吓死我了!; }/ {1 j0 a( S- l2 |+ |' B. \
小好推他一把;你他妈乌鸦嘴!你死了我还没死呢!
& F5 i" v$ N' m+ O% W0 c& O+ Z汽车继续往前驶,小好没等到家,把运输费清给了司机。
/ a6 c* S) b+ v谢绝司机要扶他上楼的好意,小好只想这人迅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一瘸一拐走进花园走进电梯,站到了家门口。家里,防盗门关着,里面灯火通明,小好知道,路乙在等自己。每次独自在家的人,都这么敞开着门,为对方亮一屋的灯的。( a, O6 [) t$ l9 z, E( A
听到声响,路乙高叫着“来了,来了”,围兜还在身上呢。见小好一身泥尘,手掌上泥砂血迹模糊的,心疼地把小好扶进屋,一面说:发生什么了?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7 | V$ i. L1 f$ w( `+ K; d& P3 W路乙哭了,一面说一面哭,把那司机骂个不停。路乙为小好褪去脏衣服裤子,用温湿毛巾擦洗伤口。所幸只是擦伤,虽然面积大了些,也无大问题。
6 ]( ]( S$ D/ P+ a1 V0 c4 H吃饭时,路乙说:以后这货我们不自己送了,哪怕不做这样的生意,也别送了,安全要紧。
, Y5 d2 X6 i* D6 z2 t( t一阵经由路乙的料理,小好疲倦的面容映在灯光下,他已然酣睡了。一旁的路乙,撑着一只手,看着熟睡的小好,他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用身边的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泪水。面对小好的受伤,路乙太心疼了。心想,说过不再让他受伤的,可是,为什么又受伤了呢。
3 E. T$ q! P6 t( L7 w, \# r" v8 N夜,很黑,窗外的小区花园,很安静,很安静。6 @ F" [5 D9 D& I6 {
第十四章 探病
9 d! i3 {: W" I, V$ l5 t" ZC2 医院侦查) w& M' J7 _+ @( S9 B% E
谢丽家住的梧桐花园,是深圳较早开发的商品房,所以显得方正而老旧了,淹没在林立的几十层高楼中。他们一家三口围着吃饭,谁也没吭声,只听都碗筷叮当声,以及汤水入口时的狼狈之音。9 {' e; a) L5 y# }5 I; z0 x Z( v
马彪阴着脸,清了几次嗓子,都没有说出话。在谢丽面前,他天然有一段胆怯。当初谢丽看上他以为是个小包工头,希冀有一天马彪会成为大包工头,图的是钱财不缺。却原来失望了,让相貌平庸过头的马彪,没撒谎都有撒谎的心虚感。谢丽的漂亮,在马彪的朋友亲戚圈里,是数得出的美人,虽然总感觉美貌背后掩着泛滥的势利,大家都可以理解,毕竟谁也清高不到哪里去嘛。- B# V+ P: t4 P
难得的是这么多年,谢丽的赌注没有如愿,但也没有整天抱怨马彪,反而非常节俭持家,总卯着股劲儿要把家里的生活水平搞上去。所以,买下这套二手房,也多亏了谢丽的持家有道。所以,在谢丽面前,马彪心里总矮上一头。
1 \( c0 O$ L% p, C4 k/ K/ k3 A; j见丈夫唯唯诺诺欲说什么,谢丽白了他一眼,用筷子敲了敲眼前的菜盆:哎哎哎,你这人怎么了?有屁就放,犯不着憋那么辛苦。
9 C/ [: g' {% y' j. l% n+ o儿子马贵荣向来同情父亲,说:我爸有话要说,又不知怎么说呗。
! N6 h: j2 t0 _- Y) V马彪看看谢丽,轻声说:我说那个,你弟的事啊,你是不是做得太过份了,毕竟,那是你弟。: t" P7 B- q, t4 n
谢丽把眼一横,筷子一端搁靠在碗沿上,说:那你有十万八万块钱拿去交医药费吗?或许还不只这个数呢,听说从前还大口大口吐过血,看来是非常严重的病,不是十万八万能搞定的。4 l& {/ g6 O3 G3 q
马彪象是喃喃细语:最少好几十万,我都略问过这病了。哎,那怎么办呢?( v* o }- k6 \, E; J+ |, E' {. \( M
谢丽冷冷地,问:你问过什么病了?你怎么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1 z" V1 w5 T, |3 q! ^: l马彪:我当然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我就跟人说吐血什么的,重症室什么的。
' {" K2 x$ k# o8 `4 ~马彪其实也没有问过人家,上班耳边听别人谈起重症室病人的事而已。
/ Q" r3 n6 i" b马贵荣之前跟父母抗争过无效,也只能冷言以对了:我给你们这些坏人出个主意吧。反正没人认识你们,派个人去医院打听一下,如果人家不欠医院的钱,你们就可以去做做好人了,看看你的弟弟。如果真的欠医院的钱,你们就溜走。千万注意,不能暴露身份。) l: A; g" q0 w6 Y0 k0 N1 w& {
谢丽看了儿子一眼,夸张的表情说:儿子,你说不暴露身份,那我是不是要戴个头套,口罩,墨镜什么的?
; L5 [. u! ~9 ` I儿子:你当是去打劫银行啊?) _% h5 h* A0 ]# L) U* _$ { F
谢丽眼睛一亮,看着儿子,说:儿子,不然你去医院看看吧。2 R; u% g5 m% \& g. C, W5 ?5 J
儿子毕竟还小,胆怯了,不同意。况且,他也根本不认识自己的舅舅,怎么打听啊。
8 J; i+ Q8 ~& J2 D Y9 q* j谢丽见儿子无望,动了亲身试水的念头,但又顾虑着说:那万一暴露了身份人家抓住我呢?) X- |" z" s0 }- z& u$ f4 z
儿子:那你就把平日里追着我打的速度拿出来,恐怕刘翔都追不上你了。
8 D8 g8 ~# O; D- l1 s9 ^- O谢丽:哈哈,你老妈我有那么厉害吗?好主意。& ~: b- ~9 Q- u S+ ^
马彪难得有勇气横下脸,怒道:看你们,说的什么话啊。8 o6 w! _) E! y% {8 d
谢丽收敛了脸上的笑,略露愁容,叹口气:哎,是啊,我要是个富翁多好啊!
