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10-12 01:51:01

64

  学校取消封禁之后,何飞没有着急搬回家。习惯住宿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一旦习惯了,何飞倒有点舍不得轻易更换生活模式了。最起码,现在不用每天早起赶车,偶尔还能睡睡懒觉。
  然后有一天何飞说搬就搬了。



  这天晚上晚饭后,何飞问刘冲为什么下课后就一直没有看见项磊,刘冲诡秘地笑着说项磊出去见网友了,——都他妈憋了快两个月了。
  何飞走出宿舍,在宿舍楼门口打了电话给项磊。



  “你在哪?”
  “怎么了?”
  “我问你在哪?”
  “北大。”
  “几点回来?”
  “八点吧!怎么了,有事?”
  “没。”



  何飞挂了电话回到宿舍。郑东明招呼大家打升级,何飞摆摆手说不想玩儿,然后软硬兼施赶走了电脑前的刘冲,霸占电脑玩了会儿游戏。



  八点一刻,何飞再次走出宿舍,来到宿舍楼门口打电话给项磊。



  “你在哪?”
  “北大呢!”
  “什么时候回来?”
  “碰见老乡了,晚会儿吧。”
  “几点?”
  “九点吧。”
  “好。”



  何飞开始沿着新操场的施工地往校园湖走。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燥热,而这天晚上似乎更胜往常。何飞看着湖边腻在一起的人,不由替他们浸了满身的汗。
  原地等候总归是一件辛苦的事,倒不如记挂在心里四处游走,等自己要等的事差不多已经发生了,再急匆匆地赶过去见证。说这样就不算等待了似乎有些自欺欺人,但,重要的是这种自欺欺人能够恰到好处地拯救心情。
  何飞刻意拖到九点半才开始往宿舍里走。项磊不在宿舍,何飞检查了水房和卫生间,根本不见项磊的影子。何飞刻意压制着胸中的火焰,拨通了项磊的手机。



  “你在哪?”
  “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我还在北大,老乡非拽着我吃烧烤喝啤酒呢!我实在推不掉……”
  “你到底几点回来?”
  “我现在也说不好,到底有什么事啊?”
  “没事!”



  何飞感觉自己无法控制情绪了,索性挂了电话,可过了五分钟后,大概又是另一个何飞吧,还是再次拨出了电话。



  “完事儿没?等会儿没车了!宿舍门也关了!”
  “那个……我老乡说等会儿有雨,不让我回了,让我去他们宿舍凑合一晚……”
  “是你老乡还是陶铸闻啊?”
  “……”
  “你几点回来?我有事儿!”
  “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回来说。”
  “那好吧,估计再有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后。



  “回来了吗?到哪了?”
  “刚完事儿,老乡正送我去车站。”
  “还能有车吗?”
  “我们去看看。”



  十分钟后,大雨倾盆。何飞站在宿舍楼入口处的门厅,接到项磊的来电。



  “没车了。出租车过了不少,没空的……”
  “你他妈的故意的吧?我都跟你说有事儿了!”
  “什么事儿啊,你跟我说啊!”
  “都说了电话里说不清楚!”
  “可我打不到车。”
  “你等着,我叫辆车过来接你!你在哪个门儿?”
  “算了,我们再等等吧。”



  五分钟后,何飞再次打了电话过去,听筒里,没了雨声。



  “打到车了?”
  “没有。”
  “那你在哪?”
  “老乡的宿舍里。”
  “什么时候回来?”
  “算了,我今晚不回了。”
  “是和陶铸闻那小子在一起吧?是在酒店里吧?几星的?”
  “既然你都猜到了,就应该知道现在我不方便听你电话。”



  项磊挂断了。何飞觉得自己在一瞬间濒于爆炸,他把手机狠狠摔在地板上,转身回了宿舍。楼管大爷拿着手机残片跟上来,推开我们宿舍的门说:看看还能不能修好。何飞接过手机,取出卡片,然后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大爷一边说“你这孩子真够败坏的”,一边从垃圾桶里捡回手机,走出了我们宿舍。
  熄灯后,何飞借走了刘冲的手机。
  何飞找不到刘冲的电话簿,直接用键盘拨出了号码,何飞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记得项磊的号码。何飞只记得家里的固定电话号码和爷爷的手机号码,有时候他从家里往宿舍打电话,都要先从手机里的电话簿找出号码。何飞不记得老爸老妈的号码,不记得张雯雯的号码,不记得所有亲朋好友的号码,却记得项磊的号码。何飞曾经把小二家的电话号码印在了脑海里最容易读取的位置,直到现在。只是从一天开始,那个号码永远只剩下呼叫的端口了。



  接起电话的口气很横。



  “干嘛?”
  “……”
  “何飞?”
  “回来行吗?”
  “这么晚了……真的打不到车。”
  “那是你不想。”
  “算了,我不想和你争。真挺没劲的。”
  “你看着办吧,项磊,你今晚要是不回来,往后谁再跟你粘着称兄道弟,谁他妈就是一孙子!”



  第一次吧!无论算上当初对小二,还是现在对项磊,何飞都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往常他恨透了对方动不动就扔出这句话,现在他才发现,这句话说出来有多过瘾!
  何飞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还给刘冲,下楼对楼管大爷说自己有急事要出去。楼管大爷大概能通过那只无辜的手机判断出发生在何飞身上的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吧,所以也没登记,直接开了门。何飞想了想,回头对大爷说:把门锁了吧,我不回来了。
  其实何飞尚未对这个晚上做出任何决定,就算项磊回来,他也感觉没什么好欣慰的,就算项磊不回来,该失落的至此也应该已经失落够了。总之,无论怎样,这个晚上一定将会非比寻常,在一个非比寻常的晚上,一定要有非比寻常的事情发生,而回到宿舍睡觉这件事显然太过寻常了,跟这样的夜晚太不搭调。
  他会回来吧?不然何飞感觉自己都没法儿给自己交差。过瘾的台词就像过瘾的大麻一样,过完瘾就变得稀疏平常了,接下来,迎接你的一定是瘾的代价。
  雨声开始淅沥,不温不火的,像夜空在便秘。空气中竟有一丝阴冷掠过,何飞甚至微微打了一个冷战。夜色甚浓,何飞想象着跳出躯壳的另一个自己一定看不清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处表达,这样一来,真实的自己反倒应着这样的情景变得不够真切起来。
  何以不够真切呢?也就是无论表情还是心情都变得模糊起来,何飞不能确定如果项磊真的回来了,自己会说什么做什么。揍他一顿给个教训吗?带他去开房用尽浑身解数尝试一次“同性搞”,然后看看会不会习惯下去吗?倘若是后者,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时,何飞几乎都应该有理由杀了他吧!



  何飞在回19号宿舍楼必经的路口停下来,站在教五的门厅处点了一支烟。
  他真的回来了。
  在细雨中缩着脖子、在积水的路上左左右右拣着路走过来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他显然没有注意到何飞,径直往宿舍楼走去。
  “嘿——”何飞朝他喊了一声。
  他有点扭捏地走过来,刻意自然地问道:“站这里干嘛?回宿舍吧。”
  何飞倚着门厅的立柱,抽了几口烟才说:“没打算回去。”
  “不是吧?那去哪里?我他妈的浑身都湿透了!”他的语气里充满嗔怪。
  “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儿,害你浪费了人家的一番美意,我挺可恨的?”
  “何飞,以前我还真没发现你有这么不可理喻。”他说。
  “想想也够他妈的窝心的啊,开了个房间落得个独守空房。”
  他的胸口起伏了半天,然后坚决地转身走掉。何飞快步跟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扳转回身,然后又一把搡到另一个立柱上。
  “你好彻底了吗?我上网查了,那玩意儿三年之内都有可能反复,陶铸闻那小子知道吗?他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认为你在害他?”
  “滚你妈的!”他狠狠打掉何飞的手,尝试离开。
  何飞眼疾手快,再次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何飞发觉自己的嘴角挂上了笑意,想象着昏暗里项磊那张脸上的屈辱和震怒,何飞竟有一丝没来由的快感。
  “怎么呢?我说的不对?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他放松身体,不再尝试挣脱,同时哼笑一声:“你很对。我很烂。”
  何飞忽然就这样丢掉了强悍而主动的攻势。
  “你丫什么意思?说说吧,你丫到底什么意思?”何飞一边推搡着手中的肢体,一边开始怒吼。
  “什么什么意思?”
  “不是说好的吗?就这样了!不是说好的吗?”
  “我那是哄你呢,你还当真了?你真可笑!”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没你这样的!你别绑着我了,我求求你!我消受不起,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这么长时间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是你一厢情愿觉得好好的,也是你突然发神经!”
  “嗯。我知道了。”何飞松开项磊,退后一步,“我知道了。你毕竟不是他。他没有上过同性爱网站,也没有找过男朋友,他如果还活着,一样不会去尝试这些东西,我们还是会每天都混在一起,我有女朋友,他也会有,以后我娶了老婆,他也会成家,我们一直会是兄弟,不分彼此,老得走不动了还是一样。可是,你不是他。”
  项磊发出声音,何飞一时间分辨不出,那是嘲讽的笑,还是隐忍的啜泣。
  “项磊,就算我他妈的承认自己是一个同性爱,然后愿意做你的男朋友,甚至和你住一块儿,几年、几十年或者一辈子,你要知道,你也不过只是他的替身而已,因为没有他我就不会从一开始就想要保护你,现在又站在这里和你废话!而你不可能是他,你远没有他干净。”
  何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些没有任何征兆的话来,这些话几乎未经丝毫的斟酌便脱口而出,他的心情也随之而变得异常落寞起来。很久没有想起小二了,这一次的思念,竟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



  项磊离开了,何飞一时间忘了伸手拉住他。也许不是忘了,而是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也就意味着已经放弃了挽留他的余地。
  就像电影场景一般,雷电掺乎进来,雨声渐大,何飞一度以为这是为了配合场景而煞费苦心的一场人工雨,这雨,就像他的那些台词一样并不给出适当的征兆,只是当项磊的身影没入夜幕中时,它便自以为合时宜地登场了。
  何飞想想,说出那些羞辱的话,竟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宜直言的委屈和在乎。而在对方看来,结果显然恰恰相反。



  一团糟。无论是这个雨夜,还是何飞的心情。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10-12 01:51:59

65

  何飞去了网吧,第一次刷夜。
  网吧机器上的游戏玩了个遍,何飞觉得索然无味。鬼使神差注册了新的账号登陆项磊以前常去的论坛,那里几乎成了荒园,杂草丛生。好像回到了当初在网上躲躲藏藏做回许梦虎时的光景,又好像全然忘记了当晚发生的一切,何飞心平气和地点开了项磊的账号,发现他的最后登录时间还是刚开学的时候。
  又去学校BBS逛了一圈,翻了半天找到了项磊、石卓和陈韬光三人合写的《郁剑狂刀》,那个关于侠骨、江湖和幻境的传奇乌托邦早已被当事人遗弃。谁也不能因为意料外的结果而去否定任何一个人成长过程中某一刻的热血沸腾,但是它往往会抛锚在适当的年月,他日,只能在无意间回头看看时,你才能记起和它曾经有过的那场邂逅。
  关于成长,有时候是几十载,有时候是十多年,也有时候,只消几个月,或者那么几天而已。何飞想想也觉得其实项磊已经改变了不少,这是他理所当然的成长。
  登上QQ,何飞双击了唯一一个好友的头像,点开了聊天记录,那里一片空白。何飞这时才记得是在网吧。
  何飞看着聊天记录中的空白区域,一时出了神。
  也许他是对的。自己常常想当然地在心里想着“给的不多却是我全部”,并以此作为霸道地去占有和去索取的砝码,同时用“全部”为“不多”尽情地开脱,从来也没去问问对方够不够。也许不该这样,也许真该离他远点儿,也许他只是怕自己会深陷,也许他真的会情难自控,也许他根本无法胜任何飞单方面描摹好的那份愿景。
  也许这样下去,他最终还是会受伤。
  也许他们的未来,就像面前那个聊天记录区域一样,换了时空就会一片空白。
  何飞仔细地总结了一下自己,始终没能发现自己有什么值得上帝重新再赐给自己一个小二。
  就像许梦虎那样,远远地看着丫的,就好了。没准儿还真能给他找到那个不忍也不会伤害他的人,然后比自己更天经地义地守护在他的身边。
  假如……假如下一个又是吴亮或者李增,操!鼠标和键盘都知道何飞会干什么。
  丫的不会还淋在雨里吧?应该不至于那么傻,那场景已经CUT了。
  刷夜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尝到这滋味儿,何飞真有点佩服系里那帮一连几天刷夜的兄弟们了。扒着键盘昏昏沉沉地睡睡醒醒,好不容易捱到早晨6点,何飞马上赶回宿舍。