: y% @, P. @' z( R+ M, E9 f/ W马上谢丽又警犬一样的目光说道:不,我就是富翁,也不能把钱浪费在这个上面。可是,那是,是我的,弟弟哦。哎,不说了,都好几天的事了,不说了,由他去吧。
/ | ]' B; @7 f/ v, x3 K5 s马彪用牙签剔着牙,踱步到阳台,二楼的阳台,望下面的行人,几乎没什么距离感。
7 w$ S% y/ ~6 h地面上一个民工样的粗重男人略抬头跟马彪说:老黑,明天先不去新楼了,老板说要去一个花园里先做搬家的活。9 n4 R) U! J/ i
老黑剔着牙“嘶嘶”地应声好,他的心思似乎还在怎么说服自己的老婆去看看那生病的小舅子上。& m0 O7 w" H& s. |- p2 S+ ^
2 }. ]3 u5 r. \" d" d路乙经过医院的前台,似看到熟悉的人,又退了两步,见谢丽躲躲闪闪,左右四顾的,正问着什么。
. S+ r. s) G; P& u4 O1 {路乙挪到旁边一高大的巴西铁后面,可以清楚听见前台的交谈。
9 b! J; P0 l6 B: J; |& D谢丽:你说谢小好住的是什么独立重症病房?那是不是特别贵的病房啊?
0 x8 L* ~( ^# f7 o/ W* `前台小姐:是啊,比其他贵,但环境好,安静。2 Q" d' E5 q$ m1 _" O& E9 u
谢丽:他得的是什么病啊?" q! j4 z. @9 M' _. R6 _& _
前台小姐:这个不能说。你是他什么人?亲戚吗?+ @2 F) C* z4 p/ X( S( r6 h
谢丽:不是,不是亲戚,就是,普通的老乡。靓妹,我问你,他是不是欠医院大笔医疗费啊?+ X( l! ?& u& X! K
前台小姐:你说什么啊?欠费能住那么好的病房吗?神经病!好了,没事你走开,走开。
4 {0 A- d; e! G1 i5 i, }$ U# C: L, a谢丽如释重负的表情,转而谢丽的表情由轻松转为微笑,进而是欣喜,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想起了什么。她想到路乙见她时说过“我也没跟你说钱的事啊?”。谢丽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弟弟只是想看自己一下,人要死了嘛,都是如此的。谢丽这么想着,开始想自己弟弟会有多少钱留给自己呢,她可是弟弟唯一的亲人呢,钱不给她法律都不容的。) Z8 O3 M/ j7 [
这么想时,谢丽如沐春风般轻松的表情,就差哼小曲了。2 P- l8 A* M- \* F: g7 T$ G
谢丽一面回想见到路乙时,心想自己看他的穿着不象是穷人。
`$ M. c- G- I3 T$ O* R- k9 v; o
# _* Q% h; y4 g$ i- _. z5 F, D路乙匆匆离开,进到病房,郝彬正扶小好坐起来。
0 M3 f7 J+ D6 g见到路乙,郝彬说:小好睡醒了,口不算刁,说要吃碗素混沌,大白菜馅的,我打电话让我妻子去做了。
7 U7 X5 K; p3 H5 T6 b, y路乙一面放下手中的东西:哦,想吃东西就好,那就好。 a9 V/ @# q1 g. ~) M2 W
路乙坐到郝彬床边,握着小好的手说:好好,要听我的话啊,我给你说个事儿。你姐到医院来了,在前台打听你的事儿。& y7 y" Q- O: [* c
郝彬见小好不言语,低声劝道:不然就见见她吧,那么多年了。
/ v% I# Y5 ~( P% E" j0 P- X- z _小好悄然滑下被窝,叹气道:不见!她是在打听需不需要她付医药费吧?我还不了解她啊。. v* z% c7 H0 X; b6 d* X* u
郝彬还很坚持:小好,听话,毕竟是你姐,见见吧。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F+ H4 x4 L9 }2 g. z
小好:彬彬哥,这不能原谅。我要是,要是见了她,那,太怪了,太变,味了!3 L1 F! D( {9 W/ I
路乙也想让小好改变主意:见见吧,不想说话,就不说,让她看看就好,几分钟,就一分钟,好吗?好好,乖,听我的,啊,见见吧?
3 r7 W, J2 U( }9 i7 \4 |. M8 c/ m) r% v小好没有说话,拉起被子,把自己的脸盖了起来,显然他是哭了。路乙挪过去,连被子一起抱着小好的头,说:好吧,不见了,不见了,我们不见她了!好好,不见了,别难过。* ^1 l6 y$ A- d
郝彬站在一旁,眼圈红红的,心情真的很复杂。面对金钱与亲情,本来是毫无相干的,却硬是被拧在了一起,拧得越紧,那一点亲情难舍,也被舍去了。
! L. n/ \- Z6 a+ K. l" A+ A这时有敲门声,郝彬转过身来,路乙也迅速转身望向门外。路乙看看郝彬,眼神示意他去开门。
/ M) }4 T% b- F, E9 d% B; l3 M& Z郝彬缓步走过去,开门,是个西装男人,路乙一眼看到了,低声跟小好说:好好,没事,是沈律师来了。
) Q* P( ]7 B% k, d1 m2 [8 U! |小好还沉浸在强烈的对于过往的伤痛中。亲情的冷漠比起陌生人的无视,更让人难以接受。十来年前,小好找过谢丽几次,但总是没等他开口说什么,谢丽就把他骂出来。曾经小好开玩笑问过父亲,自己到底是不是母亲亲生的,否则何至于厌恶至此呢,毫无来由。父亲说那是他自己的错连累到小好,因为恨父亲,所以母亲才一并恨上了跟父亲外貌脾性都非常像的小好。母亲或许有她不可言说的恨源,但姐姐毫无分辨地跟母亲一样对待自己,小好曾经是不甘心的。但是,谢丽没有给过他机会解释,仿佛小好的身上她不能容忍的缺点,都是娘胎带来的,无法根除的。% B! L: }$ e! J" @
那是什么呢?小好无数次问自己,答案毫无意义。是自己的柔弱吗?
d& `* h9 o7 e7 F+ P) { s沈律师的到来,小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主要还是路乙在谈一些事宜,需要签字的自己照签就是了。
% u8 x: g8 q9 g5 |
; Z! ^' g. `3 k$ H, `0 i& M6 D路乙领着沈律师走出房间,向病房长廊尽头的二道门走去。两个人一路聊着。
" v. |( _( g9 i6 T% B沈律师:所有的文件手续,基本上都完成了,你们放心吧。
+ `( [$ B& l4 r* h+ s2 q路乙表情伤感,似有泪痕,口中说着:麻烦你了!8 K2 N$ W, N5 b( m3 u9 }
沈律师客气中有同情:哎,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让我真的很感动,能认识你,认识谢先生,让我的心灵都得到了升华。你也别太难过了,俗话说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嘛!. d9 t1 g+ c, l% D8 T0 e) L
二道门的保安看来人走近,帮忙路乙他们开门。
1 W, n7 F. t1 b+ t8 t路乙跟律师道别:沈律师,你慢走!!0 B3 |$ y1 I/ a; b: j; D; H
沈律师:好的,有事电话联系。
2 G6 a( p! d, L' Y& }$ r5 f0 e目送律师离开,路乙刚要转身回病房,旁边闪出一个人拉住了他,是谢丽。3 F2 f* L* G* [# {1 s) W4 X% k2 x
谢丽脸上的笑,是那种充满希望的,这深深刺痛了路乙,听她说:小兄弟,这个保安不让我进去,我要去看看我弟弟。
S" m( c& a+ A9 _- @4 v路乙轻声淡言:哦,你来了!* J% ^1 X/ P3 t) `! E
见路乙不似前次那么热情,谢丽脸上的表情转为微微的歉意,又有些大姐理所当然的应该味道:是的,我来了!来看我弟弟。你知道的,他是我的亲弟弟。9 k" s) {8 ^1 ] e" l5 d1 u( |# n
路乙听着这亲弟弟三个字,似乎有嘲讽自己的味道,像是说你还是个外人呢。6 f0 z8 I* e1 V1 i
路乙还是平静地说:真不好意思,好好不想见你,你回去吧。& Y6 V' X2 i, c1 v# c' t# H, x
谢丽一时没听懂:好好?8 K" p9 m& _6 L5 l ^' i7 E9 r0 C
路乙:是的,就是小好,小好他,不愿见你。
6 q# e+ w) T* I5 T7 w5 K谢丽马上有些警觉,联想路乙几次给她电话,还亲自跑去找她,不明白他们的关系了,仅仅是朋友吗?她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 U% G. ~$ v: W9 S0 x' v* j路乙:我是他最亲密的人。
5 s. P2 n* w- a1 I" X谢丽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最亲密的人算什么关系,她也脑子转不过弯来。扭头看律师消失的背影,那才是她最关心的。
7 Q9 j1 W/ r' C8 m+ x& q P谢丽:刚才你送走的是什么人?律师?怎么了?我弟有什么要请律师的?官司吗?哦,不,是财产处理吗?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要找我商量才对啊?怎么不找我?你们怎么我家小好了?. v! V* `6 ]8 h$ a2 ~% R6 _
路乙看谢丽的表情言语,真像是表演系毕业的,没有笑,只有心凉:这都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 S9 x0 M+ |. ] N谢丽见路乙不肯透露任何,越发觉得自己的弟弟是有千万的家产了,坚决地说道:不,我不能走,我要见我弟弟。我要见他,麻烦你,小兄弟,去跟我弟弟说说,让我见见他,我真的想见见他,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亲人了。# v- I6 S3 z0 H) ~! h& k+ S
路乙此刻才有些需要发泄的,但也只是略微抬高了声音对她说:此刻,你才想到是他唯一的亲人吗?只能说是唯一的血亲,亲人嘛,你还算不上唯一了。好好心里最亲的人,不是你。
: ^- n! z& n; q" m路乙说完转身走进二道门,门自动锁定。/ ], \8 c6 H/ F" f
谢丽被保安挡在门外,她望着路乙一步步深入长廊,很长很长的医院长廊,像个迷让她无法看清楚。越是看不清楚,越是觉得里面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东西,谢丽绝不会认为应该是责任,她只想到有属于她的钱财吧。谢丽十分复杂的表情上,又添了些茫然四顾。
6 p* c3 {# w2 q2 {9 P; R这时走过来郝彬的妻子钟竹青,手里拎着食盒,微笑着对保安说:你好,我看谢小好的。* q* U8 Q2 f" T. {" M1 o M
保安开门。竹青刚要道谢进门,被一旁的谢丽拉住了。$ x1 B9 ]- n/ R3 M9 ^% v
谢丽问:大姐,你是去看谢小好的吧,我是他姐姐,亲姐姐。
7 z4 E0 Q+ v, h竹青瞬间惊喜:哦,那怎么不进去呢?; m# R( s$ m! Q$ H+ s$ d* D
谢丽此刻有些难为情:我弟不愿见我,所以,保安不让进。
( o7 I& l" s4 |$ s; ?9 B竹青马上想起了郝彬之前说过的关于谢丽的事,她明白了,表情为难地看着谢丽。3 ]+ S" Y o7 W: E; s+ W" E8 I: q
谢丽把竹青拉在一边,细声而急切地问:我弟是不是真的好有钱啊?我还见有个律师什么的去找他又走了。# w& `7 j) Y9 O' I# ~