  睡到接近中午的时候被人推醒,何飞睁开眼睛看了看,满屋子的人,真难得,宿舍里的兄弟只差项磊一个不在,他们悉数站着发呆,没玩电脑,没凑牌局,也没有你一句我一句地吹牛。何飞心生奇怪,却无心多问,掉转身体准备继续睡觉,班长又来推何飞的肩膀,一边推一边说:起来吧,何飞,等会儿班主任要来。
  何飞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脑袋一轰,一下子就想到了项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也没什么,项磊发了高烧,正赶上这节骨眼儿上,还被问出去过北大,学校很紧张,怕是非典,班主任过来问问情况……”
  “人呢?”
  “学校卫生院呢!说是要隔离。”
  “不都他妈的控制住了吗?学校解封不就是说外面已经安全了吗?”何飞叫道。
  “现在去看扁桃体发炎都要量体温化验血。学校也是谨慎起见。”班长说。
  班主任和校医戴着口罩敲开了我们宿舍的门,问清楚项磊去北大之前在学校附近的外面吃过饭、但从北大回来之后就没有到过宿舍之后,要求我们一周内小范围活动,大二下学期的课程差不多也要结束了,可以不用去上课,由班长代劳传达课堂内容。然后校医问我们其中有没有人和项磊接触更多一些,我们齐刷刷地望向何飞。何飞想也没想就应了一声“我”,于是校医更加强调我们要在一周内坚持小范围活动,尽量不要近距离接触他人。然后,何飞被带去了卫生院。



  何飞在校医的带领下做了一套例行检查,然后被通知要接受至少三天的隔离观察。何飞虽然认为多此一举,但是看到校医不无慎重的脸色,多少也有些紧张起来。何飞想想,觉得项磊总得来说好像就没走过什么运。
  观察室其实就是卫生院合并几个诊疗室后腾出来的房间改造的,房间里有四张上下铺,一个床头桌,床头桌上摆放着一台古老的电视机。隔壁是一个活动室,正中央的位置放了一个乒乓球案,两侧各是四张连体的椅子。仅此而已。
  房间里好像已经住了一个人,靠窗的下铺上散乱地堆着一些衣服和书,还有一个看上去似乎眼熟的单间斜拉包,校医安排何飞睡在那张床的调角位置,并嘱咐何飞不要和另外一个同学共用贴身物品。
  何飞一边应允,一边怀疑:这也叫隔离?
  校医临走时,何飞问可不可以回宿舍带些私人物品,校医说打电话让同学送到卫生院传达室吧,于是何飞借了校医的手机打了电话给刘冲,让刘冲带上CD机,再去图书馆借几本小说过来。



  校医走后,何飞打开电视机,开始想象接下来苦闷的三天该怎样度过。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竟是魏桐。
  两个人都吃了一惊,然后同时问出“你怎么在这儿?”
  魏桐说早上六点就被项磊的电话吵醒了,当时楼管阿姨还没有开门。魏桐在宿舍楼下见到项磊时吓了一跳,他的两只眼睛通红,手还一个劲儿地抖,问他怎么了,他有气无力地说浑身冷极了,然后魏桐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天!滚烫得能贴锅饼子了。问他怎么不去看医生,他说昨晚打车回来着急下车,钱包掉出租车上了,现金、身份证、银行卡、一卡通全都没了,宿舍也已经锁门了,就在外面淋了一夜。魏桐看看项磊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不禁大叫“你真有病!”问他为什么昨晚不打自己电话……这时魏桐让何飞猜猜项磊怎么回答。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10-12 01:52:19

  一时间,胸膛里像是钻进了一队食肉的蚂蚁,何飞只顾强忍着被密集的牙齿撕咬着的滋味儿,全然忘了回应魏桐。
  “他说:‘我要是好意思打电话给你,也就好意思打电话给何飞了。’他真有病!真搞不懂他怎么在浑身上下滴着水时还能顾及到‘好意思不好意思’。然后我们赶紧来卫生院,可是夜班的医生已经走了,白班的医生还没来上班,值班的护士打着哈欠不耐烦地让我们一边量体温一边等,量完体温连护士都吓了一跳,39度8!他可真能忍!”
  何飞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摸到火机的时候何飞感觉到自己的手有点颤抖,于是那只拿着火机的手就踌躇在口袋里,迟迟没敢当着魏桐的面儿拿出来。
  “护士赶紧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拿出三个口罩分给我们三个人戴上,领着我们去了发热隔离室。护士让项磊躺在病床上休息,又把我安置在隔壁的房间,让我暂时先不要离开。很快校医就到了,看完项磊的病情后校医告诉我,我也要隔离观察最起码三天的时间。——对了,你怎么也来了?你们宿舍还有其他人发烧了?”
  “嗯、嗯……我也得在这儿待上几天。”何飞支吾道。
  何飞想,自己真不够了解项磊。好像一点也不。
  “项磊就在楼上,可惜隔离期间不让上楼去看。”魏桐说。
  “晚上他去哪了?”何飞忍不住问。
  “他说他在教三的楼梯上坐了一夜。只有教三没门锁。”
  何飞起身,说自己去卫生间。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10-12 01:53:41

  在卫生间的窗口,何飞点上了嘴角一直叼着的那支烟。抬眼一看,正好是教三楼的一角。“操 操 操 操!”何飞压抑着声音一连喊了几句。他真想昨天晚上重新来过,若是带他去了紫轩多好,往后,这种事一定再也不会发生。这一刻,何飞那么确定,倘若真是那样,项磊绝不会再去找他的那些朋友了,绝不。

  “同学,你怎么在这里抽烟?掐了掐了!”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何飞循声回望,看到一个穿着白褂皱着眉头的中年人。
  “哦!”何飞慌忙打开水龙头浇灭了手中的烟。
  何飞第一次在他人的颐指气使下这般慌乱。
  真够死轴儿的!他真傻。何飞想。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10-12 01:55:33

  “昨天我说了什么啊?我居然说了句 他 远 不 如 小 二 干 净!当 时 怎 么 会 想 到这 么 一 句 话呢?怎 么 就 说 出 来 了 呢?”何 飞拿着 香 烟 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然后顺着头发重重地擦过自己的头顶,最后停在脑后。何飞 闭 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前一晚的场景。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10-12 02:00:31

没心情发了,久不久就说“对不起,您填写的内容(如签名、帖子、短消息等)包含不良内容而无法提交,请修改”,请问:这些文字到底有哪些是色情的,或者说是有什么不良政治思想呢?请版主拿出一个具体的标准来。
如果还是这样的话,以后根本就没心情再往下发。
先休息罗!晚安!

sh-海边 发表于 2009-10-16 11:30:05

还是继续努力一下吧,至少把这个故事讲完吧,对得起你的劳动也对得起读者。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10-16 19:11:55

66

 第四天上午何飞从卫生院里回到宿舍,坐在刘冲的铺上抽了一支烟,看了几眼项磊空空的床铺,然后就简单收拾一下搬回家了。
  整整三天的时间实在是百无聊赖,何飞偶尔会和魏桐在隔壁的活动室里打乒乓球,想不到魏桐的乒乓球打得很好,何飞根本不是对手。
  有时候他们会在睡前聊天,每当魏桐提到项磊的时候,何飞总是把话题引开。何飞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当他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项磊的时候,却并不希望通过别人而进一步去了解他。可是,想到那个雨夜发生的事,何飞又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再有机会亲自去了解项磊了,纵然有,恐怕也会失真。
  魏桐似乎发现了什么,他不再说起项磊。后来何飞却又忍不住要魏桐去问问项磊的情况,“丫不会真的非典了吧?”何飞对魏桐说。
  第三天校医例行检查的时候,魏桐问起项磊的情况,校医说项磊当天就退烧了,感染非典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有隔离观察的必要的。



  当晚和魏桐聊天的时候,何飞觉得调角的位置很不方便,为了让对方听到自己又不至于打扰病房的清净,必须恰到好处地控制好自己的声音,同时为了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又必须探出脑袋支楞起耳朵。何飞忽然说:“你过来躺吧。”
  这句话其实是冲口而出的,何飞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自己都吃了一惊。魏桐显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他问何飞你说什么,然后何飞重复了一遍,魏桐马上说不了,何飞问怎么呢,魏桐说这床太窄,房间又热,两个人根本没法儿睡。
  何飞头脑开始发热,心里想着“既然说出来了就他妈的做出来吧”,于是光着脚下床,跳到了魏桐的床上。魏桐几乎惊叫了一声,然后往里挪了挪,转身面向墙壁。
  何飞一时间觉得好笑极了,有意面朝魏桐的背侧身躺下,一旦何飞无意中碰到魏桐的身体,他总会再往墙上贴一贴,事实上,他留给何飞的空间足有三分之二了。
  本来亢奋的谈话忽然变得有一搭没一搭起来,何飞打了几个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飞忽然醒了,而且一瞬间就变得特别清醒。以为这种情形一定是在噩梦中惊醒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并未记得做过什么梦。然后何飞发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贴在了魏桐背上,右手箍在他的胸前,右腿压在他的腿上,下体顶在他的屁股后面,微微起了反应。而他依然保持睡前的那个姿势,紧紧贴着墙壁,一动未动。
  窗外好像有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一直未断。
  不知道为什么,何飞已经很是清醒了,却并没想着松开怀里的魏桐,而且,身体里似乎燃烧一团火焰,越烧越旺,直到微弱的反应由此而愈发磅礴起来。
  也许是这样的夜晚作祟,清醒的头脑在暗夜的静谧终也难免会图谋不轨。
  何飞清楚得很,怀抱里的这个小东西,既不是张雯雯也不是项磊,而是魏桐,无论从生理上和心理上都不曾引诱过他的渴望,然而这一刻,却大不一样了。
  何飞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身体,他不该睡得这么死板,可是他没有任何回应。何飞又情不自禁探出脑袋亲了亲他的耳垂和脖子,然后抽出揽在他胸前的那只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接落在了他软软的屁股上,轻轻抚了几下。何飞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敢去轻薄他的前胸和腹下,一旦如此,恐怕一瞬间就会有什么他所不愿面对的东西再也无所遁形。
  已经被身体里的火焰烧得神情恍惚,何飞不由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双唇在一片未知的领地四处徘徊,鼻尖迎接着淡淡的香水味道,较之从前领略过的那些花样繁多的香甜气息,这味道清新却又迷幻,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何飞忽然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假如每个人头脑中的文明教义全部被抽离,这个世界上也就无所谓同性爱异性恋了,在这样的夜晚躺在这样的一个身边,闻着这样的味道,欲望再也不会和羞耻相关,无论这欲望是谁的,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同的大概只有欲望的表达方式罢了。
  何飞开始继续挺进身体。然后,他终于回应了。
  他一句话不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用胳膊肘顶住何飞的胸口,死命向后压,直到何飞被迫换成了平躺的姿势。然后他收回胳膊,继续贴着墙壁,一动不动。
  何飞睁开眼睛,好像刚才闭起双眼只是为了掩盖清醒似的。何飞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猥琐了,然后又马上想到了项磊。人怎么可能只剩下欲望呢?否则,所有的欢愉都将在一瞬间的迸发之后不复存在,再也无所回味。
  何飞轻笑了一下,当然,是笑自己。然后何飞回到自己的床上,再也难以入睡。
  雨声似乎渐渐大了,窗户上的玻璃时不时被无规则的雨点打响。



  这雨声,让何飞情不自禁开始重新整理起几天前的那个雨夜。



  何飞在回19号宿舍楼必经的路口停下来,站在教五的门厅处点了一支烟。
  他真的回来了。
  在细雨中缩着脖子、在积水的路上左左右右拣着路走过来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他显然没有注意到何飞,径直往宿舍楼走去。
  “嘿——”何飞朝他喊了一声。
  他有点扭捏地走过来,刻意自然地问道:“站这里干嘛?回宿舍吧。”
  何飞倚着门厅的立柱,抽了几口烟才说:“没打算回去。”
  “不是吧?那去哪里?我他妈的浑身都湿透了!”他的语气里充满嗔怪。
  “你自找的。”
  然后彼此沉默。何飞一直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带他去紫轩,一直挣扎到天亮,对面的项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烘干了,正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何飞问他哆嗦什么呢,他说不知道,浑身冷极了。何飞想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最终也没有伸出手来……