竹青一副诚实的表情,看得出她真不了解情况,而且她也从没有听郝彬说起过谢小好的经济情况,所以说道:这个真没听说,感觉也不象啊。倒象是他的朋友在帮忙他的。哎,有这么好的朋友,也是难得。) r, v9 u, W4 r& `
谢丽听了,拉住竹青的手松开了,很轻松的口气说道:哎,人家不愿见我,就不见吧。. I# }2 I P- b
那个以为有属于自己东西的迷宫终于解开了,谢丽没什么可争的了。! f' T. t R m1 X
谢丽转身离开,竹青目送她远去,一直看着谢丽远去的背影,她也开始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了。关于谢小好的工作,关于他跟路乙的关系,关于自己的丈夫对于小好如此紧张的情绪,很多的东西竹青都想不开。静静站在门口,然后又拉缓缓近,看路边一棵风中瑟瑟地有些微发黄的草,竹青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吧,她转身进门去了。3 ?6 L2 T9 U, ?' x" H5 W( ^
' a6 D+ C* f3 g% b' @* D: U2 e! r/ J* n4 x5 \* J/ A$ y+ u
2 }4 R/ v6 A* x
~5 W* {5 X% P& ?! [8 s# m7 Z5 y1 Q! h' |2 F
6 k* f' q/ F7 p! d5 P0 P
$ ]0 ?: `3 O, h9 f$ h' I. t, \' i# z! f$ a
第十五章 别吻( I' l5 L( x" I1 X5 [% |
C3 人言4 H4 e% a. N* _
一个建筑工地,到处挖得稀巴烂,一栋初具雏形的房子在竹制的老式脚手架的囚禁中,象等待脱壳的小鸡。谢丽独自在搬动些小竹竿什么的,不像是收尾的工作,也不像是帮忙工地干活。
$ u9 c( [1 {2 k/ j Y. k! c旁边工棚里,几个人在打麻将,烟雾云绕的,却也安静,除了麻将碰撞出的声音,金玉般叮叮当当,响声却是雅致的。
, o; Y/ K0 b- M0 C不一会儿,其中一人,一边抽烟,一边随手身边拿个空的啤酒瓶,掏出那活儿对着瓶口就尿了起来,一面儿还得顾着打牌呢。一心好几用呢。5 d7 s5 M q& o2 h+ V4 s5 m3 M
许是气味惹祸,许是声音惹祸,顿时打破宁静,大家骂了起来。& U0 I; f9 M, n0 \& p: o: d3 M
“老皮客,你他妈上火了吧,尿臭得很。”
0 e. n& }' D& K( p& o+ |( l) ]6 F“说你多次了,你鸡巴痒告一声儿,我们大伙停下等你,犯不着大家闻你的尿臊味儿。”
1 u9 h. \ @* [2 L* D6 X被唤老皮客的人,根本不理会大家,还是专心打他自己的牌,摸过那活儿的手,又迅速捏着牌呢。也没人计较,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 d# b7 ?' T: @3 |' w宁静已被打破,聊天就开始了。) I; e4 o4 n, V3 X: H. c* L# a! D. o
“老黑,你们老板也真行啊,我们房子还没建好呢,他就派你搞关系了。看来,这装修也是你们捞的啦。”一人说道。他所说的老黑,就是马彪,因为长一身像非洲黑人似的皮肤,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 L5 z4 x/ }& M8 G
马彪呵呵笑笑,说:“我们不过是小跑腿的。”! z' X1 q. e1 _# h6 M
“上次听你说你小舅子住院不愿见你老婆,现在怎么样了?”
# K! K* ` E5 A6 ]“还能怎么样,我是一直劝我老婆去看看的,毕竟是自己的手足嘛,可老太婆先是怕出钱,后是人家不想见。哎,这社会,这算什么事儿嘛!”马彪无奈地,把烟头扔到地上说。
M, p$ P. t$ P" z0 z+ d" ]“现在看病,小感冒就要你两三百元,别说住院,没个千儿八百的,下不来。”
% s9 n: Z; E- P' P. M7 x4 d, q“去你的,你没住过院吧,就千儿八百人家收留你?要住院,现打一万块定金给医院,说是多退少补,多半是要补不退的,哪有收了的钱还退给你的。”% g: g/ j3 ? ^% N; [0 r3 ]
“哈哈,看来你娘的住院住出经验了。”
( k& j; `: q r1 b; d# Q“你娘才住院呢。不过啊,现在这医院就是绞肉机啊。我老娘摔一跤送进重症室,一天要花六千多元。好在我娘疼我,没住几天,见阎王去了。不然她住上几个月,见阎王的就是我了。”" u* _3 ~- c4 M9 ?
“这医药费是够贵的。就说烙卡那东西前年的事吧,要不是他死得那么慢,他家也不至于花那么多钱嘛。”4 s9 d# K8 E5 O7 b; e& Q
“听说他老爸七十多了,又出来打工了,不就是钱被烙卡掏空了嘛,人还不是死了。”
4 ]! |" X, A2 o& E1 h3 [! v一阵哈啦哈啦的牌声,又有人说:“我说老黑啊,要是你家小舅子真是有钱人,那他死了后钱归谁啊?还不是你老婆得嘛,急什么呢?”
; N) @" ?6 ], |马彪:“呵呵,我不在乎。再说,想那些个,太不厚道了吧!”
/ q+ L8 v; J2 @( r4 P: d) v3 T“没那么容易吧,人家连见都不见你呢,给个屁。”+ n( F2 X: z7 A
“住重症室,还住那么好的病房,不是有钱人,难不成有人给他啊?作为朋友,我要死了,你会给我钱住那病房吗?” Z7 C. X9 Y7 V0 u" z" w& J" s
“你死了,我把你扔水泥塘子去。”9 I8 W0 r3 a, Q
“那老黑,你小舅子应该是很有钱的,至少比我们强几千倍吧。”- T+ @5 N! w2 r7 P
“你那小舅子也真他妈不是人,活该他得病,说不定都死了。”; O% I& c: K. J- t+ ?