  太装B了些,何飞不喜欢。于是,再来过。



  何飞在回19号宿舍楼必经的路口停下来,站在教五的门厅处点了一支烟。
  他真的回来了。
  在细雨中缩着脖子、在积水的路上左左右右拣着路走过来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他显然没有注意到何飞,径直往宿舍楼走去。
  “嘿——”何飞朝他喊了一声。
  他有点扭捏地走过来,刻意自然地问道:“站这里干嘛?回宿舍吧。”
  何飞倚着门厅的立柱,抽了几口烟才说:“没打算回去。”
  “不是吧?那去哪里?我他妈的浑身都湿透了!”他的语气里充满嗔怪。
  何飞上前一步,抱住他湿漉漉的身体,含糊地说:“项磊,别他妈的再找啦!我来做你的男朋友吧!只要你有耐心,我们慢慢来,慢慢来好不?”
  然后何飞带着项磊去了紫轩宾馆,他们一前一后,缩着脖子淋在细雨中,——雨没必要那么大,真的没必要。
  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聊天,何飞觉得两个床位中间的距离实在恼人,于是忽然说道:“你过来躺吧。”然后项磊就扭扭捏捏地过来了,何飞腾出半张床的位置,胳膊伸在项磊的枕头下面,转身面朝仰面平躺的项磊。
  夜里何飞忽然醒了,然后何飞发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贴在了项磊背上,右手箍在他的胸前,右腿压在他的腿上,下体顶在他的屁股后面,微微起了反应。何飞身体里似乎燃烧一团火焰,越烧越旺,直到微弱的反应由此而愈发磅礴起来。
  也许是这样的夜晚作祟,清醒的头脑在暗夜的静谧也会图谋不轨。
  何飞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身体,他不该睡得这么死板,可是他没有任何回应。何飞又情不自禁探出脑袋亲了亲他的耳垂和脖子,……已经被身体里的火焰烧得神情恍惚,何飞不由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双唇在一片未知的领地四处徘徊,……何飞开始继续挺进身体。然后,他终于回应了。
  何飞庆幸地想着,原来这个一直让他畏缩不前的过程比自己想象中的简单多了!



  混沌的意识里,何飞再次来到那个回19号宿舍楼必经的路口停下来,站在教五的门厅处点了一支烟。
  他真的回来了。
  在细雨中缩着脖子、在积水的路上左左右右拣着路走过来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他显然没有注意到何飞,径直往宿舍楼走去。
  时空不由商量地突兀转换,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在唱歌,而是在惨叫。何飞抬眼望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在一个龌龊的老男人身下,项磊被扒光衣服,他一边挣扎一边哇哇直哭,老男人被他无休止的挣扎激怒了,他扬起手里的鞭子往项磊的胸膛抽去,一下,两下,……项磊随之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
  何飞感觉自己的情绪异常激动,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奋力往前挣,好像还在歇斯底里地哭,可是他的左右手都被两个彪形大汉死死钳住,根本动弹不得。何飞只好闭上眼睛,可是,他不能伸手捂住耳朵,所以他还是能听到项磊的惨叫声,其实,这和他亲眼看见根本无异。何飞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心口犹如千刀凌迟般地疼着。
  何飞醒来的时候,双手还按在胸口,好像那里真的痛过。
  何飞很少经历这么荒诞傻逼的梦境,想想都觉得好笑,可是分明又有些难受。
  然后何飞再也睡不着了,盯着满屋子的黑暗发着呆。窗外已经没了雨声,何飞忽然想,也许这夜根本就没下过雨。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10-16 19:12:25