“别乱说话,我小舅子其实人不错,是我那老婆太过了。哎,还是我管不住我的老婆啊!咱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啊。”马彪快语说完,看了看屋内,许是看他老婆在不在这儿。
/ e3 m! h& m; A, Q4 H/ p3 C6 |这时候谢丽就站在工棚外,听着一帮大老粗没轻没重地议论着。就是听到自己老公骂自己,谢丽此刻也没有任何恼怒了。不过自医院回来后,她一直在琢磨谢小好跟路乙的关系,感觉他们特别亲密,尤其是路乙提到小好时。
! p' ` ]) K6 V5 r; F该不会是?谢丽马上否认了自己疯狂的想法。8 W4 ~4 Z9 [) n1 ]1 m6 y, I
2 d K# l3 X: H5 J- i. f( H7 y i# }9 U. z; \
B6 拾梦1 G R3 d2 n7 U4 M0 J. k) ]* I
病房里,护士刚把小好的呼吸器拿开。郝彬、路乙凑了过去,看着小好微微睁开眼。又经历了一次抢救,经历了一个不眠的夜。
6 W. s! @# I I' Q3 ~3 z6 D$ j路乙握着小好的手:没事了,我就在你身边呢。- v1 s) Y! B6 |8 }# E$ Q* I# @
小好笑笑,微微的声音说:这氧气罩有点塑胶味儿。
: \( r- S7 R# \8 `路乙双手紧握着小好的手,拍了拍,很艰难而勉强地迎合着小好笑笑,却明显看出眼里的泪水在打转,只是非常努力地在克制着。每一次小好昏迷过去,路乙都害怕他不会醒来。每一次的醒来,都感觉是重逢。
# I9 E+ V, o. [( o ~1 X小好看到了路乙眼睛里的东西,倒安慰道:乙乙哥,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不是又醒过来了吗?
+ D0 W7 L# ]$ C- j9 N路乙脸上滑下再也无法禁锢的泪水,小好用手为他擦去。
* j; ?9 @8 \$ k, p }路乙:好好,我的好好好,我的爱,我永远的爱。7 m6 y1 @- o0 N, C7 t1 T
说着,路乙吻着小好的手,一下,两下,把脸贴在手上久久不起。' e7 s6 _ J, Z+ @
郝彬怕路乙太过伤心了,也带着小好难过了,于是过来:路乙,你弄点什么小好爱吃的吧,我给他擦擦脸。4 m6 x3 b8 w% ?0 ]3 I* {" D
路乙知道这是郝彬让自己克制,他站起身,目光都没舍得离开小好身上,像是怕再回首,已是隔世。
; |0 ]& C, s0 Y" v- w郝彬拿毛巾为小好轻轻地擦手,小好微微笑着望着郝彬的眼,追踪着郝彬的眼睛。
3 J2 x! s: k. s, l郝彬笑笑,擦脸时在小好的额头上轻吻一下,再亲一下。$ |6 ~& ^7 d2 b
路乙帮小好擦脚,完了用手在摩挲着试图用体温去温暖他的脚。
4 O$ e0 y9 u# b# g小好说:彬彬,我想我爸了!& j! l) l0 M3 X0 Q
郝彬微微笑:你爸会为你高兴的,知道你孝顺的。$ H y9 q# k1 D
小好哽咽着:我特别想我爸,好想,好想的那种。$ H: @9 m, d7 }: H0 S* k
郝彬不知怎么安慰了,路乙过来,坐在床头扶起小好靠在自己身上,说道:好好没事的,别想那么多,会没事的。
8 A% T! p9 z. K: r. A小好在路乙肩膀上:是的,特别想啊,爸,你能听见吗?7 W) d; f1 Z- P+ k
路乙:能听见的,你爸能听见你叫他的,他让你安心养病。
* @1 w% j0 f0 n7 ?7 Q5 U7 l路乙重又把小好放躺着,静默了一会儿,小好微微地说:乙乙哥,让彬彬吻我一下吧,好好的,吻我一下。
- F0 C, t; @) I% K6 p; O郝彬:小好,我就在这里,我在这里。4 l4 ~6 U4 X. @" B4 r2 \ Y3 b- X) T
郝彬说着坐近了小好,轻轻地,轻轻地把唇凑到小好的唇边。小好微微张口,轻吐舌尖。郝彬轻轻地很轻轻地吮着。
. Q: w; h' R: {0 f8 r& M" T. C郝彬移开,他的脸,满脸的泪水在滑落。郝彬耳边响起小好曾经稚嫩的声音,那时他问郝彬:彬彬,接吻是怎么样的啊?我能吻你一下吗?
5 t9 h2 Z% N0 O: E* b曾经郝彬吻过小好的脸,吻过他的额,吻过他的手,却多次拒绝小好猛然凑过来的唇。他总是笑着逃开了,彼此总是打趣娶媳妇的事儿。郝彬答应过小好,娶媳妇也要带上他的,当初说这话时并不觉得是戏言。可是时光可怕,成长也是可怕的,把曾经的承诺演变成了冷冰冰的戏言。如今小好或许就要离开自己了,再多的承诺都是苍白,而曾经的承诺却也无法实现的。3 w' z4 T5 v) x9 |4 u
如今这一吻,竟就成了永恒,成了道别,成了接下来一生的遗憾,或许也是一生的弥补吧。郝把自己的脸埋在小好的身上。小好看着郝彬,一脸满足的表情,然后抬望路乙,一手勾下住路乙的脖子,路乙低头忘情地吻他,久久的,久久的吻!
9 m! j1 U6 O4 w. p' `而这一吻也注定是永远。' V" T5 p8 S1 U+ Q8 h4 l
6 H" s/ r0 K% F1 }3 |& \C4 悔5 ?3 }# w+ W3 P0 F0 u
梧桐花园谢丽的家里,黑灯瞎火的。% d, s- U& G% I6 E4 s; N4 C V1 Q
小高层的楼房没有电梯,这天也不知怎么搞的,楼道上的灯全坏了。马彪一步步爬楼梯,渐显出自己年纪的老迈了。终于到家门口,老黑推门进去,家里也是一片漆黑,他知道都在家的,嚷道:怎么不开灯啊?别人家不都是有电吗?
" \/ c: i, `3 B儿子马贵荣闻声才开灯:我妈在哭,不是为她弟,是为她得不到的钱。
4 T- l& ~ v+ _$ g马彪看儿子的表情,脸上也是有泪痕,知道是出事了。
, K- ?7 U( ~5 ^' u0 s2 m( j' K走向阳台,马彪见妻子谢丽病怏怏似的仰头躺在一简易躺椅上,风干的脸上,凌乱的泪痕。这副哀容,还是马彪第一次见到的,想当年他老妈死了,自己哭得满地打滚,也没见妻子动容呢。* P7 X! O0 O% i! B1 Y
到底是心善之人,老黑用腿别别躺着的谢丽,问:你怎么了?你弟怎么了?没了?$ O4 v8 ]: Y" e3 ^5 @+ z. ?
谢丽不吭声,也不移动,连眼睛都睁开,不过泪水是漫了出来。; z, E: g6 T: w Y% L0 r
马彪再问:说啊,到底怎么了?我平日里怎么跟你说的,做人不要太过份,不要太计较。还是自己亲弟弟呢,这下丢脸了吧!2 E& u& i$ w; c& O" `0 \% |+ w2 B! ~
终于,谢丽有气无力,喃喃似的说:我还不是为这个家,不如此能买得起这个破房子住嘛,儿子能在这里上学嘛。现在这还成了都是我的错了。1 p. Q7 j1 T2 k c4 V
马彪进屋拿了杯水出来,递给妻子,说:人要节省,可不是这个省法,你这是丧失人性了,知道吗?是你弟弟啊,你不怕他来找你吗?
% N; A) |9 H( E; G5 ?3 ^1 r2 B谢丽终于哭喊了起来:我怎么就没人性了?我怎么了?是不是一个个要逼死我才甘心啊?/ B* J- S0 O8 O0 r M* p
马彪也知道妻子难过,坐在她的身边点燃一支烟,抽着。" h5 o3 L, j. |7 {0 B$ r! n; J
马贵荣走过来递给马彪一张纸,落款是昊法律师事务所的沈炎律师,旁边还有老婆谢丽的签名,日期就是今天。
1 c+ ]3 D( T) ]1 a0 _' H马贵荣故作轻松地说:我说你们知足了,看看上面写的,只要我能考上大学,舅舅会让人负担我四年的学费,还有每年一万元的生活费,如果顺利毕业拿到毕业证还能一次性给我三十万元的创业经费呢。
+ Q# |/ s6 q* t, L, F! V: [谢丽:你看看你自己的学习,能考上大学吗?考不上大学不就一分钱都得不到了嘛!% `+ E# o, s9 B: @) {
马贵荣怕再惹火母亲,只低声喃喃说:你就认钱。我说我舅舅不会像你说得那么差嘛。
6 n" ]2 o5 y7 @6 S6 H马彪还是问:那你弟怎么样了?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能去见见他吗?他会见我们了吗?/ P( d2 N" g8 X+ x+ R6 \% ]0 x6 W5 w
马贵荣低声回答:走了。律师说我舅舅不愿见他的姐姐,也不允许他姐送他最后一程,说就当没有他这个弟弟了。6 r4 X/ h6 d6 }( t- C' G* i
马彪听后,喃喃自语:哦,这样啊,这样啊!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没有管好自己的婆娘。哎,都过去了。3 B3 o4 X- x9 e! Y
说着,马彪进屋,取了个香炉放在阳台上,点燃了三支香,合掌躬身三作揖。马贵荣见状,也取了三支香奉上,他跪下叩了三个头,轻声说道:舅舅你走好,原谅我妈妈的无知吧。
$ u9 B" ?! g1 }" T谢丽坐着看这一切,默默起身回屋。出来时,手里拿了三支香,一叠冥纸。一家三口,一页页纸烧着,谢丽也没有流泪,就轻轻地说着:从前我爸挣不了几个钱,我弟身体总生病要用钱,我妈就总是骂我爸,骂我弟,说我弟为什么不早点死了算了,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了。于是我爸就跟她吵架,总是吵啊吵啊。后来弟弟渐渐长大,脾气性格像极了我爸,又总是粘在我爸身上,我妈就气啊骂啊,于是他们又吵架。我总觉得那个家是因为弟弟的存在而不幸福的,包括他们离婚,我总觉得是弟弟的缘故。我从来没见过像我弟弟那么软弱的人,从不打架,从不骂人,说话总是软绵绵的,一副欠抽的样子。他几岁的时候,我也总是打他,他也从不向我爸告我状,于是我就更加打他。后来他跟我爸走了,我瞬间觉得太阳都亮堂起来,没有了弟弟的世界原来这么美好。我很快出来打工了,我妈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像是过得很幸福,没几年却死了,比我爸还早死。我连老妈的死讯都不愿意告诉我弟弟,我觉得都是他惹出的坏的结局。我也想我爸,也去找过他,他死的时候我知道他欠人家钱,好几万块。但是我又觉得欠人家钱也应该是因为弟弟,是弟弟把我爸拖累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软弱的一个男孩,我不可想象弟弟那么弱的人怎么能靠自己的力量生存,我总觉得任何人都要被他拖垮的……- X$ V( z( q& q7 w
谢丽就这么喃喃地说着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的话,从这些话里,马彪马贵荣知道了自己老婆自己老妈的过去,知道了谢小好的曾经岁月,仿佛看到了一家子可怜虫,尤其是谢小好,像只暴风雨中无辜的小虫子,爬行在瑟瑟飘摇的枯草茎上。+ K- }5 @2 R& E" N' |5 |
阳台外,灯光依稀,秋风阵阵吹动路边的树叶!沙沙声响中,还有马贵荣偶尔擤鼻涕的声音,他像瞬间长大了,站起来,目光追寻着一片冥纸的灰余飘离,飘向未知的地方,又像是飘向他的舅舅。
/ e3 w6 }# D; q" F3 @) }" {: J. k5 _* a) A5 h4 p6 E/ F. o2 K! ?