67

 何飞和项磊之间的关系再次回到形同陌路的状态,——在我们四年的大学时光中,我们所看到的何飞和项磊之间的关系处于此种状态的时间似乎要更多一些,当然其间被另一种形影不离的状态分割成几段,不过,后者每次持续的时间明显要更少一些。
  于是,通常何飞在宿舍的时候,项磊会有种种借口离开,就算不得已留在宿舍里,也不见他们二人参与共同的话题,更不用说相互对话了。
  谁也不会多嘴问些什么,个中缘由相当微妙,似乎只可意会。
  当年,网上的许梦虎可以死皮赖脸地加项磊的QQ账号,或者有意讲给项磊一个没有结尾却一定能够打动他的故事,而现在,何飞根本不知道怎样结束这种形同陌路的冰冷状态。有几次何飞推开宿舍的门看到只有项磊一个人在的时候,都想主动说上几句话,何飞觉得一旦说上几句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可就此改善,可每次都是一样,在何飞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说什么话之前,项磊就已经匆忙离开了。
  有时候何飞能在擦肩的瞬间掠过他的表情,那里好像并没有过多的厌恶和憎恨,而是充满了紧张和恐惧。何飞似乎因此而稍稍得到了些安慰,但同时又多了几分自责。
  何飞想,自己无疑伤害了他,而且深及肺腑之地,只有时间可以为他平复。
  何飞开始对学校和宿舍失去了兴趣,不再早出晚归。临近考试,何飞交代我们有什么课要划考试范围的时候再通知他来上,其他课一律不去上了。学校的意义对于何飞来说变得像其他体育特长生一样简单了:特定时段的体能训练,篮球队里或官方或私下的活动和聚会,对张雯雯例行公事,诸如此类。
  何飞很想知道项磊发生了什么。他又开始上网找朋友了吗?或者他已经答应和陶铸闻在一起了?然后每个周末都会去北大度过?他终于幸福了吗?还是,等待他的最终不过是大致雷同的伤害?
  何飞常常在睡觉前打开电脑寻找项磊可能在网上留下的痕迹,可是一直未果。何飞隐身挂着QQ,从未再见到项磊上线。也许他同样隐身在线,于是何飞打开对话框,想留几句话,可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该留些什么话才合适。何飞发现自己在面对项磊的时候变得越来越谨慎,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惹得什么自此要万劫不复似的。
  索性关掉电脑。仅仅只是面对那个虚拟的头像,何飞都像是看到了那一脸的紧张和恐惧,那表情,总是会让何飞没来由地无所适从起来。
  何飞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偶尔会想起卫生院里的最后一个晚上,怀抱里的魏桐在何飞的想象里置换成项磊,何飞终于能够带着身体欲望去触碰他,亲吻他。那是一个超越本能的愉悦历程,何飞总能在这样的想象中被带领着到达一个未知的巅峰之境。
  何飞想,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二学年上课的最后一天,学院里组织了一次集体献血,其实,学院只是组织了一场动员,至于谁献谁不献,完全遵循自愿原则,当然,预备党员全部自愿。献血之后的最后一节课,老师划完考试范围后问我们献血会不会影响两天后的第一场考试,于是有人希望第一场考试推迟一天,然后有人反对,前者希望多出一天复习的时间,后者希望尽早扔掉这门课,留出时间准备下一场考试。老师让我们举手决定,可是放眼望去,两方人数大致等同。
  我们看到项磊强烈支持第一场考试如期举行,而坐在团支书附近的几个同学则同样强烈地要求推迟这场考试的时间。后来我们看到团支书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对项磊咆哮了一句:“没你这么自私的!你知道别人献血之后的感受吗?”然后项磊的脸马上红了,再也没有说出话来。毕竟,我们的团支书是个女生,而且代表了我们班所有的预备党员。
  项磊不是预备党员。当初项磊提交的申请书直接石沉大海,班长帮他分析原因的时候说,你的集体意识太弱了,很少参与集体活动。何飞想了想,在项磊生病期间,的确拒绝了两次集体活动,一次是女生那边发起的通宵K歌活动,另一次是男生发起的冬游香山植物园活动。只有何飞知道当初项磊生活拮据,而且根本料想不到这些娱乐活动会和集体意识如此相关。后来项磊被记了过,就自觉地再也没有提交过申请书。
  项磊主动报名参加献血时,引来宿舍里不少人的揶揄,他们告诉项磊,你是不被允许献血的。后来班长还煞有介事地推开我们宿舍的门,一边递给项磊一本小册子,一边难为情地说:“项磊啊,你要是真的……搞那个,还真不能献……反正你现在还没预备呢,也没必要非得参与……”
  然后,项磊才放弃了报名。
  何飞当时真想走上前去给那团支书一个耳刮子。她的身体并不肥胖,可是下巴两侧布满了赘肉,嘴角上还长了一颗让人目不忍视的黑痣。
  这个教室何飞根本待不下去了,他看也没有看讲台上的老师一眼,背起书包就走出了后门。好像这个学校也变得令人烦躁了,何飞开始盼望着尽快毕业。
  校园里到处都是大四即将离开的人抱在一起痛哭的场景,他们有的干脆躺在路边的草地上,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这时何飞想,两年以后,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也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舍不得离开的心情吗?何飞巴不得现在就可以彻底离开。
  可是,何飞随即又想到了项磊。如果不是还在这个校园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该怎样地继续下去呢?
  再看看那些抱头痛哭的学长们,何飞忽然又有些感伤了。



  暑假,何飞偶尔会去中关村帮表弟看摊,有一天,碰上日语老师带着儿子来攒电脑。何飞一时间忘了这老师的姓,只得诚惶诚恐地简单喊了一声“老师”。日语老师见到何飞,仍旧像课堂上那样一脸佯怒,然后说:“你这家伙,旷了我好几节课了,连缺考都不提前打个招呼!下学期任你再会溜须拍马,我也不会要你这样的学生了!”
  何飞心想,恐怕你就是请我去我也没什么好去的了,嘴上却说:“误会误会!疑似非典被学校隔离了,然后怕给您丢人,考试也没敢去。”说完嘿嘿直乐。
  “啊哟,到底是项磊连累了你,还是你连累人项磊了呀?你哥俩儿一宿舍的吧?难怪呢!我还心说,这听着听着就跑了,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课讲得没劲呢!”
  听到项磊的名字,何飞心中不由地翻起几道涟漪,脸上却仍旧带着微笑应着:“怎么会?我这没语言天赋的人现在都能显摆几句了,老师您就让我下学期接着听吧。”
  “简单!这铺子你也能说上几句话吧?给你个机会,按最低的折扣攒台性能最强的电脑贿赂一下老师吧。”日语老师笑道。
  “老师您怎么能说贿赂这词儿呢?就算不为听您的课,也不可能不给你最低的折扣啊!你赶紧坐会儿,我问问小兄弟要什么配置。”
  日语老师告诉何飞,原是怕被人坑了,绕了半天都没选好铺子,正巧看到何飞在这里忙活,心想自己的学生总该信得过。然后又问何飞是不是和项磊闹了别扭,以往腻在一块儿跟亲哥俩似的,忽然就剩一个了,讲台上望下去怪不习惯呢!
  何飞真判断不出来这日语老师是有意套近乎呢,还是真的明察秋毫到了这种境界,不过听那语气,好像也没什么虚情假意。被她这么一问,何飞稍稍觉得有些不自在,随口问道:“没有的事。对了老师,项磊考得怎样?”
  “没的说,差点儿满分!要么咋能把你们哥俩记得这么清楚呢?一个上课时总是全神贯注地听讲,成绩很棒,明显是为了学东西挣学分去的;另一个却动不动就心猿意马,考试干脆缺场,明显不是为了听我的课去的。”日语老师说完,自个儿先笑起来。
  何飞一听,更加不自在了,感觉这老师分明是在出自己的洋相。也怪了,项磊又不是女生,难道他知道项磊是同性爱?不然怎么想到这样出何飞的洋相?
  表弟和日语老师家的少爷在一边儿研究讨论了半天,已经开始装机了,日语老师不管不问,只顾和何飞谈笑,而且话题动不动就扯到了项磊身上,倒也难怪,他们只有日语课的话题可聊,而聊到日语课,就难免要提到项磊。虽然是一门冷清的选修课,看上去这老师对待起来却不无认真,俨然把项磊当成了自己的得意门生。
  临走时,日语老师对何飞回头一笑,说道:“何飞,甭管参加不参加考试挣不挣学分,你这家伙下学期再也不许迟到旷课了哦!”
  何飞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地应了句 “一定、一定”。
  表弟凑过来轻声问何飞:“项磊不就是你们宿舍那个gay么?我怎么听着你这老师像是在撮合你们俩搞在一起呀?”
  何飞并不理会表弟这句话,而是忽然伸出一只手说:“借哥哥三两千块钱,急用!”
  表弟急了:“我操!你还欠着呢!又借!”
  “甭废话!短不了你的利息!快点!”何飞叫嚷道。
  “你干嘛用?”
  “买手机,这年头,没这玩意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丫说什么就什么,一刻都不能等。”
  “别叽歪了,赶紧的。”何飞又把手往前伸了几寸。
  表弟嘟嘟囔囔地数了两千,正要递出去,何飞手一缩,嚷道“三千”!表弟喊了一声“我操”,接着又数了一千。不等表弟递出,何飞一把夺去,风一样转个弯就没了影。
  自从手机报销之后,何飞一直没着急买,因为没有手机的日子,何飞着实感觉到了难得的清闲。往常,何飞的手机几乎就是为张雯雯准备的,每天都有任务,光通电话还不成,人张雯雯说了,哪对儿恋人之间没有你来我往的短信?女生宿舍熄灯后,每个床铺上都会亮起蓝色绿色的荧光,随之伴以此起彼伏的手指按动手机键盘的声音。所以何飞每天都要耐着性子用笨拙的手指回复张雯雯的短信,多半只是“亲亲”“乖”之类的简短情话罢了,可这已经让何飞不胜其烦了。
  日语老师走后,何飞一时间抓心挠肝,特想找个没人的地儿打个电话给项磊。自所以要找个没人的地儿,倒不是怕身边的人取笑他这么急切地要打电话给一个男生,而是怕自己对着手机一时讲不出几句话来给瞧见的人都替自己紧张地捏一把汗。
  何飞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夸张了些,却也明白这夸张其实只是因为不解。



  何飞在手机柜台前选了半天,最终选了那款摩托罗拉V70,项磊曾经赞叹过它的360度旋转盖儿设计。买完手机何飞才发现电话卡还在家里扔着,于是又买了一个新号码。何飞故作聪明去了地下车库,——那里清净,不料信号奇差,电话接通后,双方相继喊了几声“喂、喂”之后就被项磊挂断了,然后何飞有些懊恼地返回一层,走出了商城。
  还没等何飞重拨出去,项磊已经打了回来。何飞胡乱想着,他是不是以为是哪个旧情人或是新网友打的呀?这么快就回了!如果他知道是自己,会这么快接通又在挂断后这么快打回来吗?
  “喂,你好!”项磊的声音。
  “你好。”何飞觉得好笑之余竟然多少有些无措。
  “你好,哪位?”
  “我。”
  “谁呀?没听出来。”
  “我!”何飞有些不耐烦。
  “何飞?”
  “嗯。”
  “……”
  “干嘛呢?”
  “找了份工作,正上班呢。”
  “哦。在哪啊?”
  “亚运村这边儿。”
  “做什么呢?”
  “电话销售。”
  “哦。怎么样?”
  “不太好做。你换号码了?”
  “没,没,这个是临时用的。”
  “有事吗?”
  “没,就问问你,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哦。”
  “……”何飞仰着脖子看天,靠,太阳真他妈的毒!短衫背后已经汗湿。
  “那什么……我正上班呢,不跟你说了。”
  “等会儿!……哪天出来一起吃饭吧。”
  “恐怕不行,我白天上班,晚上还有一份家教。开学再说吧。”
  “哦。那算了。Bye。”
  “bye。”



  毫不客气,便只剩下了一片忙音。
  不过还好,这境况远远好过何飞一度的猜想。何飞曾经想象过听筒里传来的将会是怎样冷冰冰的声音,说不定只有来往两三下的几句对白而已。
  然而随后何飞又有了一丝不安。那声音听上去也太过平静了些,像白开水一样不咸不淡尝不出任何味道,好像,反倒不如冷冰冰的更值得人玩味。
  一时间,何飞忽然又烦躁起来。

huangyingyong 发表于 2009-10-16 19:12:43

68

 开学后拿到成绩单,宿舍的兄弟们纷纷叫骂。除了项磊,每人都挂了科。周云志玩游戏都玩疯了,看到四门功课亮起了红灯才傻了眼儿。何飞和刘冲都挂了两科,我和郑东明都栽在了线性代数老师手里。要说那线代老师也太缺德了些,全系挂了将近一半人。他妈的差得远也就罢了,我和郑东明一个58分,一个59分,看了分数窝心透了!
  刘冲嚷嚷着出去喝酒,问了半天,只有何飞一个人响应,临出门时,何飞硬是拖上了我。我说“哥们儿还要陪媳妇儿呢。”何飞说“别你妈就那点儿出息!”
  小饭馆儿里聊到暑假前的四级考试,系里的成绩更是惨不忍睹。考过的人还不到四分之一,大部分还都是女生。两年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前三次考试挂科的人不多,老师们碰见差四五分不及格的,都能网开一面给个及格分,这学期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个个心狠手辣。兄弟们这才发现大学也不好混。
  “项磊六级过了吗?”何飞放下酒杯问刘冲。
  “过个屁!听说开考四十分钟了才赶到考场,监考老师根本没放他进去!”刘冲说。
  何飞没有吃惊倒笑了:“考试都能迟到。”
  “你不知道啊?那小子上午帮人考四级,回来时堵在路上了。”我说。
  “真能耐!”何飞笑笑说。
  “这事儿班长也忒不地道了些,请项磊帮他老乡考试,老乡过意不去硬塞了600块钱给项磊,班长知道了还找项磊抽了两百块钱分成……”
  “傻逼!”何飞骂道。也不知道是骂班长还是骂项磊。