尾声 魂归* B7 ^& u! S& j6 a
B7 归去来兮
& s8 _' N& |" t) a: W4 g曾经小好读书的小县城,四面远山围抱,合围处一片阴雨灰朦的天空下,错落杂乱的房子,三层五层高,一撮十几层高的楼群在建设中。浈水流过,汇聚了本县各处的小溪小河水,到头又分出一条支流经过县城。曾经清澈的河水到了县城也不是清水了,现在更不可能清澈了的。
3 ^, y4 k5 F$ o1 w+ a# ]! `最高的一栋楼往下,是一座并不新的桥,桥面上,郝彬,还有路乙,依着栏杆。他们带着小好的骨灰回到这里了。
1 r8 G$ f0 B0 ~. c$ _0 M% c路乙迷惘而悲伤的表情和眼神。眼睛所看到的江面,就是条大河罢了,或许是下游有蓄水,水面宽而满,看不到水的流动,上面漂满了生活垃圾。' _/ Z6 E) U: N4 _: d# Y
郝彬也是表情悲伤,说:这就是小好说的铁索桥的位置。原来是一座摇摇晃晃的铁索桥。好多年前拆了,建了这座钢筋水泥桥。
Y2 Q! F1 w) Y+ S; ^" o% g路乙哀伤地说:是啊,这地方,这样的水,我能把好好的骨灰撒下去吗?我怎么忍心让好好留在这里。好好是在这里有美好的回忆,可是,变了,变了!8 r+ Y, S6 C: p
小好临终遗言,希望自己的骨灰能撒在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几个地方,从前的铁索桥河面上,就是一处。可是现在路乙和郝彬来到这里,却无法满足到小好的要求,他们自己都不忍心,这里太脏了,简直无法直视。& G6 `' i0 B5 K( \2 H- J
可是曾经这里是美好的,留下过小好美好的回忆。那一幕的画面,他常常跟路乙讲起,每次都仿佛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又见到了郝彬。每次讲到这里,小好都会“彬彬哥”地叫出声来。
5 y3 W6 a T0 }8 e0 S% \0 ]% j1 i那是小好学生年代的事,一天,夕阳斜照在横跨两岸的一座铁索桥上,桥面上行人稀少。所谓的铁索桥,就是两边各两根粗粗的铁链拉着,脚下是隔二十几公分就排列铺着的一块块木板,从木板与木板的空隙里看到脚下白哗哗的流水,响声不算震耳,却也是听之而惧。而就这座桥,一直是小好想挑战的地方。每次来到这里,看到行人自由通过,他都感觉两腿发软,更别说走在上面了。
: U4 j5 ^- t9 u& L$ o$ `% G y: s而那晚,他跟郝彬来到了这里,被一再鼓励着,走上了这座桥。+ ]7 N( A, I, d2 z
小好双手都拉着郝彬,被吓得脸色苍白,几乎用的是蚂蚁的速度了,还一面担心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彬彬,不能走边边,我不能走边边,桥会斜过来,斜过来了。
3 Y8 ?# R6 e& i9 s4 I: [郝彬也不敢开玩笑,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那你走中间,我一直拉着你的手,记住,眼睛不要看下面。4 a: `# {% L8 r6 a( ]" I9 q% e
小好答应着,却又反悔了;彬彬,我们要不还是绕路吧,不要过桥了。6 v$ K2 q/ @! s0 K C
郝彬安慰小好:没事的,有我呢,要不我背你过去。. S0 S E, i- k+ D; H3 N. R& g
小好蹲了下来,双手抓住郝彬两腿:背啊?不要,那样更怕的。
% K. W6 Y" i$ g' |偶尔过桥的人,像走在平地上一样轻巧,见小好被吓得如此狼狈,也懒得看一眼,想来这样的场景人家看多了,已经不新奇了。
8 `. B6 h @+ C q6 x. R5 O郝彬护着小好,鼓励着他:没事的,我们继续走,前面很快就过去了。你要想,万一踩空,你也掉不下去,这木板密集着呢。0 E5 n& W6 e. R
小好想想也是啊,自己的身体就算滚在桥面上,也掉不下去的。只是还是感觉恐惧,答应着:好,我听你的,你走慢些,走慢些。 i' ~9 U3 ~- h0 z, J
郝彬:好,你不要怕,我慢走就是了。
3 Q$ q8 @3 d, F; G6 y2 b; A1 L6 Z郝彬走在前面,小好拉着他的手,眼睛抬高看着郝彬的脸,一步一步。夕阳照在两个少年的脸上。偶尔小好故作勇敢地看一小郝彬,笑笑,一瞬间感觉什么都不可怕。
1 d' D8 ~; _; F5 R! f" F# d小好:彬彬哥,我不怕了,有你在我身边呢。- {( J4 {' o# H2 ~$ K
郝彬憨憨笑笑:是的,你永远有我,不怕。
! R R9 G5 |" X$ t) o小好不再看脚下,而是直看着夕阳下郝彬的脸,回味着郝彬这句话,不禁说道:彬彬哥,我很喜欢你。
( x% t1 X$ b' i% X q' { |* q郝彬只顾看路,也没回头,答说:我知道啊,你一直就喜欢我啊。
4 d; G! E, I( ?% p5 Q小好略用力拉拉郝彬的手: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_% P' {4 D* E0 I9 c# F* Q# ~
话还没说完呢,郝彬一手迅速拉过小好,揽腰把小好抱着举起来,喊道:过了,你成功走过了。4 k/ _# K3 _0 Y* U) t3 z
小好才知道自己真的走过来了,从前想的原来还是做到了。小好低头看郝彬兴奋的脸,突然搂住郝彬的脖子,脸贴在了郝彬的后颈,感受着他肌肤的温暖。郝彬拍着小好的背。; h# e9 w# C/ z" {+ U* R' n4 J8 d3 u
小好每次在讲述这一件事时,都跟路乙说,那一天他特别喜欢郝彬,特别想一直那么贴在郝彬的身上。也是从那一刻起,小好的性心理被激发了出来,他明确地知道,他爱上了郝彬。“我那时多么喜欢他啊”每次小好都这么说。% C- X. _4 W7 c$ i
可是再回到这里,蒙灰的水泥桥,没有流动的肮脏的河水,不再属于小好的记忆了。
) }" H9 ~1 f. ^8 h( E0 ~
$ R: B+ g# e' d" {3 o路乙跟郝彬驱车向下一个地方。郝彬说几年不进到城里的中心地方,都变得不认识了,杂乱拥挤,完全没了以前的宁静。曾经学校后门的一大水塘,夏天开满了荷花,非常美丽。水塘外大片的稻田也是春绿秋黄冬空阔。现在代之的是成片的楼房,街道却依旧是狭窄而脏乱的。学校的后门,像是改成了大门,熟悉的名字陌生的位置,全然没有往日的痕迹。
: s/ c4 h) y; ^" U" c# y或许很多东西是越变越好,但也改变了曾经有过得温情。
% k' k# E5 f( z: B- L k郝彬对路乙说:以前我跟小好常跑这里的水塘采摘荷花的,还被农人追赶过。哎,现在,我连荷塘的位置都不太敢确认了。
8 L3 h/ C% t4 s( I汽车驶过的两边,都是在建或已经建好的房子,高矮不一,路边每隔一段就是堆满的建筑材料,或者是建筑垃圾。他们的车子右拐进一条比一车道宽比两车道又窄的路,没驶过两三百米就停下来。- N V- I/ O: w& e# c" ?
车旁,一条水沟掩没在岸边的杂草里,完全看不出是一条河,甚至于觉得连溪流都不算。看得出是日久没清理河道,被淤泥填埋了,变窄了,长草了,像个被遗忘而衰老的长者。旁边得一块空地,又是在建的楼房。# a6 I- D! U+ u
郝彬叹气:变了,变了,这本来是小河流的,清澈的水流过,能听到汩汩水声。常跟小好躺在岸边草地上,仰望天空,或发呆,或闲聊。
2 h7 J$ u1 F2 P( y2 o* b) \ k可是现在河边连能躺人的堤坝草地都没有,全是杂乱的荆棘丛林,把变窄了的河道几乎给遮盖了。) s+ Z$ [% e8 W# M7 |' P
路乙:象很多地方一样,都变了吧,变得不象农村,当然也不象城市。8 @7 O6 x- K6 K/ s
这种迷失本心的改变,又没上升到一个新的城市高度,最可怕了。
! f, S$ q( Z2 b9 X- o' ~郝彬:是啊。怎么办呢。小好说要把骨灰撒落的两个地方,都已经无法直视了。
; n, l2 ~7 } O5 J8 c8 P& V说着说着,郝彬跪了下来,双手捂脸,低声哭喊着:小好,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害你记住了这些个烂地方,可现在,都变了,都变了!而你,也走了,也离开我了!5 c$ M" J7 U0 _# f
路乙走了过去,任由郝彬抱着自己的双腿低声地哭泣。
2 S; m& e5 q, Y2 h+ s' } E又是夕阳,秋日的夕阳映红了两个人的脸,还有脸上的哀伤!
* L# x$ J& d# z5 \* |路乙从车上取下一个天蓝色的盒子,抱在怀里。- q+ m0 p1 R! x4 f, x
郝彬哭着说:路乙,不要,不要把小好留在这个地方。
3 `. g8 d& w9 G2 [路乙喃喃自语:是的,不要留在这个地方。我要让好好看看从前的地方,看看就好。, r0 C0 a t: A( {: L
郝彬燃起了一柱香,就插在地上,前面是蓝色的骨灰盒,装着小好的骨灰。郝彬的脸,满是泪水的哀伤的脸,望着小好,三跪拜而起。6 I2 C; F& e( k# ^6 a4 X7 p+ t
路乙也拜了三下,起身说:好好,我要带你走,就把你带在身边,无论我去到哪座城市,去到哪个国家,我都要把你带在身边!好好,我们回家吧!我们回我们自己的家吧!# ^8 p! J! z3 e5 m% T" t7 u
在谢小好还是健健康康的小伙子时,常常聊天时说到死亡,好像小好从来也没有畏惧过。年轻时,死亡离自己好远,健康时,死亡如空中的白雾,都只那么一想而已。记得那次,在马尔大夫的海滩上,躺椅上,谢小好和路乙沐浴着印度洋上空的夕阳,吹着印度洋海面上过来的风。( ^) y3 v: m; h$ ^, g W) E6 [
小好问路乙:如果有翅膀,此刻你最想干什么?
, }: C1 X! H- @ E路乙不答,等着小好继续说:如果有翅膀,我此刻想飞在那海面上。
/ \4 P' D* E8 a5 n2 a9 \路乙笑笑说:等你有了翅膀,我最想趴在你的背上,随你飞到天涯海角。9 L$ U5 u# o0 B) H- o1 `) b* w
小好:才不呢,你那么重。% L) n" B& ]) L) x3 Z4 t
路乙起身看看自己,说:我哪里胖了?9 K3 \8 P' w/ O- A. |6 t C N
两个人追着跳入了海里。仰面躺在海面上,小好说:乙乙哥,如果我此刻死了,你要怎么把我带回去啊?
: F: v7 w0 w: P3 s% m( `- D R路乙推推小好:别说这个了,我不爱听。
) }0 e# i! P+ k; D# v. `* n! H小好:我说的如果嘛,如果呢?
: F8 Z7 M* Y9 q! D, a* E$ m路乙:没有如果。我永远不会丢下你,要把你永远带在身边。6 B3 U, r p" X* Y' f& S
永远带在身边,这样的话,才是几年前说的啊。可是临终时,小好想“回家”,回到他成长的地方,说他留恋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地方,都有小好跟郝彬的记忆,浸漫着他们曾经的美好。
' B5 ?# X/ Q5 s* A: y! z; {小好勉强的笑:乙乙哥,就让我回到那里去吧。! c3 t+ y" |. t1 t
路乙流泪:我说过的,要带着你,无论去到哪里。
4 R1 l7 G7 z' S, L* k小好:可是,那样你太伤心了,我不忍。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不想你过得不快乐。你需要寻找自己的幸福。' M3 K3 I- V% k* u" Y1 g0 N
路乙:跟你曾经的每一天,已经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日子了。往后,也不会再有。2 w# n9 B! q5 C& o0 y
小好拉着路乙的手,摇摇头:乙乙哥,我爱你。+ s/ O( w9 c1 a5 B& N- \
最后路乙还是答应了小好,让他“回家”。可是,现在,小好心中的家早已不再了。
% y8 Y! ]* k/ Q- T% W2 K胭脂残阳,路乙他们的车远去,远去,消失在夕阳下!
# f- g' j0 J* x- f6 D* k* f8 P/ }1 N# S8 G% h$ E
8 B; _$ o$ E% S) k* R9 a- y
1 b2 F# ]4 q3 R( ?8 h
& P( E/ F5 x% G6 K
2 ]8 v5 n& C5 c$ P w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