  暑假里何飞只打了那一次电话给项磊,何飞在电话里邀请项磊有时间一起吃顿饭,项磊推说等到开学后,开学后,何飞并没有真的找项磊出去吃饭。有很多关于项磊的事,何飞都要听宿舍的兄弟们无意中讲起才得以知晓,所以在项磊面前,何飞越来越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唐突了些。
  第一节日语课,何飞去听了,不知道为什么,怕项磊看见自己,临上课时才从后门悄悄溜进教室,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看自己桌面上空无一物,实在难看,于是何飞拍了一下前排同学的肩膀,问对方借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二十来个人听课,何飞的位置太显眼儿了,日语老师一进教室就惊讶地看着何飞。何飞用讪讪的笑回应着,然后听到日语老师说:“干嘛都坐那么远?怕这大教室被我们浪费了吗?还是想锻炼一下老师的嗓门儿?都集中起来!何飞!你这家伙连个书都没有还往角落里钻,坐到这里来。”
  何飞一看,日语老师正指着项磊身边的座位。
  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羞怯,何飞还了纸笔,抓着脑袋坐到了项磊身边,何飞坐下去之前,项磊已经把课本推倒了两个座位儿之间的位置。
  这节课下来,何飞既没敢留心项磊,又没有听好课,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又是怎么等到下课铃声的。
  何飞问项磊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项磊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自己还有点事,然后就匆匆离开了。何飞已经能够确信项磊不再恼恨自己了,可是想来想去又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欣慰的,好像没有了恼恨,就什么也没剩下了似的。
  何飞还觉得自那个雨夜以来的这些日子里,自己的内心世界其实和别人所描绘的恋爱心情基本无异,也许,同性爱就是这么回事了,大概自己也是生来就具备这种潜质的吧,只不过比其他人开窍得晚了些罢了。
  想一如非典封校那段日子一样继续做那样的兄弟,又怎么可能呢?
  可是,想到“向一个兄弟表白”这种事,何飞仍然会下意识地觉得荒唐了些。何飞记得自己曾经问过项磊:是不是不搞同性爱就做不成那样的兄弟?而兄弟一旦做成了那样,就一定不单单只有兄弟的情分了?
  还有,除了同性爱和异性恋,关于“双性恋”的第三种定义到底确切与否?如果自己就像曾经对项磊标榜的那样“爱指向兄弟,欲望指向女人”,又算不算是双性恋呢?何飞根本搞不清楚,同性爱、异性恋和双性恋这些定义中的“恋”字,究竟是指精神层次的“爱”还是生理方面的“欲望”,又或是两者的统一?难道这样分裂的自己才是他们一直在说的“变态”?从前的自己从未陷入过某种纠结,何飞想,那是因为从前的自己很少做出某份认真的思考。
  张雯雯来了短信,何飞还没看到内容,已经发现自己的心思开始捉襟见肘了。




  项磊毫无悬念地第二次拿到了一等奖学金,同时也毫无悬念地落选了“三好学生”和各类“特别奖学金”。这一次,项磊的名字压根儿就没有被写上黑板,因为他背了一个参与打架而被记过处分的不光彩记录,根本没有参与此类评选的资格。
  何飞为这样的结果多少有些自责,随即又觉得不屑。他觉得项磊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这些,好像压根儿就不需要,又或是从来没有抱以任何希望。
  国庆假期项磊仍然有出行计划,如果不是在学校大门口亲眼看到他和魏桐背着旅行包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往车站,何飞一定怀疑项磊是不是又要去找什么网友了。假期结束之后何飞听说他们去了大连,项磊告诉刘冲,他们去找魏桐的男朋友了。
  魏桐的男朋友?何飞忽然有种奇怪的念头,想看看那个人会是一个怎样的家伙。



  校际篮球赛推到了国庆假期结束后的第二周,完全是非正式的那种比赛,两个学校的篮球队教练大概认识,某天坐在一起较上了真儿,其中一个下了战书,另外一个选了时间借了场地。篮球协会平时没什么活动,正好争取一个协办单位的头衔,凭借协会的资源大肆宣传炒作一把,声势便这样造出来了。
  比赛地点选在了我们学校新落成的室内篮球馆,新篮球馆并不大,所以比赛那天座无虚席。
  比赛前,何飞无意间看到了项磊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那对蓝色的护腕,心血来潮就全都戴上了,细细一看,感觉挺怪异的,卸下左手腕上的那只,又在空气中做了几个单手运球和投篮的姿势,整个过程都在注意右手腕上的那只护腕,这下感觉帅多了。
  这家伙会不会去看比赛呢?他还没有认真看过自己打球呢!自己能拿得出手的特长着实不多,上次吼歌,丫的根本就没留意自己的摇滚天赋。
  篮球队的师兄问何飞和他的吉林老乡怎么回事,何飞想了半天才记起他说的是202的廖鹏。那人既然都把打架的事儿说给老乡了,打架原由自然也不会隐瞒,何飞笑了笑,对那师兄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跟我兄弟之间发生了些误会。师兄没再多问,拍了拍何飞的肩膀说了句“加油”便开始在场地边热身了。
  女生们当然不会错过这种帅哥云集的篮球比赛,我们班的女生几乎全部都到齐了,李敏丽喊了一句“何飞,加油”,何飞朝她们笑了笑,然后移开目光四下里搜寻着什么。
  何飞首先看到了张雯雯,她挽着身边杨琳的胳膊朝何飞挥着手,杨琳身边是石卓,石卓身边是项磊,项磊身边,还有一脸灿烂的魏桐。
  何飞忽然难掩心头的一股窃喜。
  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老套,场内争相驰骋,场外要么一阵唏嘘,要么沸腾呐喊。何飞和他的队友们出尽风头,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占据上风,这样的比赛其实并不好看,所以场外看台上的叫好声几乎都是出奇一致的女声,男生们个个看得意兴阑珊。
  何飞从不错失每次个人秀的机会,篮下快速抢板,流畅的假动作,全场过人,扣篮,过半命中率的三分,这也太假了,好像电影里尽情表演的男一号。
  比赛将近结束的时候何飞在腾空跃起准备扣篮的时候被人冲撞了一下,手中的篮球直直地落到了地板上,何飞并没有尝试着去补救,而是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伸出的胳膊也一直没有收回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裁判吹了哨子,队员走上前问何飞怎么样,何飞这才收回手臂揉了揉肚子。裁判示意罚球,何飞居然一个也没命中。
  比赛结束的时候何飞发现项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魏桐还在,他和石卓之间隔着一个身体的空位。
  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魏桐远远地朝何飞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张雯雯挽住何飞的胳膊问何飞是不是受伤了,何飞摆摆手说:你们先回去吧,等会儿一起晚饭。
  何飞穿过人群找到魏桐的身影叫住了他。魏桐笑着问他: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你等我几分钟成不?一会儿请你喝咖啡去。”何飞对魏桐说。
  魏桐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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